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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

_72 猛子(现代)
  李玮点点头,说道:“明日,我去拜访太尉大人。事情能不能成,就看太尉大人的决心了。”
  何颙愣了一下,随即严肃地说道:“李大人,大将军知道了,不会答应。”
  李玮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这对你铲除奸阉,绝对有帮助,最起码,可以暂时麻痹一下奸阉嘛。何况,奸阉一除,大将军如日中天,这三公之职,好象不重要了吧?”
  何颙沉吟不语。
  ===
  第二天一大早,李玮去拜见了将作大匠朱俊。朱俊很高兴,着实夸奖了他一番,然后告诉他孙坚要到长沙郡平叛的事。
  “晚上我给文台饯行,你也来。”
  李玮连忙答应,随即告辞朱俊,赶到了太尉府上。他现在是镇北将军府的司马,秩俸两千石的官员,很风光的。太尉府的人急忙通报,太尉崔烈在书房接待了他。
  李玮大礼参拜之后,和崔烈闲聊了一下洛阳的近况,然后就把自己来洛阳的使命说了一下,接着两人就说到了并州屯田和重开盐铁的事。
  崔烈感叹地说道:“仲渊,要想重开盐铁,很难啦。我已经对陛下说了,如果他同意重开盐铁,我愿意承担违背祖制之罪,引咎请辞。但现在的问题不在于陛下,而在于三公府啊,司徒大人和司空大人坚决反对,所以……”
  李玮小声问道:“大人,你真的要请辞?”
  “太尉虽然名列三公之首,但其实……”崔烈笑笑,说道,“如果能在卸任之前完成重开盐铁,或者至少是在并州重开盐铁,我就很知足了。”
  李玮很敬重地说了几句奉承话,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下官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
  “你说,你说。”崔烈笑道,“你是朱大人的门生,又是镇北将军府的司马,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才学和成就,很了不起,我很喜欢。你问吧。”
  “大人,如果你辞去了太尉,在如今这个局面下,谁继任最好?”
  崔烈笑容顿敛,神情凝重地看着李玮,想了半天,说道:“仲渊,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
  李玮从太尉府上出来之后,立即赶到了馆驿。
  “拙言,见到车骑将军了?”
  “见到了。”何风笑道,“这小子,做了将军后,一下子发了,胖的我都不敢认了。”
  “你没有说得太着痕迹吧?”李玮当心地问道。
  “没有。”何风说道,“将军对我不错,好酒好菜招待,我不过随便发了几句牢骚而已。”
  “好,好。”李玮笑道,“只要引起何苗的警觉就行了。”
  “仲渊,你叫我说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何风问道,“难道大将军要对付自己的弟弟?”
  “不是,就是叫他注意一点而已。你什么时候去见大将军?”
  “我去了,大将军忙,说过几天见我。”
  这时庞德也回来了。
  “令明,可见到曹大人了?”李玮急忙问道。
  “见到了。”庞德笑道,“曹大人真不错,虽然如今做了议郎,但一点架子都没有,看到我很客气。他说,他下午来馆驿拜见李大人。”
  “那怎么行?”李玮笑道,“曹孟德可是洛阳名人,还是我去拜访他吧,走,我们现在就去,打扰他一顿酒。”
  ===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二节
更新时间2009-1-3 11:44:45 字数:9000
 曹操闻听李玮来访,急忙出府迎接。
  曹操年初在洛阳看到李玮的时候,他还是个白面儒生,一副骄纵不羁的样子,现在的李玮却消瘦了许多,虽然还是那么儒雅自信,但说话举止显得沉稳谨慎,远没有过去那样张狂了。曹操很感叹,战争既能改变一个人也能锻炼一个人。看看李玮,一年不到,不但才学智谋均有长进,而且还做了两千石的大官,这么年轻的士子不靠权势,仅靠军功就有这样的成就,当今之世屈指可数。
  想当年,自己也象李玮这么年轻,倚仗家世的显赫开始涉足朝堂,那时自己满腔热血,年少轻狂,仗着自己有后台,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人都敢惹,结果四处碰壁,一事无成。反观李弘和李玮这帮年轻人,他们一步一个脚印,干了一件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他们甚至连国策都开始干预了。
  曹操很钦佩,拉着李玮的手,说了许多赞美之辞。李玮比他高许多,为了表示谦恭,一直弯着腰,很不舒服。两人站在门口客气了一番话,随即并肩而入。
  这次进京,李玮很有感触。能觐见天子,能和太尉,皇甫嵩,卢植,何颙,曹操这些名满天下的人对坐而谈,过去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过去他是什么人?一个寒门士子而已。要不是老师朱俊将自己收为门生,要不是自己一时冲动在李弘面前大放厥词,要不是李弘看重了自己征募为从属,这天下有几个人认识自己?李玮每当看到自己所仰慕,所敬重的人拉着自己的手说着奉承之辞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老师,想到了李弘,自己的命运因为老师和将军的赏识而改变,如果没有他们,自己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个庸碌无为的士子而已。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老师和将军的感激之情,他要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以报答老师和将军的知遇之恩。
  曹操才华横溢,说话风趣,妙语连珠,双方纵论时事,由黄巾叛乱说到国家弊病,由并州屯田说到盐铁重开,极其投机。曹操支持李弘所提的重开盐铁之策,但他对李玮此次来京能否完成使命,表示了担忧。京中反对重开盐铁的舆论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很难再有突破的机会。
  “我和镇北将军一见如故,也算是很好的朋友,如今他在并州屯田,困难重重,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尽力帮助。”曹操真心诚意地说道,“仲渊,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李玮拱手说道:“大人这么说,我很感动,这里,我先替将军谢谢孟德兄了。此次来京,我受镇北将军之托,专程拜访孟德兄,的确是有所求助啊。”
  “仲渊,你说说,我看可能助你一臂之力。”
  “并州屯田,需要百亿钱财的支撑,一旦失败,后果不言而喻,所以当务之急,就是重开并州盐铁。”李玮说道,“如果暂时只开一州之盐铁,只能算是权宜之策,不算动了国家的根本……”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曹操打断他道,“仲渊此话不妥。”
  李玮笑笑,继续说道:“我拟了一个详细的盐铁重开之议,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五年之约。并州屯田如果顺利,五年之后就不需要再投入了,所以我们只要朝廷给我们五年时间。”
  曹操想了一下,问道:“仲渊,据我所知,并州的盐铁之利只占全国盐铁之利的二十分之一,五年时间,你们能从中赚到什么钱?此议不妥。”
  “如果加上河东呢?”
  曹操笑道:“河东盐铁关系到京畿安危,想放开经营,根本不可能。”
  李玮看看曹操,再次拱手说道:“所以,我们需要孟德兄的帮助。”
  曹操手捋黑须,无奈地说道:“我父子两人说服不了司徒大人。”
  李玮俯身凑近曹操,小声说道:“如果三公府和大将军府联名举荐曹老大人为太尉呢?”
