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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

_71 猛子(现代)
  在颠簸的马车上,李弘非常歉疚地说道:“我向陛下奏请老大人出山,实在是无奈之举……”
  赵岐抚须笑道:“将军差矣。能在垂暮之年为并州百姓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是我多年的心愿啦。说起来,我还要感激将军大人……”
  李弘正色说道:“老大人这样称呼我,实在是折杀后辈了。老大人如果不怪责,就请喊我子民吧。”
  赵岐摇摇手,笑道:“大人错了,你我年纪虽然相差太大,但这上下的礼节却万万不能乱。有礼才有法,有法才能让人信服,这一点大人无须再说。另外,我很敬佩你。有志不在年高,虽然我痴长你六十多岁,但和你比起来,我这一辈子庸庸碌碌的,想做的事一件没做成,惭愧啊。如今我都快死了,才沾了大人的光,到并州来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如果我能在入土之前,完成屯田,让并州百姓吃饱穿暖,我也就死而瞑目了。总之,我要谢谢大人啊。”
  “在洛阳的时候,我曾一再对大人说到自己未了的心愿,还好大人记在了心里,没把我这把老骨头忘了。”赵岐亲昵地拍拍李弘的肩膀,笑道,“如果大人忘了,我会跑到并州来找你的。”
  李弘感动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并州的屯田以民屯最为艰辛和复杂,没有几年时间,很难看到成效,做为民屯的长官护田校尉,其责任和工作量之大,是可想而知的。面对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李弘心里很难受,他现在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了。让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承担如此艰巨的任务,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张燕非常激动地拱手说道:“我听将军大人说,民屯的事由老大人亲自来并州负责,我立即就放心了,我连许多细节都不愿意谈了。老大人,你知道吗,我这是第三次看见老大人了。”
  赵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蓦然醒悟过来,指着他高兴地说道:“原来你就是张燕。”
  张燕连连点头,“老大人记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赵岐兴奋地说道,“你是给大贤良师背药篓的那个小孩,七八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李弘都听傻了。还有这好事。
  赵岐拍拍额头,极力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大贤良师叫你飞燕,飞燕,还有一个小孩,长得比你漂亮,叫什么,叫什么……九头鸟,对,叫九头鸟。”
  张燕更激动了,他一把抓住赵岐的手,一个劲地点头,眼眶渐渐地有点红了。
  “好,好,好啊。”赵岐伸手摸摸张燕的脑袋,笑道,“你现在棋艺可有长进?”随即他又有点伤感地摇摇头,叹道,“大师的一帮弟子,象你这么有出息的少啊。”
  张燕低头不语,神色痛苦。
  赵岐望着他,安慰道:“飞燕,你这一步走得好啊。你要知道,你救了多少条人命?如果屯田成功,百万流民能在并州安居乐业,其实也就是用另外一种办法实现了大师当初的理想。大师九泉之下,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李弘看到两人手抓着手,很亲热,忍不住小声问道:“老大人,你们怎么会认识?”
  “我和张角是多年的朋友。”赵岐解释道,“我做并州刺史的时候,有一年晋阳发生瘟疫,他带着弟子来治病救人,从那时我们就开始交往。党锢之祸开始后,我闲暇无事,约了几个朋友四处游历,途中多次与张角相遇,在一起讲经论学。那时,他带着太平道弟子遍走天下,传经授符,治病救人,海内闻名啦,可惜……”
  “张角虽然有心解救万民于水火,但他的办法……”赵岐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不说了,人各有志,孰是孰非,后人自有评说,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看不透天机的,只好本着良心做事了。”
  赵岐随即开心地笑道:“飞燕这孩子喜欢下棋,我和张角闲暇切磋的时候,他和那个叫什么九头鸟的小子就凑在一边看,看就看罢,还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烦死了。所以,我对这两孩子印象很深。只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张燕就是他,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李弘大喜,高兴地说道:“老大人,那九头鸟现在也很了不起,他就是上党的黄巾军首领杨凤。我正在派人联系他,和他商谈招抚的事。”
  “哦。”赵岐惊喜地说道,“这么凑巧。有时间我去会会他。”
  “老大人,襄楷大师也在晋阳。”张燕说道。
  “哈哈……”赵岐大笑起来,“好,好,这并州的老朋友太多了,好啊。那骑驴的小子从冀州跑了之后,我还正担心他,好,好。”
  ===
  李弘和张燕把招抚的细节和有关屯田的准备工作对老大人做了一番详细的介绍。
  赵岐听完之后,立即问道:“土地所属的事怎么解决?”
  李弘说道:“军屯的土地自然是朝廷的。屯田兵所种的粮食部分归屯田兵所有,代替军饷;部分归典农都尉府,留做军资;还有一部分归镇北将军部和平难中郎将部。具体的分配方案目前还没有定。我的意见是,先尽量满足屯田兵和典农都尉府,剩余的再做并州军需。”
  “至于民屯的土地,目前暂不宜卖给个人,一来百姓手中没钱,二来防止有钱人趁机低价兼并土地。”李弘说道,“土地如果长期属朝廷所有,由百姓租种,百姓的耕种热情会受到打击,所以,这土地还是要卖给耕种者私人的。我打算三年后再商议土地买卖的事。三年后,假如屯田初步见效,百姓衣食可保,立即开始土地买卖。百姓购买土地的钱分五年时间用所种粮食代替。五年还不起的,再顺延五年。”
  “土地兼并如何处理?”老大人赞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
  李弘和张燕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老大人的见识果然非同一般,所问的事情都是关系到屯田是否成功的要害问题。
  “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不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他们是不会卖的,所以,我们一方面要严禁土地买卖,打击土地兼并,另一方面,我们要在护田校尉府建立一个赈济制度,对因为遭受天灾或者疾病导致无法生存的百姓进行救济,以保证他们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赵岐想了一下,说道:“本朝初期屯田也用过这种办法,以防止百姓们私下卖地,但施行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我看,关键还是要严惩私下收购土地者,否则,敢于以身试法的大有人在。”
  李弘和张燕连连点头。
  “钱呢?屯田用的钱呢?朝廷目前没有钱,这钱怎么解决?”赵岐神情严肃地问道。
  “我打算以商补农。”李弘随即把自己的设想对老大人详细解释了一遍,“关键是允许私人介入盐铁经营。这一点,从目前看来,希望得到陛下和朝廷的同意难度很大。”
  赵岐对李弘的建议既不感到惊讶,也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继续追问道:“大人,我现在要钱,要粮食,要屯田物资,我马上就要,你能马上就给我吗?”
  “可以,我已经督令镇北将军府去办了。”李弘说道,“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到晋阳,后续粮食和屯田物资会源源不断地运到太原各地。”
  赵岐大喜,狠夸了李弘几句,又问道:“并州刺史张懿张大人呢?”
  “张大人已经奉旨离开晋阳,到雁门郡去了。”李弘回道,“但我把并州刺史府的一帮从事和掾史都留了下来,因为他们熟悉并州事务,我打算把他们都交给老大人,让他们到护田校尉府充任各级掾史。”
  赵岐笑笑,对李弘道:“好了,我没什么事要问了,我开始上任屯田了。”
  李弘奇怪地看着他,问道:“老大人不问问我这钱是从哪来的?还有没有?”
  赵岐大笑,说道:“大人,你知道陛下和朝廷的大臣们是怎么看待并州的招抚和屯田吗?”
  李弘摇摇头。
  “大人的运气就象天上掉下金蛤蟆,没人会相信。”赵岐笑道,“招抚的事这么顺利,不是因为你让步太大,也不是因为飞燕的主动配合,而是因为你的运气好啊。陛下和朝中大臣都认为你是在并州做假,骗骗飞燕和他的黄巾军,所以,你有奏必准,甚至你们尚未谈妥,陛下就已经封赏飞燕一个中郎将了,就连我也沾了你的好运,平白无故被陛下封了个乡侯。”
  “我做假?”李弘吃惊地和张燕面面相觑,觉得这也太荒唐了,“朝廷认为我在做假?”
  “是啊。”赵岐笑道,“正因为上上下下都认为你在欺骗黄巾军,所以招抚之议也没遇到什么阻力,陛下也就迅速诏准了。”
  “至于大人的钱是怎么来的,我不管,我只要你屯田就行。我都八十岁了,我还有什么事看不透。我虽然老眼昏花,但谁忠心为国,谁祸害国家,我还是一清二楚的。”
  “你这个盐铁之策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本朝文、景皇帝的时候,信奉道家黄老之学,国家无为而治,清静守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依法治国。当时赋税低,干预少,各地关卡取消了,开发山泽的禁令也取消了,富商大贾周流天下,物贸繁华。朝廷在煮盐、冶铁等各类行业全面开放,私商得以自由经营,甚至冶铜铸币这样的要害行业都开放了,允许私商从事铸币。所以,你这些办法不新鲜,但如果能在这个年头捡起来再用,对大汉国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没有钱屯什么田?但屯田关系到大汉国的稳定和振兴,所以必须要屯田,所以必须要想办法弄钱屯田。”赵岐抚须笑道,“本来,我也打算向你提出开放并州的盐铁业,但大人既然已经想到了,我还操什么心啦?”
