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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

_78 猛子(现代)
  留在沽水河以东的苏仆延惊惶失措,匆忙指挥骑兵纵马冲过浮桥,把浮桥上的叛军士卒全部挤到了河里。他既不管叛军士卒的死活,也不管摇摇晃晃好象要散架的浮桥能不能支撑了,逃命要紧。掉到河里的叛军士卒大都溺水而死,生还者寥寥无几。
  就在这时阎柔带着大军杀了过来。留在沽水河西岸的叛军士卒吓得魂飞天外,四散而逃,士卒们慌不择路,互相践踏,死者无数,更有许多士卒被铁骑直接赶到了河里,一时间河面上浮尸密布,惨不忍睹。
  “吹号,冲过浮桥,冲过浮桥……”阎柔率部紧紧地追在乌丸人后面,唯恐乌丸人过河后拆了浮桥,无法过河。铁骑士兵紧随其后,杀声如雷。
  乌丸人被汉军衔尾狂追,吓得肝胆俱裂,逃得更快了,不要说拆桥的时间没有,就连看路的时间都没有。正在指挥匈奴骑兵四下追杀叛军的刘冥突然看到又来了一股乌丸人,兴奋得狂呼大叫,“杀上去,杀上去……”冲锋的号角声顿时响彻了小平原。
  苏仆延以为豹子带着所有的骑兵杀来了,脸都吓白了,哪里还敢恋战,“走,走,向北,向北……”辽东的乌丸人也亡命一般向北逃了。
  赵云带着一队人马象狂飙一般追在张纯后面席卷而去,他要趁乱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拿下鲍丘河上的浮桥。只要夺下了浮桥,北征大军就可以不用耽搁时间,直接过河趁胜追击叛军。现在张纯仓惶后撤,说明将军大人已经在蓟城打赢了,大队人马随后就要追来。
  阎柔看到刘冥,大声问道:“子龙呢?”
  “向东去了……”
  “走,走,我们快走……”阎柔举刀狂吼,“不要再管这些逃兵了,追上去,杀到潞城……”
  “吹号,吹号,继续追击,杀敌去……”
  四散的铁骑士卒听到号角,立即舍弃追杀逃兵,个个调转马头,向东打马狂奔,“杀,杀向潞城……”
  ===
  鲍丘河浮桥上如今已经乱成一片,叛军步卒丢掉武器,抱头鼠窜,乌丸铁骑纵马狂奔,挥刀猛砍,大家都想早点逃到对岸,逃过杀劫,但越乱越是挤在一起寸步难行,浮桥不堪重负,嘎吱嘎吱地呻吟着,随时都要散架。
  丘力居大怒,指着浮桥上乱作一团的人群,回头对身后的亲卫骑兵大声叫道:“射,给我射……”
  “大王,那上面有我们的人……”一个小帅瞪着眼睛喊道。
  丘力居一刀剁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腾空而起,“给我射……”
  霎时万箭齐发,箭矢如蝗,浮桥的士卒惨嚎四起,纷纷中箭落水,仆倒者不计其数,鲜血立时染红了鲍丘河。转眼之间,桥上已经没活人了。
  “快,清理桥面,快……”
  ===
  赵云一马当先,长枪上下翻飞,无人可挡。匈奴铁骑呼号上前,肆意砍杀,鲜血四射,肢体横飞。
  聚集在桥头的叛军再也无法忍受心里的恐惧,大家鬼哭狼嚎,拼命向浮桥上冲去,守在桥头的乌丸人毫不留情,长箭厉啸,长矛飞舞,杀得尸横遍野。叛军士卒进退不得,顿时轰然而散,一时间河堤上下,到处都是惊恐至极的奔逃人流,落水溺死者不计其数。
  张敬看着势不可挡的汉军铁骑越来越近,慌忙命令亲卫们把丢弃在四周的拒马搬到大道中间,阻挡一时算一时。
  赵云杀到,长枪直插拒马,奋力挑飞。拒马在空中呼啸翻腾着,轰一声砸到了对面,几个叛军躲闪不及,当场被砸死几个。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大道上的拒马已经被赵云一个接着一个挑到了空中,狞狰可怕的拒马就象一个个张开了血盆大嘴的猛兽,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惨叫声顿时冲天而起,张敬的亲卫队掉头就跑。
  “射,给我射死他……”张敬被赵云的神勇吓呆了,神经质地咆哮起来,声嘶力竭。
  士卒们惊恐欲绝,急着要逃跑,谁都没有听到。张敬大怒,一连砍翻了几个士卒,这次勉强止住了亲卫兵的逃亡,零星的长箭稀稀拉拉地射了出去。然而匈奴人更快,呼啸的长箭象下雨一样射了过来,劈头盖脸,顿时射倒了一大批。
  赵云枪交右手,再挑起一座拒马,同时左手拔刀,大吼一声,连挡数支长箭,“兄弟们,杀……”
  张敬看到赵云狂奔而来,十七座拒马被他一挑而光,吓得拨转马头,转身就逃。
  赵云怒吼一声,右手长枪凌空射出,扑哧一声洞穿了张敬的身躯。张敬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即就被赵云挑起,身躯带着一篷血雨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赵云纵马赶到,对准张敬横空就是一刀。尸分两截,坠落尘土,无数的马蹄飞踏而过霎时再无踪迹。
  赵云纵马跃上浮桥,挥手狂呼:“杀过去……”
  ===
  张纯冲过浮桥,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浮桥上酣胡呼战,挡者披靡的赵云,又抬头看看远处尘土飞扬,狂奔而来的汉军铁骑,愤怒地凌空抽了一鞭,仰首叫道:“走,我们走,坚守潞城,击败汉军……”
  丘力居根本不听他的,挥手让手下亲卫裹挟着张纯,带着铁骑沿着城外飞逃而去。
  “丘力居,你想干什么?我要到潞城去……”
  “你清醒一点,潞城守不住了,回辽西吧。”丘力居大声叫道,“豹子已经来了,他的大军就在后面,我们快走吧。”
  张纯高声怒骂,心痛如绞,自己的几万残余兵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全部丢了。豹子,豹子你也太狠了,就这么追着我打啊。突然他想起雍奴城还有鲜于辰的一万多人,精神随即一振。
  “快,快派人去雍奴,命令鲜于辰和蹋顿立即撤退。”
  ===
  潞城的西城门外人流狂涌,叛军士卒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门,恐惧的叫喊声惊天动地。
  城楼上的叛军首领看到汉军铁骑衔尾杀来,再也顾不得城外逃窜的士兵,惊慌失色地大声叫道:“拉吊桥,快把吊桥拉起来,关闭城门……”
  率军狂奔而来的赵云看到吊桥渐渐拉起,急得猛踢马腹,挥枪狂吼:“兄弟们,射,射城楼……”
  匈奴人比他更着急,早已持弓在手,拉弦急射。长箭厉啸而至,猛烈而凶狠。站在城楼上的叛军首领猝不及防,连中数箭,仰面栽倒。城楼上的叛军一阵大乱,四下躲避,吊桥悬在半空不动了。
  “快,快,杀过去,杀过去……”赵云心急火燎,全身伏在战马上,连踢马腹,战马吃痛,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高速狂奔,四踢霎时腾空而起,转眼到了极限,叛军士卒躲闪不及,纷纷被撞得冲天而起,筋断骨裂,血肉模糊。
  匈奴铁骑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密集射击,两千多骑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铺天盖地的奔涌而至。
  赵云大吼一声,就着战马的高速腾空而起,翻身跃上了高悬半空的吊桥,接着他一枪插进吊桥的木板上,止住翻滚的身躯,然后鱼跃而起,挥刀猛剁臂粗的吊索。吊桥轰然落下。匈奴人高声欢呼,象旋风一般冲进了几乎要关闭的城门里。
  赵云连跑几步,飞身跳上战马,“兄弟们,攻占城门,快,快……”
  阎柔、姜舞、刘冥率领大军一路畅通无阻,飞速赶到,紧跟在赵云后面杀进了潞城。
  ===
  深夜,燕无畏带着大军逐渐逼近了雍奴城的北城门。
  田豫的攻城之计让燕无畏犹豫了很长时间。田豫告诉燕无畏说,叛军攻占雍奴后,县衙里许多掾史因为家在城里,都没有逃走,直接投降了叛军。叛军需要他们管理城池,而他们需要生存,所以彼此相安无事。田豫的家在雍奴是士族大户,为了活命,他们家把财产都捐给了叛军。这次镇北将军和刘大人先后杀了回来,田家的人想趁机夺回财产,献城立功。田豫跟在鲜于辰后面出城架桥,目的就是想找个机会和汉军取得联系。
  “我半夜带人打开城门。”田豫说,“大人带着铁骑打进去,雍奴城就是大人的了。”
  燕无畏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要是叛军的人,我们不就死定了。”
  田豫笑笑,说:“大人要是没胆子就算了。你本来就是燕山小鸟,想来胆子也不会太大。”
  燕无畏大笑,“你这激将法太老套,没意思,你给我一个信得过的理由。”
  田豫说:“信不信由你,我走了。”
  燕无畏和三个部下合计了半天,谁都不敢断定田豫说的是真是假。
  燕无畏想了半天,最后坚决地说道:“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要利用这个陷阱把雍奴打下来。”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六节
更新时间2009-1-27 17:37:33 字数:11884
 燕无畏随即命令纵流带一千骑游戈于沽水河浮桥附近以牵制乌丸人的骑兵。如果蹋顿带人进城,纵流就烧桥。
  燕无畏又命令心狐带一千骑守城门。此事不管是不是叛军的陷阱,只要退路被自己牢牢控制了,杀出重围不成问题。
  “我和明之领三千骑直杀府衙,先把鲜于辰杀了。叛军失去主将,必定大乱,雍奴城立即可下。”
  段炫不同意。段炫说鲜于辰的府衙有重兵把守,一旦攻击受阻,闻讯而来的叛军会把骑兵包围住。他认为应该先行分兵夺下另外三处城门,这样自己的骑兵进退皆立于不败之地。城门一失,叛军以为汉军大队人马来攻,必定军心尽失,无心抵抗,四下而逃。
  燕无畏说,我们只有这么点人马,一旦分兵攻夺城门,必然造成实力分散,无法击败叛军的反扑。另外,我们攻击其他三处城门要走一段路,无法保证自己的行踪不被暴露,一旦行踪暴露城门迟迟打不下,我们就会被叛军包围,到那时大家即使突围逃出来了也是损兵折将。还有一点,如果这是叛军的陷阱,我们分兵攻打城门不正中叛军的下怀,被各个击破了吗?
