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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

_84 猛子(现代)
  庞会厌恶“住嘴,我且问你,那乌孙王现在哪里?”
  那胖子不听这话还好,一听更是叫起撞天屈来:“小人不知啊,那狗贼奸诈狡猾,居心叵测,真正该死,听我手下说,一见火起,他就换了普通士卒衣衫不知去向了。求各位天将饶小人一条狗命,小人情愿以车师全国献上。”
  “呸!如今怕是由不得你这狗才做主,来人,把他绑在马上带走。”庞会啐了一口,有吩咐黄笙加派人手看紧此人。转过身来,用力捶了一下赵广的胸膛,“子远,做的好!此番擒住狗王,又抓。。。。。。恩,救出乌孙公主,你居功至伟,等到了高昌城,我自会为你请功!”赵广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说不敢居功,都是将士用命。庞会点了点头,又问黄笙:“老黄,人马都到齐了没有,我军损失多少?”
  黄笙回答:“回禀大人,最后一批放火的弟兄已经撤回。点算人数,我军共折了六十三名名袍泽,重伤十一人,轻伤四十七人。”
  李信见庞会面露痛苦之色,忙道:“伯通,此番斩敌过千,生擒敌酋,又一把火烧了车师大营,是一场大胜仗。这一切多亏了你的胆略。”
  “嘿,狗屁胆略,老李你莫要再羞臊我。此番说穿了就是运气好,若老天不长眼,我们这队人马就全交待了,可惜了这些忠勇弟兄。”众人想到此处,都是嗟叹不已,庞会咬了咬牙,一挥手道:“也罢,收拢队伍,全军上马,尽快赶上本队。”
  午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赶上了大队人马,一路无事。辎重队见到夜袭队平安归来,胜利的喜悦迅速传编了全军——人们笑着,互相拥抱,释放着为袍泽安危担心而抑郁的情感,高呼着吾皇万岁,大汉万岁,整个辎重队顿时陷入一片喜庆的气氛当中。庞会见众骑皆精疲力竭,便吩咐全军就近找一处荫凉地休整,并由李信写了书信,吩咐一名亲兵快马先行去高昌报功。
  赵广所部驻地,二赵与罗安三人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消灭着一盘面饼和咸肉。
  赵广一路走来,心中总有些疑惑不解,便问赵能:“能叔,车师人虽遭遇大败,但至少仍有骑兵上万,我们抓了他们的王,怎么竟无一人来夺?”
  赵能人到中年,胃口不大,很快就吃饱,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地上,拿根细木枝剔着牙:“大人有所不知,这车师国风俗制度,与大汉大有不同。所谓称王者,不过以实力为尊,身份倒是其次。如今车师王本部人马受了如此损失,只怕其在车师各部中的影响力也会大大下降。即使他直属的那些族众,此时也会以自保为先。”
  “哼哼,车师国内其他部族,此时乘机争夺大权还来不及,又有哪个会分兵救他?或者说,那胖子就这样死在我们手里,他们高兴还来不及。”罗安祖辈出身草原,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见赵惊讶地长大了嘴,便故作神秘地说:“不过那身肥肉也未必无用,如何施法,就要看高昌城里那位司马大人有什么妙计了。”
  “罗都伯,你说的可是征西将军,领西域都护,孝敬侯(乡侯,在河东郡温县)司马仲达大人?”
  罗安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恩?怎么恁长串名号?不过应该没错啦,就是这位司马懿大人。”
  “说起这位司马大人,那可当真了不得。出身于河东司马世家,十几岁便出仕大司马长史,二十岁就做了将军。平定中原时立下功勋无数。世人评价司马仲达既能运筹帷幄,又能执掌大军,文武双全。往年属下在侯爷帐下时,倒也见过几面,年少有为,确实是个出众的人物。”赵能拈须笑道,“这此西征以司马大人为首,又辅以精兵强将,足见皇上此番,确有一举平定西域之心。”
  罗安听了,满脸疑惑地说:“老赵,你别笑话我粗人一个,我就不明白了,这西域大是大了,但鸟不拉屎的一片不毛之地,几块所谓膏腴之地也比中原差远了去,天下才消停了这么几年,朝廷干嘛劳师动众的要搞这么一次西征?”
  赵广终于找到表现的机会,便把在学堂里学的一大套“连通西域,以结万邦”“互通有无,货殖而富”“圣人治世,四夷臣服”“西域不守,无以守西疆”之类的话说出来,直听得赵能连连点头,罗安连连摇头,最终捂住耳朵大呼投降:“难,太难,大人当我没问还不行吗?我老落只管打仗就是啦,这种国家大事还是让你们读书人去折腾。”三人相顾大笑。罗安眼珠一转,压地了声音对赵广说:“大人,那个乌孙海雅公主,你觉得如何?”
  赵广听到公主二字,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高贵的绝色容颜,脸上不禁一红,脱口而出;“确实是个美人啊!”
  “啊?大人,老落可没问你人家公主长的如何,是问你觉得她人品如何。。。。。。”赵广的脸越来越红,罗安正要乘胜追击,讨回刚才的场子,赵能挥手止住了他,“有军司马大人的亲兵过来了。”
  来地正是李信的亲兵,他传李信令说,“赵百人将知书达礼,武艺精强,着你部担当海雅公主一路诸事。赵百人将自接令起随侍公主身边,听候公主问讯。”赵广领命,吩咐赵能待会儿开拔时,集结兵马前去护驾,自己便跟亲兵去了。罗安促狭地迷着眼睛,笑道:“大人这不是心想事成了么,刚想到美人,美人就送上。。。哎呀。”赵能狠狠地敲了他一下,骂道:“你这混帐!那女子并非常人,这种胡乱言语,以后断不可说!”罗安对德高望重的赵能一直比较服气,见老赵动了真火,便悻悻地住了嘴,翻了个身,做自己的春秋大梦去也。
  庞会和李信都知道,这个看似无权无势的乌孙公主之于征西大事,其实极其重要,停下休息后,特地命人将一辆运粮车改为座车,蒙上布帐,供公主使用。赵广来到车前,心中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慌乱,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道:“下官赵广,此去高昌,就由下官与部属维护公主周全。公主若有何需要,敬请告之,下官必竭尽所能。”
  车中传出一把悦耳的女声,词锋却甚尖刻:“哦,赵将军不就是昨晚那位用枪指着海雅的人么?将军英姿,海雅还记忆犹新呢。”
  “这。。。。。。下官不敢,当时情况不明,我军正在战中,这。。。。。。无论如何,在下实在是不应对一介女流舞刀弄枪。”赵广窘迫万分,不禁语无伦次起来。
  “呵呵呵呵。”车内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昨天晚上持枪立马,倒还象个将军,今天怎么倒象个背不出书的学童一样了?你放心,海雅可不是会打手心的先生哦!”
  “是,是。”
  “什么是,是,被人羞臊了,就开始应付我么?”
  赵广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同龄女性,要么是文文雅雅、博学多才的大家闺秀,要么是柔柔弱弱、多愁善感的士族千金——虽然也有某个特别的、如同混世魔王一样恐怖的存在,但象海雅这样时而高贵,时而娇憨,时而冷若冰霜,时而春风化冰的佳人,实在是头一次遇见。于是在接下去的路途中,这样的对话便经常隔着一张车帐进行着:
  “赵广,大汉国到底有多大?”
  “是,我朝幅员万里,东临大海,南接蛮荒,西。。。。。。“
  “赵广,大汉皇帝陛下,今年多大年纪?”
  “是,吾皇今年一十有八。”
  “赵广,大汉国有多少军队?”
  “是,大汉南北羽林军共。。。。。。此事事关机密,恕不奉告。”
  “赵广,你在家行几?有几个兄弟姐妹?你父亲是干嘛的?”
  “是,下官在家行二,有一个兄长,三个妹妹。我父亲也在军中服役。”
  “赵广,怎么老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是木头么?”
  “是。。。。。。下官不是木头!”
  “木头,你现在在想啥?”
  “下官没想什么。”
  “那木头你唱个歌来听听。”
  “。。。。。。”
  虽然赵行碍于对方身份,处处陪着小心,但一路走下来,聊下来,他们的距离还是不可避免的拉近了——海雅开始坚持让“木头”称呼自己的本名,并去掉“公主“二字;赵广也开始感觉漫漫西行之路,一天比一天美好起来,恨不得一直就这样走下去才好。两颗年轻的心在不经意间,已经碰撞出他们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火花。罗安看着这种情形,摇着头对赵能说:“老赵你不让我胡说,但再这么下去,我还用多说什么?这俩娃娃接下去私订了终身都说不准。”赵能点点头并不答话,但面露忧色,若有所思。
  辎重队继续西行,数日后,终于进入戍己校尉的辖区——一路上果然平安无事,连半个车师鬼影都不见。自此再往西走,苍苍茫茫的大地上,渐渐多了一些绿色点缀。越往前走,绿色越多,往前走,一块块被丈量分割好的土地,一片片长势喜人的良田,一排排整齐的屋舍陆续出现。在西域腹地看到这等景色,使久别故土的众人心中,颇有了一丝亲切感。
  接近目的地,庞会也颇有些意气风发,此番运粮途中,虽然略有折损,但功劳之大,非同小可。而自此之后,便可正式进入西征大军中效力,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怎不叫人壮志满怀?正在浮想联翩之际,身边吴鼐提醒道:“大人,前面有北军骑兵来了。”庞会定睛一看,果然,道路的对面有一小队人马向这里跑来。那些骑兵甲胄鲜明,胸前皆为五金打造,在阳光照射之下,竟照得众人晃眼。庞会撇了撇嘴:“嘿,都到了战地,这群花瓶还是那么爱显摆。”
  大汉自中兴之后,便着手重建了大汉南北和羽林三军,建制与前也有所不同。北军六万,主要用来征伐四方;南军两万,主要负责防守京畿;羽林军一万,负责长安城防、治安与禁宫。其中北军人数最多,又是真正的野战主力,盔甲武器皆优先供给,并配有长水、越骑(轻骑兵)、屯骑(重骑兵)、胡骑四营精锐骑兵,战力最强,号为天下锋锐。北军共分七校,分别由七名校尉指挥。非战之时,设中垒校尉居中协调;战时,则由出征将军持虎符指挥。通常在执行重要军务之时,也会临时派遣少数北军精锐充实部队,增强战力。此次西征大军中,便有北军长水、越骑二营随军出征,直属征西将军司马懿。
  那队骑兵来到辎重队近前,勒马停住。当先一将,生的面如冠玉,剑眉入鬓,英挺不凡,头戴狻猊胄,身披鱼鳞甲,威风凛凛,上前高声喊道:“对面来的是庞黑子么?见了长官怎么不行礼,没家教么?”
  “长官个屁,你小子不过近日得了个行长水校尉,等哪天把那个行字去掉,老子再对你行礼不迟!”庞会策马上前,与那人怒目而视,如同两只斗鸡一般对峙。不多时,那人败下阵来,往庞会胸前狠狠一锤,笑骂道,“你这黑子行啊,我都听说了,运粮都能运出个大功来,怎么样,给伯诚(李信表字)添了不少麻烦吧?”
  庞会毫不示弱,一拳锤回去:“你给我小点劲,我们这些寻常当兵的,可不比你们北军盔甲结实,锤坏了当心我扒了你这身赔我。”
  “嘿,你们两个,兄弟怎么一见面就锤来锤去,还都是一军主将,在众人面前成何体统!”李信从后上来,对那将抱了抱拳“元夜兄,许久未见,一向可好?听闻你这次西来时,擢升长水校尉,兄弟几个还未向你道贺,多多包涵。”
  “我说白脸的,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我刘潭可不敢当。哈哈。”刘潭笑了笑,对二人一拱手,正色道:“征西将军司马大人有命,特命我来带你二人前往城外大营与众将军议,还有此番立功最大的几位将士,也一并带去。辎重队和乌孙公主等就由我长水营弟兄护送进城安置。”
  刘潭带着众人,来到城西外的征西军大营。此处大营,便是这次西征军三万大军行营所在,占地方圆数里,比当日烧的那车师大营,还要大上倍许,建筑法度更远在其上。众人穿过层层叠叠地外营,来到内营关卡——自此之内,便是任何人也不许骑马,众人步行来到主帐门外,以军阶为序,静静候命。便是飞扬跳脱如庞会,在这重重森严之下,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造次。等了片刻,只听一把带有磁性的中年男声语道:“诸位将士请进。”众人忙依次进帐。
  庞会刚刚低头进帐,还没看清个子卯寅丑,便被迎头一拳打倒在地,并听到一声怒吼:“你这畜生,做下的好事!左右,把他给我绑了。”
  
  
第六章 三路平西策
更新时间2007-12-2 11:50:00 字数:4805
 《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六章三路平西策
  一拳打倒庞会的,是一个相貌堂堂,面皮黝黑,蓄着长髯的中年武将,容貌与庞会十分相似,但更增添了一份大将的威严。
  “庞伯父!”刘潭李信和走在队伍后面的赵广都是大吃一惊,都不了解这位平时喜欢大笑豪饮、和蔼可亲又没什么架子的叔父,刚一见面这是唱的哪一出?