  李弘大喜,急忙问道:“老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奏议,陛下和朝廷会同意?”
  赵岐缓缓点头,无奈地说道:“大人也许不知道,大汉国的盐铁业,早在几十年以前,就已经被朝中的奸阉外戚和王侯权贵们控制了,少府的收入之所以一年不如一年,不是因为盐池干涸,铁矿空竭,而是人祸啊,就象流民四起,叛乱不绝的根源是土地兼并一样,大汉国日渐衰败、两府库房枯竭多年的根源就是因为盐铁被这些祸国之臣收于私囊啊。”
  “大人这个奏议,陛下会同意,因为开放盐铁之后,少府的收入会增加,而且大司农府也能增加商税的收入,这对大汉国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对朝中权贵来说,却是拦头一捧,打到他们要害上了。”
  他抬头看看李弘,问道:“大人这个奏议是否已经送到了洛阳?”
  “没有。”李弘摇头道,“我担心陛下和朝中的大臣们借口开放盐铁业违背了大汉律、祖制什么的,极力反对,所以我至今还没有拟好奏议。”
  “老大人可否愿意帮忙?”
  赵岐沉吟半晌,说道:“好吧,我来写。我要把盐铁背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陛下,我要让陛下知道,是谁偷去了陛下的钱,是谁祸害了国家,是谁逼得百姓揭竿而起年年叛乱。”
  李弘高兴地握住赵岐的手,感谢不止,“老大人只管写,我这个行镇北将军目前还有点份量,即使惹恼了陛下和洛阳各方权势,一时也没人敢拿我怎么样。”
  “哈哈……”赵岐笑道,“大人就是叫我署名我也不敢啦。这个马蜂窝捅的大啊,要比你在西凉肃贪捅的那个马蜂窝大上数十倍都不止。”
  李弘暗暗心惊。
  “陛下不是让大人分兵四守嘛。”赵岐神情凝重地说道,“这个时候,大人还是慎重一点,尽可能的拖延,千万不要分兵。”
  “而且,一定要等到把上党杨凤的黄巾军也招抚了才能上奏,以免朝中大臣从中作梗,使并州屯田出现意外。”
  ===
  杨凤在颜良的陪同下,赶到了太原郡的阳邑城。
  他的确很矛盾,他不象张燕那样,有百万流民的拖累。在黑山附近,他和白绕等人的大军加上流民也不过只有三四十万人,而且,他们距离冀州的魏郡和京畿的河内郡非常近,下山就可以抢,抢了就可以跑回山,所以做流寇还是很舒服的。
  黑山的黄巾军里,就他和白绕的势力最为庞大,但白绕比他有人缘,声望也高,所以杨凤有目的的把大军拉到了上党附近,准备有机会的时候脱离黑山众部,割据自守。那次真定城附近的谈话,李弘给他们指出的出路让他受到了很大的启发。
  这次安定帅在幽州起事,要求太行山黄巾给予支持,正好给了杨凤攻占上党的机会。张燕率先出兵太原,给杨凤扫清了障碍,使他得以轻松占据了上党全境。随之,他的想法就变了。
  张燕在李弘大军的逼迫下,迅速答应受抚,这让杨凤很不高兴。无论如何,他们是太平道的弟子,是黄巾军首领,这么做,他无法接受。
  颜良和郑信的到来也没有能够打动他,但颜良和郑信的到来却惊动了黄巾军将士和跟随黄巾军的流民,他们聚集在城里城外,希望自己的首领同意受抚。他的手下李尧、杨震和梁百武三个小帅也同意受抚。杨凤很震惊,终于动摇了。
  杨凤看到李弘、张燕、赵岐和襄楷四人一起出城迎接他,再无话说,拜伏于地。
  ===
  本月中,天子来旨,同意李弘所奏的招抚方案,同时封杨凤为黑山校尉,诏令李弘以此方案招抚上党黄巾军,无需再奏。
  本月,幽州叛军张纯和黑山叛军白绕都知道了张燕受抚的事,两支黄巾军的士气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但张纯丝毫没有气馁,他倚仗乌丸铁骑的骁勇,指挥大军继续南下。他的目的还是要和黑山黄巾军会合。
  白绕和眭固﹑苦蝤等首领多方磋商之后,决定还是继续率军北上。如今冀州官军较少,在实力上黄巾军占有绝对优势,只有两军能够会合,攻占冀州全境不是没有可能。
  天子非常着急,连续催逼李弘迅速派兵南下河内郡,以求京畿安全,但李弘以招抚未定为由,拖延不发。天子大怒,命令他本月底之前,务必派兵北上雁门关,南下河内,否则以违旨论罪。
  就在这时,西河黄巾军首领郭太聚众于白波谷,出兵攻占了西河郡治所离石城。郭太此时起兵,无非是想把李弘的大军拖在并州,让他无暇分兵冀州。
  李弘接到了并州西河郡的消息之后,激动地拍案而起,“好啊!”
  ===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九节
更新时间2008-12-30 12:59:59 字数:5490
 公元18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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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国这一年的战乱虽然遍布黄河以北,尤其是下半年,叛乱此起彼伏,愈演愈烈,然而在九、十两个月,河东通往并州的驰道上和紧依驰道的汾水河上,却出现了百年未见的货运大潮。
  从关中和关东两地运往并州的粮食和屯田物资装满了马车和船舶,长长的运输队伍绵延千里而不绝。两地商贾在关中巨富徐陵和麹忠的鼓动和带领下,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并州屯田的大潮中。并州屯田所蕴涵的无限商机让精明的商贾大户们趋之若骛,唯恐落于人后,错过了赚取盆盂皆满的天大良机。
  百万人戍边屯田,这在本朝历史上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在大汉国日渐衰落的时候,天子和朝廷的这种决心和气魄,令天下人为之一振。大家仿佛在落日的余晖里再次看到了绚丽的未来,无数人为并州屯田而欢呼雀跃,无数人满怀希望,翘首以待大汉国奋发雄起的一天。
  太学祭酒马日磾和太学吏舍人、太学吏军谋、太学诸博士以及游学京中的各地大儒欣喜之余,还特意组织了由万名太学弟子和朝中大臣的对坐论辩,就并州屯田对振兴大汉国的帮助和意义进行了数次交流,激动的太学诸生们还做了数篇歌功颂德的长赋献给了天子。
  天子一高兴,带着三公九卿诸大臣亲自跑到太学做了一场重振大汉天威的精彩演说,然后他还意犹未尽的和太学博士、京中大儒、诸生们为如何重振大汉进行了探讨,竟夕达旦,通宵不眠,兴致非常高涨。太学的学士们看到天子圣明,一时间激动不已,就着欢送天子回宫的机会,在洛阳一连游行了三天,以庆祝天子的丰功伟业。天子高兴啊,天天坐在云台上接受诸生和百姓们欢呼,激动地就差没有跑到宫外与民同乐了。
  ===
  洛阳和天子都沉浸在大汉雄起的欢乐里,但冀州的刘虞却掉进了兵败安平国的深渊里。
  张纯为了尽快和白绕会合,放弃了攻打安平国的治所信都城,率军直插广宗。他准备从广宗城西进,由冀州牧杨奇的官军侧翼攻打邯郸,然后和白绕会师。张纯这次南下只带了五万大军,其中三万步兵,两万乌丸铁骑。乌丸人峭王苏仆延统帅的两万铁骑势如破竹,一路无人可挡。
  刘虞为了拖住张纯,只好率领一万兵出城尾随,准备找个机会突袭一下叛军。不料到了经县城附近,却反被叛军的骑兵偷袭。平原郡的兵曹从事刘备率部阻击,校尉邹靖拼死护着刘虞突围而逃。张纯和苏仆延督军猛攻,刘备的三千平原兵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刘备重伤诈死,藏在死人堆里,侥幸拣了一条性命。
  叛军来去如风,转眼退尽。天亮之后,被冲散的士兵三三两两回到战场,刘备的部下关羽和张飞从死人堆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刘备,然后找了部马车驮着他,带着百十号残兵,一路追赶刘虞去了。
  刘虞退回信都城后,一面召集残兵,一面向驻守河间国乐成城的幽州军公孙瓒和田楷求救,同时向洛阳送出了告急文书。
  ===
  并州西河郡的白波黄巾聚众叛乱,虽然可以暂解天子的催逼,但李弘也不敢太大意,他当心西河北部的匈奴人会趁机反叛,所以立即命令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迅速率部赶到度辽河驻扎,以镇匈奴。
  李弘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让鲜于辅带着风云铁骑北上西河。
  “羽行,屠各胡的虎王虽然没有举旗反叛,但他派遣九原旗王暮盖廷攻打北地,背叛我大汉已是事实。目前我大军驻扎并州,他很忌惮,短期内可能不敢公开叛乱,但私下他可能会鼓动唆使匈奴其他部落与我对抗,所以你到了度辽河之后,立即去美稷见见大单于羌渠,问问匈奴部的近况。”
  李弘转头看看坐在一边的赵岐,问道:“老大人可有什么交待?”