  “我们集中所有力量,出其不意,直接打下府衙,杀死鲜于辰。”燕无畏斩钉截铁地说道,“叛军失去指挥,定然茫然失措,我们则趁乱四下冲杀,碰到什么杀什么,把驻守雍奴城的叛军杀个七零八落,让他们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叛军就是有一万人也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了。”
  “如果攻击受阻……”
  “我们掉头就跑。”燕无畏满不在乎地说道,“能拿下雍奴城当然最好了,拿不下,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
  漆黑的深夜里,雍奴城的北城楼上数百支火把熊熊燃烧,把城门四周照得亮如白昼。突然,城楼上燃起了一堆大火,烈焰冲天。
  埋伏在一里外的汉军铁骑在燕无畏的带领下,象一支离弦的长箭一般,风驰电掣,飞速冲出了黑暗,悄无声息地杀到了北城门下。
  田豫腰悬长剑,神色紧张地飞步迎了上来,“北城门已经被我控制了,大人可以迅速占据其他城门,诛杀叛军。”
  燕无畏对他做了个赞赏地手势,回头低声说道:“心狐,带上三百人,占据城楼。”
  心狐向后一招手,一马当先冲进了城门,三百铁骑随后而入。
  “大人,今夜北城楼当值的叛军首领是我父亲的故吏,绝对可靠。”田豫说道,“我还带了三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现在都在城楼上。大人还是立即进城吧。”
  燕无畏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急什么?看你这样子好象急不可耐,非要把我推进陷阱似的。”
  田豫焦急地说道:“大人不要说笑话,我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几十口人命,都在大人的手上捏着。大人打败了可以掉头跑,我怎么办?大人还是快一点吧。”
  燕无畏用马鞭拍拍身上的灰尘,不急不慢地说道:“你家才几十口人命,我可有五千兄弟,相比起来,你家几十口人命算什么?”
  田豫两眼一瞪,张嘴就要说什么,但看到燕无畏眼睛里的杀气,慌忙又把话吞回去了。他急得唉声叹气,在燕无畏的战马前来回乱转。
  心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城楼上,他对燕无畏挥挥手,一切妥当。
  燕无畏回头指指一位假司马,“再带七百人进去,控制北城门附近所有要害部位。”
  七百铁骑一拥而入。田豫忍不住大声叫道:“大人,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这么多人站在城门外面,一旦被叛军发现了……”
  “你回去骑上马,带我们直接杀到府衙。”
  田豫一愣,“大人,现在府衙是鲜于辰的大营所在,那里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你罗嗦许多干什么?”燕无畏笑道,“你不是很着急吗?现在怎么不急了?”
  “大人,直接攻击府衙太危险了,攻击如果受阻,叛军闻讯而来,城池就拿不下了。”
  燕无畏不理他,举手朝身后挥动了两下。三千铁骑随即发出一阵轻微响动,人人刀出鞘,箭上弦,做好了攻击准备。田豫忿忿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跑回了城门。
  城楼上的心狐奋力招手。
  燕无畏低吼一声,猛踢马腹,战马一跃而起,纵身冲上了吊桥。
  ===
  三千匹战马虽然蹄子也包着嘴也套着,但奔跑起来的轰鸣声还是很大,地面也震颤的厉害,北疆人都熟悉这个,一听就知道有骑兵大军来了。迷迷糊糊的叛军卫兵茫然四顾,一时间脑子还反应不过来,更多的士兵则还沉睡在梦乡里。
  三千人分成四路,同时向府衙冲去。府衙门口的卫兵惊呆了,他们看到披头散发的羌人气势汹汹地杀来,终于醒悟到汉军进城了,他们一边掉头狂奔,一边张嘴狂呼:“汉军……汉军杀来了……”
  乱哄哄的叫喊声霎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恐惧而凄厉。沉寂的府衙突然惊醒了。
  “射……给我射……”燕无畏纵马狂奔,举刀狂呼。
  长箭厉啸而起,刺耳的啸叫声在黑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惊心动魄,好象有万千亡灵同时张开了血淋淋的大嘴,发出了惨厉的长嚎。
  “杀……”如雷般的吼声响彻了雍奴城。
  数十个掉头逃跑的叛兵被飞奔的战马撞得满天飞舞,中箭仆倒者更是被乱蹄践踏,骨肉无存。守在府衙内的叛兵眼见汉兵杀到,也不管外面逃奔而来的士卒了,手忙脚乱地关上了大门。
  “冲进去……”
  燕无畏回手一刀背狠狠地敲在战马的肥臀上,战马吃痛,腾空而起,一头撞向了府门,“轰”一声巨响,府门碎裂,抵住府门的几个卫兵顿时被撞得血肉模糊,还有一个口喷鲜血被撞飞到了十几步开外。战马受伤,连滚带翻栽倒在了府衙大院内。燕无畏被摔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他正在这里摇摇晃晃,那里已经冲上来了几个叛军士卒,燕无畏虎吼一声,随手砍倒一个叛兵,然后大展神威,一连砍翻了四五个,最后伸手抓住一个叛兵,大声叫道:“鲜于辰在哪?鲜于辰在哪……”
  叛兵看到凶神恶煞一般的燕无畏,吓得魂飞天外,双手乱指一气。燕无畏又杀两人,低头再问,却发现那人已经被自己的大手活活卡死了。
  羌人蜂拥而入,有的从大门,有的翻越府墙,一个个吼声如雷,象下山猛虎一般酣呼杀敌,四下乱冲,看到门就踹,看到人就砍,手下绝无活口。许多叛兵被砍死在卧榻上,更多的人衣裳不整地被砍死在院落里,士卒,仆役,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只要是活的,统统一刀毙命。从府衙后方冲进来的羌兵顺势点燃了柴房,大火顿时冲天而起。
  “快,快,快,往里杀,往里杀……”段炫一手拎着血淋淋的战刀,一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连声狂吼,“杀进去……”
  府衙内人声鼎沸,杀声震天,叛兵临死前的惨叫声,四处逃窜的恐惧喊声,羌人的吼叫声,汇成了一股骇人心魄的血腥。
  驻守城门和散落城门附近的叛军都被府衙内的杀声和大火惊醒了,大家惊恐不安地望着,心里恐惧到了极点,难道汉军杀进来了?几个叛军首领急忙集结军队,迅速赶往府衙救援。
  鲜于辰被一帮亲卫兵簇拥着,左冲右突,不但没有杀出重围,反而死伤惨重,只好退回院落坚守待援。燕无畏带着一群亲兵向院门发起了猛攻。一群羌兵待在院墙外急得火烧火燎的,无计可施,几个人随即合计了一下,砍倒了院中一颗大树,几十人抱着这棵大树猛撞院墙,硬是把院墙撞倒了一截。羌兵随即呼啸而入,刀枪箭矢犹如狂风暴雨一般,转眼就将鲜于辰和他的二十多个亲兵砍了个净光。
  “拿着鲜于辰的人头,我们杀向西城门,把纵流的人马放进来,快,快……”
  一个羌兵举起长矛,狠狠地插进鲜于辰的人头,然后把人头高高举起,紧跟在燕无畏后面冲了出去。
  府衙的大火越烧越大,烈焰腾空,照亮了整个雍奴城。
  汉军铁骑迎着从西城门方向赶来支援的叛军杀了过去,“杀……”
  “雍奴已失,鲜于辰已死,缴械投降……”
  “降者免死……”
  燕无畏和段炫带着自己的亲兵冲在最前面,一边高喊,一边挥刀猛剁。羌兵可不管这些,他们也听不懂两位大人和那些汉人士兵嘴里都叫些什么,他们只知道杀,一往无前的杀。
  叛军士兵看到凶狠的羌人骑兵,又看到鲜于辰的人头,立时崩溃,转头就跑,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跑,恨不得长出四条腿来。
  汉军铁骑衔尾猛追,一路高喊,一路狂砍,直杀得血流成河。
  西城门大开,早就赶到附近的纵流率部杀了进来。大军随即沿着城中大道往来冲杀,勇不可挡。叛军失去了指挥,各自为战,乱得一塌糊涂,府衙的冲天大火,主将鲜于辰的人头,铺天盖地的汉军铁骑更是让叛军士卒肝胆俱裂,无心恋战,纷纷缴械投降。几个叛军首领打开城门,带着残兵败将慌不择路的出城逃亡。段炫和纵流毫不犹豫,各自领着一队人马狂追不舍,直到无人可追了这才押着俘虏回了城。
  天亮时分,雍奴城被汉军全部控制,城池逐渐安静了下来。
  ===
  城外的蹋顿半夜就被城内的大火和厮杀声惊醒了,他慌忙集结军队守在浮桥两端,虽然忧心如焚,却半步也不敢离开浮桥。他担心又中了汉军的奸计,让汉军把浮桥烧了。
  下半夜,从城内逃出来的叛军告诉他汉军攻占了城池,鲜于辰也被杀了,蹋顿顿时傻了眼。没有城内的粮草和牲畜,他的五千人马吃什么喝什么?蹋顿立即决定撤退。
  “派人去蓟城,告诉大王雍奴被汉军攻占,我们已经撤往右北平的土垠城了。”
  燕无畏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大声笑道:“这个蹋顿跑得好快,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
  心狐笑道:“大人,要不要追上去打他一下?”