  庞德一拳撂倒了儿子,仿佛不解恨的又踩了几脚,这才停了手,整整衣甲,转身一拱手道:“仲达,某家教子无方,使其不遵军令,肆意妄为,将来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来,今日我就把这逆子交由你军法处置,要杀要剐,随便你看着办啦!”
  司马懿饶有兴趣的看着庞德作为,满面春风。他少年时便得大司马李弘青睐,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为免功勋老将所忌,平日里行事一直颇为低调。长身玉立,面带微须,腰佩长剑,一身普通的儒生布袍,若不是有一双苍鹰般锐利的眼睛,倒颇有一番名士气度。待众人都走近帐内站定,司马懿看着兀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庞会,笑着说:“令明兄何苦苛责令郎,庞都尉处置虽然有不当之处,但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粮草辎重平安运到,又立此大功,正应好好奖赏,何罪之有?”
  “不妥!”庞德摇了摇头,“军中最讲究令行禁止,为将者,怎能以国之利器任性胡来。此番若不惩处,岂不是滋长军中有令不遵的邪风,将来何以统军?”
  司马懿知道庞德此时这般不依不饶,是为了敲打下自己儿子的心性,其实满怀维护之意,便也不再坚持:“也罢,就罚俸半年,小惩大戒。”
  “下官领命!”庞会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跪倒领罚。“便宜你了!滚起来”庞德瞪了庞会一眼,吓得他赶忙缩了回去,与部下站在一起。
  司马懿环视众人,正色道:“此番庞都尉,李司马与众将士用命杀敌,擒获车师后部王特利耳,于西征战事,实有大功,本官甚是欣慰,不日自会论功行赏。将来西域平靖,此番功劳,也会一并报知皇上,另行封赏。望诸君继续努力,使我大汉早日震慑群夷,平定西域。”众人皆拜倒称诺,司马懿点点头,“诸君现在可自去城中休息,今夜本官将亲自设宴为众将士庆功洗尘,庞都尉和李司马留下。”众人领命出帐,赵广转身正要跟着走时,被司马懿在后面叫住:“你是子远吧?多年不见,如今已经长这么高了,可喜我大汉又多一员少年猛将。”赵广忙转过身来问司马叔父安,司马懿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不错不错,大有令尊之风啊。我年前在长安时,还见过令尊一面,却不知道原来你也入了西征大军。前日伯通派人报功之时,才知你原已如此了得。好好干,将来大汉都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赵广出了大帐,与其他人一道随着都护府的掾吏进了高昌城,与辎重队众人见面。赵广悄悄问罗安海雅公主去向,罗安摇头回答说,自进城之后,公主车驾便交由都护府安排,想是住进都护府了。赵广听了,知道自己这一段愉快的旅程终告结束,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掌灯时分,在高昌城内的临时都护府,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都护府院内摆开几条长桌的流水席,酒似河流,肉比山多,上千将士豪饮狂欢,热闹非凡。而在大堂之内,另一场宴会也正同时举行,西征军都尉以上将佐,西域都护府从事以上官吏,以及辎重队主要立功将士共聚一堂,推杯换盏,并有歌舞器乐助兴。上座左面,坐着以西域都护府长史、领戍己校尉赵行为首的一干文吏;上座右边,坐着以安西将军姜舞为首的一众武将。西征军两名主讲共坐了主席,频频举杯。
  司马懿量浅,除了开席祝酒外,并不多饮;庞德便自作主张,代了两个人的份——来者不拒,酒器也是越换越大,渐渐也坐不住主席,拎着酒坛,四处找人拼酒,与在座一群武将闹成一团。酒席的上座中,还有两个特殊人物颇引人注目:高贵冷艳,正认真地欣赏着歌舞的乌孙大昆弥公主海雅,以及一个劲埋头海吃胡喝,偶尔偷瞄几眼舞女胸部的车师王胖子特利耳。
  “特利耳大王,我敬你此爵,这一路怠慢之处,还请海涵。”司马懿端起酒爵,淡淡地说。胖子惊的差点连嘴里的饭食都喷出来,连忙换上谄媚的笑容,双手举起酒觚道:“小王岂敢,小王虽长居化外,但心慕王化久矣。司马大人英雄事迹,小王也早听闻,心驰神往,恨不得背生双翅,早日投入麾下,朝夕侍奉大人。今日能得拜见,实在是小王之福,车师后部万民之福,小王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又怎敢埋怨。”说着说着,喉头抽动,一副真要喜极而泣的摸样。
  “哦,特利耳大王倒是博闻强记。”司马懿听了这番法螺,神情仍看不出任何波动,一双苍鹰般的眼睛始终直视着对方双目,不一会儿工夫,只盯得胖子遍体生寒,冷汗直冒,口舌发干,终于连勉强的笑容也无法支撑下去,就地拜倒,连连顿首:“司马大人但有吩咐,小王必当效力,万死不辞,万死不辞啊!”
  司马懿放下酒爵,以手虚扶:“大王无须如此,仲达此次西来,全是为广播吾皇圣恩,泽被西域,造福西域苍生,并无他意。但却不知大汉恢复西域后,大王与车师国将要如何自处?”
  特利耳眼珠直转,心底已是雪亮:这位司马大人压根不相信自己现在掌握的实力,能够影响车师的政局走向——说穿了,自己连投降的资格都未必有。连忙抬起身来,爬到司马懿跟前说道;“小王虽然得天兵。。。。。。教训,但部众仍有兵数千,由得力之人掌管,藏在天山山麓。司马大人只要派一两员天将率兵将小王送回,以大汉天威,必能震慑群丑。到了那时,小王必帅车师全国投诚大汉,为皇上陛下效忠!”
  司马懿将自己的酒爵递给胖子,露出微笑说:“大王有这份心,何愁大事不成,仲达必将大王之心,禀告皇上。以后同殿为臣,还要大王多多照应了,就请满饮此爵!”
  特利耳大喜,立刻接过酒爵,一饮而尽,旁边马上有人续上美酒,胖子会意,立刻起身向在座其他文武连连敬酒,殷勤得如同一个酒寮的掌柜。一旁的海雅看他毫无一方王者的尊严,不禁投来一丝鄙夷的目光,司马懿捕捉到了这个神情,便笑着对海雅说道:“听闻公主乃是大汉孝武帝时解忧公主之后?”
  “是,岑娶军须靡死后,解忧公主与肥王翁归靡成婚,诞下长男元贵靡,元贵靡后被封为乌孙大昆弥,便是海雅这一支的先祖。”海雅答道。
  司马懿捻须笑道:“哦,果真如此,公主出身当真尊贵无比,请恕仲达无礼,敢问公主此次造访车师大营,意欲何为呢?”
  “司马大人有所不知,海雅也是身不由己。”海雅说到此处,面露苦色,“我大昆弥一支为大汉公主血裔,自大汉东归后,在乌孙国内倍受冷遇。至海雅祖父时,本族已人丁凋零,渐为小昆弥所乘,成为傀儡。如今的小昆弥乐光靡为人狡诈,对大汉素有不臣之心。此番挟我东去车师,正是要以海雅为质,连通车师后部攻击大汉。海雅不欲加刀兵于父母之邦,夜夜难眠,常欲就此自戗,幸为大汉将士所救,才残留性命。”说罢,两行清泪滚落下来,嘤嘤成声。
  美人垂泪,犹如西子捧心,我见犹怜,效果比刚才那个胖子不知好了多少。两旁众人听闻公主的遭遇,皆是嗟叹不已,个别性格冲动的武将甚至已是满脸愤慨。就算心如铁石一般的司马懿,也面露同情之色,连忙劝道:“公主既视大汉为父母之邦,公主之事,我等汉臣自不能坐视,现下就请公主安心在高昌休息,仲达自会上书皇上,尽快给公主一个交待。
  赵广位阶低下,勉强列于大厅之内,却只能坐在大门边墙角处。此时远远看着上座上的一幕幕,心中酸楚难当:一路上那个时而骄嗔可爱、时而刁蛮任性的海雅,已经离自己远去了,现在远处那个高高在上、美貌、贞洁和智慧并重的海雅,大概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身份上的差异,让自己也许永远无法与她再有交集了。想到此处,更是郁闷,便一杯一杯狂饮起来。
  此时庞会,李信,刘潭正好走过来找赵广喝酒,见赵广一个人自斟自饮,象喝水一般的牛饮,三人茫然不知所以。庞会上去一把夺下了酒杯,笑骂道:“美酒虽好,可不是这么糟蹋的!你若要喝水,自己去外面水缸里喝个够,别他奶奶的浪费好酒。”
  赵广心中正自委屈,见庞会来了,一把搂住,有些哽咽地说道:“庞大哥,你以前说的对,男儿在世,最要紧的是功名,搏个封妻荫子,小弟无能,无法象父亲那样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拜将封侯的日子,不知要等到何日!”
  庞会觉得好笑,对刘李二人道,“你看这小子,从军没几日,心思倒这么着急,已经惦记上拜将封侯了!”
  “子远有如此抱负,这是好事,”李信蹲下,轻轻拍着赵广的背帮他顺气醒酒,笑着说,“既然如此,我们刚才谈的那件事,子远应该是求之不得了。”
  赵广痛快地打了个酒嗝,酒也醒了一半,听到这句话,忙问:“李大哥,是什么事情。”
  “嘿,是这个恶狼一样的人,上我们这里挖肉吃来了。”庞会指了指刘潭,“别藏着掖着了,有屁快放吧。反正我们辎重队是小庙供不了大神仙,你堂堂北军长水营校尉亲自要人,我们还有啥好说的?”
  刘潭哈哈一笑,在赵广身边坐下,扶着他的肩膀说:“子远,我想让你那队人进长水营跟我干,由你领我的先锋队,你看怎样?另外别听你庞大哥乱扯,这家伙马上就要自领一营,独当一面了,还一个劲的装可怜。”
  赵广听到此处,打了个激灵,酒几乎全醒了,忙问道:“赵大哥,我不过区区一个百人将,怎么能在天下锋锐的长水营里自领一队?”
  刘潭三人听到此处,哈哈大笑,庞会拍着赵广笑道;“你这小子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次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还当个百人将,我们几个私下里替你打听过了,司马大人对你特别欣赏,把你的军功列为一等,直接拔擢你为军司马,连升两级啊,怎么样,这事还对付得过吧?”
  赵广听了也是大喜,一般象赵广这样的新晋百人将,若要积功升为军司马,最快怕也要两年时间,如今自己立了这么一个功劳,竟然能直接升为大汉中级军官之一的军司马,实在是喜出望外。他怕庞会拿玩笑话逗他,忙用置询的眼光望了望李信,见李信微笑着点点头,连忙向三人一拜:“赵广多谢三位兄长提拔。”
  “起来起来,我们能提拔你什么,那全是司马大人慧眼识人,对你青眼有佳。”刘潭一把扯起赵光。“我说的那件事,你以为如何?”
  赵广忙道:“只要能与三位兄长并肩作战,赵广万事全听三位兄长吩咐。”
  “这。。。。。。只怕是不行。”刘,庞,李三人面露难色,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由李信沉声说道:“此事涉关机密,但你即将担任要职,告诉你也无妨。但你须紧记,此事绝不可张扬!”见赵广点了点头,李信继续说,“司马大人与庞大人等将军权衡各方情报,终于定下了一个三路平西策。第一路,由庞大人率领,包括长水营等共一万二千人马,依次向西进攻焉耆(今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龟兹(今新疆阿克苏地区等地);第二路大军,由司马大人亲自率领,包括越骑营等共一万人马,依次向西南进攻鄯善(今新疆吐鲁番地区鄯善县)、于阗(今新疆和田县附近)、莎车(今新疆喀什地区莎车县)。以上两路大军,最终会合于疏勒城下(今新疆喀什地区疏勒县)。第三路,便是我和老庞统领新建的平虏营,大约四千人马,向北进攻车师,并兵压乌孙边境。赵行赵大人领四千人马留守高昌城,居中保障几路补给。”
  庞会看着一脸惊诧的赵广,嘿嘿一笑,“司马大人这个局,布的极大,各中巧妙,我等一时半会儿实在无法领会。子远,这件事情你不必多有顾虑,按你的想法去做就是!”
  赵广听了点点头,为刘潭斟满酒杯,低头一拜道:“下官不才,愿在刘大人帐下效力!”
