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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

_26 猛子(现代)
  “他一定带来了郭大人的消息,我们赶快去接一接吧。”
  李弘走了两步随即发现赵云站着没动,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走?”
  “大人,鲜于大人已经迎上去了。”
  “那我们也要去啊。河北到处都是名士,得罪不起的。”李弘笑道。
  “这位审大人是冀州名人,他是冀州魏郡的门阀望族子弟,不但学问高深,而且为人慷慨大度,忠烈正直。”赵云答道,“冀州的学子名士都喜欢和他结交。我的老师就一直很仰慕此人的学识和人品。”
  李弘很惊讶地问道:“既然这么有学问,又是名门望族子弟,怎么到现在还是个冀州府的治中从事?”
  赵云迟疑了一下,说道:“听我老师说,他为人太过刚直,不喜欢巴结权贵,喜欢得罪人。”
  “喜欢得罪人?”李弘奇怪地反问道,“还有人喜欢去做得罪人的事?”
  “是的。我老师就是这种人。他看不顺眼的,就直言顶撞,如果还不过瘾,就指桑骂槐,直到把人得罪了为止。”赵云迷惑不解地说道:“好象做学问的人,这种毛病的多。”
  李弘大笑起来,“好了,好了,走吧。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想看看他了。”
  赵云指指他的头发道:“可你的头发……这要是让他看到,估计要骂个狗血喷头。”
  李弘立即醒悟过来,赶忙说道:“对,对。这样子不礼貌,快帮我扎起来。不认识的人他也骂?”
  赵云微微一笑道:“都一样。在这些名士的眼里,他们看不惯的东西,张口就会来几句,保证能把你气得发疯。”
  李弘心里顿时对名士大感兴趣。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一节
更新时间2006-1-11 8:31:00 字数:6809
 审配三十多岁,身长八尺,腰悬长剑,衣着华丽。他的面容清秀,留三绺长须,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神态看上去平和稳重。大概因为连续赶路的原因,审配显得非常疲倦,眉宇间愁云密布。
  他对李弘的热情接待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喜色,只是淡淡地躬躬手,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气话,然后就跟着李弘进了大帐。鲜于银和玉石随在李弘左右相陪。
  看到大帐里的案几上,地上铺满了冀州地图,记录文字的竹片丢得到处都是,审配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
  李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乱了一点,让审大人见笑了。”随即示意站在大帐门口的赵云,张郃过来收拾。
  审配立即摇手道:“不用,不用,马上我们就要用到,不用收拾了。校尉大人对冀州局势如此关注,实在令下官感激。”随即又说了几句废话,审配立即转到了正题上。
  “郭大人这次让我来,主要是想听听李大人对冀州战局的看法。”
  李弘笑道:“审大人远道而来,路上又遇上下雪,一定十分劳累,还是先歇歇吧。”
  “蚁贼猖獗难定,前方军情紧急,哪有时间歇息。郭大人心悬战局,迫切想知道大人可有什么破敌妙计。”审配一边坐到客席上,一边问道。
  李弘怕自己做错什么,失了礼节,惹出笑话,一直都很小心。现在看到审配为人随和,有点不拘小节,觉得赵云说的也不尽对,名士肯定有名士的许多优点。他随即拿起身边的地图,一边走到审配席前,一边说道:“既然审大人心急,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请审大人指点。”
  审配看到他拿着地图径直走到自己面前,吓了一跳。这人是不懂礼节还是礼贤下士,哪有官大的跑到官小的席前商讨事情的。
  坐在陪席上的鲜于银和玉石对着李弘连打眼色,可惜李弘没有看到。
  审配慌忙站起来,紧走两步迎上去道:“校尉大人,我们还是就着火盆说吧,天气实在太冷了。”
  鲜于银和玉石也先后站起来,随声附和。总不能当众让李弘出丑吧。李弘犹不自觉,连声招呼赵云和张郃拿几张牛皮缛子来,铺在火盆旁边。
  审配脸上的表情随着李弘滔滔不绝的分析,推断和阐述,变得越来越凝重,越来越敬佩。虽然一年来,李弘在幽州战场上连战连捷,声名显赫,但审配一直不以为然,一个奴隶出身的人,而且脑子还不正常,能用兵如神?恐怕其中另有文章吧?现在他亲耳听到李弘对整个冀州战局的准确分析,心里顿时对李弘的才能钦佩不已,印象大为改观。
  “天晴之后,不待雪化,黄巾军极有可能主动发起攻击。所以我还是建议郭大人再等一等。只要黄巾军开始行动,就说明他们的主力已经集结完毕,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大战。”李弘慎重地说道,“郭大人面对的是黄巾军的主力,恐怕要承受相当大的压力。”
  审配良久不语。
  “我们和郭大人在一起商议时,也预料到这个情况可能出现。但现在校尉大人认为中山国的牵制作用已经不大,难道说蚁贼会主动放弃中山国?”