  燕无畏摇摇头,“算了,我们打不动了。这小子很有实力,追上去之后免不了一场血战。”
  他回头看看段炫,问道:“明之,我们损失如何?”
  “折损了三十七个兄弟,伤了一百多人。”段炫十分不满地说道,“攻打府衙,我们的损失大了一点,兄弟们死得有点不值。”
  “有多少俘虏?”
  “大概有一万多人。”段炫说道,“叛军基本上投降了,跑掉得不多。”
  “我那匹马呢?”
  “那马不行了。我看它很痛苦,已经叫人杀了。中午你吃马肉吗?”
  燕无畏伤心地说道:“那马跟了我两年多……”他叹了口气,摇摇手,“你们吃吧,我吃不下去。你们这帮人,心真狠,把我的马杀了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吃它的肉……”
  心狐咂咂嘴,笑道:“不吃怎么办?总不能把它埋了吧?”
  ===
  李弘和刘虞的大军停留在蓟亭休整。两人先后上书天子,禀报军情,催要粮饷。
  潞城和雍奴城的消息先后送到了北征军大营,刘虞和李弘大喜,下令重赏将士,再将捷报上书洛阳。这天,李弘受刘虞的邀请,到他的大营议事。李弘带着庞德和十几个侍从,出营缓缓而行。
  蓟亭大战的战场已经清理干净,除了空气中还隐隐约约漂浮着难闻的血腥味,地上随处可见的干涸发黑的血色尘土外,已经看不出这里曾经是十几万人纠缠在一起酣呼鏖战的战场了。双方阵亡将士的尸骨已经掩埋在了平原下面的黑色土地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都将化为尘土。
  远处,几个羌兵跪在巨大的坟冢前呜咽哭泣,凄惨的哭声随风飘荡在淡淡的血腥里,让人心酸欲泪。
  李弘坐在黑豹宽厚的马背上,听着风中的哭泣,脑海里顿时掀起了无数个激战的身影,眼前掠过了一张张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他心里一阵阵战栗,眼眶渐渐的红了,他想起了铁狼,想起了田静,想起了里宋,想起了拳头,想起了许许多多死去的兄弟,他慢慢地趴到马颈上,紧紧地贴着黑色的马鬃,全身弯曲着,双肩剧烈地抽搐起来。
  庞德和义从士卒们看到李弘悲痛难忍,想起自己死去的兄弟,各人心里酸楚,眼里含泪,低头无语。
  风在平原上呼号,就象无数的英烈在仰天长啸。
  大帅来了,他带着鲜卑大军杀进了大汉国,那支军队里有自己的兄弟,有自己的朋友,一次对决还不够,还要两次,三次,大家非要兵戎相见,杀个你死我活不可,为什么要这样?他想和大帅握手言欢,他想和那些兄弟坐在一起开怀畅饮,他想看到风雪。和连死了,风雪一定回来了,她一定就在大燕山的谈月谷。
  和大帅决战,他没有信心,昔日驹屯大战,大帅在极度的劣势下反败为胜,大帅的那种气魄和神勇从此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大帅是不可战胜的。大帅来了,黑鹰铁骑一定也来了。想起那只神鹰铁嘴,李弘心里一抖,浑身上下不自觉地掠过一阵寒意。
  ===
  刘虞要回涿郡去了。他要回去安抚百姓,要重建府衙,要抓紧时间春耕。再不播种,时间就要错过了。如果今年地里颗粒无收,到了冬天,仅靠赈灾是养活不了许多人的,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幽州的百姓活下去,“我不想看到幽州饿莩遍野,更不想看到幽州人吃人。”
  刘虞要把军队全部交给李弘,要让他全权负责幽州平叛的事。
  “大人,如今鲜卑人入境,占据我燕山以南的大片土地和城池,我们当务之急不是继续平叛,而是要把鲜卑人赶出去,以免再蹈并州的覆辙。鲜卑人一旦倚仗渔阳城的高大坚固,稳定了燕山以南的大片疆域,我们再想夺回来,代价就相当大了。”李弘言辞恳切地说道,“大人,蓟城拿下后,我要率部去渔阳,平叛的事暂时放一放吧。”
  “不行。”刘虞坚决地说道,“张举和张纯逃回辽西后,叛军还有几万人,再加上乌丸人,他们还有近十万的兵力,如果不趁胜追击,不把他们彻底击败,他们就有可能卷土重来。看看冀州,你就应该知道彻底全歼蚁贼有多么重要。平叛才是当务之急,平叛才是确保幽州迅速稳定下来的根本。”
  “鲜卑人从外面打进来,我们可以凭借城池和关隘步步阻击,但如果蚁贼从我们背后打过来,我们就无力阻止了。蚁贼有流民做支撑,他们随时随地都会漫延成为十几万人的大祸。大祸一成,幽州必失,那时不要说抵御鲜卑人,就连幽州都是鲜卑人的了。”
  “大人,此去辽西辽东有上千里之遥,几万大军长途跋涉,粮草运输是个大问题。如今并州匈奴叛乱,鲜卑寇关入侵,朝廷同时要应付两个战场的大战,国库根本无力支撑。”李弘苦口婆心地劝道,“大人,这些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要执意继续平叛?”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大军进到辽西,叛军一定会后撤辽东,大军再追到辽东,距离蓟城就有千里之遥了,如果此时朝廷无力提供粮饷,大军只要两个结局,要么急速撤回,损兵折将,要么无力撤退,全军覆没。而这个时候,鲜卑人只要一万铁骑,就能占据幽州全境。”
  “大人……”李弘哀求道,“大人,叛军是汉人,鲜卑人是胡人,我们为什么不杀胡人反而要苦苦追杀汉人?大人以宽厚仁慈闻名于世,对胡人更是恩抚并重,享誉北疆,大人为什么就不能改剿为抚,放过张举和张纯?”
  刘虞愤怒地说道:“子民,你太糊涂了,张举和张纯称帝建国,这已经不是叛乱了,而是要推翻大汉国重建社稷,这不是招抚就可以解决的事,这是要彻底剿灭维护大汉天威的事。乌丸人愚昧粗鲁,受奸人哄骗,事出有因,可以招抚,但张举和张纯都曾是我大汉国的一郡太守,饱受皇恩,两人不思报国,反而作出这种人神共愤之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谢天子?不杀,更对不起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大人,现实的情况是我们已经无力东进了,平叛的事,我们必须要放一放。”李弘再劝道,“叛军遭此重击,短时间内即使得到喘息,但在辽西辽东那等贫瘠荒凉之地,很难恢复元气。等到今年十月,各州郡谷物丰收,赋税入库之后,我们再行出击也不迟嘛。大人为什么非要放着虎视眈眈的鲜卑人不打,却要冒险远击千里之外的叛军?还有,我帐下的羌兵已经远离西疆几千里,人心早已浮动。那些匈奴人的家园如今战火纷飞,我虽然刻意隐瞒,但到底能隐瞒多久?如果我的骑兵溃散,我个人被杀事小,但幽州尽失事大。”
  刘虞余怒未息地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攘外必先安内,这是本朝祖宗之制,也是本朝几百年来奉行的强国保家之策,几百年的事实告诉我们这些后人,祖宗这句话是金科玉律,是完全正确的。今天,我们也要这么做。”
  “张举和张纯两个叛逆如果有血性,如果还是一个大汉国的人,就应该死守渔阳,至死不退,如果他们这么做了,我刘虞上书天子。力主招抚又有何不可?但他们做了吗?他们拱手就把渔阳城让给了鲜卑人,这种卖国逆贼,怎能不杀?”
  李弘没有说话,他想到了边章、韩遂、王国,想到了西凉,他们联合六月惊雷等境外羌人叛乱,他们算不算卖国逆贼?当初太尉张温提出招抚的时候,为什么朝廷没有说他们是卖国逆贼?
  刘虞看看垂头不语地李弘,声色俱厉地问道:“将军,你到底怎么说?平叛之事是继续还是暂停?”