  几日后,司马懿亲自来到辎重队宿地升帐,将袭破车师大营等一并功劳的嘉奖传下:
  庞会迁为平虏校尉,李信迁为行讨寇校尉,黄笙迁为别部司马。。。。。。赵广迁为军司马,罗安,拓拔封迁为牙门将,赵能迁为百人将。。。。。。并各有钱帛赏赐,辎重队自自即日取消编制,编入新组的平虏营,庞会为主,李信为副,赵广一部划拨长水营。
  
  
第七章 席卷猛如虎
更新时间2007-12-3 15:07:00 字数:4248
 《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七章席卷猛如虎
  北军长水营,本来是指驻扎在洛阳郊外长水宣曲的、由匈奴等胡人组成的骑兵,历来便是北军中的精锐。自孝灵帝中平年间跟随大司马李弘后,规模逐渐扩大,在北疆与鲜卑作战时,一度曾扩大到数万骑。中兴之后,朝廷重建北军,长水营便又重新回到了北军序列。长水营现共有骑兵四千,大致分为‘甲骑’与‘胡骑’:甲骑接近重骑兵,多使用河曲产的良马,骑士身披厚实、满缀铁片的铠甲,作战之时,连战马都覆有皮质马铠,使用武器多为马槊和战戟,专为冲阵之用;胡骑即为弓骑兵,配备多为轻甲,装备两石硬弓和环首刀,兵员多出自各归化胡人部落,骑射功夫甲于大汉各军。
  赵广队依令进入长水营,刘潭依照约定,任命其为先锋队主将,并划给他四百部下,加上他原来属下,总共有五百骑兵。刘潭还派给他一个得力的牙门将辅佐,此人姓何名冲字载乾,军中人称“冲在前”,平日里长袖善舞,口才便给,作战时却常常第一个冲入敌营,极是骁勇善战。赵广临走时还死乞白赖的问庞会讨来了拓拔封,再加上罗安和赵能,算是组成了自己的班底。长水营将士善战之名甲于天下,骄横之气也甲于天下,但赵广之父当年就曾为长水营主将多年,余威犹在,所以虽觉新长官太过年轻,倒也没把他当外人排挤。再经过赵广进营后,多与众人较量武艺,渐渐的也就心服。所以虽然是新官仓促上任,倒也万事顺利。
  赵广终日在长水营内习武演兵,心下对海雅公主的念想也渐渐减退,虽然偶尔也会想去看看她的情况,但最终还是没有埋出营门一步。十几天后,三路大军的各项准备全部完成,司马懿和庞德等将军开坛祭天,誓师出征,大汉平定西域之战,终于正式启动。
  大军临近起行,长水营中也是忙成一片,好在北军皆是久战之兵,各项战备工作早以熟急而流,官兵们各安其职,紧张而高效地完成各自的整备工作。前锋队主将帐中,赵广在赵能的帮助下,将自己的新配发的战甲穿戴起来——这是一套专为北军高级军官特制的铠甲,通体银色,外甲身采用鱼鳞小甲片编成,共有十六排;内甲为上等牛皮剪裁、由坚韧织锦编成,胸背要害处各衬有铁片。腰带以下部位及披膊,仍用札甲,以便于活动。穿戴完毕,赵广举起长枪,在帐内舞了起来,直感觉这身铠甲不但穿着舒适,运转间也毫无阻滞。“好,真是威风凛凛!”候在一旁看热闹的罗安与何冲不禁喝起彩来,赵能也感欣慰,拈须而笑。赵广舞毕,放下长枪,笑着说:“真是好甲,便是在家中着父亲当年战甲舞枪,也不得如此合身便利。”
  “赵侯爷当世英豪,亦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战将,战甲必也是当世名品。但赵司马穿着的这种鱼鳞甲,制作繁复,设计精巧,却是中兴之后方能少量出产,较之中兴之前诸甲,无论防护还是运用,都是大有改进。如今得以配置的,放眼大汉,也只北军的四营精骑的主要将领而已。”何冲在一旁细细介绍
  “原来如此。”赵广一边在战甲之外套上大氅,一边问罗安道:“罗牙门,队伍已经整备好了?”
  “是,弟兄们都整装待发,大人。。。。。。”罗安说到一半,拿眼偷偷瞟着赵能,赵广见罗安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耐,“你怎么也不痛快起来了?到底有什么事?“
  “大人,刚才营门来个使女,被守卫拦了,下官正好经过那里,她便叫下官把这个交给大人。”罗安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方折得巴掌大的缣帛,递给赵广,赵广展开一看,上书一列娟秀隶书;“木头,西去一路,一切当心点,别打战起来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海雅。”赵广心里一热,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他朝罗安点了点头,把缣帛仔细地折了,贴身塞入战甲,套上头盔,头也不回地迈步出营。
  罗安有些担心地看着赵广的背影,低声问赵能说:“老赵,大人没事吧?嘿,我该把那书信先交给你看过的。”
  “大人成长了!应该没事。有些事情,留个念想也好,将来如何,谁能说得清楚?”赵能一拉罗安,“我们也别耽搁了,军令可不等人!”
  征西大将军、首阳侯庞德用兵,历来是求一个稳字。大汉中兴诸将中,战功彪炳者比比皆是,然若论每战战损最小者,则非庞令明莫数。时人评庞德用兵:“布坚阵,结硬砦,列纵深,立于不败之地,后发而制人”。一些老兄弟更因此笑他为“玄武将军”——这个称号后来还在大汉军中广泛流传开来,但庞德却安之若素。
  战术上求稳,战略上也更是如此。因此在一开始,庞德便坚决反对司马懿大胆的兵分三路的计划。在军议上,他曾针锋相对地提出,西域用兵,应当合力一处,步步为营,取一路而立威,震慑全局,从而使各国降伏。这个老成谋国之计,加上他在军中的声望,在军议中一时间得到大多数的支持。但司马懿坚持认为,此次取西域,与之前几次的目的完全不同,旧法断不可取。他激烈地挥舞着双手,坚定的声音响彻营帐:“大汉立国四百年,几定西域,而后又失之,何也?盖未尽得西人心也。然诸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教化之,非百年不能成。故上上之策,莫过于夺其之国,而以中原之人实之,长久杂居,使人物风俗渐与中国无异。”司马懿举出大量事例,说服众人,光使西域诸国臣服是不够的,此战的目的,就是要尽量打破其旧有的国家结构,用大汉的郡国制对西域重新划分管理。“此为长久策也,故须兵分三路,务求彻底扫灭诸国。”
  “仲达说的固然有理,但终究是要行险啊!”庞德望着自己这支装备整齐,气度森严,只是行军便散发出排山倒海般气势的军队,有些忧心地想——他并不是对部队的战斗力没有信心,相反的,他深知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可以说凌驾于大汉国内诸军上。“正因为如此,这些士卒才如金子般的宝贵啊!若折损过多,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正在此时,副将姜舞从前队策马跑来,对庞德说道,“大帅,前方北山(天山山脉一支)山麓,发现焉耆大军踪迹,其兵似有数万。”
  “哼,见我军人数不多,便大大咧咧倾国之力而来吗?真是可笑!”庞德隐隐的抓到了些关键,对姜舞大笑道,“来得正好,走,老伙计,咱们一起去看看。”
  吩咐部队整队集结后,庞德立马高处,观察敌阵。对方果然是倾国之力而来,兵势层叠如山,刀枪似林,竟似有五六万人马。但仔细一看,便发现对面敌军虽然人多,却显然准备不足——整个敌阵中,竟没有设置任何拒马阻隔。敌人阵势也颇为散乱,行不成行,列不成列,似乎还互不统御,不少士卒在日头底下甚至撇了兵器,坐在地上观望。“人数虽多,却只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庞德捋了捋胡须,下了结论。一挥手道:“命长水营铁骑出击!”
  北山山麓,焉耆阵中。望着远处平原上慢慢集结的汉军,龟兹国王白英心中,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龟兹本是西域军事强国,但自被班超平定后,便已彻底抛弃了争霸西域的念头。百多年来,历代龟兹国王一直安心内政,与民休息,对外与诸国联姻友好,对内推崇自天竺传入的佛教,虽然国力鼎盛,但百姓早就疏于战事,军队虽有数万之众,其实不堪一用。这次大汉再次西来,白英原来也并不想抵抗,却被妻弟焉耆国王告知,大汉此来不过万余人马,合两国之力可以十倍之,为什么要轻言投降?白英虽然有些惧怕大汉的天威,但终究是一国之主,思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带了三万人马与焉耆会师一处,共五万大军,前来阻击汉军。白英用力握住了手中的佛珠,连声向佛祖许愿,“佛祖保佑,弟子也并不想轻动刀兵,只是形势所迫,此番若能侥幸留得性命,必于国都营造七层浮屠供奉。。。。。。”
  一旁年少气盛的焉耆国王克鲁,对姐夫的懦弱很有些看不起。他心中也自有一番盘算:若是能乘此机会歼灭这支汉军,自己的声望必定大增,到那时候,周遍小国还有敢抵抗我军威的么?姐夫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占了好大一片富庶土地反正无用,不如也拿来我将来称霸西域的资本吧。
  两人正各自盘算着心事,忽听前阵传来一阵惊呼:“佛祖啊!汉军冲过来了。”“什么!”两人都是大惊,放眼一瞧,果然有数千衣甲鲜明的骑兵离开汉军阵地,成锥形之阵,朝这边快速袭来。汉军看了自己大军的盛况,竟然只用数千人攻过来?他们在想些什么?以为自己有金刚护体么?
  攻向焉耆、龟兹联军的,正是长水营的四千骑兵。只见甲骑在前,胡骑在后,随着离敌阵渐近,主将刘潭一挥手,后阵胡骑便分开两翼散开,成鹤翼之形,挽弓搭箭,开始向敌阵齐射,甲骑向中央靠拢,成锋矢之形,端起马槊、长枪,高呼喝着开始突击。
  焉耆、龟兹军阵外层的士卒刚想举起长枪迎击,就被一阵箭雨射倒一排,后排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铁骑已经狠狠地扎入阵中,迅速地划开敌阵。赵广白马银枪,冲在最前头,枪势如暴雨梨花,敌人往往一个照面,便捂着脖子倒下,众骑见主将如此骁勇,士气也是大增,突入敌阵后,一个个便如虎入羊群,杀敌似砍瓜切菜一般。“散开!快散开”赵广见突入之势已成,便高声指挥前锋队变阵。数息之间,尖锐的锋矢又化为无数铁锤,扩散开向四方砸去,如海啸般将敌人一排排地掀翻,擦到就死,沾到就亡。联军前阵顿时溃散,士卒纷纷丢盔卸甲,向后逃窜。开什么玩笑,这哪里是敌军,分明是长老们所说的阿修罗恶魔啊!鬼神之力又岂是区区人力所能对抗的。
  “我佛慈悲啊!快护驾!护驾啊!”汉骑还离了百丈之远,龟兹王白英已是支撑不下去,大声呼喊,旁边的焉耆王克鲁终于忍耐不住,拉住他的衣领喊道:“兄长!汉军不过冲散了我军前阵一万人马,我们还有四万大军,只要严密布置,优势还在我们这边啊!”“呜。。。。。。呜。。。。。。”如同回答克鲁一般,远处汉军阵地又传来苍劲的号角之声,汉军的主阵终于也动了。
  “胡说!到现在你还想让我去送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着什么心!前面那些是恶魔啊!还抵抗什么,大家都逃命去吧。”白英慌忙一把推开了克鲁,由侍从簇拥着转头逃跑。克鲁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往日依仗的勇士们也都满脸惧色,不由心灰意冷,看着不远处汉军如同打猎般将哭喊着的联军士卒分割包围,夺取性命,心中燃起了最后一丝王者的尊严。他抽出了腰间的弯刀,高声说道;“诸位阿耆尼(焉耆国别称)勇士,今日的灾祸,都是我一人引起。诸位可自带本部人马逃生。克鲁身为王者,却不能视前方被屠子民不顾,愿随我赴死的,便跟上来吧!佛祖保佑阿耆尼!”说完便挥舞着战刀,只身向前方冲去,身边诸将看了,咬了咬牙,也都跟上自己的王,向汉军杀去。
  是役,汉军大胜,斩首万余,迫降两万,焉耆王克鲁死战不退,为万箭所噬,死于阵前,年二十三,庞德感其壮烈,遂命降卒依焉耆风俗厚葬。汉军此战伤亡,共四百四十九人。
  
  
第八章 破谋定龟兹
更新时间2007-12-5 23:10:00 字数:4454
 《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八章破谋定龟兹
  大汉铁骑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的碾过联军五万大军,不但吓破了龟兹王白英的胆子,也令周遍的其他小国真切感到了天威的恐怖。所以当听闻汉军兵不血刃地进入焉耆都城南河城后,尉黎,危须二国立刻投降,其王亲自到南河城,向庞德献上金印、宝刀、地册,以示降伏;而离龟兹较近的尉头、温宿、姑墨三国君主,则齐聚龟兹王城他干,想与龟兹王商量个章程。摒退殿内众人后,偌大的龟兹王殿内,就只剩下四名国王。三人寒暄几句,便单刀直入,询问白英将如何应对局势。
  “你们还问我什么?佛祖保佑,我是不会再抵抗的,我宁愿出家为僧,大汉要什么都给他们吧!”白英自逃回后,精神便陷入了极不稳定的状态中,整天颂经礼佛,对其他三名国王的到来,竟也毫不放在心上。丢下这句话后,白英就不再言语,闭上眼念起佛经来。
  几位国王看着这位西域最强大的国王如此作为,心中满是鄙夷,大汉就算是天兵天将,也不过才一万人,若不是你临阵脱逃,北山那一战胜负还未可知呢。丢了几万人回到国内,头就想遁入沙门避祸,还有什么王者的风范可言论?姑墨王清了清喉咙,说道:“看来白英大王今日贵体欠安,我等也不想多打扰,但是战是和,总要有个章程。听闻大汉在南河城,可是把投降的焉耆王族全部贬为庶民,连尉黎,危须二国的土地子民,也被削减了一半多。若这样投降,我们的损失会不会太大?”
  “可不是呢,若依过往大汉作为,做个属国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使西域都护那边要打点供奉,也只是九牛一毛,但如今大汉要这么拿走我们的土地子民,也未免太狠了点。”温宿王恨恨的接口道,“若逼得我们急了,关起城门据守,我们各有万余人马,野战不行,守城总行了吧?再加上我们守望相助,大汉又能如何?”