  “黄巾军当然不会主动放弃,但他们在中山国不会投入大量防守兵力。黄巾军的意图非常明显,一战定胜负。击垮了冀州官军的主力,明年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李弘很坚决地说道,“所以中山国很快就可以拿下。”
  “校尉大人对夺回中山国这么有信心?”审配狐疑地问道。
  李弘摸着下巴上黑黑的胡渣子,轻轻笑道:“请审大人回禀郭大人,只要黄巾军开始攻击行动,我们随时可以拿下中山国。”
  “好。”审配语调平和地说道,“既然李大人这么有把握,那就太好了。我这就返回瘿陶回禀郭大人。”
  李弘和鲜于银,玉石三人愣了。
  “审大人,你连晚饭都不吃吗?”鲜于银急忙问道。
  “是呀,难得见到审大人,我还有许多问题准备求教……”
  审配立即摇手打断了李弘的话,“大雪已经停了,蚁贼随时可能进攻我们,军情紧急,身不由己啊。请几位大人多多谅解。”
  李弘脱口赞道:“审大人不辞幸苦,往返奔波,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实在令人敬佩。”
  审配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说道:“蚁贼乱我大汉,涂炭生灵,一日不定,寝食难安啦。”随即望着李弘说道,“还好盼到李大人率部南下,总算平贼有望了。”
  李弘赶忙摆摆手,谦虚了几句,然后说道:“大人既然一定要走,我就不留了。只是有件事麻烦审大人一定要替我转告郭大人。”
  “下官一定转达。”
  “冀州已经送来两批粮草,但战马的饲料明显偏少。幽州骑兵的后续部队马上就要赶到,饲料的需求量将剧增。”李弘说道,“我们为了加快部队的行进速度,粮草辎重一般都是用战马驮载,如果部队全部集结到位,大约有两万多匹战马。所以……”
  审配吃惊地睁大眼睛,想说什么,但随即又咽了回去。
  “马上解决饲料的事。还有什么需要吗?”审配想了一下,点头问道。
  李弘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审大人,你知道去年和今年,幽州都遭受战祸,州郡国库极度匮乏。以往朝廷每年都是从冀州赋税中调拨两亿钱补充幽州财政,但这两年因为打仗也就没有调拨了。我们的士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拿到军饷了,不知道这次郭大人能不能临时帮我们解决一点?”
  鲜于银和玉石立即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校尉大人的脑子根本没有坏,而且还好使得很。这个时候向冀州府要钱,真是绝妙好时机。
  李弘也是没办法。田重已经向他提过好几次缺钱了。部队人数虽然没有增加多少,但阵亡的将士都要发放抚恤,部队的开支越来越大,已经入不敷出了。缴获的黄巾军战利品一部分给了州郡府衙,尤其是最值钱的粮食,都给鲜于辅送走了。剩下的虽然也不少,但都是武器和贵重物品,一时间也卖不掉,变不出钱来。上次向刺史杨湟要军饷,还给杨湟回书斥责了一顿。杨湟说你缴获了那么多战利品,怎么会没有钱?你是不是太贪心一人独吞了,担心我上书弹劾你。李弘苦笑不得,他冤啦。
  审配对李弘的几丝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他严肃地望着李弘,面色不善。
  “校尉大人,我看你的士兵有一半以上都是胡人,他们是不需要发军饷的。你刚刚打了几个胜战,全歼了蚁贼十八万人,怎么连几千个士兵的军饷都发不出来?莫非……”审配轻轻抚摩着自己的胡须,眼睛里露出几丝嘲讽之色,意思是东西莫非都给你独吞了。
  李弘眉头皱了起来,他望着审配,疑惑地问道:“胡族士兵不需要发军饷?谁说的?”