  李弘抬头望着因为操劳而憔悴不堪的刘虞,心里一软,点了点头,“一切就依大人所言,继续平叛。”
  刘虞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将军,我要上奏弹劾你。在大是大非面前,一个镇北将军竟然把自己的私情放在国事之上,你实在不配做这个将军。将军不仅仅要会打仗,心里更应该时刻想着自己的大汉国和大汉国的天子。会打仗的将军不过是个武夫而已,知道为什么打仗的将军才可以坐镇北疆,你不配坐镇北疆。”
  李弘目瞪口呆地望着刘虞,半天都没反应。
  的确,他实在不配做这个镇北将军,他对平叛的事因为受到自己和张纯之间的私人感情影响,一直不坚决,他总是想着重击张纯后可以招抚他,他总是担心并州丢了,担心自己的部下死了,他从来就没有全神贯注地把心思放在平叛上,他甚至顾惜将士的性命,叫赵云不要再攻潞城。还有阻击鲜卑人入侵的事,他也是瞻前顾后,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昔日的鲜卑兄弟,如何面对自己心目中的亲人慕容风,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打这一仗。
  他已经在私人感情和国家大义面前迷失了。他既不知道对错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选择对错,他回想自己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好象没有一件事是自己愿意干的,是自己真心诚意想干的,他混浑噩噩的,被命运和时间推着,拉着,从东杀到西,从西杀到东,这一刻回想起来,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到底要杀个什么出来。
  他痴呆呆地坐着,望着自己的一双大手,茫然,彷徨,这一瞬间,他觉得生命毫无意义,毫无意义。
  我是谁?我过去是谁?他心灵深处对记忆的渴望突然想洪水一般不可遏制的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团巨大的火焰,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煅烧着他,烤炙着他,让他窒息,让他口干舌燥,他想喝水,他想撕开自己的心肺喝一口浓浓的血水……
  “子民,子民,你怎么了……”
  李弘蓦然惊醒,身上大汗淋漓,一双眼睛神智不清,痛苦地望着刘虞。刘虞神情震骇,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急切地喊着叫着,生怕他突然死去似的。庞德飞一般冲进来,一把抱住李弘,“大人,快,快叫医匠,将军一路痛哭而来,估计悲伤过度了。”
  庞德小心地把他平放到地上,轻轻替他擦去额头上的大汗。刘虞拽着李弘的手,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吓他了。
  李弘疲惫不堪,整个身心都沉浸在那团火焰里,大火还在剧烈地燃烧着,间或有爆炸声,凄厉地喊叫声,他努力去想,努力去想,他看到了铁狼躺在地上,他去拽他,拽出来的却是浑身浴血的铁锤,他看到姬明在大火里燃烧,转眼就剩下了一个火红色的头颅,姬明在大叫,竭尽全力的大叫,可那叫声却是温柔之极,“小雨……小雨……”
  李弘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哀怨的大眼睛,那是小雨的眼睛,那是小雨。
  “小雨……小雨……”
  李弘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着,心里只觉一阵锥心疼痛,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
  大帐内一片混乱,刘虞急得直跺脚,几个医匠也束手无策。从脉象上看,除了身体较虚以外,没什么大毛病,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昏迷不醒,他们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大人,我还是把将军背回去吧,我们那里还有几个高明的医匠,让他们看看。”庞德大声说道。
  “快,快,那你还不快一点。”刘虞大声催促道。
  庞德背上李弘,飞步出帐,义从士卒早已拉马过来相候。庞德飞身上马,打马狂奔。
  鲜于辅、玉石等人接到消息,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出营向刘虞的营帐飞驰而去。正好半路上遇到庞德背着李弘回来了,大家急忙簇拥着李弘回到大帐。
  “不要慌,不要慌,没事,没事。”田重闻讯带着几个医匠匆忙赶来,他听完庞德的叙说,心里已经有数,“大人这是太累了,他要担心的事太多,心力交瘁,这几天又为鲜卑人的事头痛不已,估计支撑不住,倒下了。”
  “大人这两天把自己关在大帐内,绞尽脑汁想着击败鲜卑人的事,也不吃东西,两天才吃了三个黑饼。”庞德痛心地说道,“大人谁劝都不听,实在没有办法。这样下去,他会垮掉的。”
  众将望着脸色惨白的李弘,心情都很沉重。
  “最近可有卢龙塞的消息?”田重望着陈鸣问道。
  “没有。按照大人的命令,斥候都在渔阳一带活动,所以……”
  田重叹了一口气。
  “大人看样子十分挂念小雨,我们要不要派个人专门跑一趟无终城?”玉石小声问道。
  鲜于辅点点头,正要吩咐陈鸣,田重说话了,“不要去无终城,直接去卢龙塞。我到西疆之前曾经专门嘱咐过田家,一旦幽州有什么事,直接带小雨去卢龙塞躲避。卢龙塞里有我们将士的家眷,许多人过去都是马匪,有的女人比男人还厉害,叛军未必能攻下。”
  鲜于辅担心地看了一眼田重,“如果小雨不在卢龙塞或者卢龙塞……”
  田重满脸愁容,摇了摇手,不再做声。
  ===
  李弘昏迷一夜后,醒了过来。刘虞高兴地跑来探视,顺便前来告辞。
  “我到涿郡后,一面安抚百姓春耕,一面向朝廷催要粮饷,保证大军平叛所需。”刘虞笑道,“你自己要保重,不要太累着,更不要亲自持枪上阵,否则我可真要上书弹劾你,这次可不是吓唬你了。”
  李弘笑笑,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你不要哄我。”刘虞拍拍他的肩膀,佯装不满地说道,“还有你这头发,我已经说了无数次了,除了在京城我看你老老实实地扎着以外,我就没看你正经扎过。你都是大汉国的上卿了,还披散着个头发,这成何体统,你这和一个顽冥不化的胡人首领有何区别?”
  李弘唯唯诺诺地连连答应。
  “子民,我那一万多人马你让羽行去统领,交给他,我放心。”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大人,还是让伯珪兄统领吧。他是幽州府的骑都尉,大人不在,理所当然应该由他统军。伯珪兄名震北疆,武功才智都比我高,尤其他长期坐镇辽西辽东,对那里的地形和民情都很熟悉,在当地的百姓和胡人心目中威望也非常高,另外,大人手下的这些将领有的是伯珪兄多年的朋友,有的是同窗好友,他们彼此熟悉,配合默契,大家都乐于听命伯珪兄,所以,我觉得伯珪兄最合适。”
  刘虞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盯着李弘看了半天,突然说道:“为什么我说东,你总要说西?幽州的事是我熟悉还是你熟悉?”
  李弘看刘虞又生气了,疑惑地问道:“大人,伯珪兄可是你当年最器重的北疆悍将,你怎么……”李弘看到刘虞眉头紧皱,十分不快,没敢继续说下去。他估计公孙瓒大概有什么事得罪了刘虞,而且还得罪的不轻,否则,以刘虞宽厚的性格不会闲置这样一位北疆大将不用。
  李弘心想等你走了我再找个借口让公孙瓒统军,不让你生气就是了,随即改口道:“我听大人的。”
  刘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大人要考虑。”李弘说道,“我估算了一下,现在大营里关押的俘虏,再加上潞城的,还有雍奴城的,总共有五万多人,这么多人的口粮已经抵得上我们整个大军的口粮了,所以,这些俘虏的吃饭问题必须要尽快解决,不能拖。”
  刘虞想了一下,说道:“我马上派人把他们押到涿郡屯田去。这些人不能放,也不能杀,还是让他们做屯田兵吧。将来叛乱平定了,鲜卑人被赶走了,你就要回并州,到那时,我把这些人转为幽州的边军,这样一来,就可以解决幽州兵力紧缺的问题,将来我也有军队抵御鲜卑人的入侵。”
  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刘虞随即告辞,匆匆回涿郡了。
  ===
  鲜于辅暂时统领幽州军。
  在北疆,鲜于辅虽然没有公孙瓒的名气大,但这些年他和李弘一正一副,统帅大军南征北战,早已声名显赫,天下皆知。无论幽州的公孙瓒还是青州的邹靖,都心服口服。在众人眼里,鲜于辅远远要比李弘亲和得多。李弘出身卑贱,年纪小,名气大,功勋大,官也大,谁看到他,心里都很复杂。就这样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成了大汉国的重镇将军?
  四月末,大军包围了蓟城。
  李弘命令阎柔赵云率军在潞城休整,燕无畏率军在雍奴休整,暂时不要继续东进。
  这天,李弘召集各部将领商议攻打蓟城的办法。
  同以往一样,首先由斥候营禀报最近的军情。陈鸣仔细解说了叛军、乌丸人和鲜卑人的情况之后,接着说道:“鲜卑人占据渔阳之后,并没有继续南下的打算,他们驱赶城中百姓到附近的铁矿日夜开采矿石,然后运往白檀城。”
  “另外……”陈鸣看了一眼李弘,说道,“大人一再嘱咐我们注意渔阳上空的大鹰……”
  李弘神色一紧,抬头望着陈鸣。
  “我们看到了,渔阳城上空的确有一只大鹰。”
  “什么时候看到的?”李弘心里一窒,紧张地问道。
  “昨天。”
  “怎么了?”鲜于辅笑着问道,“大人紧张什么?这大鹰有什么古怪吗?”
  “鲜卑人增兵渔阳了。”李弘望望帐下众将,神色凝重地说道,“鲜卑人最厉害的黑鹰铁骑已经到了渔阳。”
  北疆西疆众将无不脸色大变,聂啸、公孙瓒等人均面露震骇之色。黑鹰铁骑,那是天下最厉害的铁骑了,当年檀石槐带着它横扫大漠,把北匈奴人一直赶到了漠北极荒之地。冀州等地的将领虽然听说过黑鹰铁骑的大名,但他们接触骑兵少,并不能了解铁骑最疯狂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无敌气势,只有常年在马背上厮杀的人才有那种刻骨铭心的体会。
  “将军大人能肯定?”刘豹惊慌地问道。
  “那只大鹰叫铁嘴,是天鹰部落的神物。”李弘想起那只大鹰,顿时想起了威猛的铁鳌,英武的铁果,无敌天下的铁骑,“铁鳌来了,大帅也一定来了。”
  大帐内霎时鸦雀无声,气氛紧张。
  慕容风的大名,的确令人胆寒。当年落日原大战,对大汉国的打击太大了,所有从军的人都记得那个落日原,那个一战命丧五万人的落日原,现在大汉国即使有西疆薄落谷大战的辉煌,也无法抹去大汉军人对落日原之败的阴影。
  李弘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又是敬佩又是苦涩,大帅当真是无敌天下吗?