  尉头王附和了几句,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惜这龟兹王无意领头抗汉,否则以这他干城巨大坚固,存粮充足,城内又有十万子民,怕他大汉区区一万人?”
  温宿王瞄了远处兀自摇头晃脑的白英,忽然目暴精光,偷偷对另二人做了个拿刀切下的动作,姑墨王连忙拉住他,朗声道:“既然大王没有什么吩咐,小王几个就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望大王。”
  三人退出大殿后,从大殿的侧面墙壁上,打开了一道暗门,从内走出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和一名老僧。少年带着几分痛心,几份失望和几分关爱的眼神注视了王座上的白英半晌,拉住老僧说道:“国师,父王已经无法主事,大汉大兵压境,国内无人可用,而那几名狗王竟然也来打我龟兹的主意。如此强敌环伺下,我该如何是好?”
  老僧的面容古井不波,双手合十道;“太子殿下,‘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世间万物,都只是名相而已。殿下只要常念此‘四句偈’,便能始终保持灵台清明,而不是象大王那样,为外魔所乘。“
  “河愁受教了,可是,如今的局势。。。。。。”
  “殿下担心有三,一为大汉,二为大王,三为尉头、温宿、姑墨三名国主。此事说难也难,说易却也甚易,一切方法,便还在刚才那‘四句偈’中。”老僧见名叫白河愁的少年一脸的迷惑不解,便接下去说,“贫僧曾听说,东土大汉国,乃是天朝上国,人物风华,典章礼仪,物产丰饶,皆远非西域各国可比。太子自幼博览群书,通晓汉话,大汉之事,自然比贫僧更清楚。若殿下能舍下这龟兹王基业,投身大汉,以大汉仁德,此间十万生灵,便皆为殿下所救。舍去王位后,大王也可依其言遁入沙门,日夜燃灯礼佛,也是一桩幸事。至于那三名国主,虽然随身带了两千护卫,只要殿下舍身,大汉难道会坐视此等恶徒吗?”
  白河愁听了,连忙拜倒,“国师此言,真如醍醐灌顶,我龟兹王室一支,若不能为龟兹十几万子民舍身,又有何面目称王?又有何面目对我佛?白河愁愿舍祖宗基业为礼,请大汉为我龟兹万民解除此祸,还请国师助我。”
  老僧终于面露微笑:“善哉,‘菩萨摩诃萨普为利乐诸有情故,求趣无上正等菩提。’‘观诸法皆空。不舍一切有情’。殿下既有此善念,贫僧自当效劳。贫僧有一门徒正南河城挂单,就请殿下修书一封,附上信物,贫僧自会设法。”
  三日之后的中午,尉头、温宿、姑墨三国国王借口探望龟兹王白英,请求入宫,遭龟兹守卫拒绝后,悍然率两千护卫强行闯宫。龟兹承平已久,宫门守卫也多是些样子货,突袭之下,竟然一触即溃,让三王军轻易占了宫门。幸而太子白河愁早有防备,在宫门内伏下数百禁卫,等乱军进入王宫内道后,四面截住厮杀。三王利欲熏心,见局面混乱,干脆一阵乱箭把冲在前面的手下和龟兹禁卫一起射倒——就此稳定住局面后,再利用人数优势,渐渐占了上风。而他干城内大多龟兹守将事先被三王买通,见王宫喊杀声一片,竟也无人来救。
  白河愁使着一条方天画戟,白衣白甲,勇猛无匹。他领着几名侍卫从暗门中冲出,强行突进,几乎杀到三王近前,可是转眼,又被敌人的优势兵力包围住,前进不得。白河愁见突袭不成,只得率众后退,左突右杀,冲出重围,终于退却到内殿大门内。内殿中,禁卫们用沙包在殿门垒起了工事,白河愁一身白袍已染得血红,眦裂发指,对着包围上来的敌军愤怒地喊道:“三位王上,我龟兹向来对你等不薄,你等今日怎可做此忘恩负义之事!”
  姑墨王身批金甲,意气风发,见大局已定,嘴上自也不肯服输:“你这逆子,软禁大王,妄想绑了老父投降大汉么?幸好被我们识破,我们今日就是要替白英大王清理门户。”
  温宿王更是嚣张,跑到阵前,举着战刀高喊:“跟他废话什么!诸位勇士,只要杀进殿去,杀了龟兹太子,龟兹王城内的美女财物,任你等抢劫三天!杀啊!”
  “哦!哦!杀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三王军中有不少都是用重金收买而来的亡命之徒,平日里就在大漠里打劫商队,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如今听到重赏,便如同苍蝇见了血、恶狼见了肉一般,敲击着兵器,磨着牙,流着口水,大声鼓噪起来。
  温宿王见自己一番话引得己方士气高涨,大为得意,对其余二王笑道:“两位大王,就由小弟带人先行一步。。。。。。”话说一半,嘎然而止,只见一支修长的羽箭插进了他咧开的大嘴,从脑后透出。温宿王的喉头动了几动,终于没发出什么声音,往后踉跄了几步,软倒在地。众人看着这个景象皆是一楞,都住了嘴,刚才还嘈杂无比的殿前广场上,出现了一瞬有些滑稽的平静。
  “背后有敌人!”姑墨王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转身一看,只见身后十几丈处出现了一队骑兵,为首一骑正往背后箭壶抽箭,身后众骑也已搭弓上弦。“转身!快转身迎敌啊!”还没等众人竖起盾牌防御,第一波恐怖的齐射已经到了——破甲锥的威力,几乎直接将头两排密集列队的士卒串在一起。比破甲锥尖利的破空之声更令众人胆寒的是,从那队弓骑背后传来的隆隆马蹄声。
  大汉的铁骑,几乎毫无阻隔就穿过了三王军阵——三王为了巷战厮杀方便,吩咐手下只装备轻甲、战刀、弓箭和小盾,这些武装在起速的重骑兵面前,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姑墨王转就逃,没跑出几步,却感觉身体一下子轻了起来,下一瞬间,竟看到了身后汉将那飞舞的长刀和自己无头的身躯。
  傍晚时分,领军将军高顺率长水营主力进入他干城。
  望着龟兹王城巍峨的建筑,华丽的雕塑,宽广的街道,林立的佛塔和巨大的城市规模,众将士都是吃惊不小。军司马郝昭惊叹道:“早闻此城曾为西域都护治所所在,为西域第一大城。想不到竟有如此盛况,虽为异域景色,但华美几乎不输二都(长安,洛阳)!”
  “呵呵,年轻人真没见过世面。”高顺笑道,“旧时长安、洛阳景色,又岂是此城可比,只不过二都久历战火,所以大不如前。中兴之后,皇上爱惜民力,只是稍微修缮,未有大兴土木而已。”
  刘潭用马鞭指着街道两旁三五成群看着热闹的龟兹百姓,不屑地说:“大人说的甚是。下官以为,立国之本,最重要的乃是人!建筑再壮美的城池,若没有善战的军队和忠诚的百姓守护,就如同是身无片缕的美女,无端的惹恶人窥伺罢了。如今日之战,三王不过两千之众,竟敢谋夺十万之城,龟兹人积弱至此,当真是可笑。”众将听了,都是大笑。高顺却若有所思:如今自己身边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一代,骄傲、好战、乐观是他们共同的性格。本朝中兴后,皇上一方面休养生息,另一方面也极力尚武,朝野上下,都透发着勃勃的英气,就好象前朝孝武帝时一般!如今的大汉,与自己年轻时的那个风雨飘摇的国家,真是大有不同。
  下午先行入城平乱的长水营先锋、飞翼二队并高顺直属陷阵营骑队共两千人马,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了全城局势。王宫、军营、仓库、城门甚至主要街道,都已经牢牢掌握在汉军手中,而汉军的临时大营,就建在龟兹王宫之旁。大军开到王宫附近,便进入已经征用的房屋驻扎,众将把部队安排妥当后,便跟随高顺进入大营。
  大汉军营,被牛油蜡烛照得通明,白河愁匍匐在地,却感不到任何光明。下午的战斗,让他再一次确认了大汉的武力:那些北山大战残留士卒口中的“阿修罗”,只是简单的几次往返冲锋,就把三王那两千名亡命之徒屠杀干净。大汉军威之盛,已经深入在场龟兹人的骨髓,以至于那名领头的汉将上来打招呼时,自己麾下那些勇士竟骇得连武器也拿捏不住。难怪父亲面对这样的敌人,起不了任何反抗之心啊!不过既然我已经决定舍去王室富贵,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在下乃龟兹太子白河愁,父王身染重疾,不能前来拜见上邦天使,还请天使恕罪。今日之事,龟兹上下对大汉铭感五内!”
  高顺看着眼前这名少年,满身血污,多处受创,眼神却仍是清亮明澈,心下佩服,安慰道:“太子不必多礼,这是末将的份内事。听闻太子有意将龟兹全国托付大汉,我军也甚是喜悦。不知太子于此事有何要求否?”
  “河愁并无要求,我白氏无德,不能守护龟兹,如今只乞残命而已。只望大汉体恤我龟兹百姓,免加刀兵,免加抄掠,如此龟兹百姓必然心服王化,不敢造次。王师征战之费,便全由我龟兹国库供给。”白河愁顿了一顿,抬起身子向高顺一礼道:“河愁愿入大汉为质,终身不回龟兹,只请大汉允我父在此地出家终老,从此也再不过问世事。”
  “太子这番决心,末将已经知晓,稍后便会报知庞帅。龟兹既已降伏,龟兹百姓也就是我大汉百姓。军中自有铁律,对大汉百姓断不会有抢劫奸淫之事,太子大可放心。至于军需之事,就请太子派得力之人与征北大将军府何长史商议吧。”高顺亲自扶起白河愁,请他下去梳洗休息。转过身来,看着帐下闭目盘坐,似乎已经入定的老僧,问道:“大师就是龟兹国国师,普善法师?”
  普善法师微微一笑答道:“贫僧就是普善。国师法师,皆是名相,可怜世人,多为名相所困。”
  帐内众将见这老僧说话奇怪,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高顺对这个一见面就说教的老僧也感到有趣,“不知道大师来我军大帐,有何赐教?不会是来说法的吧?”
  “贫僧此来不为广法。”普善一睁眼,双目竟爆出摄人的精光,“贫僧此来,是要为大汉送上平定西域之策!”
  
  
第九章 琵琶疏勒盐
更新时间2007-12-9 23:24:00 字数:4375
 《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九章琵琶疏勒盐
  “那个老僧竟说要为大汉取下疏勒?”赵广放下酒杯,疑惑地看着张虎。
  “可不是,那个老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不象是在吹牛。他说,疏勒原非强国,但近年依附西面强国贵霜(贵霜帝国,原为大月氏,占据中亚,后吞并印度北部,成为当时世界四大强国之一)陆续吞并周围小国,国力大增,军队善战更远在龟兹、焉耆之上。大汉若要强攻其城,虽有数万大军,怕也是旷日持久。”张虎一边狼吞虎咽地撕扯着一只羊腿,一边偷偷地把手上的油腻擦在一旁醉倒的鲜于圭的身上,“我看那髡人(指和尚)邪门的很,说不定真有什么办法。”
  赵广沉吟道:“一个出家人,拜拜佛念念经就好了,能非要献什么谋国之策!小虎,具体是什么计策,你知道么?”
  “嘿,老赵你说的糊涂话,我区区一个百人将,芝麻大点官,能知道这些机密么?那个老僧说了,此事隐秘,只能报知三位大将。”张虎嘿然一笑,拿话挤兑着赵广,“我常和老圭说,同期从戎的几家弟兄,就你老赵官运亨通,以后我们要常和你厮混,一来沾染点灵气好早日升官,二来也帮你花掉点薪俸。”
  “说的什么鬼话!你在陷阵营做亲兵队长,侍奉高将军,人头熟,门路广,旁人求都求不来咧,我们这群下面的厮杀汉哪比得上?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赵广把平日里积攒起来的“大将之威”也丢了个精光,笑着和张虎打闹在一处。
  笑闹了一阵,张虎正色道:“说真的,老赵,我们兄弟几个一直都很佩服你,同年的弟兄里,你的武功最高,家世最好,人又生得俊俏,脸象大姑娘似。。。。。。”张虎见赵广脸皮不好看,忙止了话头,“咳,这才几天的功夫,连大将的威仪都养出来了。。。。。。高将军对你这次龟兹之战前后表现也很赞赏,看来不日又会有大任务要你担当,你要有所准备。”
  大任务?难道是和谋破疏勒的事情有关?赵广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却险些酸倒了舌头,“哇呀呀,这西域的酒当真是奇怪,无甚酒味,却有这口酸苦劲,是要当醋用么?”
  张虎微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斑斓的颜色,笑道;“让你这不识货的喝这酒,真如牛嚼牡丹,糟蹋好东西!这是西域特产的上等葡萄酒,乃是要慢慢品的。含一口在口里,先感其酸,再觉其苦,回味良久,方有浓香。我听我老爹说,晋阳侯最喜饮这酒呢。”
  赵广不以为然:“多好也罢,喝不惯就是喝不惯了!我说阿虎,今天特地叫我出来,不会就是为这杯中物吧?”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不识趣,哥几个这不是贺你高升么。老雄(张雄)和小雷(何雷)在司马将军麾下来不了,‘五虎将’缺其二,特地嘱咐我和老圭好好替你贺贺。”张虎神秘地一笑,“这龟兹虽然是蛮夷之地,其实也挺有风情的,想不想见识见识?”