  曹操浓眉紧凑,骇然说道:“镇北将军竟敢和大将军……”
  “权宜之策,权宜之策。”李玮笑道,“将军大人还是听陛下的,这一点孟德兄绝对放心。”
  曹操望着李玮,突然觉得盐铁之议是一个笑话,如今,整个洛阳都已经成了豹子的猎物,就看他想吃谁而已。天子授重权于李弘,根本就是在养豹为患。他和卢植一样,立即感觉到了李弘所带给大汉国的危机。
  李玮敢这么说,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就说明李弘已经和大将军达成了某种默契。大将军得到了李弘的默契,就要有所回报,和大将军同一阵营的司空府当然要同意李玮所作的盐铁之议,剩下的就只有司徒府了。只要司徒大人答应了,三公府和议通过盐铁之议,天子完全可以甩开尚书台,盖上主玺。
  让曹操感到畏惧的大将军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李弘达成默契?大将军如果趁着大汉国内忧外患的时候,和李弘联手威逼天子立太子,不失为一个天赐的良机。假如天子被控,中官被除,剩下遭殃的就是以司徒许相为首的一帮亲中官的世族官僚了。曹操直觉脑后凉飕飕的,心里一阵窒息。
  如今的李弘步履维艰,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他为了安抚百万流民,为了大汉国的稳定,也许会狂性大发,反戈一击,横扫朝野上下。但李弘好象还没有血腥到这一步,他派李玮来,好象还是想利用洛阳的复杂形势,从中找到让朝廷通过盐铁之议的办法。然而,李玮的这个办法太危险了,他是在玩火。
  如果由太尉大人承担违背祖制的罪名,由自己的父亲出任太尉一职,那么洛阳的形势就会大变,中官的势力会再次大涨,而大将军的势力随即会受到制约,洛阳也就暂时不会出现血雨腥风了。但问题是,大将军会放过这个机会吗?大将军会甘心自己的势力遭到重重一击吗?
  曹操长叹。天子先设大将军,后设重镇将军,终于把大汉国一步步地推向了覆灭的边缘。
  ===
  何皇后接到弟弟车骑将军何苗的消息后,立即派人请何苗进宫。
  何苗拜见了皇后,又和中常侍张让和郭胜互相行了礼。
  无论外戚是否权重,何皇后都要倚仗这些老中官控制后宫。在内宫来说,没有中官的支持,皇妃的命运可想而知。想想已死的宋皇后,王美人,任你如何得宠都不行,这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何皇后是个聪明人,为了自己和儿子,也为了何氏家族,她把自己和中官们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赵忠和张让这些人虽然嘴里说忠于陛下,支持陛下拥立小董侯为太子,但他们最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其次才是陛下,所以纯粹是口是心非。他们先设计杀了王美人,后设计杀了太后的哥哥董宠,和太后、董侯解下了深仇,一旦董侯继承大统,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尤其现在天子刻意扶持小中官,不再信任他们,这使得他们毫无选择,只能和皇后走得更近。
  但大将军何进对中官的态度,让皇后左右为难。为了确保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必须要牢牢控制内外廷,而控制外廷,只能通过何进这个大将军,所以皇后无奈之下,只好做和事佬,两边劝解。
  “那个何疯子对你说了什么?”张让问道。
  “镇北将军府的司马李玮到京觐见了皇上后,立即就去拜访了何颙。”何苗紧张地说道,“何疯子还说,他离开并州前,镇北将军叫他带句话给大将军。”
  “什么话?”
  “不知道,他没说。”何苗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何疯子说,李玮此次来京,一定能让三公府通过盐铁之议。我看他说的信心十足,好象不是吹牛。”
  张让满脸的皱纹立即变成了一道道的沟壑,他和郭胜对视一眼,均是惊骇失色。
  “我就在想,司空丁大人可能迫于我哥哥的压力,不得不答应,但用什么办法让司徒许大人也答应呢?”何苗瞟了张让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除非,许大人不再担任司徒,但是,怎么把许大人赶下去呢?”
  张让冷冷地哼了一声,问道:“袁绍那小子是哪一天回来的?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们?”
  何苗脸色一变,低头没有做声。
  “你以为那小子是回来玩的?”张让望着何苗,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果象你哥哥一样,何尝不能做个车骑大将军,这样就能开府仪同大将军,和你哥哥分庭抗礼,也能帮我们一把。”
  “如今怎么办?”郭胜小声问道。
  “他不仁,我不义。”张让恶狠狠地说道,“何进要动手,一定是在太后大寿的时候。”
  ===
  清晨,孙坚的一帮好友赶到十里长亭为其送别。虎贲中郎将袁术还专门送了孙坚一份重礼。
  李玮很舍不得这位兄长,送了一程又一程。
  到了三十里长亭,孙坚坚决不让送了。
  “仲渊,你回去吧,不要为了送我耽误了正事。如今你是镇北将军府的司马,肩负重任,要记得保重身体啊。”
  李玮感激地连连点头,说道:“此地和兄长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你我一南一北,远隔数千里之遥,再见很难了。”孙坚笑道,“但老师尚在京中,你我闲暇之余总要来尽尽孝道,终有再见之期的。”
  李玮怅然若失,神情黯淡。
  “仲渊,临走时,我想问问你,筱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她已经不小了,总是跟着你四处打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李玮头一低,无颜以对。
  “这事,老师不能说,另外,你也不要提,免得让老师难做。至于那个麻子,你更不能杀,这个时候,为了盐铁之议能够通过,千万不要惹恼了司徒大人。”孙坚大笑,说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李玮惊喜地看着孙坚,“兄长快说。”
  “朱穆从吴郡回来了。”孙坚说道,“他这次奉天子之命,专门护送蔡邕老师回京,估计下个月就可以赶到洛阳。”
  “真的?”李玮难以置信地问道,“蔡邕老师要出山了?”
  “不会的,他不会答应天子的。”孙坚说道,“天子请自己的老师回来,是希望蔡邕老师帮他重建鸿都门,你想,蔡邕老师岂肯答应这种荒谬的要求。”
  “哦,是这样。”李玮失望地说道,“蔡邕老师因为得罪了中官,先被流放北疆的朔方,后迁徙江东,颠沛流离了十几年,到今日才能回京,陛下太绝情了……”
  孙坚长叹,说道:“陛下没有杀他,已经很眷顾师生之情了。当时蔡邕和他的叔父同时被叛弃市,因为中官吕强以死劝谏,陛下才免了他的死罪,改判为流放,不得以令赦免,但恰恰就是这个不得以令赦免,使得蔡邕老师即使遇上了数次大赦也不能返归原籍啊,哎……”
  两人嗟叹了一番,很是感慨。
  “朱穆是老师的长子,现任吴郡郡府别驾从事。”孙坚继续原来的话题,说道,“你以镇北将军府的名义,上书陛下,要求征调朱穆到镇北将军府任职,或者到老大人的护田校尉府任职也可以,总之,你把朱穆弄到并州去。”
  李玮顿时明白了。他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给孙坚行了一礼,“我和筱岚谢谢兄长了。”
  孙坚大笑,下马扶起李玮,说道:“我这个兄长只能给你出出主意,要谢,你要好好谢谢朱穆那个兄长。”
  ===
  本月底,从冀州传来了好消息,都尉赵云率一万铁骑奔袭邯郸,重击乌丸铁骑。张纯大败,撤军而走。白绕眼见会师无望,急速率部逃回了太行山。
  天子大喜,封赵云为虎贲校尉,重赏铁骑将士。
  ===
  公元187年11月。
  ===
  李玮在何颙的引见下,拜见了名震天下的许劭。让李玮震惊的是,许劭竟然也支持重开盐铁,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李玮的恳求,说立即就去司徒府劝劝许相。李玮激动不已,就屯田和重开盐铁的事虚心讨教了一番。
  临走时,李玮拜倒在地,恳求许劭说说并州的将来。
  许劭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话:“伯求啊,晚上不要走了,在我这里歇一夜。”
  李玮顿时心如重铅,垂头丧气地走了。
  何颙没有答应许劭,拜辞而去。许劭没有挽留,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李玮心事重重地坐在马上胡思乱想。许劭不肯说并州的未来,那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不好?难道屯田不成?但许劭兴致勃勃地和自己探讨屯田的时候,那语气,那信心,好象比自己还有把握似的,那他为什么不说呢?