  赵岐笑道:“大人既然找我来商议出兵镇守匈奴部的事,我当然要说两句,免得白吃了你一顿饭啦。”
  帐内众人哄然一笑。
  “匈奴人目前分布于西河、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和幽州的代郡等地,人口近三十万,有铁骑近十万,实力还是很强的。”赵岐说道,“匈奴各族经过多年的征伐吞并,现有三大势力,最强的是右部落舆篷王须卜骨都侯,其次就是屠各部落的虎王白马铜,大单于羌渠属于匈奴左部落,不是最强的。其它的一些小部落不提也罢。”
  “屠各部落一向不安分,匈奴人每有叛乱,必定少不了他,这族人彪悍野蛮,不好对付。但匈奴的最大忧患不是屠各人的叛乱,而是左右两大部落的仇恨。”
  李弘和鲜于辅等人吃了一惊。
  鲜于辅急忙拱手说道:“请老大人明示。”
  “历代以来的大单于,以右部落里的诸王为多,谁的实力最大,谁就是大单于,我大汉国向来不干涉他们的内部事务,但今日的大单于却是我大汉国强行干涉后,逼迫匈奴各部接受的。”赵岐叹道,“这事情的起由就是熹平六年的落日原大战。”
  “熹平六年,天子遣护匈奴中郎将臧昱,护羌校尉夏育,护乌丸校尉田旻率部出塞,北上征伐鲜卑。匈奴大单于屠特若须卜被天子征,率部随行。鲜卑王檀石槐一路退却,将我大军诱至落日原,双方大战,我军惨败,几乎全军覆没。大单于重伤逃回后,不久就死了,他的儿子呼征随即被拥立为新单于。”
  “继任的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到任后,屠各人叛乱,张修要求大单于呼征出兵相助,但呼征以部落元气未复,屠各人叛乱事出有因为由,拒绝出兵。不出兵也就算了,但他私下帮助屠各人,给屠各人通风报信。张修大怒,擅自作主将呼征杀了,拥立了左部落王羌渠为新的大单于。”
  “两大部落的仇恨就是由此而来。”赵岐说道,“如果没有当年的落日原大战,大单于屠特若须卜就不会受伤而死。他不死,屠各人也不会反叛。他们不反,当然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现在这个大单于羌渠和我们的关系处得非常融洽,他的领地靠近长城,和我大汉国的关系一向很亲近,张修挑选他做大单于的确也没有什么错,但坏就坏在他破坏了规矩。他不但因此把自己的一条命送掉了,也挑起了匈奴人的内乱。匈奴人内部不和,对我大汉国的边郡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忧患。”
  赵岐指指鲜于辅,笑道:“风云铁骑之名,天下皆知,彪悍如匈奴人,也未必敢挡其锋锐,所以鲜于大人到了度辽河之后,首先就要扬我大汉的天威,兵逼屠各部,命令其部落王上贡谢罪,否则,你就打他一下,看他敢不敢动。”
  李弘和鲜于辅惊讶地望着赵岐,眼中尽是崇拜之色。这老大人真有胆子,这个时候,还敢主动出兵挑衅匈奴人,厉害。
  “屠各人都不敢动,右部落王须卜骨都侯自然不敢随便捋将军大人的豹须,这叫敲山震虎,吓都能吓死他。”
  ===
  鲜卑人虽然在西疆大败,但他们还有一个赢家,那就是拓跋锋。
  魁头和拓跋韬率领两万大军,在匈奴人的默契配合下,成功占据了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上郡长城以北的大片疆土也成了东羌人的草场。
  汉军经此一役后,目前连冀州幽州的叛乱都无力平定,更不要说出塞作战了。在这种情况下,扼守长城要塞和勾注、雁门等关隘就成了头等大事。
  已经卸任的度辽将军刘博已经等不及了讨虏中郎将徐荣了,他在圣旨的催逼下,回京出任卫尉一职。
  李弘考虑到西河的黄巾叛乱和晋阳的镇守都需要兵力,所以他和徐荣商量了许久,决定让徐荣带着狂风沙和燕无畏的武骑营到雁门关去。如今雁门关有度辽营一万人,郡国兵一万人,加上武骑营就有三万大军。以三万大军扼守长城和各处关隘,自保绰绰有余。
  ===
  讨逆中郎将麴义的大军也出动了。
  李弘不敢不出兵,在这个关键时候,惹恼天子一点好处都没有,还是做做样子得好。
  李弘命令射缨彤的骠骑营随同麴义南下。
  “云天,你率领大军赶到河东郡之后,沿着驰道和汾河在临汾和永安一带驻扎。”李弘指着地图说道,“根据到晋阳的商人们说,吕梁山东南麓一带经常有盗匪出没,严重威胁了水陆运输的安全。你到了那里之后,立即组织人手,沿着汾河两岸,展开剿杀。”
  麴义心领神会,笑道:“大人,要不要上书陛下,说白波黄巾已经开始侵扰河东?”
  李弘想想,说道:“你看着办吧。如果冀州方面形势危急,陛下一催再催,你就带着射缨彤的骠骑营迅速南下,主力赶到安邑一带,前锋曲赶到风陵渡口。”
  麴义皱眉问道:“不过黄河?”
  “解决冀州危机的关键是阻止张纯和白绕两军会合,而焦点是邯郸。”李弘指着地图说道,“你的铁骑即使日夜兼程赶到河内,也解决不了冀州的任何问题。”
  “大人难道另有解救之策?”
  “我已经命令赵云和刘冥带着长水营赶到上党郡的壶关了。”李弘笑道,“只有时机一到,赵云的长水营就可以沿着大道,迅速越过太行山,直插邯郸,一击而中。”
  麴义仔细看了一下,笑道:“怪不得大人为了招抚杨凤,把老大人和襄楷大师都请了出来,原来你心中早有定策。”
  “这是两回事,你不要胡扯。”李弘笑道,“你要做的事,不是南下去河内,而是……”
  “做强盗抢盐池。”麴义笑道,“我知道,大人想钱想疯了,现在竟然连皇帝的钱都抢,哈哈……”
  李弘大笑,搂着麴义的肩膀说道:“不是为了钱,是当心你啊,你要是被那些桀骜不逊的鲜卑兵杀了,我的损失可就……”
  “大人还是为了钱,哈哈……”
  “对了,笑归笑,大人什么时候把白波黄巾赶到河东?”
  “快了,我已经让阎柔带着聂啸的越骑营赶到西河了。如果不出意外,郭太会迅速撤兵上山。”李弘拍拍麴义的肩膀,说道,“你可要保证河东驰道和汾河水路的安全啊,这可是重中之重。”
  “大人自己也要当心,如今五万铁骑倾巢而出,就剩下两万步兵军了。”麴义担忧地说道。
  “现在流民蜂拥而来,黄巾军已经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时间再叛?”李弘笑道,“你放心,我这里没事,只要保证各类物资畅通无阻地运到晋阳,我就很安全。”
  ===
  太尉崔烈匆匆走进御书房。
  尚书令皇甫嵩、尚书卢植,小黄门蹇硕等人跪在地上,同情地望着崔烈。找骂的主儿来了。
  崔烈一看气氛不对,有点莫名其妙。最近天子不是很高兴嘛,谁又惹他了?他赶忙行礼。
  天子把手上的文书仍给他,冷笑道:“太尉大人,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李弘都写了什么?”