  审配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胡人本是蛮夷,顽冥不化,都是一帮野人,下贱之种。他们屡屡犯我边境,杀我子民,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大汉国以仁义治天下,向来不赶净杀绝,一直对他们善加安抚,甚至允许他们内迁我大汉国境,繁衍生存。他们受我大汉征调,从军杀敌,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发军饷?谁说能给他们发军饷了?他们是贱民,你知道吗?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要他们趴着他们就不能站着,他们就是家里的一条狗,就是畜牲。”
  李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感慨直言的审配。
  鲜于银和玉石大惊失色,想出言制止可又怕说得不好被审配一起骂上。他们担心地望着李弘。这么说胡人,和骂李弘有什么区别。
  审配意犹未尽,还想说下去,玉石立即插嘴道:“审大人,军饷的事也就是我们大人的一个提议。如果冀州府有困难,可以……”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和你家大人说话的时候乱插嘴,一点规矩都没有。这都是你家大人教的?”审配丝毫没有客气,立即张嘴斥骂道。
  玉石顿时气血上涌,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睛瞪得多大,不知说什么好。鲜于银赶忙伸手拍拍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大帐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审配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蛮胡士兵不发军饷,这是规矩,这是我大汉国给胡人的恩赐。能够让他们从军,就已经是他们莫大的荣耀了。如果你说他们也拿军饷,那就是李大人虚报人数,冒领军饷,我可以向郭大人如实禀告此事。”
  “这次在涿郡全歼黄巾军十八万人,我的士兵个个都立了大功。按你这么说,这战不但白打了,我的部下还全部白死了。”李弘忍住怒气,极力压低语调问道。
  “这些贱种还不如蚁贼,死绝了更好,我北疆就不会受到入侵了。”审配毫不在意,冷冰冰地说道。
  “但是没有他们,这个战怎么打下去?”李弘问道。
  审配嗤之以鼻,连连冷笑。
  “李大人,你还是一个汉人吗?没有他们,这个战就打不下去了?我大汉国就消灭不了一群蚁贼?那去年呢?去年我们的情况比现在更糟糕,但我们不是照样消灭了上百万的蚁贼。你难道离开了蛮子就不会打仗了吗?”
  这次连鲜于银也忍不住了。
  “审大人,你有权利决定这件事吗?郭大人授权给你了吗?我们家大人就是让你问一下,你为何这么尖酸刻薄,说了这么多废话?你懂不懂规矩,你这叫犯上,你知道吗?”
  审配顿时感到自己图一时痛快,失言了,神色有些尴尬。随即想起来什么,大声说道:“李大人不过是行厉锋校尉,秩俸一千石,和我这冀州牧府的从事相差无几,谈不上什么犯上吧。犯上的我看倒是你这个尚未开化的假蛮子。”
  鲜于姓本是胡族,内迁幽州已经两百多年,早已汉化。审配骂他假蛮子,自然是侮辱他了。
  鲜于银白脸顿时变红,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一跃而起,腰中战刀呼啸而出,搂头剁下。
  李弘本想发火骂人了,可没想到平时文质彬彬的鲜于银脾气最大,率先跳了起来。他惊讶地看着鲜于银一刀剁下,一时间感觉非常解气。
  审配身手敏捷,翻身躲过,长剑出鞘,飞速刺了过去。鲜于银的功夫自然高出他太多,再劈一刀,凌厉的刀风冲着审配的脑袋就去了。
  玉石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道:“审大人,你的剑术比你的嘴上功夫差多了。”
  审配到了此时依旧嘴硬,大骂不止:“一群北方蛮子,下贱刁民。子俊,快来援手。”
  站在大帐门口的赵云和张郃目瞪口呆,傻了。几个大人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一转眼,打起来了。
  随着审配喊声刚落,赵云和张郃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大吼,两人一愣神的功夫,一个白衣大汉飞步而入,手上战刀带起一股强悍的风雷之声,冲着鲜于银的后背就剁了下去。
  李弘大吃一惊,就着坐势一脚踢起面前的火盆,身形跟着飞跃而起。
  那个大汉眼见自己的战刀就要剁到鲜于银的背后,突然看到一蓬火光飞速射来,躲无可躲,不由地再吼一声,硬生生刹住身形,就势剁在呼号而来的火盆上。随着一身巨响,霎时间火光四射。
  接着他就看到一只脚,一只穿着牛皮战靴的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胸口上。大汉惨嚎一声,身形倒飞而起,飞出了大帐。
  鲜于银一刀劈断审配的长剑,感觉心中稍稍解气,随即连退几步,举刀而立,怒视对面踉跄而退的审配。
  玉石坐在地上,还在大笑。
  李弘踢飞了赶来救援审配的那个大汉,怒气得到发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审配毫无惧色,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帐外传来一阵打斗声,转瞬即止,接着赵云和张郃就拖着刚才那个白衣大汉走了进来。
  “审大人,你如此侮辱幽州铁骑和我的手下,是不是太过分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名士?”李弘冷冷地望着审配,讥讽道。
  审配大声回道:“所谓名士,上安社稷,下安黎明,不畏豪强权贵,不甘堕落流俗,岂能与尔等野蛮之人相提并论。”
  李弘总算见识了名士。
  他慢慢走到案几之后,突然明白了审配的话,也明白了审配的心思。
  自己和部下们都是北疆的胡人、庶民,没有什么出身,也没有读过什么经书,自然给这些有钱有势有地位有学问的人瞧不起。不论自己和部下们立了多大军功,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都是应该的,都是应该去杀,去死。就象张纯说的,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这天下本来就是他们的。农夫们辛苦一年,所有的收获都是主人的,最后连饭都吃不饱,饿死,主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战士们战死沙场,他们还认为死少了,死绝了才好。天下的道理就是这样,天下的律法就是这样。
  自己的这些胡族兄弟冲锋陷阵,血染沙场,最后不但没有功劳,反而连个最起码的尊重,最起码的平等待遇都没有。不给军饷,死了都不给,这是大汉国的规矩还是大汉国的律法?贱种?最后就是个该死的贱种。这些人的眼睛难道都瞎了吗?这些人的心难道都被他们读过的书蒙住了吗?从高高在上的天子到一贫如洗的士子都是这样吗?