  蓦然,李玮脑中灵光一闪,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许劭果然还是告诉了自己,只不过自己太蠢了而已。
  “调头,调头,立即调头……”
  李玮猛地抽出长剑,瞪大双眼,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追上何大人,追上何大人,快,快啊……”
  庞德和何风想都没想,就象在战场上一样,很自然的勒马调头,纵声狂呼:“兄弟们,回头……”
  紧跟在李玮后面的号角兵习惯性地举号狂吹:“呜……呜……”
  大街上的人流惊呆了,随即四散奔逃。
  一百黑豹义从在瞬间完成调头,启动,奔驰,急促的马蹄声霎时象狂风暴雨一般响彻了街道。
  ===
  何颙遭到了刺杀。
  他只带了十几个侍从,根本不是刺客们的对手。他的马首先被一刀剁倒在地,接着自己就被一支长矛洞穿了大腿。
  何颙临危不乱,一剑斩断矛柄,拖着血淋淋的左腿,抽身急退。
  侍从们围着他,一边拼死抵挡,一边往路旁的店铺退去。
  刺客们酣呼上前,连砍带劈,转眼斩杀了数个侍卫。
  就在这时,急骤的马蹄声轰然而至,黑豹义从狂奔而来。
  “射……给我射死他们……”
  李玮远远看到惊叫奔逃的人群,看到躺倒在地的尸体,浑身冰凉,叫喊声恐怖而凄厉。
  “大人,人多啊……”
  “射……射……射……”
  李玮疯狂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要救下何颙,否则,什么都泡汤了。
  长箭呼啸而出,刺耳的厉啸声霎时穿透了慌乱的叫嚣,“咻……”一声钉进了人群,惨叫声顿时冲天而起。
  刺客们没有想到黑豹义从为了救人竟然当街杀人,他们又惊又俱,立时被杀死了三个。
  “快,快,杀死何颙,杀死他……”
  刺客们再不顾漫天长箭,蜂拥而上。
  黑豹义从的长箭在空中肆虐,战马在宽阔的大道上飞驰,百姓们的哭叫声恐惧而无助,刺杀正在血腥地继续。
  何颙身边的侍从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血泊里,几个刺客前赴后继,势不可挡。
  何颙的长剑被一刀砍断,大刀带着一篷血珠,狠狠地斩进了他的肩膀,但刺客的这一刀有一大半砍到了青砖地面上,何颙竟然奇迹般的没有被砍死,连手臂都还完好无损。
  铁骑席卷而至。
  十几个黑豹义从腾空而起,手中的弩弓对准几个刺客同时射出了数十支弩箭。
  刺客的大刀在距离何颙两尺的时候突然失去力量,软软地砍进了何颙的胸膛,鲜血四溢。
  李玮连滚带爬地跳下马,大声吼道:“是不是活的?还活着吗?”
  何风抱着血淋淋的何颙,一边向前狂奔,一边惊骇地回头叫道:“快死了,快死了。”
  庞德一把扶助了摇摇欲坠的李玮。
  “仲渊……”
  “何疯子抱着他干什么?”
  “去找医铺,这里他熟,很快就能找到医匠救治何大人。”庞德气喘吁吁地说道,“仲渊,没事的,他死不掉。”
  “真的?”李玮抓住庞德的大手,浑身颤抖着说道,“真的不会死?”
  “没事,就是伤势较重而已。”庞德安慰道,“还好我们来得快。”
  李玮心里一松,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
  天子震怒,立即撤了洛阳令,重责司隶校尉,命令廷尉府查找元凶。太后就要做寿了,这个时候,洛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简直不可思议。
  大将军何进勃然大怒,立即征调北军进城,十二门同时封锁,四下盘查。
  洛阳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
  大长秋赵忠和中常侍张让紧急约见司徒许相、少府樊陵和大鸿鸬曹嵩,在事关身家性命的时候,双方抛弃前嫌,紧急商量对策。
  “这是谁干的?”许相望着张让,不满地问道,“要杀就把他杀死,杀不死就不要干蠢事。何颙一死,何进就断了一只胳膊,凭他那个笨蛋,一只手玩不出什么名堂?但杀不死何颙,麻烦就来了。是不是你干的?”
  张让冷笑,没有做声。
  “如今北军入城,形势危急,大家不要互相埋怨了,还是想想办法吧。”赵忠摸摸额头上的伤疤,笑眯眯地说道,“陛下现在坐山观虎斗,巴不得我们和那个屠夫打起来,所以……”
  樊陵叹道,“陛下现在手上有头豹子,只要何进命令北军包围皇宫,豹子立即就会率军南下,何进不死才是怪事。但陛下一旦解决了何进,立董侯为太子,你们……”
  “我们有难,你们也有麻烦。”张让说道,“何进想在太后做寿的时候发动兵变,而且,他和豹子李弘已经私下达成了默契。”
  许相、樊陵和曹嵩脸色剧变。
  “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我会派人杀何颙?”张让讥讽地看了一眼许相,说道,“我虽然没有杀死何颙,但足以让何进方寸大乱了。无论何颙死不死,都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但我要的就是这个危局,我要让何进进退两难。他想杀我们?哼,我倒要看看最后谁杀谁?”
  “何颙被刺,何进必然猜到密谋已泄。现在,他要是不调北军进城,他怕自己被陛下杀了;调北军进城,虽然可以占据优势,但豹子却是他最大的隐忧。”
  “你不是说他和豹子达成了默契吗?”樊陵不解地问道。
  “默契是有条件的。何进没有替豹子办成事,豹子岂会信守承诺?”赵忠笑道,“何进趁人之危要挟豹子,但没有想到如今自己反倒成了豹子的猎物,哈哈……”
  许相、曹嵩和樊陵明白那条件是什么了。
  “那侯爷一定有应对之策了?”
  张让点点头,说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我们要把过去失去的,连本带利夺回来。”
  ===
  何颙被刺,曹操随即明白李玮的机谋得逞了。
  李弘要想屯田成功,洛阳不乱是最基本的条件。李玮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他不但成功破坏了何进的阴谋,还利用何进的阴谋改变了洛阳各方权势的实力对比。如今,中官势力再起,何进势力减弱,宗室、中官、官僚、大将军四方权势基本均衡,洛阳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掀什么波澜了。
  但李玮差一点玩出了火。何颙如果死了,何进的权势不仅仅是减弱,而是被重击一拳,打折了腰了。大将军权势的膨胀是因为赵岐和何颙的入府,给他带来了部分门阀士族的支持。现在,赵岐走了,就剩下何颙在独撑大局,何颙如果再死了,仅靠大将军府里的王允、荀攸、袁绍等人的才能,是撑不起大局的。大将军的权势如果巨损,洛阳的权势平衡被打破,天子和中官的势力无人牵制,无论对大汉国还是对并州屯田,都是灾难性的,假如再来一次党锢之祸,大汉国势必崩溃。
  许相听完曹操的话,十分不满,责问曹操道:“李玮见你之后,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曹操说道:“我没想到事情发展这样的快。这个李玮,手段太厉害,将来一定要防着他。”
  曹嵩叹了一口气,摇摇手,说道:“今天的事,逼得我们又和中官走到了一起,以后……”
  “以后你就是太尉了。”樊陵笑道,“不管怎么说,此事之后,洛阳总要风平浪静一段时间,这也是好事嘛。”
  曹操苦笑:“只要李弘平定了北疆叛乱,稳住了北疆各郡,洛阳立即就要再掀波澜。这风平浪静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太长了。”
  ===
  何进从皇宫出来之后,脸色非常难看。
  今天,母亲舞阳君被皇后接到了宫里,何进去给母亲请安,但母亲没有给他好脸色,皇后也埋怨他,就差没有骂他忘恩负义了。何进明白她们的意思,嘴里不说什么,但心里很郁闷。
  何颙被刺,很明显是因为机谋泄漏,奸阉狗急跳墙,先下了手。何进立即放弃了计划,让袁绍秘密返回了河内。现在,他要做的,是如何稳定洛阳局势,另图良策。
  他专门去看了一下何颙。何颙伤势很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没有几个月恢复不了。他坐在何颙身边,小声安慰了几句,起身告辞。
  何颙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好象有话要讲。何进俯身把耳朵凑到了何颙的嘴边。
  “杀了李玮。”何颙艰难地说道。
  何进吃了一惊。目前的局势下,他无论如何都要和李弘保持良好的关系,杀了李玮,岂不是自找麻烦?如今的李弘可不是年前的李弘了,惹不得的。虽然他也怀疑此次机谋泄漏和李玮有关,但那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实的证据。
  “伯求,杀李玮,并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惹恼李弘。”
  何颙吃力地再次说道:“李玮才智出众,李弘有他相助,将来必不利于大将军,还是尽早杀掉为好。”
  何进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何颙闭上眼,痛苦地叹了一口气。他懊悔不已。那天,李玮明明告诉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但自己竟然忽视了,完全没有想到痛恨奸阉的李玮出了门就把自己卖了。自己一辈子行事谨慎入微,这次却栽在了一个后学末进手上,想想他都觉得无脸见人。
  李玮举手之间摧毁了自己费尽心血换来的优势,将洛阳各方权势重新摆到了争斗的起点。洛阳的权势是平衡了,但留给自己铲除奸阉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
  “杀了李玮。”何颙用劲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
  ===
  太尉崔烈召集三府议事,镇北将军府司马李玮列席。
  李玮向各府详细解释了重开并州和河东一州一郡盐铁的具体方案,然后解答三府疑问。
  “李大人,这盐铁之利应该归少府,怎么能直接送进万金堂?”