  李弘为了筹措屯田钱财,终于把以商补农,放开盐铁的建议送到了洛阳。
  李弘在奏章中说,为了安置流民,他以镇北将军部的名义,已经向关中富贾赊借了二十亿钱的粮食和屯田物资,但由于陛下把招抚屯田之事遍告天下,造成各地流民云集而来,现在镇北将军部已经不堪重负,难以为继。然而,流民还是越来越多,流民危机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如今,如果屯田不能继续,流民暴乱,不但有损陛下的圣明和大汉的天威,还有可能让并州之地尽数沦陷,严重危及京畿的安全。但大司农府没钱,少府空虚,陛下和朝廷皆无力支持并州屯田,这也是事实。
  因此,李弘提出了重开盐铁,让私商介入经营之策。李弘说,并州的盐铁由于胡人入侵和黄巾祸乱,已经多年没有开采,陛下和少府因此大受损失。现今大军坐镇并州,黄巾已经受抚,并州暂时稳定,陛下是不是可以考虑先行放开并州的盐铁经营。
  盐铁一旦重开,镇北将军部可以再次出面向关中关东之地的富贾商户筹借屯田钱财,然后再用并州的盐铁之利来逐年偿还所借之资。这样一来,陛下可得利,少府可得利,大司农府可得利,私商可得利,而并州屯田也就有了持续的钱财来源。如此一举多得利国利民之事,还请陛下尽早诏准,以便并州屯田得以继续,流民安稳,大军也可以腾出手来北上幽州平定叛军。
  崔烈看完之后,大喜道:“陛下,这是好事嘛。”
  “是吗?”天子怒极而笑道,“太尉大人不是说李弘在并州骗人吗?你还出什么馊主意,要朕诏告天下,号召天下流民都到并州去屯田,你想干什么?你想让朕丢掉江山社稷吗?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你是何居心?”
  崔烈吓得扑通跪倒,惊慌地说道:“陛下,臣愚钝,臣实在没有想到并州的形势会如此恶化,臣有罪,不过……”
  天子小眼一瞪,望着他。
  崔烈偷偷地瞥了一眼天子,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到太学的时候,为什么不借机向天下人解释一下,反而……”
  “混帐东西!”天子猛地站起来,一掌拍到案几上,大声叫道,“朕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朕又上了你们这些人的当,朕……”
  “陛下,陛下,陛下息怒……”崔烈连连摇手说道,“陛下,这重开盐铁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对陛下而言,既能得利,又能得天下人之心,陛下为什么要责怪于臣?”
  “你不要再装糊涂,你看看李弘的这道密奏。”天子拿起案几上的一卷竹简,狠狠地砸到崔烈身上。
  崔烈粗略一看,就知道是赵岐写的。赵岐的文风他太熟悉了。这个老家伙,到了并州不享福,跟在那个不知死活的豹子后面瞎掺和什么?这事能掺和吗?
  “你们看看李弘密奏所言,这事能行吗?朕要杀多少人才能诏令天下放开盐铁?”天子大声叫道,“你们是不是和李弘合起伙来骗朕?”
  “这大汉律能改吗?这祖宗的法度能改吗?”
  “陛下,这大汉国是陛下的大汉国,陛下说改,还有谁敢说不改?”崔烈说道,“骗陛下的是那些送钱给陛下的人,不是我们。那些人拿大头,陛下拿小头,损失的是少府,陛下难道不知道?少府的钱难道不是陛下的钱?”
  天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崔烈。
  “陛下如果重开盐铁,臣愿意承担违背祖制之罪,引咎请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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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节
更新时间2008-12-30 13:01:13 字数:9691
 如同上次李弘力主招抚黄巾军一样,这次李弘的重开盐铁之策也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在屯田需要持续投入巨大钱财和国家动乱财政枯竭的情况下,这个波澜掀动的就有点适逢其时而又惊心动魄了。
  这是远在并州的李弘所根本想象不到的。
  朝廷内外,朝野上下,都陷入了无休止的激烈争论之中。内廷的尚书台和中官们在争论,外廷的三公府、大将军府和王侯权贵、各级官僚在争论,京中的名士大儒、太学的士子们、门阀世族的家主、豪富商贾也在争论。
  最早争论的不过是朝廷能不能重开盐铁,但后来就争论到了大汉国的财政政策,治国政策,后来演化为学术之争,儒学和黄老之学以及其他流派之争,整个洛阳都沉浸在了通宵达旦的论辩和清谈之中,人人神情激奋,个个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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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铁和土地一样,是国家财政的两大支柱,尤其盐铁之利远远大于农耕之利,更加凸现其对国家的重要性。盐铁官府专卖,如果控制得当,的确可以收益颇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流通不畅和贪污腐败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下,盐铁之利就会巨减。这就和土地兼并造成农耕赋税锐减的道理是一样的。尤其本朝实行的是重农抑商的国策,商人地位低贱,商人们为了摆脱困境,纷纷买官买爵,脱离贱籍,官和商已经没有明确的界限了。官和商既然合为一体,盐铁又是暴利的行业,加上朝廷腐败,盐铁之利自然流向了私库,国家的财政自然也就枯竭了。
  在这种情况下,重开盐铁,私商介入经营,在理论上的确可以迅速让大汉国的财政得到恢复,因为私商介入经营,一来打破了官府对盐铁的垄断,无论是价格还是产量、质量,都会随着百姓的需要而灵活波动,受益的不仅仅是商人,更多的是天子和皇室、国家和百姓;二来可以有效遏制盐铁行业的腐败,打击官商勾结,减少少府和大司农府的损失。本朝建国初期,私商介入盐铁经营,曾经为国家复苏和繁荣作出了很大贡献。
  但问题是,商贾介入盐铁经营,立即就会形成富商巨贾,他们和大量兼并土地的门阀豪强一样,对国家的破坏和威胁是显而易见的。
  商人作为一种独特的社会角色,其流动性及惯常的精明,对于本朝所追求的淳厚朴直的民风而言,极具破坏性,另外,商贾中不乏杰出人士,他们往往倚仗雄厚的经济实力,形成一股影响国家政策的庞大势力。
  历史上,这种人非常多。孔子的学生子贡是个巨商,他一出门,车队成列,车中所载的都是黄金玉帛,派头大得很,当时他来往于各国之间,与各国君王们分庭抗礼。还有秦国的巴寡妇巴清。她是巴蜀人,开矿起家,在当时富甲天下,秦王政为了跟这个巴寡妇见面,商谈营商富国之事,特别开辟了一条驰道,把她从巴蜀请来对坐而谈。至于名震千古的吕不韦,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从营商开始直到执掌秦国政事十几年,是以商贾之力影响国政的典型了。
  卧榻之测,岂容他人酣睡。作为国家集权的代表,历代君王们自然不能容忍在社会中挺立起一支能分化其权力的力量。于是,自秦开始,历代君王们便开始运用各种手段打击能分化其权力的其他社会力量,商贾首当其冲。
  商贾势力在春秋战国时期,由于列国纷战,各国诸侯急于寻找社会力量以壮大自身,所以当时的商贾势力得到了生存和发展。但自大秦统一六国之后,始皇帝和他的臣僚们注意到了商贾势力所带给国家的影响和威胁,于是,始皇帝逐步采取了打击政策。其打击手段主要有两手,一是在国家政策上将诸多商品收归官营,以断绝商人牟利的根源。其次,就是利用各种学术理论和社会教育打击戕害商人,在百姓中形成一种以商为贱的风气。在这双重打压之下,商人们的生存环境越来越艰难,势力迅速萎缩,再难形成一股独立于官僚控制之外,能对生活产生较大影响的社会势力了。
  君主在打击商贾势力的同时,为了平息士族阶层和百姓们的怨恨,同时也充分认识到重农之策的优点,重农抑商之策便应运而生。
  “因为盐铁本身的暴利特性,一旦放开经营,势必迅速产生商贾势力,那么,这重农抑商之策岂不要被彻底推翻?本朝当初之所以采取重农抑商之策,是因为土地兼并已经严重危害了国家的稳定,但现在土地兼并也已经严重危害了社稷,此时突然改变祖制,推翻重农抑商之策是不是更加加速国家的衰败?”反对放开盐铁的王侯权贵、门阀世族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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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重农抑商之策的由来。
  重农抑商政策产生于战国时代,最早由李悝在魏国的改革内容中有所体现,随后商鞅在秦国的变法中将重农抑商政策第一次明确提出,并以此作为大力推行农战方针的基本内容付诸实施,到了本朝武皇帝时期,重农抑商政策再度实施并得以逐渐完备,至今已有三百多年。
  秦统一六国后,随即统一了度量衡、货币和文字,建立了四通八达的驰道和直道,修建了灵渠,发展了漕运,为全国范围的物资运输和交换奠定了制度和物质基础。当然,秦始皇时候,国家刚历百余年的战乱,一切都很落后,商业更不发达。但是,自本朝高祖平定天下之后,大秦国所奠定的制度和物质基础得到了充分而有效的利用,货殖商贸迅速发展起来。
  本朝吸取了大秦国灭亡的教训,轻敛薄赋,只收十五税一的田租。在对待商贸的态度上,也采取放任无为,不抑兼并的自有之政策,结果,商贸活动非常活跃,产生了很多的富商巨贾。然而,这些富商巨贾们迅速把钱变成了土地,土地迅速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当时富者田连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贾豪强们避税能力强,国家税收随之进一步减少,迫使当时的大臣晁错提出了“纳粟拜爵”之策以缓解危机。到了武皇帝时期,为了筹钱征伐,开始卖官卖爵,有钱人都有了爵位,看上去已经不是商人了,但本朝的国库却空了,不得已,武皇帝只好下令对富豪征收重税,以重拳打击商贾。如果富人们隐瞒税收,一经告发,则财产一半给告发者,另一半收归国库。一时间,“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遇害”。
  本朝初期的放任自由,农工商并重的经济政策,虽然帮助国家迅速恢复了元气,走向了繁荣富强,但后期商贾势力的过度膨胀和大量兼并土地却严重威胁了国家的稳定和安全。富豪们大量兼并土地,造成了大量农民生活贫困、流离失所。民为国家之本,民本一动,国家的统治根基也随之动摇。
  本朝自武皇帝开始,意识到了商贾具有积聚社会财富和危机国家稳定的强大力量,所以他立即采取了杀商政策,重农抑商,平衡商人和农夫的利益。从此,历任君王都将重农抑商作为国家的基本国策忠实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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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者认为,抑商重农之策在打击富商巨贾的过程中,虽然赢得了士族的支持,得到了民心,但过分打击商贸活动,却最终伤害了耕地的百姓,伤害了国家,危及了社稷。
  本朝四百多年来开荒十五亿亩,黄河两岸,中原地区,几乎已经看不到森林,但国家为何还这么穷?