  和连死了,弹汗山势力大减,无奈之下只能被慕容风和各部鲜卑大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慕容风想干什么都已经没有挚肘的力量了。强横于拓跋锋,也不得不屈从于慕容风的指挥。今日攻打雁门关,拓跋锋定是受了慕容风的指使。
  匈奴人大乱,几乎牵制了自己所有的骑兵军;雁门关危急,又牵制了自己所有的后援,而并州愈演愈烈的危急形势,更是牵动了朝廷敏感的神经,随着自己在幽州大胜叛军,幽州危急暂解,朝廷会把所有的粮饷送到并州以解燃眉之急。
  自己一步一步被大帅牵着鼻子走到了一个必败之局里。
  如今大帅兵临渔阳,死死地拖住了自己,让自己进退失据。平叛已经不可能了,回援并州更不可能,自己唯有和他一决死战,但自己能不能和他决战,何时和他决战,主动权却不在自己手上,而是握在大帅的手上。
  自己蓟城大战受损,一时难以恢复,而随着时间的延续,离家千里的羌人会不会思乡心切?家园动乱的匈奴人会不会背离而去?将士的问题自己还可以想想办法约束一下,然而粮饷的问题自己却无能为力,朝廷不给,自己想抢都没地方抢。粮饷断绝,则兵乱,兵乱则军败,这渔阳之战不要打就已经输了。
  并州,并州啊。自己如果不招抚黄巾军,不安抚流民屯田,今天我怕他什么?即使雁门关被攻破又能怎么样?自己真是作茧自缚啊。
  如果不战,燕山以南就成了鲜卑人的牧场,而没有了燕山这道天然屏障,鲜卑人想什么南下就什么时候南下,渔阳以南就是一马平川之地,已经没有任何阻碍。如果主动求战,大帅会应战吗?没有必胜的把握,大帅宁愿放弃渔阳他也绝对不会应战的。他有不战就能拖死自己的办法,他为什么要决战?黑鹰铁骑来,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和大军将士施加压力,让自己动弹不得而已。
  ===
  “将军,将军……”
  李弘抬头看看陈鸣,心情沉重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商议打蓟城的事。”陈鸣勉强一笑道,“鲜卑人还没有南下,我们暂时可以不要考虑。”
  李弘笑笑,对帐内众将说道:“好,今天不谈这事。蓟城城墙都是用石头砌起来的,在北疆算是一座非常坚固的大城了,你们说说,这蓟城可曾有人攻破?”
  鲜于辅说道:“有啊。黄巾军叛乱的时候,就曾强行打下了蓟城,杀死了刺史郭勋和广阳太守刘卫。不过,黄巾军为打下这座城池折损了上万人。后来,他们反被我们包围,为了突围,他们趴开了一段城墙……”
  “趴开了一段城墙?”李弘笑道,“你们堵住了四门,他们就从城墙中间跑,这个逃跑办法倒是很别致。”
  快骑狂奔而至,蹄声急骤如雷。
  “将军大人,鲜卑人占领了卢龙塞。”
  李弘背心一凉,霎时惊呆了。大帐内,众将一片惊慌。渔阳一丢,卢龙塞一丢,幽州门户大开,再也没有任何屏障了,如此一来,幽州东北部的几个郡县就象并州北方四郡一样,算是彻底丢了。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七节
更新时间2009-1-27 17:38:03 字数:9611
 田重惊惶失措,迫不及待地大声问道:“卢龙塞怎么会丢?卢龙塞高大坚固,守兵两千,怎么会丢?人呢?卢龙塞里的人呢?”
  那名斥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回禀道:“大人,小人看到卢龙塞上高悬着鲜卑人的大纛,还看到城楼上站着鲜卑士卒,进出关隘的也都是鲜卑人,小人可以肯定卢龙塞已经陷落了。小人不敢走得太近,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小人回来的路上也想找人问问,但从无终城到卢龙塞,荒无人烟,一个人都看不到。”
  鲜于辅强作镇定,急忙问道:“无终城呢?无终城怎么样?”
  “无终城还是叛军被叛军占据着,城门紧闭,无人进出。”
  大帐内的气氛压抑,几乎令人窒息。
  鲜于银突然狠狠地一拍案几,怒声叫道:“奸阉,这都是奸阉惹的祸。奸阉当道,朝廷腐败,以至我大汉国国势日衰,烽烟四起。匈奴人大乱,鲜卑人趁机打雁门,蚁贼大乱,鲜卑人趁机占渔阳,陷卢龙,我们这样打来打去,打到何时才是个头?我们东征西伐,前前后后都打了好几年了,将士们换了一拨又一拨,战刀砍断了一把又一把,但结果是什么?仗是越打越多,国家是越打越败,疆土是越打越少,我们打的这都是什么仗?”
  “奸阉不除,朝纲不振,我们就是打无数的仗,死无数的人,这大汉国也撑不下去了。”鲜于银猛地站起来,涨红了脸,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冲着低头不语的李弘大声吼道,“大人,我们杀向卢龙塞,和鲜卑人决一死战吧,我们就是战死了,也是倒在大汉国的战旗下,为大汉国而死,为大汉国尽忠,围着蓟城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
  李弘抬头望着鲜于银,神情错愣。
  鲜于银的话就象一块巨石投进了死寂的池塘内,顿时激起了大帐内汉族将士那颗热血沸腾的心,颜良、文丑、公孙瓒、刘备等人纷纷一跃而起,高声求战。
  李弘的心却是冰冷的。
  将士们为了大汉国,可以不顾一切,抛头颅洒热血,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但大汉国能承受如此之重吗?有心无力,这是大汉国的悲哀,也是李弘的悲哀。
  李弘宁愿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士卒,只要吃饱了,拿着一把战刀,跟在上官后面浴血杀敌就可以了,不需要考虑大汉国,不需要顾忌天子,不需要瞻前顾后,甚至不需要担心一天的口粮,所有的事上官都会安排好,但自己现在偏偏就是那个上官,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步行动,都要考虑到大汉国的安危,要顾忌到天子的心思,要为全军数万将士的生命负责,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责任越来越重,这些责任就象一块千斤巨石日夜压着自己,让自己难以喘息,难以思考,难以行走。
  这里的将士们神情激愤,要杀敌为国,那里的天子和朝廷却要平定叛逆,攘外必先安内;这里是战火不断军资巨大,那里却是国库枯竭不堪重负。自己夹在万重矛盾中间,既要照顾到两方的观点和情绪,又要极力维护大汉国的安危,难,难。自己虽有万般才智,无敌武功,但要解决今天的幽州危局,根本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攘外必先安内。李弘无奈地苦笑着。如果自己把刘虞这句话说出来,恐怕盛怒之下的鲜于银要拔刀相向了。
  我们为谁打仗?为什么打仗?为什么不停地打仗?为什么打了几年的胜仗反而丢失了大片的疆土?李弘不明白,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仅仅就是因为奸阉当权,祸乱朝纲?但奸阉当真手握权柄了吗?自己在洛阳的时候,亲眼看到宗室皇亲、门阀士族、外戚权贵,哪一个不是权势熏天,难道凭奸阉一系就能祸乱朝纲?当今天子皇权稳固,他为了皇统正在京城和各方权势斗得不可开交,就这样的天子他会对一帮奸阉言听计从?说奸阉祸国的权贵,难道他们就是什么好东西?李弘在肃贪的时候,在屯田的时候,对这些权贵的所作所为算是看透了,他们说奸阉祸国,其实他们自己何尝不在祸国?奸阉贪赃枉法,那些门生故吏遍天下的门阀士族难道就是廉洁奉公吗?
  李弘望望慷慨激昂的众将,叹了一口气。算了,想那些头痛的问题干什么,即使想明白了但自己能解决吗?眼前的仗都不知道能不能打赢还管那些事干什么?大汉国是自己的家,是自己的根,就算它破烂不堪,腐朽毁损,自己也要护着它,保着他,至死方休。如果大家都不愿意为大汉国而战为大汉国而死,那家在哪?根又在哪?他相信无论是自己还是普通士卒,都愿意为大汉国而战,都愿意为大汉国而死,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好,我们和鲜卑人决战。”李弘站起来,挥手说道,“拿下蓟城,我们立即北上渔阳。”
  李弘话音一落,大帐内一片欢呼。众将喜形于色,神情兴奋。
  蓟城必须拿下,否则北上就没有牢固的后援,粮草运输也没有中转,为了尽快拿下蓟城,李弘立即命令阎柔赵云和燕无畏率部赶回蓟城大营。接着,李弘又对统军人选做了调整,鲜于辅还是回北征军统帅步兵军,幽州军改由公孙瓒统帅。
  “伯珪兄,你迅速率部赶到雍奴和潞城,驻防两城。”李弘说道:“下个月的粮草主要提供给你,你待粮草充足之后,伺机夺下土垠城,然后在土垠城集结军队和粮草,做出准备进击辽西的架势。”
  公孙瓒连连点头,脸显感激之色。李弘让他统领幽州军,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给他立功的机会。不管能不能击败鲜卑人,李弘的北征军都要受损,东征的可能是彻底没有了。将来东征辽西辽东,就是他公孙瓒的事,平定叛军的功劳都是他的。
  “伯珪兄,能不能把卢龙塞的鲜卑人牵制住,就靠你了。”李弘拍拍公孙瓒的后背,诚恳地说道,“务必尽快出击土垠城。”
  “大人放心,下个月,我一定拿下土垠城。”公孙瓒信心十足地说道。
  ===
  清晨,李弘和鲜于辅带着几个侍从沿着蓟城缓缓而行。
  攻打蓟城需要步卒,但李弘却让公孙瓒带着幽州军走了,各部将领有的不理解,私下颇有怨言,但有些将领心里却有算,知道李弘根本不想打,他又要派人招抚了。
  暂停平叛,改为北上攻击鲜卑人,必须要奏请天子,得到天子的同意,这需要时间。如果天子不同意,李弘还要反复上书劝谏,信使往返洛阳,不是短时间就可以解决的。李弘虽然是镇北将军,但这么大的事,李弘无权作主,这仗不是他想怎么打就可以怎么打的。有这么长时间的耽搁,李弘围城不打就有理由了。围而不打,一来可以让大军得到休整,囤积粮草武器,蓄积力量,为下一步攻打渔阳城做准备,二来也可以为招抚叛军腾出足够的时间。
  “羽行兄,你看派谁进城招抚叛军较为合适?”