  李玮微微一笑,说道:“我们镇北将军部认为,少府的钱就是万金堂的钱。诸位如果认为有什么不妥,我可以把你们的意见呈送陛下。”
  众臣相视无语。
  这次的三府议事异乎寻常的顺利,全部通过。
  太尉崔烈拿着盖有三公金印的文书立即进宫见驾。
  天子仔细看了一下,问道:“爱卿,不是说只开并州盐铁吗?怎么又加上了河东?”
  太尉崔烈从容答道:“陛下,这一州一郡的盐铁之利可是直接送进万金堂的。”
  天子笑笑,说道:“也是,还是李将军对朕最忠心。”
  “准奏。”
  ===
  李玮拿到圣旨,立即以八百里快骑送往并州。
  朝野上下听说天子已经答应重开并州和河东郡的盐铁,顿时大乱,上书劝谏的,游行请愿的,甚至还有在北宫门外以死相谏的。
  天子躲到后宫,坚决不上朝,他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太尉。
  太尉崔烈随即被罢职。
  天子再次提议迁升刘虞为太尉,但三公府联合大将军府却共同举荐大鸿鸬曹嵩为太尉。天子无奈,遂迁曹嵩为太尉。
  ===
  太尉曹嵩上任的第一天,就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镇北将军李弘把中常侍夏恽和河东太守韩婴抓了起来。
  ===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三节
更新时间2009-1-3 11:45:13 字数:5398
 曹嵩匆忙赶到尚书台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了屋内大长秋赵忠的叫声。
  赵忠已经先一步得到了河东的消息,正在破口大骂镇北将军李弘目无法纪,胡作非为,要求陛下立即下旨把李弘抓起来。
  天子笑嘻嘻地看着激动的赵忠,指着站在一边气喘吁吁地的曹嵩问道:“两位爱卿,谁重一点?”
  赵忠气得一龇嘴,没好气地回道:“陛下,老臣更重一点。”
  “哦?”天子伸手摸摸两人凸起来的大肚子,比划了一下,笑道:“朕觉得曹爱卿更重一点,爱卿的肚子虽然很大,但不一定有份量。”
  赵忠顿时面色红涨,脸上的胖肉剧烈地抖动了两下,眼里怒色更盛,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爱卿还是到长乐宫去吧,太后那里很忙,需要人手。”天子说道,“这事,朕会处理。”
  赵忠一言不发,气呼呼地行礼离去。
  “太尉大人,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曹嵩擦擦额头上的汗,打开了手上的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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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就要进入冬天,并州屯田的诸般事宜在李弘的连番催促下,进行得越来越快,护田校尉府和典农都尉府的从属掾史们忙的脚不沾地,日夜操劳。平难中郎将张燕和太原上党两郡的郡县府衙也投入了所有的力量以帮助两府顺利展开屯田工作。跟随赵岐来到并州的门生故吏和并州刺史府的唐放等官僚遍布两郡各地,他们为屯田能够有条不紊的逐步推进作出了巨大的努力。
  李弘为了明年五月能够见到粮食,缓解并州粮食危机,他几乎把所有的钱财和物资都投到了军屯上。九月底十月初,军屯的丈量土地工作结束,留在太原和上党两地的十五万屯田兵迅速进入各自的屯田区域,开始抢种冬小麦。同时期,两郡府衙也成功组织和督促原两郡农户种下了冬小麦。
  十月底,民屯的丈量土地工作基本结束,散落各地的流民在当地府衙和屯田掾史的安排下,陆续赶往民屯区,租种护田校尉府分配给他们的土地。流民进入民屯区安顿下来后,已经错过了种植期,他们只有等到春天才能下地耕种了,此时,他们最需要的是粮食、茅屋、帐篷和过冬的衣物。并州所需的粮食和屯田物资骤然紧张起来。
  十一月初,李弘果断命令已经率领二十万屯田兵赶到河东的杨凤暂时不要接受粮食和屯田物资,而是把所有物资先期调运到供应太原和上党两地,以供应屯田的流民。
  但就在这个时候,李弘接到了粮食和屯田物资突然中断供应的消息。李弘大吃一惊,立即喊来负责并州盐铁经营的谢明。
  “敛之,盐铁不是一直在送往关中吗?麹忠和徐陵是不是不想活了?”
  “大人,这事不是麹忠和徐陵的错,他们在各地购买的物资还在源源不断的送来。”谢明气愤地说道,“但所有的物资都滞留在了黄河南岸。”
  “为什么?”
  “河东郡突然在水陆两道设置了十三重关卡,对来往的车辆和船舶征收运输缗税。”谢明说道,“一车物资如果从关中关东运到并州,车上的物资就连交税都不够。各地的商贾无奈之下,只好停运。”
  李弘猛地站起来,怒声问道:“十三重关卡?不是只有三重吗?转眼间怎么涨了这么多?这是河东郡府私自下令的还是朝廷的旨意?”
  “听说是朝廷的旨意。”谢明说道,“麴大人来书说,在河东主持征收运输缗税的是中常侍夏恽。麴大人已经找河东郡太守韩婴交涉了,但没有结果,而中常侍夏恽根本就不见麴大人。”
  “这事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李弘不满地问道。
  “大人一直在太原和上党两地来回巡视,行踪不定,我们很难找到你。另外,前两天的情况并没有这么严重,物资还在陆续运到,直到今天才突然中止。”谢明胆怯地看了一眼怒气冲天的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仲渊到洛阳后,一直没有拿到重开盐铁的圣旨,我当心……”
  李弘当然知道谢明当心什么。谢明当心自己一怒之下,大开杀戒,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和重开盐铁比起来,暂时中断一段时间的物资确实无足轻重。能不能屯田成功,关键不是这些物资,而是重开盐铁。只要重开盐铁才能换取屯田所需的巨额钱财啊。
  李弘强忍怒火,迫使自己逐渐冷静下来。他拍拍谢明的肩膀,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大营还有多少粮草?”