  本朝人口最多的年代曾经达到五千六百多万,本朝近百年来的军资开支累积达到五百多亿,这么多人吃饭,这么多赋税要交,从哪里来?土地。
  国家庞大的财政支出是本朝的土地和百姓所无法支撑而又不得不支撑的。本朝的百姓在“重农”的国策之下,承担着超出自己支付能力的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沉重负担,苦不堪言。但本朝的“抑商”结果是什么?由于货殖本身的特殊性和必要性,由于盐铁等商贸事实上的存在,在表面“抑商”的背后,却是官商不分,官商勾结,牟利害民。
  表面的重农和实际的重商,这就是本朝土地兼并屡禁不绝,国库枯竭,社稷危机的根本原因,这就是本朝重农抑商之策的最终结果。
  上至天子,下至士子,由于重重原因,明知道“商”之不可抑,却不得不抑,明知道“农”之必须重,却难得其重。本朝的农、商在王侯权贵、门阀官僚的过分介入下,已经长期处于岌岌可危的生存状态,如果再不力图变革,本朝的社稷必将有倾覆的一天。
  “如今国家危难,民生凋敝,只有再次启用本朝初期自由开放,依法治国之策,以图重振社稷。”支持者毫不让步,高声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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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支持者的这一说服,却触动了大汉国最为敏感的区域,那就是儒家学说和黄老学说的争论?以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的争论?
  朝廷的争论突然之间延伸到了太学,延伸到了名士大儒,延伸到了学术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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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家学说在本朝占据主导地位,它的学说直接影响和决定了重农抑商政策的实施和推行。
  儒家学说倡导君权天授,由此引申出“大一统”的集权统治。大一统的集权统治需要一种与之配套的经济政策,而重农抑商之策正是以其能打击富商豪强获得民心,稳定人口、易于管理等诸多优点,顺理成章的成为国家首选。
  推行重农抑商之策需要一个完善的文官体系,这一点儒家学说也帮助君主做到了。
  秦一统六国之后,将郡县制推广全国。本朝从秦制。郡县制的设立为国家权能的实施减少了掣肘的力量,也为本朝理清了一条上下交流的渠道,本朝官僚体系的触角也随之遍布全国各地。本朝的官僚以“士大夫”为主体,“士大夫”的身份具有“儒生”与“官吏”的二重特性。这种二重性既使得“士大夫”在推行国家政策时具有积极的主动性,同时又因其身份中“儒生”的特征,从而使得“士大夫”的官僚体系具有了部分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使得在民间营造“重农”风气成为可能。
  本朝的官僚体系几经反复、几经磨合,终于形成了阳儒阴法的士大夫官僚体系,“礼治”与“法治”、儒生与文吏的结合日趋完美。
  由于士大夫的官僚身份,他们成为统治者的一份子,参与了特权的分割。这种特权的实际收益使得士大夫们和君主的利益紧密相连,他们因此成了“重农抑商”政策的真正参与制订者和推行实施者。士大夫们清醒地认识到商贸的过分发展,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商贾势力的复苏,这对他们的地位和权势有着巨大的威胁,这一点是以承担天下道义之大任的士子儒生们所不能接受的。
  另外,儒生在成为官员之后,并没有完全失去对自身真正身份的认识及社会道义的担当。儒家学说里的“富民”、“教民”便成为儒生的社会责任与道义担当。在“富民”的问题上,儒家的主张是“藏富于民”。这种藏富于民的主张与国家的“重农”之策在名义上取得了一致,这也是他们积极主张重农抑商的原因之一。
  所以,以儒家学说为根本的官僚们成了反对变革的中坚力量,他们不但反对农工商并重,更反对盐铁放开。
  名士大儒和部分持反对意见的士族官僚们聚集在一起,以上奏,劝谏,论辩,组织太学学士到北宫请愿等形势,向天子和朝廷发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对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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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被吓住了,急忙跑到后宫玩毛驴拉车去了,他不管了,一连十几天都不敢上朝。
  太尉崔烈发飙了。他和一帮支持盐铁放开,力图变革的官僚们无论在尚书台,在朝议,在三府议事,在太学,还是在官僚商贾的论辩会上,面对气势汹汹的反对浪潮,义无反顾,声嘶力竭,扯开嗓子就吼上了。
  尚书台各级官员由于分歧太大,意见不能统一,迟迟没有拿出最后议定的文书。太尉府各级掾史在崔烈的说服下,基本上同意了并州盐铁的放开,但司徒府,司空府都持反对意见,导致尚书台和三府议事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
  按照大汉律,诏告全国的政令首先需要征得三公府的同意,盖上三公的金印后,交天子认可,然后才能盖上主玺。此事如果一拖再拖,对并州屯田极其不利。
  盐铁官卖和重农抑商之策是紧密相联的,李弘虽然在奏章中有意识的回避了这个问题,但事情一到朝堂上,什么都清楚了,瞒是瞒不过去的。重农抑商之策不仅仅关系到本朝士、农、工、商四大阶层的秩序问题,更重要的是,它直接关系到哪个阶层和国家争夺财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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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听说太后要见自己,这才出了后宫。
  去永乐宫的路上,天子问蹇硕,最近洛阳可有什么新鲜事?蹇硕说,官僚名士大儒们还是天天聚在一起争论,太学学士门还是隔三差五跑到北宫门外示威请愿,另外就是下个月太后要做寿了,宫内宫外的人都在忙着给太后送礼,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
  “太尉大人最近如何?身体还好吗?”
  蹇硕失声而笑。
  “你笑什么?”天子笑嘻嘻地问道,“他是不是被别人骂惨了?这个老头,总是找人骂。上次他说要放弃边郡,结果朝野上下的人都要杀他,这次又说什么要重开盐铁,结果朝野上下的人不止要杀他,还要把他的祖坟刨了。何苦?”
  “陛下,这次他被人打了?”蹇硕笑道。
  “谁?这还了得,竟然敢打三公重臣?朕要杀了他九族。”
  “是大长秋赵忠赵侯爷。”
  天子一愣,不说话了。
  “那天大臣们在尚书台议事,太尉大人和赵侯爷吵了起来,赵侯爷骂他是讨饭的,靠一个女人才做了三公,太尉大人大概气疯了,顺手拿起竹简就把赵侯爷的头打破了。赵侯爷大怒,抓住太尉大人的胡子就打了他一拳,把太尉大人眼睛打肿了。”
  天子大笑起来。
  “后来呢,后来呢?”
  “下午,太尉大人到太学论辩,和太学的博士诸生们吵了起来,现场大乱,太学的学士们趁机泼了太尉大人一头墨水,还围住太尉大人不让他走。到了晚上,太尉大人才被卫尉刘大人带兵救了出来。”
  天子一边大笑,一边连连摇头。
  “弹劾李弘的奏章最近多不多?”