  鲜于辅笑道:“你大概想让公定去吧?”
  “怎么?你认为不合适?”
  “幽州的事,公定不清楚,一旦说僵了,回旋余地就没了。”鲜于辅说道,“还是我亲自去吧。”
  李弘犹豫不决。
  “田强我认识,他是蓟城田家的人,过去是辽西边军的一个军司马。我在辽西的时候,和他有过几次接触,这人口碑不错,还好说话。我觉得他不一定是太平道的人,参加叛军也许是被逼的。凭着过去我和他的交情,他还不至于把我杀了。”
  李弘想了半天,说道:“那你带上令明,小心点。”
  鲜于辅笑道:“你不用担心,没事的。”接着他手指城墙说道,“子民,你看,那就是当年黄巾军扒开的一段城墙,修补的痕迹还非常明显。”
  李弘抬头看看,问道:“扒开来容易补起来难,当年为修补这一段城墙,一定花费了不少钱财吧?”
  “对。当时没有钱,我们只好召集几百民夫临时用石头码了一下,后来经过几次修补,勉勉强强砌了一道五十步长、两步宽的墙……”
  “两步宽……”李弘诧异地问道,“只有两步宽,那真是一道墙了。”
  鲜于辅无奈地说道:“幽州战事不休,哪有钱财修补城墙,有这么一道墙就不错了,反正也没多少人知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用冲车把它撞开吗?”
  李弘脑中灵光一闪,微微笑道:“我要是用巨石连续不断地砸呢?”
  鲜于辅笑道:“石头倒是有,一百多里外的军都山上有的是,但你怎么砸?一块上百斤的大石举起来已经不容易了,更不要说砸到护城河那边的墙。你别开玩笑了。”
  李弘回头对义从笑道:“到战车营把张大人和尹大人叫来,快一点。”
  鲜于辅疑惑不解地望着李弘,问道:“子民,你真有办法?”
  李弘笑而不语。
  ===
  张郃和尹思打马如飞而来。
  “仲志,那抛石车你还在做吗?”
  尹思奇怪地看着李弘说道:“大人不是不同意做吗?大人不给钱,我拿什么做?”
  李弘笑笑,指着城墙说道:“你做个最大的抛石车,能砸开这道城墙吗?”
  尹思连连摇头:“大人不要说笑话。这城墙至少有三丈宽,不要说砸了,就是一块一块拆,几百人也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扒开一小截。”
  “如果两步宽呢?”
  “两步宽?”尹思比划了一下,说道,“如果在正面用百斤以上的巨石连续砸,倒是有可能。”
  “那好。”李弘郑重地说道,“我给你钱,给你人,你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做一台最大的抛石车。”
  尹思看看李弘,惊喜地说道:“大人真要做?”
  “对。”李弘笑道,“这道城墙恰恰只有两步宽,如果你把他砸开,夺下蓟城后我给你记首功劳。”
  张郃和尹思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大人,你怎么知道?”
  李弘指指鲜于辅,笑道:“鲜于大人过去是幽州府的从事,他在蓟城待了好几年,对这事一清二楚。仲志,你做一台抛石车,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一个月。”
  李弘脸色一变,说道:“不行,最多半个月。”
  尹思一脸绝望地喊道:“大人,那怎么可能?我和工匠们就是不睡觉也做不出来啊。”
  “那你就不要做了,这事算我没说。”李弘威胁道。
  尹思急得摊开双手叫道:“大人,你总要讲讲道理吧……”
  李弘不理他,打马走了。
  “鲜于大人,你帮我求求情,这时间实在不够啊……”尹思望着鲜于辅可怜巴巴地说道。
  鲜于辅笑道:“仲志,你先做,半个月后再说,好不好?”
  张郃和尹思两人闻言大喜,打马急驰而去。鲜于辅追上李弘,问了一下抛石车的事,听李弘一解释,他才想起是有这么一笔钱给了兵曹营田重,只是他不知道这钱是用来做抛石车的。
  “羽行,如果田强很强硬,坚决不投降,那就算了,半个月后,我叫他死得难看。”
  ===
  四月下,长城要塞。
  ÷
  护匈奴中郎将麴义带着大军断后,掩护单于庭人马南撤。不久,他们遇上了日逐王去卑和右大都尉铁烨。两支人马会合后,为是否攻打美稷争得面红耳赤。
  于夫罗和铁烨当然是极力主张打回去,夺回美稷城,但麴义坚决不干。麴义说,我的两万人只带了打仗用的粮草武器,其余辎重全部丢在了度辽大营。右贤王带着单于庭大军和部分王室贵族以及大量族众仓惶撤退,基本上什么都没带,顶多也就是一些财宝外加驮东西的马车牛车而已,而日逐王和大都尉仓促北上,士卒们除了干粮武器连一头当口粮的牲畜都没带,他们本来是指望到了美稷就有补充的。就这样的军队,跑回去和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作战,打什么打?叛军拖上五天不应战,我们就要饿肚子往回逃了。
  于夫罗和去卑说,打到美稷就有牲畜,就有吃的,你不愿意打,一定是不想受到损失。
  麴义很生气,说我要是担心受损,我早就扔下单于庭跑了,还陪着你们在这里说些废话。现在叛军杀了大单于,攻占了美稷,士气正是高涨的时候,攻击势头一定强劲,如果要交战,我们的受损必然较大。单于庭和左部落就这么点人,打死一个少一个,等你们基本上打完了,你们这大单于的位子坐得下去吗?哪个部落服气啊?没有实力你在匈奴混什么?就算你们有我朝皇帝陛下的支持,也撑不了几天,谁做大单于谁就要死,活不长的。何况,你们没了实力,我朝皇帝陛下看你们镇不住匈奴各部族,也不会支持你们的,陛下一定会转而支持须卜骨都侯。
  铁烨马上说,大人说这话的意思最明白不过了,你就是不想打,就是想回去等等看你们的皇帝陛下怎么说,是不是还承认我们这个大单于。如果你们的皇帝陛下转而支持须卜骨都侯为新单于,大人大概还要杀我们,说我们是叛逆了吧?
  麴义气得血都吐出了。这帮不知好歹的蛮胡,自己尽心帮他们,他们竟然怀疑自己没安好心。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存有这个念头。承认须卜骨都侯为新单于,可以迅速稳定匈奴的乱局,但可怕的是,这事一旦传到左贤王的耳朵里,他立马就会造反,那将军大人的北征军就乱成一锅粥了。所以他先要稳一稳,和徐荣迅速取得联系听听他的意见,然后再探听一下朝廷的口风。如果各方一致支持左贤王呼楼兰继任大单于,他再出兵攻击也不迟。何况,现在粮草牲畜不足,匈奴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迷,的确不是反攻的最佳时机。
  麴义强忍怒火,把匈奴局势,北疆局势,双方实力优劣等各类事情一一搬了出来,左右分析,嘴皮子都说干了,但三人依旧固执己见,执意要进攻。须卜骨都侯杀了大单于,杀了他们的亲人,这仇岂能不报?
  麴义说,匈奴叛军除了屠各族,右部落各族,其他部族不一定是真心反叛,他们也许在观望,看看大汉国的皇帝最后到底支持谁做大单于。如果须卜骨都侯得不到大汉国皇帝的承认,一直都是大汉国的叛逆,他们也许会再次投到单于庭来,谁想被牵连?被灭族啊?所以再等一段时间,等匈奴叛军内部自己分裂了,内讧了,我们再攻击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不就是事半功倍嘛。
  这句话总算把三人说动了,大家随即一起回到了长城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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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安置匈奴单于庭和左部落的几万族众,麴义又连夜急书徐荣,同时上书天子,要求把匈奴族众暂时迁入长城以内、黄河两岸的上郡、西河郡部分水草丰茂之地。如果留在长城以北,这些匈奴老弱妇孺极有可能遭到匈奴叛军灭绝性的屠杀。
  这时狂风沙、鹿贤等人带着武骑营也赶到了长城要塞。五万大军分布在平定、白土一线,屡次击退了叛军的进攻,但谁都不敢北上追击。麴义有命令,谁要是私自领军北上攻击匈奴叛军,他就砍了谁的脑袋。
  同一时间,粮草武器开始源源不断地由长安运到了长城要塞。
  镇北将军府来书。徐荣给麴义的意见很明确,坚决支持呼楼兰继任大单于。如果大汉国屈从于匈奴叛军,大汉国的威严何在?信义何在?大汉国的威严没有了,匈奴人谁还惧怕大汉国?匈奴人胆气一壮,肆无忌惮地年年入侵,大汉国的边郡怎么办?杀,坚决剿杀匈奴叛军,杀得越多越好。
  朝廷来书。天子同意镇北将军府和护匈奴中郎将部的奏请,下旨长城要塞开关放行,把匈奴族众暂时内迁到长城以南,黄河以西的大片区域。天子也同意由左贤王呼楼兰继任大单于,命令麴义坚决剿杀匈奴叛军。大汉天威,岂能任由蛮胡凌辱?