  醉倒地上的鲜于圭翻身而起,笑着说:“不错,这龟兹音乐歌舞,天下一绝,当年我随蔡大家学习音律时,就曾听其特别提过。”
  张虎撇了撇嘴,拉着赵广的肩膀说:“老圭一个大老粗,学个屁音律,没事老往你家跑,一准是看上你哪个妹妹了,你得留点神!”
  三人付了酒帐,相扶出了酒寮,张虎与等候在外的一名龟兹通译耳语几句,通译招招手,便有一名龟兹人在前引路,领众人进到一处幽静屋舍上楼坐下,几名侍者在桌上铺了些果品饮料,退了出去。赵广等人的雅座,在二楼之上,视野甚佳,正对下面,有一个可容纳数十人的高台,上面已有十几名乐师正在准备。不多时,管弦鼓乐之音响起,曲风轻松愉快,充满西域特色,十分悦耳。
  赵广在音律上资质平平,常惹的母亲和大哥摇头叹息,但长年耳濡目及下来,于此道见识却也不凡。闭目听了片刻,便听出其乐器有竖箜篌、五弦、笙、笛、箫、筚篥、腰鼓、铜拔等。乐师技艺都颇为高超,配合娴熟,把一曲赞美神佛的调子奏得花团锦簇一般。正听到妙处,忽然万籁俱静,只听得琵琶之声破空而出,苍劲孤高,震慑全场,转弦数声,又逐渐奏起欢快的曲调。随着琵琶的伴奏,一个红摸额,身着绯祅,白布裤,手舞彩带,脚穿帑乌皮鞋的蒙面舞娘跃入场中,翩翩起舞。此女之舞,与中原庄重内敛的舞蹈大为不同,足踏彩云,手展朝霞,腰如杨柳,眼神婉转多情,舞姿热情奔放。伴随着琵琶声渐急,舞娘单趾点地,越转越快,真如彩凤凌空,蝶舞花丛一般。舞入高潮,舞娘轻启朱唇,唱出一段悠扬欢快的歌词,声音虽不甚大,却清晰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赵广等三人虽然不解其意,但也被这脱俗的歌舞所深深震撼。一曲舞罢,琵琶声停,鼓乐又再响起,舞娘微微一拜,踏着欢快的舞步下台离去。
  “一舞倾城,一舞倾城啊!”鲜于圭喃喃道,“尝闻孔子听成周之乐,云三月不知肉滋味,今日见得如此歌舞,我等俗人也不会让先贤专美于前了。”
  赵广深以为然;“此舞此乐当真只能天上有,如果家母能听得,必定能记下曲谱,以流传后世,倒也是一件美事。”
  “这有何难?”张虎蛮不在乎地说,“若是伯母喜欢,我们就把这一队乐师和这个舞娘一起带回长安就是,龟兹人又能拦得住我们么?”
  赵广摇摇头道:“强抢毕竟不是正道。”正在此时,旁边一个过来添水的龟兹侍从搭话说:“这位大人的话不对,要抢只怕是抢不到人的。”
  “哦?”三人都饶有兴趣地望向那个侍从,年轻侍从一时口快,此时见几个大汉贵客都看着自己,心中十分紧张,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们龟兹的舞娘,除。。。除了用舞蹈维生,愉悦众人之外,更。。。更是为了用美丽的歌舞赞颂我佛,如果。。。如果诸位大人为私欲要把她抢回大汉的话,只怕那个舞娘会。。。会立刻自杀!”
  鲜于圭连连点头,递了一块龟兹银币给那侍从:“难怪我觉得此舞曲欢快之中,带有一丝神圣之意,原来有这等意思,你不用害怕,我这位朋友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且问你,刚才那个舞曲,叫什么名字?”
  侍从高兴地接过银币,说话顿时也流利许多:“谢大人赏,刚才那曲,就是我龟兹集合疏勒,乌孙,贵霜等国的乐曲之长所作而成的名曲——疏勒盐。”
  三日后,大汉征西大将军庞德亲帅大军,进入他干城。庞德、姜舞、高顺三名主将在与龟兹太子白河愁,国师普善进行了一次秘密会议后,征西大将军府向龟兹全境传达了以下命令:
  一.他干城暂定为大汉西域都护治所,龟兹一国移交大汉全权掌控
  二.龟兹国王白英剃度出家,太子白河愁入质大汉,龟兹其他王室原地听封。若有异动者,视为谋逆。
  三.尉头、温宿、姑墨三国划入龟兹国治下,三国王族废为庶人,逾期不降者,视为谋逆。
  四.龟兹国内军队,皆于三日内入城接受大汉整编,逾期不到者,视为谋逆。
  五.龟兹国师普善大师与其门徒前往疏勒国珈叶寺传法。
  六.前后参与谋逆者,皆斩。
  国王废黜,太子入质,军队收编,国师驱逐,几百颗大好头颅被当街砍下——如此的处断,不可谓不严厉。但在大汉重重军威之下,满城龟兹百姓竟也没什么反抗的心思——毕竟汉军虽传说如阿修罗一般杀人不眨眼,但对百姓并没有做出什么劫掠奸淫的事来。既然如今连王室都甘心投降,那普通百姓当然还是得过日子。于是在最初几天因紧张而产生的萧条过后,他干城的市面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除了城头上都已换上了大汉旗帜,又时常有汉卒往来巡逻以外,与过往也并无不同。
  几天之后,西征大军其余两路捷报,也陆续传来:
  向西南进攻的司马懿军一路,自高昌起兵前便开始了谋略:司马懿事先得知,鄯善与于阗有世仇,近百年来互相攻伐不止,便先用军威慑服鄯善国王,向他许以厚封,使其甘愿臣服大汉。待汉军起行后,鄯善国王有了大汉撑腰,胆气大壮,便率鄯善军大举侵入于阗,与于阗军会战于且末(今新疆且末县)。于阗国力与鄯善相类,彼此又知根知底,于是初时战局十分胶着。两军战了半日,都有些精疲力竭时,汉军突然从战场侧面出现,彻底改变了局面——于阗军势在两军夹击下迅速溃败,汉军的骑兵如同洪水一般卷过军阵,于阗国王被阵斩,士卒斩首、被俘虏万。此战过后,于阗国内再无可战之兵,竟然一战而亡。司马懿进入于阗国度西城后,迅速血腥镇压了城内贵族反乱,并陆续出兵扫灭了周围的莎车,满犁,渠勒等一众小国。至此彻底平定西域南路,时间正与北路庞德进入他干城相差仿佛。
  向西北进攻的庞会李信一部,带着车师王特利耳,顺利与其残余部众秘密会合。合兵一处后,汉军乘车师其余各部兀自争夺王位之际,发起进攻,各个击破,迅速扫平各部,并在伊吾召开各部会盟,使其全数降伏。另一方面,乌孙小昆弥乐光靡从车师逃回国后,见麻烦的海雅公主已经消失,便正式称王,重新统一乌孙,野心勃勃。他乘着西征军三路并发,高昌城后方空虚之际,悍然率兵两万来夺。不料乌孙大军刚一集结,便被广布国境的大汉斥候探知。庞会将计就计,于行军途中设下埋伏,在天山脚下大破乌孙,并一路追杀进入乌孙国境。此役,乌孙兵马死伤无数,乐光靡在护卫拼死救护下,仅以身免,仓皇逃回国都赤谷后,再也无力威胁西征军后方。西域东路平定后,庞会与李信率军回到高昌休整,准备随时增援西征大军。
  见其余两路形势也是一片大好,庞德便放下心来。他一边写信问高昌城要人,一边把城市治理、勘察反逆、接收国库等诸多事宜丢给手下文武官员,自己则一心扑在收编降卒的事情上。龟兹,焉耆诸国降卒总数约为四万,剔除老弱,独子,兵痞,贵族后,共有一万五千可用之兵。庞德把原有组织全部打散,将诸国兵卒混编成三营,从自己麾下抽调了一千老兵担任军官,天天亲自到校场督促训练,以求尽快形成战力。在百忙之中,庞德也给赵广下了新的命令:令赵广队“暗中保护”普善法师到达疏勒。
  赵广帐中,罗安抓着头皮,满脸的迷惑,“暗中保护,这叫个什么事情?大将军既然已经下令把那个髡人驱逐了,为何还要我们去保护他?还要暗中?”
  赵能冷笑道:“哼哼,这只怕就是那个和尚的计谋了,我听说疏勒国长期依附贵霜,民众信奉佛教甚多,若我队以普善法师侍卫的身份进入疏勒,只怕会受到疏勒人热情招待,而疏虞防备。到时候我队乘夜杀起,从城内夺了城门,放大军进入,夺城不就容易好多?”
  “赵大人说的不错,这个出家人好狠毒的心!”何冲附和道,“利用信仰之心,谋取他人之国,用计真是龌鹾。不过对我大汉而言,不用力攻坚城,而从内部谋取,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赵广听了众人的话,点了点头,转头向拓拔封道:“既然我队要做大师的护卫入城,那便不能汉人暴露身份,拓拔牙门深谙斥候之道,此行所需衣装物事,就由拓拔牙门向大将军府报备筹措,还要多挑一些可靠龟兹通译夹杂军中,以防疏勒人怀疑。”
  拓拔封领命而去,赵广对众人笑道:“眼下也没什么事,就让我们去会会那位需要保护的大师吧。”
  
  
第十章 强敌显踪迹
更新时间2007-12-15 0:16:00 字数:4240
 《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十章强敌显踪迹
  “这样披头散发的,额头上还绑个带子,象什么样子!”何冲摸着照龟兹习惯剪到脑后及肩的头发,不满地抱怨着。
  罗安促狭地笑道:“嘿,小何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看看人家死士营的高手,叫剪头就剪头,叫穿衣就穿衣,屁话都没有半句,你也学学他们!”
  “哼,这群死士,真怀疑他们除了挥剑斩人,还会不会说人话?这都快没人味了。”何冲不屑地说,“大伙谁不是为朝廷效命,那副鬼样子装给哪个看?”
  何,罗二人所说的死士,是这次临时加入先锋队助阵的高手。由于这次“护送”任务关系重大,除了先锋队精挑细选了一百人外,也从其他部队中抽调了三十几名好手,安西将军姜舞还特地从他直属的精锐“死士营”中选出了六名高手同行。这些死士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独自练剑,一个个生人勿近、冷若冰霜的样子,恨不得走路都走人影子里。罗安何冲两人天性乐观,交游广阔,这一路走来,与其他人都能打成一片,惟独几次试图接近这几名死士全碰了钉子,心里都不太舒服。
  赵能见两人越说越不象话,忙低声止住话头:“休得胡说!你们知道些什么。姜将军麾下那些死士,都是从西凉战地孤儿中选拔而来,七八岁开始习武,十五岁起就随军保护重要将领,上阵悍不畏死,武功高强,常于万军之中刺杀敌军上将,屡立大功。这些年下来全营没超过半百之数,随便抽一个出来都是拔尖的人物。哪容得你们在这里乱嚼舌头?”
  “能叔说的是,这些死士是一大助力,如果相处不来,咱们别去招惹人家就是!”赵广换了一身龟兹武士装束,白衣如雪,长发披肩,衬出一股平时戎装所不多见的俊美来,他慢慢地挥舞着龟兹长剑,让身体逐渐熟悉着这件异国兵器,一边道“你们有空抱怨,不如多去练练剑,顺便把那几句龟兹话练练熟,此去连长武器都无法使用,又是身在异邦。多一份熟悉,就多一份把握。”
  张虎在一边怪笑道:“老赵,你穿这身真是越发的俊俏了。我还是建议你把脸用泥糊了,否则最容易被疏勒人识破的,恰恰就是你啊!龟兹哪有这等人材。”把赵广闹了个满脸通红,只得自顾自的挥剑。
  此次奇袭疏勒,夺取城门后的后援部队也极为要紧,庞德思来想去,还是让高顺和他的陷阵营担此重任。
  高顺并非出身原北疆三大嫡系(河北系,黄巾系,胡系)之中,是以虽英勇善战,却屡遭排挤,仕途不顺。幸好他生性豁达刚正,亦不热衷追求权位,也不屑拉帮结派,倒也因此躲过了不少派系争斗。天子亲政后,经司马懿推荐,高顺得以重用,先擢为中领军,统帅羽林禁卫,后又迁为领军将军。高顺亲领的陷阵营,虽只有不到千人之众,却是北疆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中兴十几次大战,陷阵营每战争先,登城夺旗,百战百胜,功勋卓著,牺牲亦是极大——自建营起便在的老兵,至中兴时竟只余十几人尚在。中兴之后,天子下旨扩充陷阵营,如今全营编制共四千人,分为一千“冲锋”骑兵和三千“陷阵”步兵,新兵皆选羽林、南北军中健壮善击之人,仍由高顺亲自编练指挥。
  接了庞德军令后,高顺便与普善一起谋划周全:当靠近疏勒城后,陷阵营与普善一行分头行动,赵广队护卫普善入城,陷阵营藏身在疏勒城外十几里处,入夜后,全军悄悄靠近城墙附近埋伏。待赵广队取得城门,举火为号,陷阵营乘机攻入,夺取全城。
  “入城之后,我军将士安危,就倚仗大师照拂了。”高顺在棋盘上下了一子,微笑道,“入夜之后,也要大师多多协助。”
  普善双手合十道:“高将军请放宽心,此计既是由贫僧所出,自有贫僧维护周全。沙门于疏勒广有信众,入城之事,想来无碍。”
  高顺追问道:“大师以放逐之身,领数百护卫入城,疏勒人难道不会生疑?”