  “粮草不多,但牲畜还有不少。”谢明看到李弘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冷静下来,一颗紧悬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高兴地说道,“这些缴获的牲畜虽然陆续被两郡的府衙运走了许多,但现在还有十几万头在大营,正好派上用场,应个急绰绰有余。”
  李弘点点头,吩咐谢明立即把这事通知护田校尉府,让他们来大营领取牲畜以救济缺粮的民屯区流民,同时命令典农都尉府,调拨部分存粮给护田校尉府救急。
  现在,赵云的长水营在邯郸,阎柔在西河郡赶跑白波黄巾军后已经带着越骑营北上支援鲜于辅去了,玉石统领的两万步兵军要镇守晋阳,李弘手上只有三千黑豹义从可以调用。李弘随即命令颜良暂领黑豹义从,随时准备南下河东。命令杨凤领二十万屯田兵沿汾河下游驻防,确保汾河和河东北部驰道畅通无阻。命令麴义沿河东驰道以南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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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李弘接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揭发了河东太守韩婴私下勾结商贾,倒卖盐铁,从中牟取暴利的事。
  李弘立即召集玉石、谢明和筱岚议事。目前,镇北将军府的长史左彦在典农都尉府督察,司马李玮在洛阳,从事中郎唐云在护田校尉府督察,已经改任镇北将军府的从事中郎谢明负责并州盐铁,骑兵军司马宋文随徐荣北上雁门关,步兵军司马余鹏随鲜于辅北上塞外,战车营司马尹思整天待在战车营捣鼓他的战车,整个镇北将军府的日常主事只有主薄筱岚一人。筱岚才华超绝,心思慎密,做事果敢,雷厉风行,无论多么棘手的事到了她手上立即就能迎刃而解。并州各府官僚对镇北将军府的这个年轻英俊的主薄赞不绝口,就连赵岐都问过李弘,这个朱大人是谁家的门生子弟,怎么才智如此出众,能不能借给我用用?李弘笑而不答,坚决拒绝。
  “这封密信是河东卫氏门阀送来的。”筱岚把手上的绢帛递给玉石和谢明,对李弘笑道,“大人大概不知道这个卫家在河东是第一门阀吧?”
  李弘摇摇头。
  “卫家以精通史学名扬天下,其祖辈三人做过九卿,十几人做过两千石的朝廷大员,家世非常显赫。这一代的家主卫逐好黄老之学,淡泊名利,数次拒绝出仕,专心在河东开馆授学,声望极隆。”筱岚轻轻一笑,道,“但上次徐陵来的时候,我听他说,卫家在河东是首富,家财有数十亿之多,田产多达数万顷,富可敌国。”
  “大人知道他们家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李弘想都不想,随口说道:“是不是私下倒卖盐铁?”
  “大人一语中的。”筱岚说道,“河东以汾河为界分为南北两地,汾河以北因为饱受胡人侵扰,人烟稀少,田地荒芜,而汾河以南却因为汾河这道天然屏障的保护,极其富庶,不但有盐池铁矿,还有大片良田。也正因为如此,京中权贵多在此购置田产,名为耕地种田,实为倒卖盐铁。这些人和河东的官僚、富豪们互相勾结,狼狈为奸,把大汉国的钱财都偷偷运回了自家的私库。”
  “卫家此时密告河东太守韩婴贪赃枉法,一定和中常侍夏恽到河东征收运输缗税有关。”筱岚解释道,“这些中官每到一地,必大肆盘剥,不刮地三尺绝不善罢甘休。河东的富豪们肯定不堪忍受,无奈之下这才密告镇北将军府,其目的无非是想借大人的手赶走夏恽而已。”
  玉石冷笑道:“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告发韩婴,难道就不怕牵连到自己?哼,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以我看,不如借此机会,将河东贪官污吏一扫而净。”
  “玉大人未免太小瞧这些门阀世家了。”谢明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上的密信,“大人如果要借此机会在河东肃贪,务必要考虑一下肃贪的后果。”
  “此时可不象大人在西凉的时候了。大人在西凉肃贪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统军将领,上面还有太尉张温和太尉府顶着,那时即使肃贪失败,受牵连的最多不过是大人的几万手下而已,但现在呢?大人是重镇将军,督三州两郡兵事,负责并州屯田,一旦失败,受牵连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手下和百万流民,还有大汉国的社稷安危啊。”
  “河东卫阀敢派人送来这封密信,必定和河东富豪们经过了仔细的商议,他们肯定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大人不敢发动雷霆手段横扫河东。”谢明说道,“大人如今的要害就是无钱屯田。屯田一旦失败,对大汉国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但要想屯田成功,目前唯一的途径就是重开并州盐铁,而要想朝廷同意我们的盐铁之议,大人就不能得罪京中的权贵。河东的这些门阀富豪的背后就是京中的权贵,大人动了他们,其后果……”
  “敛之,朝中权贵早就被我们得罪光了。”玉石说道,“何况,我们抓了河东太守韩婴,赶走夏恽,不一样得罪朝中奸阉。得罪一个也是得罪,还不如一把得罪,我们可以趁机拿着这些人的性命和财产威胁京中的权贵,或许,还可以帮助一下在洛阳的仲渊。”
  “玉大人错了。”筱岚笑道,“玉大人还没有看清河东卫阀写这封密信的真正目的。”
  “还有什么目的?”玉石不耐烦地说道,“难道他们还想送钱给我们不成?”
  “对,玉大人这次说对了。”筱岚拍拍细嫩的小手,娇笑道,“河东富豪们的目的正是要送钱给我们。”
  李弘已经明白了,他伸手拍了一下玉石的后背,笑道:“我们打仗打久了,脑子已经不灵光了。”
  筱岚笑吟吟地说道:“要想屯田成功,首先是重开盐铁,其次是发展商贸,而这两者都需要大量的商贾。我们目前通过麹忠和徐陵来购买粮食和物资,仅仅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由两个商贾独营并州货殖,对我们是个巨大的威胁,看看这次屯田物资突然中断给我们造成的危机就知道了。”
  “河东的门阀富豪们显然看到了并州的商机,他们紧靠并州,交通便利,手中又有大量钱财,当然想趁着并州屯田的大好时机狠狠地捞一笔,但他们苦于没有机会得到大人的信任和接纳,因此才有了这个投石问路之举。”
  筱岚望着玉石,笑着问道:“玉大人想过没有,大人如果在河东血腥肃贪,虽然可以得到民心和钱财,但也失去了天下商贾的信任,这对今后的并州来说,也许是个灾难。两相比较,我们是不是应该接纳河东富豪加入并州屯田呢?河东富豪有利可图,京中的权贵也能从中得到好处,这是不是对洛阳的仲渊更有帮助?”
  玉石无言以对,钦佩地拱手说道:“主薄大人天纵之才,佩服,佩服。”
  谢明也诧异地盯着筱岚,暗暗吃惊。一个小女子竟然有这等才学,看得这样深远,自己倒真有点自叹不如了。
  “筱岚,那我们如何定计?”李弘问道。
  “大人,仲渊在洛阳重新拟订的盐铁之策中,虽然加进了五年之约,但也把河东盐铁加进了重开之地。为了最大限度地得到河东盐铁之利,我们最好能控制河东郡府,或者把河东郡府上上下下都换成正直开明之士,以求河东吏治清廉,确保河东成为并州屯田的坚实保障。只要河东不出问题,并州屯田即使出现反复,我们也不怕。那时我们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还担心什么?”
  “因此,大人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整肃河东吏治,诛杀河东贪官,但要把河东肃贪控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这样一来,我们既可以得到河东门阀富豪的支持和信任,也可以趁机置换河东郡府的官吏,一举两得。”筱岚从容说道,“大人以为如何?”