  右贤王、日逐王和大都尉得到天子的恩抚和赏赐,感激涕零,率族众面南而拜,高呼万岁。三人把族众送进长城以南,随即找到麴义,缠着他要求北上进攻匈奴叛军。
  麴义这次很率快,满口答应,召集众将议事。他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把众将和匈奴的两位王爷一位都尉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你们各自出战,打得越凶越好,但一定要败,败了回来就记功,赢了就不要回来了,自己抹脖子吧。”
  大家憋了大半个月的怒火,正杀气腾腾地准备彻底爆发一下,结果给麴义兜头泼了一钵冷水,顿时人人龇牙咧嘴的,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扁了。
  雷子跳起来叫道:“我跟着将军大人从来就没有打过败仗,这仗我不打了。”
  麴义皱着眉头,傲气十足地望望众将,拍拍案几,十分不高兴地说道:“我还没有说完,你们急什么?是我说话还是你们说话?”接着他指着雷子说道,“这是军议,你咆哮什么?给我跪下,老实听着,再乱插嘴,打你五十军棍。”
  麴义命令各部诈败,一直把叛军引到白土城附近,然后他带着去卑和铁烨的大军袭击叛军的后方,把一路跟随叛军而来的几十万头牲畜掳掠回来。叛军失去了牲畜,没了吃的,只有后撤。各部随后追击,一直追到平定附近即可,不要打到美稷城去。
  “为什么不打到美稷城?”右贤王问道。
  “我对你们说过,叛军最希望的就是我们攻打美稷,和他们一决死战,但此战一打,我们的损失太大,和叛军的实力马上就会产生很大的差距,而叛军呢?他们人多,就是死了五万还有五万。双方实力一旦悬殊过大,其后果如何,你也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避免和他们决战,四下骚扰攻击,吃一口是一口,消耗他们的实力。等到左贤王回来继任了大单于,叛军内部必定要分裂,到了那个时候,双方的实力对比要发生很大的变化。只要我们在实力占据了明显的优势,立即发起对美稷的攻击,重建单于庭。”
  右贤王虽然十分不满,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悻悻作罢。
  麴义的理由看上去很冠冕堂皇,其实他这么做的确另有目的,他要拖住匈奴叛军,不让他们有机会分兵支援雁门关。汉军和匈奴军加在一起有五万人,而这五万人又整天围在匈奴叛军四周轮番嘶咬,在这种情况下,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为了保持兵力上的优势,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兵支援雁门关。
  正如麴义所说,双方一旦决战,匈奴叛军赢了,汉军和匈奴军折损巨大,大汉国再保着这个没有实力的大单于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对匈奴人来说,大单于得到大汉国的承认固然重要,但实力永远都是摆在第一位。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大汉国迫于形势也不得不改变立场。匈奴叛军如果输了,情况也差不多,在大草原上,十万铁骑迎战五万铁骑,无论怎么打,即使赢了也是惨胜,惨胜了,还玩什么?
  谁做匈奴人的大单于其实和大汉国没什么关系,最多也就是关系到大汉国的颜面问题,如果为了这个颜面问题把三万汉军铁骑打没了,不但徐荣和李弘不答应,就是天子也不答应。三万铁骑打没了,将来大汉国的颜面还要不要了?这种蚀本不讨好的事麴义是不会干的。
  所以,他现在不会主动攻击匈奴叛军,将来,他也要看看形势对自己可否有利,如果象现在一样无利可图,他还是不会攻击。他就这么拖着,一直把匈奴叛军拖出问题来为止。匈奴这边无论怎么乱,只要不入侵大汉国,只要不分兵支援鲜卑人攻打雁门关,目前就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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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铁骑营、武骑营、度辽营、于夫罗的单于庭大军分四路攻击叛军。叛军起八万人迎战,在白马铜的指挥下,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四路大军由于分散迎敌,各自实力不足,纷纷被打败,掉头逃窜。匈奴叛军根本就不怕上当,八万人抱成一团,呼啸而下。白马铜心想,我有八万人还怕你伏击,我还巴不得你来伏击,狠狠地把你打个半死。由于匈奴叛军追得太快,和后军严重脱节,结果后军几千士卒和几十万头牲畜被麴义和去卑带人在夜里打了个小小的伏击。叛军被打散了,几十万头牲畜成了战利品。但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夜袭,匈奴人却遭到了巨大的损失,他们的右大都尉铁烨竟然不慎被流箭射中,死掉了。
  去卑悔啊,他抱着铁烨嚎啕大哭。左贤王回来了就是大单于,自己没有照顾好大单于的储副,竟然让未来的大单于死在了一次小小的夜袭战中,自己这下子罪过大了。
  麴义闻讯跑来,很悲伤,劝了去卑几句,说人都要死的,铁烨大都尉为匈奴而死,为大单于而死,死得起所,是个英雄。左贤王回来了,不但不会怪罪你,还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英雄的儿子而骄傲。去卑说,大人哪里知道啊,铁烨是左贤王的心头肉,左贤王走时,为了铁烨的安全,特意把他交给了我,如今我不但没有把他照顾好,还把他照顾死掉了,左贤王岂会饶我。
  麴义好象颇为不忍,安慰道:“这样吧,你带着自己的部落待在长城以南,不回去了。你只要不过长城,他能拿你怎么样?”
  去卑大喜,竟然跪倒在地给麴义磕头谢恩。要知道,待在长城以南,那可是他和族人几辈子梦寐以求的事。过了长城,不但可以远离风沙和仇杀,还能带着族众过上安稳富裕的日子。大悲之后又是大喜,去卑觉得就象是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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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下,句注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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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辽所在的勾注关遭到了猛烈的攻击。他带着一千士卒凭借险要的关隘,日夜奋战,已经坚守快一个月了。
  魁头的弟弟邪归逆和拓跋族的豪帅拓跋帷、拓跋韬带着两万人天天攻打,他们好象早有心理准备,一点也不着急,有时早上打,有时下午打,有时半夜打,很有耐心和章法。地势再险要也架不住人多,而且人多的一方还准备充分,打得有声有色,花样百出,这让张辽和他的士卒们吃尽了苦头。勾注关的士卒越大打越少,防守的时候捉襟见肘,已经不堪应付了。
  张辽知道没有援兵,所以每天给雁门关送战报的时候,都是说今天死了几个人,还剩下几个人,从来不向太守郭蕴说什么要求增派援兵的事。他已经打定主意,人在关在,人亡关亡。
  为了应付越来越激烈的战斗,他把自己的二十个亲兵组成了一个选锋什,哪里危急就打到哪里。这天,他的选锋什也打完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象疯子一样满城墙乱跑,人是杀了不少,但自己也几乎累瘫了。黄昏的时候,他给太守郭蕴写战报,今天杀敌一百一十三人,阵亡二十七人,勾注关还剩下二百四十二人,如果明天鲜卑人发起全面攻击,勾注关可能失守。明天如果我死了,就由其他人代为拟写战报,如果都死了,请大人务必派人来夺回勾注关,以确保句注要塞防御的完整。
  第二天一早,鲜卑人果然发动了全面攻击。到中午的时候,鲜卑人攻上了城墙。张辽手持长戟,奋勇鏖战,一连击杀了十一人。一个手持战刀的鲜卑大汉冲了过来,一刀就斩断了张辽的长戟。张辽大惊失色,拔刀反扑,两人刚刚战了几招,张辽就看见更多的鲜卑人高声喊叫着从四面杀了过来。张辽知道勾注关即将失陷,战友们已经死伤殆尽,一时间悲愤不已,疲惫不堪的身躯突然迸发出无穷的气力,他仰天长啸,手上战刀蓦然寒光四射,一刀就劈开了鲜卑大汉的头颅。
  “杀……”张辽怒吼着,战刀上下飞舞,向着人多的地方奋勇杀进,他一口气连斩十四人,就在一刀砍翻第十五个敌兵的时候,他被一个粗壮的鲜卑士卒一脚踢飞了。张辽轰然落地,神情木然地望着呼啸而来的战刀长矛,毫无知觉。
  就在这时,张辽听到了一声虎吼,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吼,接着狂风呼号,一柄长戟横空而至,七个围着张辽的敌兵张嘴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嚎,七条身躯就象七截木桩一般,突然向四周炸飞了出去。
  “杀……”
  一个高大魁梧的大汉腾空跃过他的身躯,就象一条怒吼的狂狮,以无可匹敌的无敌气势杀向了狂奔而逃的敌兵。
  张辽这才听到城楼上响起了雷鸣的吼声:“杀……杀尽鲜卑胡……”他心里一松,缓缓闭上了那双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安心地睡了过去。
  张辽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英气勃勃的俊脸,那人的唇上长着一抹黑须,一双眼睛大而有神,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你是张辽张大人吗?”
  张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问道:“你们是河内的援兵吗?”
  “对,我是军侯张扬。”张扬坐在张辽身边,指着站在城墙边上的高大军官说道,“他是河内府主薄吕布吕大人。我们奉命带一千士卒支援勾注关。今天幸好来得及时,否则……”
  “谢谢……”张辽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你们。你扶我起来,我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好象都已经散架了。我要去谢谢吕大人的救命之恩。”
  “算了吧。”张扬笑道,“我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今天他救你,明天你救他,没什么好谢的。你还是睡一下吧。”
  吕布大步走了过来。他俯身看看张辽,伸手笑道:“我叫吕布,以后就听你的指挥了。”
  “不敢,不敢……”张辽一边抬手握住吕布硕大的手掌,一边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缓缓坐了起来。
  晚上,他给太守郭蕴继续写战报。今天鲜卑人进攻猛烈,多次杀上城楼。下午河内军吕布、张扬来救,保住了关隘。今日杀敌二百三十二人,阵亡九十四人,勾注关尚有一千一百四十八人。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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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八节
更新时间2009-1-27 17:38:36 字数:10515
 大汉国中平五年(公元188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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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洛阳。
  天子以少府樊陵为太尉后,随即以光禄勋刘廷任少府,迁南阳太守刘弘为光禄勋。
  组建西园军的事在朝廷各方的默契配合下,进展的非常快。募兵的告示刚刚张贴出来,前来应募的人就排成了长龙,第一天的招募人数就达到了三千多人。主持募兵的卫尉刘博和小黄门蹇硕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名册,只要是和自己有关系的,或者托关系找来的,连身体都不检查,直接就通过了。洛阳、长安和京畿各地的权贵们,纷纷派遣自己的宗室子弟,闲散在家的门生故吏进入西园军充任中下级军官。西园军是天子一手组建的军队,除了训练就是待在洛阳保护天子,哪里都不去,而且俸禄高,待遇好,高级军官更容易得到升迁和进入朝堂为卿的机会。这么好的地方,谁不想去?