  “呵呵。”普善一笑,摆下一子,“疏勒与龟兹两国王室皆信我佛,贫僧往日去疏勒时,龟兹王曾派近千士卒护法,疏勒尚不以为奇。是以疏勒即使见我带的护卫人多,也不会生疑。所虑者,倒是将军入城后,将如何弹压疏勒之民?须知疏勒人的勇悍,可是西域诸国都不能比拟的。”
  高顺听了这话,拈子不语,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要破了城,难道疏勒人的脖子还能硬过我军的刀剑吗?
  普善到达疏勒城,受到了热烈的迎接。疏勒国王率领着王公贵族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法驾,并与普善手执着手进入疏勒城,接受万民欢呼,并由普善登坛讲法。疏勒民众之心,全为普善所夺,竟无一人来怀疑“龟兹护卫”的来历。仪式结束后,普善与其门徒入住疏勒第一大寺——阿难陀寺,而众护卫则入住驿馆不提。
  疏勒城建筑格局受龟兹影响甚大,只是规模小了许多,由南至北,也不过三四里之距。随着近年疏勒国力日强,其西域通衢的作用也日重,众商云集之下,狭小的城郭便有些容纳不了,以至有不少新的商铺、寺庙和民居就只能建在城外。白天万商云集,满城嘈杂、拥挤不堪;即使入夜,也是熙熙攘攘,直到深更半夜才逐渐安静下来。
  此时,几条黑影悄悄靠近城墙,左右观察无人后,打了个呼哨,迅速有百多个黑影从街角涌出,静静地汇聚起来。
  赵广待整队完毕后,挥手指挥众人俯下身子,向那六个死士使了个眼色。六人得令,抽出腰间细剑,踮着脚尖,带头往城墙上爬去。
  疏勒城门的防范并没有想象中的严密,六名死士如六只黑猫一般,一路俏无声息摸上去,见人就杀——只杀了七名睡意朦胧的守兵,便无惊无险地上了城楼。赵广等跟了上去,趴在靠近城墙顶端的阶梯上,观察城墙上的情况。
  “倒是有些警戒。城楼附近有二十余人,城门绞盘处有十人,附近二十丈之内城墙上共有五十余人。”拓拔封扫了几眼,便把大致情况摸清,低声道,“大人,属下建议兵分三路:我与死士营的弟兄去攻下绞盘,大人带二十个人去压制城楼,释放信号,其他弟兄迅速肃清附近城墙敌人。”
  赵广参与这样的偷袭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见精于斥候的拓拔封如此说,想想也并无不妥,便点了点头,把命令简单传达了下去。那六只“黑猫”不用赵广多说,一见发动的手势,便如闪电一般窜了出去。
  拓拔封手持双剑,后发先至,竟先死士一步冲到绞盘旁,左手短剑刺入了一个疏勒卫兵的后脑,右手挥出一剑割断另一人的脖项,弃了左手剑,双手握剑扑入第三名敌人怀中,将他钉在了城墙壁上。几名死士自然也不含糊,都是一个照面就杀死了自己面前的敌人,见拓拔封兔起鹄落连杀三人,望向他的眼神里,也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欣赏和尊敬。拓拔封不敢耽搁,忙示意几人一起帮忙打开城门。
  此时,城墙上的战斗也基本结束。赵广等人虽然不擅长暗杀,但仗着人多善战,也迅速剿灭了不过百数的疏勒兵。赵广依照计划,命人向天空射了三支火箭,并点燃一支特制的火把,挥舞起来。不多时,城外不远处影影绰绰,有大队人马向城门赶来。赵能抚掌笑道。“好,大事成矣!”
  正如普善所说,疏勒一地民风彪悍,果然远胜西域各国。虽然高顺一入城就率部攻破王宫,并押着疏勒王室,将疏勒全城军队缴了械,但民间的反抗自汉军之日起,便此起彼伏。疏勒人无分老幼、成千上万地涌上街头,用砖块、木棒袭击汉军,在道路上设置障碍,甚至乘夜偷入汉军宿地放火。高顺迫于无奈,只得命全军戒备,关闭市场,禁止集会,加强巡逻,一发现有叛逆迹象,立杀无赦——在砍下上千首级挂在街边示众后,终于逐渐控制了局势。三日后,西征两路主力部队逐渐分批入城,眼看反抗无望,疏勒人终于彻底安定下来。
  虽然疏勒局面大定,但城中警戒的却仍未解除,赵广还是如过去几天一样带队巡街。赵广看着萧条的街面和疏勒人眼中那种化不开的敌意,颇有些感慨:大汉历来以仁孝治天下,对四方蛮夷也多讲究仁义教化,但这次对疏勒,却全是雷霆手段,也不知到底是对是错。正在此时,拓拔封跑到跟前,沉声道:“大人,前面一个广场中发现一群异国人聚众,个个身藏武器,行为古怪,甚是可疑。”
  赵广领众人上前,果然看到一群奇装异服、高鼻深目的异国人正围成圆圈,匍匐在地。圈中央燃着一团篝火,一个红袍人站在那团火前,双手张开,念念有词。赵能凑近着赵广的耳朵道:“少爷,这些人似乎就是传闻中居住在极西之地的拜火教教众,这些人大老远的跑来疏勒不知为了什么。”赵广点点头,命令罗安与何冲等率人封锁街口,余众将那些人团团围住,收缴了兵器。几个士卒如狼似虎地把那红袍人扒了外衣,用绳缚了,丢到赵广跟前。众人这才发现,那人只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虽是碧目褐发,长相却也甚清秀儒雅,虽然正被五花大绑绑着,脸上倒没有什么慌乱的神色,反而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断打量着众人。
  正待盘问时,只听守着街口的罗安一声高喊,“什么人!”,紧接着传来一连串兵器被撞飞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黄衫的虬须大汉高声呼喝,举刀策马向这边杀来。赵广不慌不忙上前几步,持枪站定,双脚摆个不丁不八,两腿微曲,待对方拍马杀到跟前时,飞快地往旁边一闪,人动枪出,长枪如毒蛇般从骑士的腋下钻入,没至枪柄,顺势一逗手,将他挑下马来。
  罗安从后赶上,气急败坏地想要上前补上几刀,却发现那骑士已然断气,只好悻悻地还刀入鞘,向身边的龟兹通译吼道:“这贼厮鸟一边冲一边喊的啥?撕声力竭的?”龟兹通译摇头说他也听不明白,却见之前那个年轻人上前挣扎爬到那骑士的尸体前,看了看伤口,对通译用龟兹语说了几句,这才明白,对众人说道:“这个人说,这个死者是安息国(安息,又称帕提亚,中亚强国)最强大的骑士之一,而他是这个骑士的仆人,他们主仆是为了与安息国通商的目的来疏勒的。”
  那年轻人朝尸体拜了几拜,挪步来到赵广面前拜倒,又说了几句龟兹话,通译忙翻译给赵广说:“大人,他说他的名字叫阿尔达,既然你杀了他的主人,根据安息国的法律,从此以后他就是您的仆人了。”
  “啊?”赵广从没见过这等认主的,颇有些瞠目结舌,与赵能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示意士卒将那青年的绳索放开,有些无奈地对通译说,“真是乱来,你替本官告诉他,本官是大汉武将,大汉朝律法不许胡乱收仆。既然他只是个仆从,本官也无意为难他,就让他把主人的尸身带走安葬吧。”
  听了通译把这话翻译后,那名叫阿尔达的青年忽然激动起来,连比带划地说了一通,并对着赵广连连顿首,通译听了,惊讶地说:“大人,他说能见到您,一定是火神的旨意。他有重大的消息要告诉您,他们东来途中,发现了大批的贵霜帝国的军队正在往葱岭附近靠近,数量有近十万!”
  
第十一章 捷报入京师
更新时间2007-12-18 18:17:00 字数:4219
 《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十一章捷报入京师
  大汉建武三年,六月芒种,塞外西域仍旧风沙满天,但在大汉的都城长安,已是一片初夏景象。城外的农民忙着收麦种稻,城内的达官显贵,士人诸生,市民商贾也都换上了夏装,迎来帝都长安最繁忙美丽的季节。
  长安未央宫,宣德殿
  大汉天子刘朔的此时心情,实在是不错。
  刘朔今年不到二十岁,嘴唇上方刚刚蓄起了短须。与他懦弱、苦命的祖父、父亲不同,乱世出身长大的刘朔是个充满活力的青年君主:从小刻苦练武使他骨骼粗壮,高大强健,举手投足顾盼生威;继承于祖父的聪颖,又受多位名师传授,让他年纪轻轻就在经学、政务、兵法、历史、音律等方面有了很高的造诣;十多岁就坐镇前线,亲冒砂石,更让他性格中多了中兴之主特有的刚毅和果断。亲政三年以来,朝廷一方面予民休息、轻徭薄税、恢复国力,另一方面强军尚武、威慑四夷、开疆拓土,使大汉真正有了中兴的气象——虽然这多是朝中一大批能臣良将的成果,但年轻的大汉天子在不断地努力下,也逐渐得到众人的认可,成了帝国真正的核心。
  “启奏皇上,申时啦,请皇上用点心吧。”
  刘朔好像没听见,继续省阅表章。过了一阵,跪在地上的宫女又说了一遍。他仍然没有抬头,一边拿着御笔在一封奏疏上批旨,一边大声说道:“准。”他在奏疏上的批语也是这同样的一个字,好像他不是在回答宫女,而是在无意中念出来他的批语。宫女便不再打扰他,行了一礼,从地上站起来,悄悄地退了出去。又过了一阵,御膳房的宦官送来了一碗燕窝汤,几盘精致糕点,由宫女捧到他的面前。刘朔这才放下奏章,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端起碗来,风卷残云般把几盘点心就着燕窝汤吃下去,随即离开御案,大步流星径直走出了宣德大殿。门口侯着的中常侍黄秋连忙跟出来说道;“皇上,承明殿外有几位御史台的大人还在等着,是否这就召见?”
  “那几个乌鸦有什么好见的,说来说去还不都那一套,什么‘河北地动,此天欲止干戈也。江水横流,此政令失其德也’,嘿,尧有九年之涝,汤有七年之旱,孝武皇帝时,天下也曾地动,朕并不闻尧汤与孝武皇帝有何失德。不见!告诉他们,有事就写奏疏(章以谢恩,奏以按劾,表以陈情,议以执异)上来。”刘朔说完便不理黄秋,自顾自的看起了风景。未央宫的宣德大殿建在一片小丘陵的最高处,殿前可俯瞰长安全貌,视野极佳。过了一会儿,刘朔用手指着西南面说道:“从这边看,上林苑(西汉长安西郊外御苑群,建筑多毁于新末战火,于东汉废弃)那边景色还是这么美!值此初夏时节,碧水与蓝天争色,燕雀与黄莺齐来,朕真想马上到那去看看!”
  黄秋赔笑道:“皇上说的是,司马相如上林赋有云,‘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上林苑旧时与未央宫隔衢相望,并有飞阁相连。前朝壮丽,老奴也是向往不已。前些日子,将作大匠尹大人不是上表要重修上林苑么?皇上以为……”
  刘朔一拍护拦,正色道:“糊涂的东西!予民休息乃是国策,重修一事花费巨万,岂能为朕独乐而不顾众庶?况且山水之间,朕也可纵情得,何必要大兴土木?尹卿此举也只是闲不住罢了,此事不必再提!”
  黄秋忙跪下谢罪,刘朔摆手示意他起来,问到:“皇后现在何处?朕等一会儿想去上林苑骑马,不如叫她同去。”
  去年七月,天子终于得尝所望与李秀完成大婚,婚后夫妻感情“甚好”——李秀除了正式场合装出母仪天下的样子,私下里性子仍是飞扬跳脱,常与天子一起胡闹。天子每想到什么新鲜玩意去处,也总是捎上娇妻一份。
  黄秋听了大惊,跪下头如捣蒜道:“皇上请三思!皇后陛下如今已身怀六甲,不宜轻动啊,皇上请三思。”
  “哈哈,你慌什么,这种大事朕会没分寸么?只是说让皇后同去,又没说让她骑马。”刘朔转念一想,笑道“也罢,以皇后那性子,估计到时也忍不住。你起来吧,皇后现在何处?”