  “虎父无犬女,好计。”
  李弘大喜,随即派快骑通知麴义,秘密和卫阀接触,以得到更多河东官僚贪赃枉法的证据。同时命令他抽调部分铁骑进驻蒲坂津、风陵渡和其他渡口,准备封锁进出河东的所有通道。
  就在这时,朝廷圣旨送到了并州,同意李弘之议,重开并州和河东盐铁。镇北将军府一片沸腾。
  李弘立即命令筱岚坐镇镇北将军府,自己带着谢明和黑豹义从飞奔河东。一路上,只要碰到关卡,一律拆除,看守关卡的河东府官员和郡国兵全部被抓。
  麴义接到李弘的命令,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冲进了河东郡治所安邑城,将中常侍夏恽和河东郡太守韩婴羁押,河东府所有官僚一个不漏,全部被抓,同一时间,进出河东郡的渡口全部被封。
  滞留在黄河南岸的商贾和民夫们欢声雷动,马车和船舶驮载着各类物资沿着畅通无阻的驰道和汾河迅速北上。
  嫉恶如仇的麴义再次挥起了屠刀,面对守口如瓶,拒不招供的河东府掾史,他酷刑伺候,一连杀了十一人。贪官们望着大堂上血淋淋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招供画押。等李弘赶到安邑城的时候,麴义拿到的证据已经堆积如山了。
  李弘面寒如霜,粗略翻看了一下贪官们的供词,问道:“各地县府官吏和盐铁官是否已经缉捕?”
  “胡子和小懒已经带人往各地去了,这几天就可以抓回来。”麴义恨恨地说道,“这河东府的腐败,令人难以置信,河东官僚的贪赃枉法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陛下让这些人治理州郡,大汉国不亡才是真的没有天理。”
  他随即把河东腐败所牵涉到的京中权贵和河东富豪一一列举,并递上了一封名单。李弘看都没看,随手递给谢明,“烧了。”
  “大人,这是为何?”麴义浓眉倒竖,怒声问道,“大人在西凉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现在官做大了,难道良心也没了?”
  李弘呆呆地望着睚眦欲裂的麴义,心里痛苦之极。一个人要有良心,原来竟然这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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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四节
更新时间2009-1-3 11:46:18 字数:5591
 太尉曹嵩把河东郡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下后,天子冷笑道:“十三道关卡?夏恽是不是想钱想疯了,竟然在不足千里的驰道上设置十三道关卡。他和韩婴想干什么?是想激起并州流民暴乱还是想给自己多捞一点?”
  曹嵩看到天子脸色不善,没敢接话。他心想这在河东驰道加设收费关卡还不是你下的旨,现在出事了,你又把责任推给夏恽和韩婴,好象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这帮混帐东西,没事就给朕捅篓子。”天子挥挥手,问道,“李爱卿可把河东太守韩婴和河东府各级官僚贪赃枉法的证据送来了?”
  “都已送到。”
  天子笑了起来,“好,好。立即传旨给李爱卿,叫他把所查抄赃物快快给朕送来。”
  曹嵩和皇甫嵩、卢植等人一听,顿时明白了天子在想什么。天子听到李弘在河东抓了夏恽和韩婴,既没有想到河东肃贪的后果,也没有想到如何去平息这件事,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万金堂马上要有一笔巨额收入了。
  如今的这个镇北将军李弘,已经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虽然他战功彪炳,为支撑岌岌可危的大汉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他为了屯田不惜违背祖制,不惜在河东重掀肃贪风暴,其恣行骄纵和野蛮血腥的本性已经暴露无疑,这种人在将来的日子里带给大汉国的绝不是什么安宁与稳定。
  在曹嵩等人看来,李弘借机在河东肃贪,目的肯定是为了筹集屯田用的钱财,而不是整治河东吏治。然而,现在的李弘已经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得到天子的袒护和恩宠了,靠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是不行的,要给天子送钱。西凉肃贪之所以能够成功,能够得到天子的支持和帮助,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所得赃物都进了天子的万金堂。现在阻止李弘的肃贪已经来不及了,愚蠢而贪婪的奸阉们给了李弘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既然已经出手,就收不回去。
  但河东肃贪所牵扯的京中权贵要远远多于西凉肃贪,一旦李弘将河东查了个底翻天,再将涉嫌贪污腐败的权贵和证据公布于天下,则天下必大乱,这就好比在奄奄一息的大汉国身上割下了最大的脓疮,但同时也断绝了大汉国的生机,加速了大汉国的死亡。
  曹嵩一边不停地抹着头上的汗,一边含含糊糊地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天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眨巴着小眼睛,想了半天。他有点心痛啊,如果强行下旨把这事捺下去,自己可就没有收益了。
  “陛下,请早下决断,镇北将军已经封锁了黄河渡口,正在河东各地大肆抓捕搜人,迟恐不及。”卢植跪下,磕头恳求道,“陛下,有些事需要慢慢来,急则生变。此时洛阳如果再起波澜,会影响到陛下将来册立皇统啊。”
  天子一听这事会影响到皇统,马上就急了,“快快下旨,叫廷尉府派人到河东,立即把夏恽和韩婴等一干人犯押到京城来,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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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没有怪罪麴义,相反,他喜欢麴义这样对他怒吼,这可以让他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
  最近几个月他因为招抚黄巾军和安抚流民屯田的事日夜操劳,已经身心俱疲,心力交瘁。他为了黄巾军能够受抚,为了流民可以屯田,做了许多违法违心的事,但他没有办法,他连思考对错和后果的时间都没有,他感觉自己已经迷失了,在利益和目的面前,他把所有的原则和良心都放弃了,他苦闷,无奈,痛苦,他无处倾诉,唯独支撑他继续下去的就是流民的欢笑和希望。
  他很少待在大营,他宁愿到田间地头和农夫闲聊,到平原沟渠和百姓唱和,到广袤的天地之间纵马奔驰,这样可以让自己摆脱烦恼和痛苦,可以让自己感觉到一个真实的自己。他只是一个大汉国的子民而已,一个希望国家安宁后可以寻找到自己父母家人的鲜卑逃奴而已。
  李弘让谢明接收处理郡府的事,让小懒接手审讯,他带着麴义纵马出城,沿着宽敞的驰道打马狂奔,他要和麴义好好的谈一谈,他也要找个人说说心里的苦闷和痛苦。
  晚上,他带着黑豹义从驻扎在城外,谢明来找他,说中常侍夏恽要见他,李弘拒绝了。
  “大人,卫家的家主卫逐卫先生要见你,你是不是抽空和河东的富豪们见见面?”谢明问道,“并州和河东郡盐铁重开的消息已经传开,各地商贾们即将云集而来,河东郡的巨商富贾很着急,想早一点和大人就屯田及盐铁的事具体商谈。”
  李弘点点头,说道:“你安排一下。另外,给洛阳的仲渊写一封信,叫他回来的时候,多带些人手。镇北将军府的掾史太少了,你们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太辛苦了。”
  第二天,李弘和麴义、谢明赶到安邑城里的卫府,专程拜访卫逐先生。卫逐六十多岁,鹤发红颜,精神矍铄,颇有点仙风道骨。他替李弘和麴义引见了聚在府上的一帮世家家主,双方寒暄一番,随即说到正题。李弘这几个月忙于政务,对民户,农桑,水土,田租,口赋,盐铁专卖,均输漕运等事情了如指掌,双方都小心避开了贪污腐败等敏感话题,直接就屯田和货殖等问题展开了具体的商讨。
  李弘详细解释了为确保屯田成功而实施的以商补农之策,他希望河东的富豪们能够速速援手,以保证屯田在三到五年内见效。卫逐和其他几位家主看到李弘很温和,而且也没有借着河东府的贪赃枉法一事胁迫他们,心里的疑虑和担心顿时一扫而空,大家纷纷表示竭力相助。
  “冬天就要到了,但太原和上党两地至少还有一半的流民没有解决温饱,我需要粮食,需要帐篷,需要屯田物资,你们能不能帮助解决?”