  这个时候京中的中官们很着急,他们的门生故吏中最缺乏的就是这种文武双全的人才,如果不会武功也不会兵法,进西园军怎么滥竽充数?你总要带兵训练吧?西园军没有他们自己的人,中官们怎能安心?虽然太尉樊陵和司徒许相的许多门生弟子都在西园军中任职,甚至议郎曹操已经铁定是西园军的统领之一了,但他们还是不放心。赵忠和张让商量了一下,给西凉的前将军董卓写了一封信,让董卓立即派一批亲信到洛阳来,他们负责把这些人安排到西园军去。
  董卓这次因功得以迁升为前将军、鳌乡侯,和中官们的极力举荐有莫大的关系。
  中官们和董卓有十几年的交情了,虽然前期没有重视董卓,也没有看出他的作用,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内有大将军,外有镇北将军,他们想想都心惊胆战,这两人任何一个独掌权柄,都不会放过中官,尤其那个豹子,已经明目张胆地杀了夏恽,毕岚和左丰两人的死肯定和他也脱不了干系。现在的董卓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股可以抗衡大将军和镇北将军的力量。董卓虽然只有两万人马,又远居边塞,但中官们认为只要着力栽培,再寻机把他调回京城,他就是自己手上一把无坚不摧的战刀。至于车骑将军何苗,中看不中用,平时利用一下还可以,关键的时候根本不顶用,还有可能反戈一击,他和何进毕竟是一家人。
  中官们的举荐当然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就连天子都觉得升董卓为前将军,未免厚此薄彼了。李弘那么大的功劳,击败入侵的鲜卑人,诛杀数万鲜卑铁骑,也不过就给了个镇北将军、平亭侯。前将军比镇北将军的职位高,乡侯比亭侯的食邑也多,这怎么看都不合适。中官们随即和太尉曹嵩,司徒许相以及一帮大臣们联名上表,历数董卓的功勋,西疆的重要,然后又送了一笔钱给太后。太后出面说情,这事情就好办多了。太后说,重赏董卓,可以让他感恩戴德,尽心尽力为大汉国镇守西疆。西疆稳定了,一个花钱象流水一样的包袱甩掉了,大汉国可以轻松许多嘛。母亲说话,天子向来是言听计从,他绝不会让母亲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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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卓突然由一个小小的破虏将军一跃成为前将军,大汉国的上卿,不禁心花怒放,他不但送了天子一亿买官的钱,还送了太后和中官们许多钱。这次接到中官的书信,董卓立即和李儒商量。这可是个在洛阳培植力量,为将来回京任职铺桥垫路的好机会。李儒说,派人回京是小事,大人到底是支持大将军还是中官才是大事,现在洛阳的皇统之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董卓想了半天不敢言语。他谁都不支持,他支持天子。外戚也好,中官也好,一旦手握权柄,哪一个不祸国殃民?他虽然为了仕途在两者之间左右周旋,送礼行贿,但他心里恨透了这些人。他幻想着自己假如可以得到陛下的信任位列三公,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送出去的钱收回来,不但要收回本钱,还要把利息都收回来。但想归想,现实还是现实,他必须要做出选择。天子为了皇统目前和中官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支持天子其实也就是投靠中官,而大将军的背后却有门阀士族的支持,实力雄厚,一旦皇统之争天子输了,自己什么都完了,连性命都成问题。
  看到董卓一直不说话,李儒知道他难以决择,于是对他说,大人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紧紧地跟在门阀士族的后面,中官倒了也好,大将军倒了也好,士族绝不会倒,这是可以确保身家性命仕途富贵的唯一办法。士族虽然不支持天子废嫡立庶,和大将军走到了一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大将军一旦杀了中官,逼迫天子立大皇子继承了皇统,接下来的事就是士族和大将军之间的权力之争。士族要想击败大将军,就要和天子联手,而天子为了夺回皇权,也要倚仗士族,两者结合,大将军想不死都难。现在天子为了皇统正在极力拉拢士族,而士族为了将来,也正在真真假假地迎合天子。皇统之争,最后的赢家肯定是士族。
  董卓看着李儒,冷笑道,如果皇统之争的结果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我还派人到京城干什么?我还掺和这场是非干什么?我还不如躲在西疆不闻不问。李儒很奇怪,不明白董卓的意思。董卓对权势的渴望非常强烈,他怎么会有这种明哲保身的想法?如果不加入这场权力角逐的漩涡,董卓至死都不会有机会进入朝堂位列三公。
  董卓说了一番话,让李儒陷入了沉思。
  本朝靠无数出生低贱的武将打下了天下,建国早期的军功阶层大都进入了权力中心,但随着士族的崛起,军功阶层逐渐没落远离了朝堂。士族成了权力的核心后,他们入则为重臣,出则为大将,张温、卢植和朱俊就是突出例证,但军功阶层却只能在沙场上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要想进入朝堂,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和段颎,今天的皇甫嵩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凉州三明将为了得到士族的认同,进入朝堂获得权力做了许多的尝试和努力。三人曾经放下剑戟,潜心做学问,也想搏个大儒的名声。皇甫规精研《诗》《易》十四年,教授门徒三百余人;张奂曾拜当时经学名家朱宠为师,专修《欧阳尚书》,对《牟氏章句》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还撰写了三十余万字的《尚书记难》,弟子上千;段颎也拜名师学习经文,但边疆战事一起,这三人本性马上就暴露了,他们纷纷毛遂自荐,请缨出战,所以在士族官僚和名士大儒们看来,这三人再怎么饱读经书,著书立传,也不过就是个武人,除了打仗没什么作用。既然做学问不能得到士族的认可那就做人吧。皇甫规做得中规中矩,凡士人所痛恨的他坚决痛恨。皇甫规不与外戚大将军梁冀为伍,说他是尸位素餐之徒,党锢之祸的时候,还要上书附党,但最后得到的评价就是“虽为名将,素誉不高”,一无所获。张奂学问大,功勋彪炳,好不容易进了朝堂做了个官,但他稀里糊涂地掉进了陷阱,成了奸阉镇压太傅陈蕃和大将军窦武的爪牙,最后为士族所不齿,“扬戈以断忠烈”,声名毁誉一旦。段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盘结权贵,投靠奸阉了,他为了进入权力中心,甘愿为宦官卖命,甚至和士族为敌缉捕太学诸生。他虽然最后花钱买了个太尉,位列三公,但为士族所不容,后受中官王甫之事牵连,被酷吏阳球抓入牢狱,饮鸠而死,落了个人财两空,身败名裂。今日的皇甫嵩早就看透了,干脆躲在家里养老去了。
  由此可见,本朝的武人要想得到士族认可,出将入相,进入权力核心,不仅仅是不容易,而是根本不可能。凉州三明的张奂和段颎带给士族的伤害太大了,武人就是武人,蛮夫就是蛮夫,士族要利用你的时候你就是士子,就是他们的一员,你没有作用的时候,你就回家养老去吧。
  董卓认为自己如果跟在这些门阀士族后面,给他们做工具利用,最后的结局最多不过就是象皇甫嵩一样,要用的时候拿出来用一下,不用的时候就扔到一边理都不理。董卓说,我为什么要给这些人利用?我打了一辈子仗,为大汉国建下了无数功勋,为什么我还要象奴仆一样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皇统之争如果最后是他们赢了,我就不淌这趟混水。
  李儒不得不重新思考,他用了十几年时间,殚精竭虑帮助董卓有了今天的地位,有了一个千载难逢进入洛阳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弃?但董卓如果执意放弃这个机会不进洛阳,董卓也就丧失了掌控权力的机会,而没有董卓,自己怎么报仇?怎么报复带给自己深重灾难的大汉国天子?
  李儒想了一下,说道,大人还是跟在士族后面好。奸阉一死,士族为了除掉大将军,必须要倚仗大人。等到大人进京后,帮助士族除掉了大将军,洛阳稳了,天子就要利用镇北将军李弘来威慑士族,逼迫士族答应废嫡立庶了。这个时候,士族除了依靠大人还能依靠谁?而天子呢?天子当然是希望你站在他一边,帮助他对付士族。大人左右逢源,必能手握重权,再加上有西凉大军和洛阳的西园军为后盾,大人权势之大,恐怕天下再无比肩之人。到那时,士族是死是活还不是看大人的脸色?大人帮助天子确立了皇统,功高盖世,从此后,大人就是一人之下为人之上的大汉重臣了。
  董卓抨然心动。那李弘呢?
  李儒笑道,大将军和士族要想杀中官,立皇统,首先就要解决镇北将军的威胁,否则,他们连动都不敢动。那个时候,镇北将军还在不在人世,难说啊。
  董卓和李儒两人把洛阳的形势和将来可能发生的事翻来覆去的讨论了许多遍,最后,董卓终于同意了李儒的建议,投靠门阀士族。他让李儒带着自己的弟弟董旻(读min),还有三十多个心腹手下,以及大量的财宝绢帛,迅速赶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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