  “陛下,最近公车令天天用几部马车往尚书台送奏章,其中大部分都是弹劾行镇北将军李大人的。皇甫大人现在也不看了,直接命人把弹劾奏章丢在尚书房外面。”
  “尚书台对李爱卿的奏议可曾议定?”
  “皇甫大人和卢大人的意见都相左,更不要说下面的侍郎、掾史了,估计很难啊。”蹇硕担忧地说道,“李大人这次马蜂窝捅大了。”
  天子大笑,说道:“捅得好。他每次捅马蜂窝,就有大批的人给朕送礼,太好了。这次正好太后做寿,估计太后收的礼也比历年都要多。”
  “陛下,那这事如何收场?”
  “给他们去吵,管许多事干什么?朕躲着不上朝,时间长了,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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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永乐宫,天子照例给小董侯和公主一人一件小礼物,父子三人说笑了一会,一起去见太后。
  太后收了许多礼物,心情非常好。她找天子来,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朝野上下争论不休的重开盐铁一事怎么处理。
  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肯定是首受人之托来说情的。果然,太后明确向天子表示自己持反对意见,祖宗用了几百年的制度怎么能改呢?天子连连点头,不改,不改,绝对不改。
  回到后宫,正好看见大长秋赵忠。赵忠是来告状的,脸上的伤口还肿着呢。
  天子调笑了他几句,说道,你没事去惹太尉大人干什么?你不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算了算了,回家歇几天,不要来伺候朕了。
  赵忠诅咒了崔烈几句,随即奏道:“陛下,崔烈和李弘都没安好心,他们合起伙来骗陛下,是想抢陛下的钱啦。”
  “那爱卿是什么意思?”
  “陛下,盐铁放开之后,这钱大部分进了少府,还有一小部分变成商税进了大司农府,但陛下却一个钱的进帐都没有。这几年少府贴补大司农贴的少吗?上次陛下要回冀州河间国祭祖,叫他大司农出点钱,他出了吗?这些人坏透了,嘴里说的好听,少府的钱都是陛下钱,但其实呢?其实他们想尽办法都要逼着陛下把少府的钱变成大司农府的钱,所以,陛下千万不要答应他们。还是象现在这样好,各地盐铁官合在一起,一年至少要给陛下的万金堂进贡四五十亿钱,这才是陛下自己的钱。”
  “对,对。”天子笑道,“朕心里明白。你告诉各地盐铁官,今年给朕的上贡翻一倍,否则……”
  “陛下,现在战乱多,盐铁之利很薄的。”赵忠苦笑着说道。
  “是吗?”天子嘿嘿一笑,拿出李弘的密奏递给他,“爱卿自己看看,你们到底谁在骗朕啦?”
  赵忠粗略一看,立即生气地说道:“这些人太不象话了。陛下,该杀的要杀,不能手软。”
  天子瞪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赵忠眼珠子转了两下,心里生气啊。你李弘的手也太长了,竟敢管到内廷来了,哼……
  “陛下,现今还有一个发财的机会。”
  “噢,你说说,什么机会?”天子高兴地问道。
  “陛下,如今关中关东运往并州的货物连日不绝,那些商贾都发了大财了。陛下,他们走的可都是陛下的驰道,陛下的汾河啊,路坏了,陛下要出钱修,河道淤积了,陛下要出钱疏通,凭什么啊?臣认为,陛下应该下旨,派人去河东水陆两道收取漕运费用。”
  天子一听,对呀,朝廷在并州屯田,为了筹措屯田的钱,如今都吵翻天了,但那些商贾大户呢?不但不为朝廷屯田募捐出力,反而从中牟取暴利。
  “好,爱卿的提议太好了,爱卿真是我大汉国的中流砥柱啊。”天子兴奋地拍着赵忠胖胖的大肚子,连连称赞。
  “爱卿,那你说,派谁去河东好啊?”
  赵忠暗自冷笑,哼,李弘,你撂石头打天去吧。
  “臣认为,这事要派个内廷的人去,免得陛下的钱又被人暗中截留,中饱私囊了。”赵忠笑眯眯地说道,“陛下,中常侍夏恽如何?”
  天子刚要点头,蓦然想起夏恽的儿子不是被李弘杀死的吗?这要是派夏恽去河东,两人闹起来,岂不麻烦。
  天子随即摇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爱卿,你难道忘记了,夏爱卿和李爱卿是有杀子之仇的。”
  “陛下,夏恽是去河东收钱,又不是去并州收钱,两人见不到面的。”赵忠笑道,“河东太守韩婴是夏恽的故吏,有他帮忙,事情要好办多了。另外,陛下可以让夏恽在河东多设几道收钱的关卡,这样,陛下的收入不就更多了。”
  天子仔细想想,很有道理。
  “好,好,你立即去办。”天子催促道,“告诉夏恽,连夜动身去河内,早到一天,就多收一天的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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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最近一段时间天天接到尚书台皇甫嵩的书信。皇甫嵩坚定地支持重开盐铁之议,但他在尚书台遇到的阻力太大了,卢植,蹇硕等一帮大臣的坚决反对让他一筹莫展。他通过书信把洛阳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李弘,信中明显就有鼓动他先行在并州放开盐铁,以筹措屯田钱财的倾向。李弘焦虑不安。没有天子和朝廷的旨意,他这么做终究是违法的,而且,并州的盐铁之利也无法支持并州的屯田所需。他还需要更多的钱。
  这时,并州的屯田出现了危机。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地。
  张白骑的典农都尉府和赵岐的护田校尉府在各地县衙的配合下,军屯和民屯的丈量土地,分配土地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但流民实在太多,甚至黑山的部分流民闻讯后也翻越太行山赶到了上党郡。
  太原和上党两地的屯田兵数量巨大,达到了三十五万人,相当于三分之一的流民了。他们占据了大量的土地,严重制约了民屯的进度。
  赵岐找到了李弘,要求他和张燕、杨凤商量,要么立即缩减屯田兵人数,要么立即征调一部分屯田兵到其他郡县垦地屯田。
  缩减屯田兵人数,当然不可能,这会动摇黄巾军的军心。但征调部分屯田兵到雁门和西河一带垦地屯田,军屯的完成时间就会严重滞后,而投入军屯的钱财也会成倍增加,另外,军屯所产出的粮食对整个北疆大军来说,太重要了。李弘急需粮食,他的要求是军屯明年就要见成效,就要有粮食供应大军。
  李弘立即召集赵岐、张燕、杨凤、张白骑、左彦等人商量。
  赵岐摊开地图,指着河东的汾河下游区域说,这里有三四十万亩荒地,是本朝初期屯田时候开发的。大人想军屯立即见效,就要有现成的田地,而这里正合适。
  李弘问张燕和杨凤,“两位大人认为行不行?”
  两人犹豫不决。李弘说道:“不行也的行,没有商量的余地。解决流民的问题要摆在第一位,其他的事情都要给民屯让路。”
  “两位大人谁率部去河东屯田?”
  张燕和杨凤互相看看,没有做声。
  “栖之兄去吧。飞燕兄的名气太大,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李弘望着杨凤道,“栖之兄认为如何?”
  杨凤心想这里就你官大,还有谁敢说不啊。随即点头答应了。
  李弘立即派行镇北将军府司马李玮连夜上京面奏陛下,要求把河东汾河下游的荒地调全部拨给并州典农都尉部,由黑山校尉杨凤率二十万屯田兵到河东实行军屯。
  “仲渊,你到洛阳一定要办成三件事。”李弘交待道,“第一,河东屯田的事,这事最急,要快。第二,并州盐铁放开经营的事,这事最难,要想点办法。第三,筱岚的事。你对朱俊大人说,人是我抢的,媒是老大人做的,希望他能答应这桩婚事。你回来后,我们给你办喜事。”
  李玮为难地说道:“大人,这是私事,而且这事要是让司徒大人知道了……”
  “不就是那个麻子问题吗?”李弘冷笑道,“这次,令明和何风带着一百黑豹义从随你去洛阳。何风熟悉洛阳的一切,对你有帮助。如果朱俊大人不给你好脸,你叫令明把那个麻子砍了。”
  李玮目瞪口呆。
  他感觉李弘最近的性情变得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暴戾,李弘做事之前喜欢和部下商量的习惯也在不知不觉间被独断专横代替了。李弘背上的压力太重了,平叛的压力,屯田的压力,流民的压力,还有来自朝廷的压力,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大人,你……”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李弘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还扛得住,有老大人在,我出不了大错,你放心去吧。但冬天来临之前,你一定要把盐铁的事办妥,否则,我们就有麻烦了,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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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的争论还在如火如荼。
  大将军何进最近很低调。他既不发表对盐铁之论的意见,也不参加各类论辩,朝议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充当争论双方的和事佬。
  这天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府上,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愤怒,破口大骂。他骂崔烈和李弘,没事找事,把个洛阳搞得乌烟瘴气,大家什么国事也不处理,整天就是吵嘴,没完没了的争来争去,他都快烦死了。盐铁业是他赚钱的最大途径,盐铁放开了,他吃什么喝什么?