  卫逐笑道:“大人放心,这些东西我们都有,马上就可以送过去,但……”
  李弘笑笑,说道,“我现在没有钱,只能赊欠,但河东的盐铁你们可以立即介入经营,用盐铁之利逐年还给你们,先生看怎么样?”
  卫逐等人要的就是李弘这句话。
  接下来的事就没有什么值得商榷的了。谢明立即拿出了并州所需物资的清单,卫逐接过来看都没看,直接说道:“大人放心,下雪之前,一定把大人所需物资送到太原和上党各地。至于价格方面,我们再低一点,因为和麹忠、徐陵比起来,我们路近,可以节省运输缗税。”
  李弘大喜,连声感谢。
  “但是……”卫逐看了李弘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河东盐铁,我们占几成?大人必须要保证我们在五年之内拿回本金啦。”
  “五成。”李弘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能再多。”
  卫逐和其他家主们显然没有想到李弘出手就把河东盐铁的经营大权给了他们一半,屋内顿时欢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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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的圣旨送到了河东,同行的还有中常侍宋典和廷尉府左监单庆。
  李弘命令放人,但他要求游街三百步再关进囚车,说要让河东的百姓看看这些贪官污吏的下场,以示警告。中常侍宋典没有在意,他只要李弘放人,怎么办都行,但接着他就后悔了。愤怒的百姓先是用东西砸,接着就开始推搡负责警戒的卫兵,试图冲上去拳打脚踢,以泄心头之恨,这个时候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轰……”一声,现场顿时大乱,神情激愤的百姓们再也不顾生死,呼啸上前,顿时就把带着手镣脚镣的夏恽、韩婴和几十名河东府的各级官僚淹没在了愤怒的人群里。
  负责警戒的卫兵先还拿着刀枪阻止,但随即就被裹进了人流,更多的卫兵被打倒在地,手上的刀枪立刻就被抢走了,有些机警的卫兵眼看不对,撒腿就跑。
  宋典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地望着混乱的现场,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暴乱了,暴乱了,快给我杀,给我杀啊。”
  麴义冷冷一笑,挥手狂吼:“射,给我射……”
  铁骑士兵箭指蓝天,稀稀拉拉地射了几下之后,便偃旗息鼓了。数百支长箭有气无力地飞了几十步,歪歪斜斜地掉进人群。手寸无铁的百姓蓦然看到天上掉下长箭,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纷纷抢到手上,往人群密集的地方挤去。
  宋典气怒攻心,拔剑指着麴义,声色俱厉地吼道:“麴义,再不出击,我杀了你!”
  麴义仰天大笑,回头喊道:“兄弟们,吹号,准备进攻。”
  “呜……呜……”号角声冲天而起,铁骑士兵纵声狂呼,“杀……”
  冲锋的牛角号声和如雷般的杀声惊醒了咆哮的人群,百姓们知道闯了大祸,顿时惊慌失色,“呼啦”一下四散而逃,转眼见大街上杳无人迹,只剩下了数十具插满了长箭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之中。
  “兄弟们,四下散开,追杀叛贼……”麴义哈哈大笑,一马当先,沿着血肉模糊的大街纵马飞驰。
  铁骑启动,风驰电掣一般呼啸而去,立时将满街的尸体践踏成了一块块零碎的肉饼。
  宋典气得差点喷血,他知道自己上了李弘的当,盛怒之下,提着宝剑就冲进了太守府。
  “你杀死了侯爷,杀死了朝廷大员,我要到陛下面前告你。”
  李弘理都没有理他,伸手拿起案几上的一卷竹简,狠狠地砸到他的身上,“滚,滚到洛阳告我去,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宋典被李弘的暴喝吓了一跳,骇然退了一步,一脚踩到了那卷竹简上。他眼角扫过竹简上面的字,霎时惊出了一声冷汗,上面霍然是揭发宋典倒卖盐铁的证据。宋典一把抢过那卷竹简,掉头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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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得报,甚为愤怒,下旨重责李弘和麴义,罚李弘俸禄六个月,罚麴义俸禄三个月,各自谢请罪表。
  老中官们此时恨不得吃李弘的肉喝李弘的血了。年初毕岚在冀州死了,大家哑巴吃黄连不好说什么,但现在夏恽给他活活弄死在河东,大家再也忍不住了,缠着天子要杀他,甚至还说去年初小黄门左丰在冀州被蚁贼所害也是李弘暗中指使的。天子给他们天天吵,烦透了,无奈一人给了点安慰费,叫他们回家歇着去,不要再来伺候了,由小中官们伺候就行了。天子还说,民间都说你们是十常侍,但其实你们有十二个人,现在死了两个,正好,名副其实了,好事嘛。老中官们气得血都吐出来了。
  天子给李弘写了个手诏,说自己为了平息老中官们的愤怒,花了不少钱,叫他不要再闹了,自己已经给他层出不穷的花样弄得焦头烂额了,让李弘安心屯田,尽早到幽州平叛,做点正经事,不要没事就闯祸,临了,不忘补一句,赶快把查抄的赃物送到京城来,过年朕的开销大,等着要钱用。
  李弘随即上表请罪,派人把二十多亿赃物送到了京城,同时举荐赋闲在家的原大司农王瀚到河东任职太守,重建河东府。
  李弘的这一举措大出朝廷官僚们的意外,他们原以为李弘要趁机控制河东郡,没想到他却主动把王瀚推了出来。有王瀚坐镇河东郡,不但可以杜绝河东的贪污腐败,还可以防止李弘大肆盘剥河东的盐铁之利,另外,也可以照顾到京中权贵在河东郡的利益。大家皆大欢喜,弹劾李弘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但天子非常不高兴。
  王瀚的正直和清廉那是天下有名的,但老头为了往国库里扒钱,常常不择手段,欺上瞒下,招摇撞骗,无所不用其极,至今大司农府还欠着天子和太后的钱没有还。天子念其忠心为国虽然没有因为上次的顶撞惩罚他,但也不想再让他沾钱了,这老头太难对付了,狡猾透顶。天子迟迟没有下旨。
  大臣们天天催,河东府不能没有太守啊,假如真让李弘掌管河东政事,那他岂不是权倾天下了。李弘好不容易主动退一步,举荐了王瀚,而京中权贵也中意王瀚,这么难得的好事怎么能拖呢?
  李玮接到李弘的信后,急忙拉着自己的老师将作大匠朱俊去劝王瀚给天子上个谢罪表。这老头被朋友们用钱从北寺狱赎出来后,至今连个谢罪表都不写。朱俊怎么劝都没用,只好自己帮他写了一个,让王瀚的家人瞒着他在上面盖了个印,然后又亲自送给了天子。他和皇甫嵩、卢植等人说了半天的好话,天子这才松了口。
  “诸位爱卿都知道,并州和河东的盐铁之利如今都是直接送到万金堂。”天子问道,“如果他从中作梗,把钱偷偷塞给大司农府,朕是杀他呢还是夸他?”
  卢植急忙说道:“陛下,主持重开并州和河东盐铁的是镇北将军府,送钱给陛下的是镇北将军,而不是河东府,陛下难道忘了?”
  “哼,你们不要哄骗朕。”天子怀疑地看着他们,不屑地说道,“屯田之事一旦有了眉目,镇北将军就要率部北上平叛,李爱卿哪里还有时间管这事?具体操办的还不是州郡府衙。”
  “陛下可以给镇北将军下旨,让他设立盐铁都尉,专门负责重开盐铁的经营之事,专门给陛下送钱,陛下以为如何?”