  黄秋喘了口粗气,定了定神回答道:“回皇上的话,今日午后,茂乡侯夫人与府上诸人入宫求见,皇后陛下现在应该在桂宫(后妃寝宫,在未央宫北)朝阳殿召见。”
  刘朔眉毛一挑,“马家的人来了?那倒是正好!来人,摆驾朝阳殿。”
  桂宫,朝阳殿。
  李秀穿了件白色锦织襦裙,外罩一件黑色锈金凤袍,头戴凤冠,随意地侧卧在榻上,与茂乡侯夫人董氏说着话。
  董氏单名一个芙字,是镇西将军、领破羌中郎将、假节、茂乡侯马超的庶妻。马家自归顺朝廷以来,在镇守西凉、进兵益州、平定诸羌等多次战役中功勋卓著。中兴以后,为表彰马超功绩,天子不但令其镇守西疆,更特地把他封在右扶风郡茂乡,让扶波将军的后人重归故里居住(马家祖籍司隶右扶风郡茂乡)。马氏一族深感皇恩,人人用命,建立起一支令羌戎氐胡闻风丧胆的马家军,这些年将西凉之地守得直如铁桶一般。董氏与马超育有二子一女:长子马秋十六岁,已入其父军中效力;长女马飘絮将满十四,此次就是为了她及笄之事,入宫觐见皇后李秀。
  “都是自家人,大家在本宫这里不要拘束。飘絮,过来让姐姐...本宫好好瞧瞧。”李秀笑吟吟的招呼马飘絮走近,拉着手仔细端详了片刻,摇头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前几年还跟个假小子似的玩泥打架,这才多大的功夫,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了。”
  董氏看着有些扭捏的女儿,笑道:“陛下说的是,这孩子从小没个正型儿,平日里也总是飞鹰走狗,鲜衣怒马的招摇。今日来见鸾驾,方才老实了点。唉,也不知道将来及笄后,哪家的公子敢上门提亲。”
  马飘絮终于忍不住,不依道:“娘,你乱说什么呀!讨厌!我怎么会没人......哼,好稀罕么?到了明年,我就象哥哥那样到父亲帐下听用,上阵杀敌,做个女将军!”
  还没等董氏回答,李秀先抚掌赞道;“好,不愧是将门虎女,飘絮的豪气果然不逊本宫,就这份志气,长安城那些公子还真没哪个配得上你!俗话说男儿志在四方,难道女人的志向,就偏要在相夫教子上么?唉,本宫现在是笼中雀,丝毫施展不得了,想当年......”
  李秀正待给众人说说当年自己的“丰功伟业”时,一把清亮爽朗的男声接上话头:“想当年北疆火凤李秀儿千般威风,万般煞气,纵横大漠南北,无人敢略其锋。十万胡骑算什么,被你单枪匹马就吓回去了。如今深锁这重重禁宫之中,凤落枝头,真是委屈你了。”
  “你心里知道就好!没事偏要自毁干城。”李秀微微抬了抬身子,“臣妾恭迎皇上圣驾。”
  “免礼免礼,你还是躺着罢,莫要动了胎气。”刘朔忙上前扶住李秀,转头见众人皆拜倒在地,山呼万岁,笑着说,“众卿免礼,在这桂宫里人人都是客,只有皇后是主,众卿不必在意朕。”
  众人落座,又随意聊了几句京中趣事,李秀见马超次子马承身旁坐着一名相貌清俊、大约十二三岁的青衣少年,颇为眼生,便问董氏道:“马夫人,承儿身旁的少年,本宫怎么不曾见过,也是马家的子弟吗?”
  董氏忙招呼那个少年上前跪倒,介绍说:“这是臣妾夫君夕日部下之子,其父两年前死于羌戎之乱,便被夫君认为义子,接入家中教养。维儿,还不上前快拜见二圣。”
  “微臣天水姜维,拜见皇上,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是忠良之后,汝父姜冏的忠勇,朕也曾听闻,此事朕实有过。”刘朔郑重其事的搀起姜维,接着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抬手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天下战乱多年,象姜卿这样的孩子,数不胜数。中兴之后,朕一心想着威加海内,干戈不止,以至仍不断有这样的孤儿寡母出现,朕深感愧疚。所希冀者,惟早日澄清宇内,让臣民安居乐业,再不受征战之苦。”
  姜维平日里虽少年老成,听得此语,也不禁热泪盈眶,拜倒高声道:“圣上之恩,臣铭感五内,虽死难报万一。然为陛下守护四方,即便粉身碎骨,也是人臣之责!今日大汉若不平定四夷,只求抚之,将来必为祸更大。谋国事者,切不可只谋于一时!”
  刘朔眼中精光一闪,赞赏道“哦?难得姜卿小小年纪,倒有这等见识,朕心甚慰啊。姜卿平时读些什么书?入太学了么?”
  没等姜维回答,马飘絮得意抢着说:“启奏陛下,维弟不但入了太学一年有余,而且已经通了两经,被太学诸生们誉为神童呢!”
  刘朔挥手示意姜维坐下说话:“那可真是难得,姜卿如今拜在哪位老师门下?”
  姜维正襟危坐,整了整衣衫说道:“启奏陛下,臣现拜在太学博士赵松门下,学习《公羊》《左传》。”
  “恩。”刘朔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一旁李秀插言道:“皇上,这个赵松最近在朝野人人称颂,说是有与马、郑(马融,郑玄)并列之才,学问想必是极好的,但教的那些经学艰涩古板,暮气沉沉,少年人学了又有什么用?臣妾以为,姜卿既是将门之后,理应多学些武艺兵法,早日上阵报效国家才是,皇上不如准他入白虎堂(白虎堂,中兴后设立的少年军事学校,为讲武堂之辅,直接隶属于天子)罢。”
  刘蒴笑道:“哈哈,秀儿是要朕和赵卿抢学生么?这事朕可做不了主,还要问问姜卿自己的志向。”
  姜维满脸兴奋,刚要回话,只听殿门口黄极通报道;“启奏陛下,李丞相在宫外有要事求见。”
  董氏殷殷下拜道:“陛下,李丞相既来议事,臣妾等就此退下了。”
  “无妨。”刘朔一挥手,命黄极宣丞相入殿,“李卿既来这桂宫找我,便不会是什么隐秘的事,大家不妨一起听听。”
  李玮自长安之乱后,便接替蔡邕成为大汉丞相,殚智竭力至今,已有十多年。人入中年,早不复当年少年诸生指点江山之貌,鬓边眼角,也微有老态。期间历经风云变幻,几度被朝野群起弹劾,斥为奸佞,自己也曾几次请辞,都被晋阳侯和天子硬保了下来。到天子改元亲政后,李玮开始意识的退居幕后,将当了十多年的家陆续移交到天子手里。平时有什么重大国策,都交给天子独断,自己刻意恢复了一些往日名士做派,清谈讲经,烹茶读史,名声倒也慢慢转好了些。
  走进朝阳殿,李玮扫视一下四周后,向天子皇后行了一礼,刘朔请他免礼,问道:“丞相此来路上,有没有见到御史台那几位?”
  “臣自然见到了,只不过那几位大人却好象没看见到臣似的。”李玮自嘲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封表章,朗声道:“恭喜皇上。西域高昌城戍己校尉赵大人传来捷报,西征大军近日已陆续扫灭龟兹、于阗、车师、鄯善、焉耆诸国,平定西域的不世之功,就在眼前了!“
  
第十二章 长安风雨声
更新时间2007-12-19 22:41:00 字数:4600
 《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十二章长安风雨声
  长安城北,官署大街
  “西域大捷,斩获无算。”“大军过处,闻风纳降。”“大汉天威,四夷皆伏。”赵统刚迈出尚书台署门外,便听到门前各署的官吏都在传着这个消息。人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兴奋地交流着各自打听到的细节——虽然不时会发现各种消息中南辕北辙、自相矛盾的地方,但却丝毫没给热烈讨论的气氛带来阻碍。
  赵统对这些流言充耳不闻,绕过人群,往自家马车走去,却听背后有人喊道:“子固贤弟,这便急着回家么?”
  赵统听着熟悉,回头一看,笑道:“果然是伯言先生,学生正要返家。”
  “你我如今皆不在太学,还叫什么先生?同殿为臣,叫我一声伯言兄就是。”陆逊笑着走过来,拉住赵统的胳膊说,“相请不如偶遇,你也不必走啦。就由愚兄做东,到东甲市(长安九市之一)去喝一杯如何?”
  赵统心想左右家中无事,便跟陆逊上了他的马车。
  陆逊与赵统已经认识了有五年,那时赵统刚入太学,陆逊尚是太学博士之一,负责教授诸生《左传》。赵统家学渊源,年纪虽小学问却不浅,陆逊虽年长他八岁,但仍算是年少气盛,两人常为古今经文的解释不同而吵得面红耳赤,一来二去,竟成了相交莫逆的朋友。直到陆逊离开太学入丞相府中担任长史,后迁为司直,这才渐渐疏了交往。
  上车之后,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陆逊便直入主题问道:“听闻子远(赵广)如今在征西军中效力?”
  “正是,舍弟去年从军,这次跟随辎重队出塞。”赵统苦笑道,“却仍是孩童心性,一去半年多,只是能叔在敦煌郡时寄回来一封信报平安,家母为舍弟日夜牵挂,家父却又从不在家谈及公务,真是让人操心。”
  陆逊凑近赵统耳边,有些神秘地说:“子固不必担心,愚兄今日在府里看到司马、庞两位大人送来的奏功表章,子远排在甲等首列,此番不但是平安无事,还屡立大功。说不定在平定西域之后,大汉就要多一位小赵将军了。”
  赵统大喜,忙追问道:“如此说来,西域大胜的传言,都是真的了?”
  “胜确实是大胜,但那些传言真假,就不好说了。”陆逊撩车帘看了看景色,叹了口气,“朝中最近有一股暗流涌动,西域大捷将会在朝野造成什么影响?某些有心人会利用这作些什么?愚兄也不得而知。”赵统听了,想起白天听到的那些夸张的传言,若有所思。
  长安城内的宫殿、贵族宅第、官署和宗庙等建筑约占全城面积的二分之一。宫殿集中在城市的中部和南部,有未央宫、桂宫、北宫和明光宫等(西汉还有与未央宫其名的长乐宫,新末毁于战火)。贵族宅第分布在未央宫的北阙一带,称作“北阙甲第”,赵统等勋贵家族也多住在那里。普通士民的居住区分布在城北,由纵横交错的街道划分为一百多个“闾里”。著名的“长安九市”则在城西北角上,由横门大街相隔,分成东市三市和西市六市。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种手工业作坊。两所去的的东甲市,则多开设酒寮饭馆,也是长安城人流量最大地方。
  到了市口,两人下了马车,走进一个名为吴春苑的酒楼,堂信引了二人,在一个雅静房间坐下。一坐下,赵统就提到了弟弟的消息,刚要说感谢的话,就被陆逊拦住,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弟肯跟愚兄喝酒,足见对愚兄尚不见外。说一个感谢的字,就显得俗气了。不知是否要愚兄明日在府中多打听一些子远的消息,也好让令堂宽心?”
  “不必,不必,此事终究不合朝廷体例,伯言兄为官素正,弟也不愿兄长多为此破例。为着免俗,弟只好暂不说感激的话,以俟相报于异日。”
  这时,堂倌走进房来,报出十几样莱。他们商量着点了几样热莱和一个拼盘吃酒,别的菜以后再要,并要他快点把拼盘与酒端来。堂倌走后,两人随意聊了些长安逸事趣闻后,赵统问道:“弟为官日短,见识浅薄,却不知伯言兄之前所言朝中暗流为何?”
  陆逊笑笑:“如今大汉国是,可以一言以蔽之曰:盛世之下,暗疾潜伏。”
  “请兄略谈一二,”
  跑堂的先用托盘送来了一个拼盘和一壶酒,随后陆续地送上来两样热菜,陆逊一边吃酒,一边谈着朝中朝外的种种情形。由于他平素极得丞相李玮器重,在丞相府经手要紧国事甚多,心中又暗对赵有所期待,就把他平日不与外人道的话都说了出来。最后他拈着短须说:
  “总之,目前的大汉国运,虽如一个龙精虎猛的少年一般,却已有暗疾在皮肤,若是讳疾忌医不予救治,坐等病入膏肓,到时纵有扁鹊再世,亦无回春之望。晋阳侯二十年来吁食宵衣,南征北战,孜孜求治而天下日安。今上年少,亦是圣明之主,但若一时不察为宵小所乘,岂非大汉劫数乎?”
  赵统大吃一惊,低声道:“据兄长看,这是什么人在搞鬼?孙家?荆南?广阳王?”
  陆逊摇了摇头,用筷子敲着桌子道:“孙家如今偏安交州,被逼的与越人杂居,早与野人无异,不足为虑;荆南四郡(荆州南部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四郡)整日自相攻伐,对朝廷来说不过是网中鱼耳;广阳王刘玄德本为宗室,如今手无一将一卒,又身在北疆,恐怕也只能安心作他的太平王爷罢了。”说完他用右手中指蘸酒,在桌上写了“长安城内”四个字,随即望望赵统,悄声说:“其人行事虽然隐秘,但已经有些眉目了。”
  “这些人难道是打算在长安城内做。。。。。。”赵统不敢说下去,便也用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反”字。
  “却也未必。”正在这时,堂倌送来一盘白切羊肉和两碗用海参、银鱼丝和虾米做的三鲜汤,使陆逊的话不得不停了下来。作为扬州吴郡人,陆逊很熟悉吴越馆子的规矩是喜欢向客人敬汤——除客人自己要的汤之外,堂倌还要多送上几次汤,作为敬意。而这些汤多用自江南千里迢迢运来的干货材料,都做得鲜美可口,风味独特,可是这个汤来得很不是时候,打扰了他同赵统的秘密谈心。他对跑堂的说:“今天你们不用敬汤,也不要多来伺候。我们需要什么汤的时候,自会叫你。”
  堂倌笑眯眯地答应了一个“是”字,站在旁边仍不肯走,他偷偷瞄了一眼两人的衣冠和腰间组绶(组绶,组是官印上的绦带,绶是用彩丝织成的长条形饰物,盖住装官印的鞶囊或系于腹前及腰侧,故称印绶。)恭敬地问:“两位大人,小店有今早刚从渭水捞上来的活鲤鱼,来一个吧?”