  何颙和袁绍先后走进书房,面带喜色。
  “李弘答应了。”何颙捻须笑道,“镇北将军府的司马李玮这两天就要回京,同行的是庞德和何风。”
  何进面色一变,惊喜地问道:“他答应了?”
  “何风一到,我们就清楚了。”袁绍笑道,“李弘先是让麴义的铁骑滞留河东,接着又让何风回京,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何进想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们相信他?”
  “大将军,你想想李弘现在的处境,他现在已经骑到屯田这头老虎背上了,他下得来吗?”何颙笑道,“老大人真有本事,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敢真的在并州屯田,我算服了他。事成之后,我们要谢谢他,没有他把李弘逼到如今这步绝境,我们还真没有把握。”
  何进看看两人,问道:“对盐铁的事,你们怎么看?”
  何颙和袁绍不约而同地说道:“当然是放开好。”
  何进脸显不满之色。
  “大将军,盐铁放开,农商并重,从长远来说,对大汉国,对大将军,都有百利而无一害。民富则国强,国强,大将军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嘛,将来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怕没有钱?”何颙笑道,“只要顺利铲除奸阉,即使是当今陛下,他也要倚仗大将军嘛。”
  何进犹豫了半天,说道:“我不喜欢李弘,越来越不喜欢他。”
  “要想除掉李弘,办法太多了。”袁绍笑道,“大将军何必急在这一时。现在,我们还是要帮帮他,互利互惠嘛。何况,屯田成功了,大皇子的江山不就更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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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里快骑飞一般冲进洛阳城。
  荆州长沙郡区星聚众造反,攻城拔寨,势不可挡。
  匈奴屠各族造反,其首领虎王白马铜率众南下,和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在虎泽对峙。
  西河白波黄巾被校尉阎柔率众击败,其残部由首领郭太率领,已经越过吕梁山,往河东杀来。
  张纯叛军击败刘虞后,已经逼近邯郸,而冀州牧杨奇却在这个时候被白绕击败,两支叛军会合在即。
  洛阳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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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一节
更新时间2008-12-30 13:01:42 字数:6651
 天子接到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坐不住了,急忙召集众臣议事。
  目前,北疆的匈奴屠各族反叛有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在边关戍守,暂时可保边境无忧。屠各人反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年初屠各族小王暮盖廷就带着叛军跟随鲜卑人入侵北地郡,所以大家不以为意,好象都知道屠各族虎王白马铜会反叛一样,谁都没有当作一回事。
  “陛下,这个屠各族野蛮彪悍,反复无常,屡屡背叛我大汉国,侵扰我大汉国边郡,实在可恨。”卫尉刘博奏道,“陛下,如今行镇北将军手下有雄兵数万,实力强劲,不如诏令李将军,迅速挥师北上,一鼓而定,将屠各族彻底铲除,永绝后患。”
  卫尉刘博五十多岁,体格魁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而威。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司空丁宫就急忙奏道:“陛下,万万不可。并州张燕和杨凤的黄巾蚁贼刚刚受抚,军心不稳,人心浮动,此时行镇北将军率部北上出塞,谁来弹压几十万蚁贼?陛下,臣认为,行镇北将军当务之急不是出塞平叛,而是南下追歼流窜到河东的白波蚁贼,以确保京畿无忧。”
  太尉崔烈冷笑一声,面对众臣,大声说道:“我听说有人上奏陛下,说行镇北将军在并州违法乱纪,飞扬跋扈,祸乱国家,要求陛下下旨将他捉拿回京,交送廷尉府审理,是不是呀?怎么今天他又派上用场了,没人叫着要惩办他了?”
  众臣闻言,有的暗自冷笑,有的怒目而视,没有几张好脸冲着他。崔烈不屑地撇撇嘴,转身面对天子,大声奏道:“陛下,行镇北将军坐镇北疆,主掌黄河以北一州两郡的兵事大权,这些事自然由他替陛下分忧,何劳陛下这样当心?”
  这话天子爱听。
  “就依爱卿所奏,下旨,立即督令行镇北将军李弘,即刻平定匈奴屠各族的反叛,剿杀流窜河东的白波蚁贼。如有耽搁,重罪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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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许相随即奏道:“陛下,太尉大人所言,大为不妥。”
  许相说,现今叛乱四起,屡禁不绝,并州的黄巾蚁贼是被李弘招抚了,但冀州蚁贼呢?幽州蚁贼呢?
  前段时间陛下下旨征召青、兖、豫三地郡县的郡国兵北上平叛,但如今陆续到达冀州的不过两万余人,有一万人已经阵亡了。刘虞刘大人手上无兵,拿什么平叛?幽州不但有蚁贼还有乌丸叛军,没有几万大军北上,将来怎么平叛?
  现在,除了京畿的三万北军,就行镇北将军部还有大军可供征调,如果按太尉大人和司空大人之言,那行镇北将军部的军队何时才能腾出手来解救冀州的危局和北上幽州平叛?
  如今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在虎泽征讨匈奴屠各人,讨虏中郎将徐荣率部在雁门关一带抵御鲜卑人,而讨逆中郎将麴义正好在河东,剿杀白波蚁贼的重任可以交给他,那么,行镇北将军部的其他兵马呢?并州的蚁贼已经受抚屯田了,有饭吃有地种还造什么反?难道当真需要几万大军坐镇晋阳看护蚁贼屯田吗?
  早先陛下让行镇北将军李弘派兵南下河内,北上边塞,但李弘以整军和弹压蚁贼为借口整整拖延了两个多月,但现在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陛下的征调?是不是因为陛下只让他镇守一州两郡,他想以此为借口保存实力?
  “臣以为,陛下应下旨,严令行镇北将军李弘立即出兵冀、幽两州,速速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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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嵩大惊,急忙奏道:“陛下,司徒大人心忧冀、幽两州的叛乱,恨不能早日平定,其心情可以理解,但行镇北将军部的兵马确实不宜再行征调。”
  皇甫嵩说,行镇北将军部整军之后,有七万大军,但如今已经分兵三万铁骑,还有一万铁骑目前在西河郡剿杀白波蚁贼。目前,晋阳龙山大营只剩下一万铁骑,两万步兵。以三万兵马威慑弹压并州几十万蚁贼,本身就势单力薄,如果再行征调,行镇北将军部就是一个空架子了。
  匈奴屠各族有两三万叛军,以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的一万铁骑,自保尚嫌不足,更不要说主动发起进攻了。如果双方交战,行镇北将军部必定要加派兵力,那么,行镇北将军部哪里还有人马再往冀州战场征调?
  并州自今年鲜卑人入侵,蚁贼猖獗以来,形势异常紧张,如果不是陛下及时在并州组建行镇北将军部镇守北疆,估计并州早已面目全非了。目前,李将军虽竭尽全力,保住了大半个并州,牢牢拱卫了京师,但形势并没有发生根本好转,尤其是百万流民的涌入,更是一个一触即发的祸患。
  “臣认为,并州流民不解决,行镇北将军部的兵就一个都不能征调,这直接关系到京师的安危,大汉的社稷,臣垦请陛下慎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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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提到流民,马上就有大臣接二连三地奏请陛下不能重开盐铁。
  天子一看跑题了,急忙站起来阻止,“诸位爱卿,今天只谈平叛的事,不谈盐铁的事,谁提盐铁,朕就打谁,二十大板,绝不留情。”
  天子这里刚刚勉强压下了大臣们的争论,那里大臣们又为是否强行征调行镇北将军部的兵马吵了起来。
  考虑到冀州和幽州的局面,要求强行征调行镇北将军部兵马立即开赴冀州战场的声音越来越大。许多大臣觉得,重开盐铁的建议是李弘在并州主持屯田后想出来的主意,把洛阳搞得鸡犬不宁,朝野上下争论不休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如果把他调出了并州,也许这重开盐铁的争论也就烟消云散了。
  皇甫嵩极力劝谏道:“陛下,当初蚁贼祸乱中原,我们也是兵分几路,由各将自统一军,逐一击破叛贼的,没有谁能独自支撑所有战场的平叛重任。行镇北将军只有一双手,几万大军,陛下命令他在同一时间,在三州两郡同时作战,他怎么打?拿什么打?”