  天子想了半天,说道:“好吧,就依爱卿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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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一下,王瀚立即上任,开始在洛阳征募府衙掾史。
  王瀚的门生故吏本来就不多,大部分都在大司农府任职,现任大司农袁滂考虑到他们在大司农府任职多年,精通诸般事务,所以一个都不许请辞。而京中的士子们都知道跟在王瀚后面肯定没有油水可捞,尤其王瀚容易得罪天子,随时都有牢狱之灾,加上他这几年得罪了太多的人,所以几天下来,都没有应募的人。
  士子不愿应募,除了王瀚本身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李弘在河东血腥肃贪,短短十几天内几乎把河东的官僚杀光了,这件事让大多数士子望而却步。这个年头,有几个当官的不贪污受贿,如果主掌河东兵事大权的李弘动不动就来一下肃贪,有几条命送不掉?
  王瀚很无奈,也很寒心。这就是今日的大汉国士子,想着为国尽忠的寥寥无几,想着当官后贪赃枉法的却比比皆是。
  此时两位被罢职的太尉出面了。张温和崔烈被罢职后,太尉府中的门生故吏有的被推荐征募而走,有的回家了,还有一部分跟在两位大人后面做学问。两位大人深知河东郡对并州屯田和拱卫京师的重要性,所以劝告自己的门生故吏,如果京中没有什么牵挂,还是到河东去为国效力吧。在国家为难之际,做学问毕竟没有什么意义。
  原太尉张温的长史桑羊有感故主的忧国忧民之心,率先背着包袱走进了王瀚的家里。原太尉府的门生故吏受其影响,陆续有三十多人随后而去。王瀚大喜,有这帮精通政务的官吏随行,何愁河东不定。
  王瀚随即带着他们匆匆离京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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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五节
更新时间2009-1-6 20:54:22 字数:12858
 名震天下的蔡邕回京了。
  昔年在东观(大汉国的国家图书馆)校勘五经和诸子百家典籍、编撰《后汉记》的一帮老友相迎于百里之外。尚书卢植、侍中韩说、太乐令张训、太学祭酒马日磾(读di)和须发苍白的蔡邕紧紧拥抱。
  “十年,整整十年。”蔡邕激动得喃喃自语,泪如雨下,“我总算又回来了。”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秋,天子在南宫金商门崇德署问策,时为议郎的蔡邕直言劝谏,在奏章中直接点名痛骂天子的乳母赵娆、永乐门史霍玉是奸邪,指责中官所推荐的太尉张颢、光禄勋伟璋、长水校尉赵玄、屯骑校尉盖升等都是贪图名位财物的小人,还说京师吏民中盛传宫中有个叫程大人的中官耆宿,即将成为国家大患,请天子严加提防。此奏被当时的大长秋曹节看到了,他添油加醋的四下一说,顿时惹出了轩然大波。
  蔡邕所说的这个程大人就是中常侍程湟,程湟的女婿就是大汉国有名的酷吏阳球,也就是后来把中官黄门令王甫父子三人活活打死的那个阳球。阳球属于严刑苛法的酷吏,与贪污无涉,他为官清廉,不畏权势,也有政绩才干,但性情严厉,睚眦必报。阳球时为尚书令,他和蔡邕的叔父蔡质有过节,而蔡邕的对头大鸿胪刘郃和阳球却是好朋友。几个人狼狈为奸,诬陷蔡质蔡邕叔侄,把两人下了大狱,随即就被判了弃市大刑。还好中常侍吕强和一帮大臣以死劝谏,天子才免了他们死罪,流放朔方。阳球依旧不放过他们,派人一路追杀,但那刺客仰慕蔡邕,中途跑了。到了朔方,蔡邕又把时为朔方太守王智,就是黄门令王甫的弟弟得罪了。第二年,天子虽然经卢植等一帮大臣的劝谏赦免了蔡邕,让他回京,但蔡邕担心回京后遭仇人陷害,圣旨也不接,跑到吴郡一带逃难去了。
  此次,朱俊的儿子朱穆奉旨寻找蔡邕。蔡邕接到天子的圣旨后,知道不回来不行,这才无奈地带着十二岁的女儿蔡琰回到阔别了整整十年的洛阳。
  老友十年不见,互诉衷肠,均感光阴荏苒,弹指间,已是物是人非。
  老友杨赐已经仙逝,仇人程湟、阳球、王甫也魂归地府,但这世道却比当年更加不堪。
  “伯喈(读jie),如今京中形势异常险恶,一场惊天大祸旦夕将至。”卢植叹道,“你已五十有五了,一生坎坷,还是早点回家过点安稳日子吧。”
  蔡邕苦笑,感激地说道,“子干,我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回来。此次进京,一来是想见见诸位老友,我年纪已大,时日无多,趁着没死来看看你们,二来是想见见陛下,十年没见,我也有点想他……”
  “伯喈,我可要警告你,你可千万不要再犯老毛病。”马日磾挥手打断他的话,严肃地说道,“陛下是要见,但你无论如何要闭上你的嘴,不要再招惹祸事了。”
  蔡邕掀掀嘴唇,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老朋友的关爱,让他实在难以启齿。他之所以回来,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再劝劝陛下,为岌岌可危的大汉国再尽点绵薄之力。他希望陛下能铲奸佞,用贤能,重振大汉。
  卢植显然看出了蔡邕的心思,他长叹一声,缓缓劝道:“伯喈,你清楚今日的京都形势吗?”
  蔡邕拱手说道:“子干,愿闻其详。”
  “你在江东,可听说过豹子李弘?”
  “听说他是一个血腥残忍的悍将,甚为陛下恩宠,如今已是重镇将军了。”蔡邕点点头,说道,“江东人说,陛下着意栽培他,是为了挚肘大将军,是为了皇统,以我看,陛下这是在养虎为患,是想把大汉国送进亡国的深渊。子干,你突然提起他干什么?”
  卢植沉吟半晌,说道:“今日京中形势之所以错综复杂,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和他有莫大的关系。大汉国会不会亡国,已经在他一念之间了。”
  蔡邕骇然变色,失声问道:“有这么严重?”
  马日磾和韩说、张训也惊骇地望着卢植,目光中尽是疑问。
  “今日的李弘手握重兵,掌黄河以北三州两郡之兵事,权力不为不大,但他所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他本人权势的膨胀,而是他对大汉国社稷的威胁。”
  “他在并州招抚黄巾,安抚流民垦地屯田,然后又以并州屯田为筹码,逼迫朝廷重开盐铁,其肆意践踏大汉律,违背祖制的暴行令人瞠目结舌。你们想一想,如果一个朝廷重臣为所欲为到了这种地步,他对国家,对朝廷,对大汉臣民所造成的影响是什么?如果将来各地的守疆大吏都如此效仿,臣重而君轻,则皇权何存?大汉的天威何存?”
  “可笑的是,天子和大臣们为了一己之私,置国家社稷于不顾,任由李弘胡作非为,甚至还有大臣推波助澜,尽心尽力地帮助李弘,唯恐天下不乱,可悲啊。”
  “天子庸碌,目光短浅,自不必说,但三公府和大将军府也如此短视,实在令人失望。如果盐铁之议不能通过,朝廷就能牢牢控制住镇北将军部的财政,这样一来,李弘虽有近忧,却无远虑,但如今一切都迟了,都迟了。”
  “现在镇北将军部虽明为主掌黄河以北三州两郡之兵事,但实际上已经独揽了并州和河东两地的军政大权。如今李弘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如果他平定了幽州叛乱,稳定了北疆边境,再在并州屯田成功,试问,天下还有谁能克制他?”
  “五年之约?”卢植惨然一笑,“五年后,陛下还能制约李弘吗?”
  “李弘之祸犹胜于奸阉之祸,但大汉君臣们视而不见,一个个沉溺于权势之争而不能自拔,将来必定要自食恶果。”
  “李弘之祸和奸阉之祸一样,都是陛下为了自己的私利而一手造成的,他们的背后有强大的皇权为支撑,我等势单力薄,根本难以与其比肩,只怕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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