  “是么?这不急。我们要慢慢吃酒。你等会儿来吧,”
  堂倌又笑着答应了一个“是”字,才一弯腰,提着托盘走了。
  陆逊拿起羹匙来作一个让客的姿势,尝了一口,说:“恩,味道甚好,正宗的吴地风味,在长安别处的馆子里怕不会有这样好汤。”
  赵统喝了一羹匙,说:“且回到本题吧。兄长请快继续说下去。”
  陆逊刚要说话,却听得楼下街上忽然喧嚣起来,一时间怒骂、厮打、摔破东西之声不绝于耳,便止了话头,与赵统一起到窗边观看。只见大街之上有两群人正扭打在一起,双方总共有两百多人,看穿着竟都是太学诸生模样。两边一面打着,一面用“国贼”“奸佞”“匹夫”“小人”等词语骂着对方,直战得斯文扫地,打破街边物什无数。还好双方都是赤手空拳,打了半天,倒也没怎么见血,却引得东甲市中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不多时,一群盔甲森严的羽林军赶到,举着长枪将两边分开,诸生倒也知道深浅,便不再动手,只是分开两边兀自大骂不止。
  赵统平时很少来九市玩乐,见此情景直看得目瞪口呆,转头见陆逊习一脸以为常的表情,奇道:“诸生如此胡闹,兄长似不以为奇?”
  “如此情形,本月已是第三次了,愚兄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这次的规模,确实比前两次大一些”陆逊看到赵光更加瞠目结舌的表情,不禁笑道,“贤弟专心仕事,对如今长安市面和太学中的情况,就不如愚兄了解了。这两群人确实都是太学诸生,所争斗者,也正是为西域之事。据说太学之中,如今已有两派泾渭分明,在太学之内就争论不休,来此喝了两杯后,就动上拳脚了。今日之事,恐怕和京中西域大捷的传言也有关联。”
  “敢问是怎样的两派?”
  陆逊夹了块羊肉蘸了酱,咬了一口入嘴,悠然道:“一派认为,应当马上对西域增兵,以雷霆之势扫灭诸国,然后迁民充实屯田;另一派认为,如今西域战局维持,已经耗费巨大,应当就此罢战,只留少数军队守护要冲,就象本朝之初那样使西域臣服即可。其实这两派,又岂是太学诸生的矛盾,朝堂之中,不也是如此么?”
  赵统直听得冷汗直冒,不知如何应对,陆逊见此情形微微一笑,便住了口,只劝赵统喝酒吃菜。直到结束这顿晚餐,陆逊也没有再和赵统多说朝堂之事,只同他谈一些别的闲话。
  赵统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他顾不得替换衣冠,便急忙跑入内堂,将陆逊所说赵广消息,并酒楼之上所见情形告诉父母,却把朝堂之事隐了不说。
  蔡琰听到赵广的消息,一颗久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嘱咐赵统下去梳洗后,对赵云说道:“夫君,广儿立了大功,西域之战又很顺利,是否马上能够回京述职呢?”
  赵云今年四十多岁,岁月的蹉跎和常年的征战,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英俊依旧,挺拔依旧,中年后蓄起的几褛长髯,更显出几份上将的威武来。他听了儿子的话,却想得远比蔡琰要多:为什么陆伯言要挑这个时候要约儿子喝酒?为什么偏偏让儿子看到了斗殴?为什么要借儿子之口告诉自己知道?这难道是丞相的意思?难道丞相也有意整顿朝风了?一个楞神间,便没听到妻子的话。蔡琰见丈夫想入了神,便走到赵云身后,温柔地用手在他肩上按摩起来,一边在他耳边轻轻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唉,都是朝中麻烦的事情,不说也罢。你问广儿的事么?恐怕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长安。年轻人,多历练历练也好。”赵云望着妻子依旧美丽迷人侧脸,爱怜地说,“文姬,广儿是将门之后,注定是要征战沙场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只是苦了你了!不过你放心,有仲达和令明照应着,想也无事。而且,他毕竟是我赵子龙的儿子!凭着我赵家的一杆银枪,些许西域贼寇,又能奈他何?”
  蔡琰被丈夫强烈的自信所感染,搂住丈夫的脖子,噗嗤一笑道:“对呀,是你赵大将军的儿子,便能刀枪不入么?”
  翌日,未央宫,前殿。
  朝会中,正式宣布了西域大捷的消息,众臣依例齐声向天子贺喜后,天子刘朔问道:“西域都护司马卿和征西大将军庞卿向朕要求援军,众卿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大鸿胪华歆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如今西域既定,理应早日收拢大军,东归大汉,以宽西域诸国之心,障显中国仁厚之风,皇上尧舜之德。庞,司马两位大人之言,何其谬也!”
  刘朔点点头道:“华卿之言,众位卿家有什么意见?”
  司隶校尉钟繇出班奏道:“西域尚未平靖,若贸然撤军,恐其复反,臣以为不足取。但几万大军征战至今,已耗粮饷无算,臣粗略计算,若再要增兵,在秋收之前京畿之地恐无粮供给矣。”
  “启奏陛下,臣劾征北大将军庞德、领军将军高顺两人屠杀龟兹百姓,纵军抢掠,横行不法之事,应立即将其解回长安问罪,明正典刑,以正国法!”御史中丞辛毗出列,高声说道。此言一出,瞬时在殿上引起轩然大波,众臣议论纷纷,乱成一锅粥。刘朔眼角微微抽动,不理辛毗,却拿眼去看李玮。却见李玮毫不在意,面带微笑,好整以暇地用手拢了拢袖口。
  正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嗓门喝道:“皇上,华歆、辛毗二人可斩!”
  
第十三章 成败转头空
更新时间2007-12-22 23:12:00 字数:4386
 《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十三章成败转头空
  长安城西三十里,扶风郡茂陵,茂乡侯府。
  “四弟,刘大人真的这么说?”董氏掩嘴轻笑,问对面的马岱道。
  马岱今年二十六岁,身材高大,虎背蜂腰,剑眉入鬓,生得英气勃勃。他本是马超族弟,年幼时父母双亡后被马腾收养,如今在马家兄弟里行四。听了大嫂的问话,马岱难掩兴奋地答道:“可不是嘛,据说光禄勋大人(光禄勋刘冥)当时气得怒发冲冠,若不是在朝堂之上,恐怕当时就要拔刀砍了辛、华二位大人。孝直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呵呵,怎么会真砍,刘大人上卿之尊,这点轻重如何会分不清?”镇北军长史法正喝了口茶汤,叹道,“好茶啊。。。。。。光禄勋刘大人历来与大将军赵大人同气连枝,刘大人这么一说,朝中军方支持增兵的态度就很明晰了。丞相今天虽然没有表态,但西征之事本就是他一力支持皇上而成,如此一来,朝中的反对声音已经微不足道。结合前日面圣时皇上对夫人所言来看,命镇西军西进的圣旨恐怕在近日就会下来,我等当有所准备才是。”
  董氏沉吟片刻,举手向法正行了一礼;“如此一切就依仗孝直先生调度了。妾马上吩咐府中准备,就由季岳(马岱字)陪先生一起去金城吧。”
  法正与马岱辞了董氏出来,走到前庭花园,看见马飘絮正在园子里指导姜维与马承练武——说是指导,其实就是飘絮拿两个小菜鸟练枪而已:只见场中马承早被挑飞了木棍,蹲在一旁看热闹,而姜维虽然力弱不敌,但仍苦苦支撑着。
  马飘絮战的兴起,把一条木棍舞得如出水蛟龙一般,将马家枪中压、打、砸、滑、挑、崩、扎等各项绝技使了个全,一步步把姜维逼到墙角,一边得意地说:“小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平时要多打熬力气,你都当耳边风么?怎么手上力气比上个月都不如了?竟敢不尊师命,今日为师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姜维也不答话,咬紧牙关,努力抵挡着马飘絮的攻击,但浑身已经遮掩不住,双臂双腿不时地挨上几下。
  马岱看得连连点头,说道:“飘絮浸淫马家枪六年,招式上业已大成,所缺者只不过是气力和对敌经验而已。小维资质虽好,但才刚刚入门,怎么会是对手。我得去拉着点,不然飘絮等会儿下手没轻没重,打坏了就不好。”
  法正拈须道:“呵呵,我看倒未必,此子心志坚定,谋略不凡,今日如此硬抗硬架,想必已有定计。”
  这边话音刚落,场中形势已变:飘絮对姜维如此纠缠不休颇不耐烦,踏前一步中宫直入,一枪刺出势如雷霆。姜维见来势汹汹,却并不抵挡,提棍抽身向旁边一闪,飘絮暗道:你跟本姑娘耍这种小聪明,真是可笑。正要使个“滑”字决,改变棍势抽击姜维的软肋,却感到一股大力从棍上传来,震的虎口几乎拿捏不住。原来刺出的刚才一棍,竟正好捣在了墙上!姜维在一边侯个正好,顺势一挑,将飘絮的木棍挑上了天,收棍站定,自得地拱手道;“飘絮姐,承让了。”
  “你你你你。。。你卑鄙。”马飘絮气得杏目圆睁,用手颤抖着指着姜维。自己好心教导马家枪法,这小子不好好努力不说,还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落自己的面子!想着想着,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象马上要掉下来似的。
  “好,好,好一个倚墙而战,引敌入斛的计策。飘絮,两军对阵,为将最首要者不是武功高强,而是胸中兵法的运用。在对作战地形的掌握这一点上,这仗你已经输给姜维了,你还不服气么?”法正抚掌喝彩,与马岱一起走了过来。
  “先生!”飘絮不依道,扯住了法正的袖口左右晃动,“我们又不是在打仗,这是在练武嘛。这小滑头老想这么投机取巧,武艺怎么能练的好,将来怎么能当将军?”
  法正笑了笑,转头又对姜维说:“小维,这计谋好是好,可是你想想,若是在战场之上,飘絮手中持的是长枪,你还能使出这个计策么?之前挨了那么多下,恐怕早就流血力竭了吧?你现在若不好好磨砺枪法,即使智计再高,将来上阵之后被人一枪捅穿,还不是枉然?所以飘絮虽然输了,你却也没有赢。”
  姜维听了冷汗直冒,忙向飘絮赔不是。他口才便给,又服了软,三句两句便哄得女孩破涕为笑,大度地一挥手道:“输了就是输了,本小姐输不起么?但是你基本功没练好,等一下给我扎半个时辰的马步,挥枪千次!”转头看见马承在一旁幸灾乐祸,向弟弟一瞪眼,“你更差劲,练了几年连刚入门的小姜都不如,给我一起扎着去!”
  “飘絮还真是严厉啊!象个做师傅的样子。”马岱摸摸飘絮地头,怜爱地说。
  “四叔,跟他们打好没意思,你来跟我对练吧?”
  马岱把地上的木棍捡起来,塞回飘絮手中说:“呵呵,改日吧,四叔马上要陪孝直先生去金城一趟,等四叔回来后,好好陪你练练,把那式回旋枪也传了你。”
  飘絮的眼睛亮了起来,拉着马岱的手雀跃道;“四叔,是到爹爹的大营去么?人家有半年多没看到爹爹了,让人家一起去好不好嘛!”
  马岱却知道此去是要准备真正的大战,怎么能带一个女孩子家去冒险?于是连连摇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飘絮见四叔软硬不吃,便去求法正,却也是同样的结果,她抽了抽鼻子,正要施展开“眼泪攻势”,却被一旁的马承姜维架了起来往外就走。两个男孩子的力气加在一块,女孩一时竟挣扎不开。马岱、法正见此情形,相视一笑,都是松了一口气。
  飘絮被两个弟弟架到花园外方才脱身,心里老大不满,敲着马承的头说:“出息了呀你,竟敢和小维勾结在一起对付我。你那么不想姐姐去见爹爹吗?”
  马承挨了打,抱着脑袋叫起撞天屈来:“姐姐我怎么敢,都是姜哥的主意。”
  飘絮把不满的目光投向姜维,姜维一笑:“你还看不出来么?四叔和法先生这次去金城,显然是去助阵的。这些天长安城里流言满天飞,依我看来,皇上十有八九是要派马家的镇西军增兵西域了。你说那里都要打仗了,他们还会答应带你去吗?多说又有什么用?”
  “我哪有你那么聪明!”飘絮悻悻地嘟起了嘴,“聪明人,既然啥都瞒不过你,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这次跟着去么?”
  姜维凑近飘絮耳语道:“嘿嘿,这有什么难的,只须如此这般。”“哦哦,果然是好计。”
  马承见二人窃窃私语,在旁边委屈地说;“姐姐,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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