  皇甫嵩不说这话还好些,一说这话反而提醒了那些仇视李弘的大臣。无论李弘在哪个战场打输了,他都要获罪受罚,他们正愁没有办法推翻李弘的权势,这下正好,有万无一失的办法了。
  许相立即奏道:“陛下,行镇北将军乃当世战无不胜的猛将,区区蚁贼,岂是他的对手?当初蚁贼张牛角几十万大军,横扫幽冀两州,无人可挡,但最后还不是被他一口一口吃掉了。臣奏请陛下,再遣行镇北将军为镇北将军,督幽、冀、并、河东、河内三州两郡之兵事,总揽平叛御边之大任。”
  他心想,你李弘的官越升越大,我就不相信你不感皇恩浩荡,不出兵四处平叛,只要有一处战事失利,你就等死吧。
  皇甫嵩眼前一黑,差点没有气晕倒。他目视一直沉默不语的卢植,心想你也说两句,好歹以你的身份,说话比我有份量。但卢植现在也想推倒李弘了,他从李弘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可怕的东西,可能危及大汉社稷的隐患,那就是李弘的野性。
  李弘是以军功起家的布衣将领,这种人虽然对国家忠心耿耿,但一旦干涉朝政,他就会拿起大刀肆意砍杀反对他的一切阻碍。李弘挑起西凉肃贪,以血腥手段杀戮贪官,他还可以理解,但李弘主张重开盐铁,他立即就感到了危机,深重而血腥的危机。李弘为了到达自己的目的,根本无视什么大汉律,祖制,在李弘的眼里那就是一堆破竹简,什么约束力都没有。重开盐铁的背后是李弘性格上的叛逆和桀骜不逊,这种人因为身份和教养的关系,迟早都要成为大汉国的逆臣贼子。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象李弘这种大将多的是,最后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走上了祸国殃民之路。
  在大汉国如今这种岌岌可危的局面下,李弘成为乱国之臣的可能性太大了。如其他将来祸害国家,甚至葬送大汉国,还不如现在趁着大汉国尚能支撑之际,杀了他,以彻底断绝祸害国家的隐忧。
  天子很犹豫。皇甫嵩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他觉得有道理。一个李弘,几万大军,能做多少事?而且,他也不想李弘离开并州,他需要李弘和他的大军留在并州。
  这时卢植说话了。
  “陛下,臣同意司徒大人所奏。”随即他说了一大堆理由,但其中有一点天子听明白了。只有迅速平定叛乱,国家才能稳定,国家稳定了,天子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如果大汉国长时间处于战乱四起的状态,对天子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夜长梦多啊。
  天子犹豫不决。他倒不是怕李弘打了败仗,他是担心李弘的人马如果打光了,怎么办?没有军队做后盾,自己还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他目视站在自己身后的小黄门蹇硕。蹇硕会意,走近一步,低声说道:“陛下,李将军这次捅的马蜂窝太大了,朝中大臣这是在借刀杀人啊。”
  天子一惊,蓦然醒悟。
  “陛下,李将军掌管黄河以北三州两郡的兵事权,那是名义上的,真正的兵事大权都在尚书台,而且,冀州和幽州现在有什么兵?李将军的那个兵事权有什么用?现在刘大人掌幽州军政,杨大人掌冀州军政,李将军难道还能指挥两位九卿重臣?”蹇硕冷眼看看堂上众臣,冷笑道,“不过,陛下可以将计就计,等叛乱平定了,刘大人和杨大人都回朝了,那李将军就……”
  “爱卿,镇北将军是要负责三州两郡平叛的。”天子担忧地说道,“如果……”
  “陛下,李将军在翼城那么劣势的情况下都打赢了,何况这些小战,陛下放心,李将军是一头豹子,战无不胜的豹子。”蹇硕信心十足,笑着退到了原位。
  天子想想,也是,豹子至今还没有打过败仗,自己是有点杞人忧天了。黄河以北,就让豹子去头痛吧,我不管了。
  “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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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金口一开,朝堂上顿时一片歌颂之声,大臣们欢天喜地,好象叛乱已平一样。
  皇甫嵩仰天长叹。卢植忧心忡忡。
  再议荆州长沙郡的叛乱问题。议郎孙坚主动请缨,要求到长沙郡平叛。天子大喜,迁孙坚为长沙太守,乌程侯,即刻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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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玮日夜兼程赶到京城。
  天子在尚书房听完李玮的奏议,和皇甫嵩等人商量一下,都觉得有点难办。二十万黄巾军到河东屯田,一旦叛乱怎么办?那可是直接危及京畿和三辅安全的大事。虽然有麴义的一万铁骑在河东看护,但一万铁骑在他们的眼里,没什么份量。
  “河东有多少郡国兵?”天子问皇甫嵩。
  “大约五千多人。”皇甫嵩回禀道,“河东隶属司隶校尉府,一旦有什么事,长安的守军和洛阳的北军立即可以渡河赶过去支援,所以河东的郡国兵一向很少。”
  “这几十年来,河东屡次受到胡人入侵,人口流失非常严重。目前河东南部也就安邑、解城和临汾一带人口较为集中,而河东北部几乎没有人烟,所以荒地很多,白白废弃的确可惜,但用作军屯……”卢植迟疑了一下,问李玮道,“李将军对屯田蚁贼再叛可有什么防备措施?”
  李玮立即做了一番详细的解释,说李弘打算再调一万步兵军到河东,以加强河东的兵力。
  卢植笑笑,摇摇头,把李弘已经迁升镇北将军,督三州两郡兵事,主掌平叛之事略微说了一下。
  “你们马上就要到冀州去,哪里还有兵力往河东抽调?”卢植说道,“我看,这事还是先摆一摆,回头再说吧。”
  李玮听完卢植的话,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诸位大人,冀州的危机这个月就可以解除,张纯的叛军马上就要掉头回幽州了。”
  天子又惊又喜,急忙问道:“李将军已经出兵了?”
  李玮笑道:“赵云赵大人已经带着铁骑奔袭邯郸了,大胜叛军的消息在这个月底一定能传到洛阳。”
  皇甫嵩和卢植急忙摊开地图,李玮的手由壶关划了一条弧线,重重地点到邯郸城上,“五百里奔袭,一击而中。”
  皇甫嵩大笑道:“恭喜陛下了。李将军招抚杨凤,原来还有这个目的,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卢植怀疑地望着李玮,问道:“杨凤这么快就允许你们的铁骑进入壶关?”
  “也不怪两位大人惊讶,快是快了一点。”李玮笑道,“但杨凤是校尉颜良颜大人的妻舅,这点面子杨凤还是要给的。另外,杨凤既然同意招抚了,那彼此之间就要信任,否则,还谈什么谈?”
  “那幽州呢?”卢植追问道,“李将军打算何时去幽州?”
  “只要河东的军屯完成,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李玮从容地说道,“大军当立即北上。”
  皇甫嵩忍不住笑了起来。
  卢植紧皱眉头,脸上的神情颇为不满。这个李弘,竟然敢拿北上幽州的事来威胁朝廷,当真是官越大,胆子也越大。
  天子不管这个,他关心的是洛阳的安全。
  “陛下不但不杀蚁贼,还给了他们土地,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叛乱?”李玮安慰道,“陛下,这二十万屯田兵如果调教好了,不但可以拱卫京师,还可以随时听候陛下的调遣。陛下,这可是二十万屯田兵啦。”
  天子一想,也对,如果叛乱了,有镇北将军府,三辅守军,长安北军,还有黄河这道天然屏障,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但他们假如都听自己的调遣,那可就不一样了。
  天子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在李玮那极具诱惑力地说服下,终于点了点头。
  看着李玮离去的身影,卢植就在纳闷,这个李玮怎么一直都没提盐铁的事,难道,李弘已经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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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玮出宫之后,住进了驿馆。晚上,他悄悄来到了大将军府长史何颙的府上。自从赵岐离去后,他接任了长史一职。
  何颙看完李弘的密信后,当着李玮的面把绢帛烧了。
  “司空大人同意了,就剩下司徒大人了。”何颙笑道,“仲渊可有要我帮忙之处?”
  李玮恭敬地说道:“不知大人能不能替我引见一下许劭许先生?”
  何颙欣赏地看了一眼李玮,赞道:“朱大人能教出你这样的门生,不枉为江东人杰啊。”他停了一下,说道,“但仅靠许先生,司徒大人未必会改弦易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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