  黄巾军抓到这种人就杀,有什么错?推翻这种天下有什么错?李弘苦笑了一下。他突然从心里涌起一股冲动,一股要推翻天下,重建天下的冲动。
  “你们这些蛮种想造反不成?”审配怒视鲜于银,大声质问道。
  李弘理都没有理他,对赵云张郃道:“给我打出去,打出辕门。”
  赵云和张郃畏惧地看了一眼李弘,赶忙上前架起审配,连拖带拉把他弄出了大帐。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他们心目中,李弘和他的风云铁骑军都是英雄,审配是才高八斗的名人士子。但今天,审配把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骂了个狗血喷头。难道说,只有皇甫嵩这种出身官宦人家的子弟才是英雄吗?英雄还论出身吗?那前朝的韩信,卫青出身贫贱,不也是传颂千古的英雄吗?
  鲜于银冷笑一声,收刀回鞘。
  “感谢大人救命之恩。今日,带累大人了。”
  李弘挥挥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兄弟,不要说什么见外的话。打得好。兄弟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凭什么给这种偏狂的疯子辱骂。打得好。”
  随即指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大汉,问玉石道:“他是谁,竟敢杀我兄弟?”
  玉石赶忙把他扶起来,笑着对李弘说道:“他是无辜的,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变故。不过他那一刀迅若奔雷,要不是大人救得及时,伯玉今天就惨了。”
  鲜于银心有余悸地望了他一眼,大声问道:“你叫什么?竟敢擅闯中军大帐。”
  白衣大汉被李弘一脚踢得不轻,面色煞白,勉强跪下说道:“下官文丑,是冀州牧府的兵卫屯屯长。这次奉大人之命,一路负责保护审大人的安全。不知道内中隐情,贸然出手,多有得罪。”
  李弘抬头望向那个大汉,顿时惊叫道:“你说你叫什么?”
  “文丑。”
  “文丑?你叫文丑?”李弘奇怪地反问道。文丑也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彪悍的大汉为什么不停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文丑年纪不大,最多十七八岁,身高八尺以上,体态矫健,白面无须,浓眉大眼,非常英俊,看上去英气勃勃而又不失书生意气。
  李弘吃惊,是因为他和赵云一样,都年轻英俊而武功非常不错。想起张郃、颜良,李弘觉得河北这地方人才济济,好象随处都可以碰到。好地方。玉石和鲜于银也仔细看了文丑几眼,暗暗惊讶。这个人的名字取得非常有意思,和相貌反差太大,容易让人记住。
  “你是河北哪里人?”李弘随口问道。
  “我是常山国真定人。”文丑恭敬地答道。他武功好,随便一脚就能把自己踢飞的人,还是头一次遇见。不过想想他就是闻名天下的豹子李弘,觉得也很正常。
  “常山好地方。”李弘不禁大声赞道。颜良,赵云,褚飞燕,眼前的文丑,都是常山人。
  “你们审大人性情刚烈,和我们合不来,发生了一点小矛盾。你回去告诉郭大人,军饷必须按一万五千人拨给我,立即就拨。”李弘口气不容置疑,坚决地说道。
  文丑答应一声,问道:“校尉大人,还有吩咐吗?”
  李弘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告诉郭大人,风云铁骑以郭大人马首是瞻,绝对不做延误军机的事。”
  七天后,鲜于辅和阎柔带着部队赶到蠡吾。
  李弘立即召集部下,商议攻打中山国的事。当天夜里,郑信,铁钺,雷子带着赵云,张郃以及一百多名士兵离开了大营。
  十天后,张牛角率领黄巾军开始发力攻打郭典的部队。官军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十五天后,白鹿部落和舞叶部落的一千援兵赶到。李弘立即把舞叶部落的士兵全部安排到黑豹义从。白鹿部落的士兵补充到鲜于银的部队,填补上次大战之后的损失。
  风云铁骑军的四部人马,一万三千人全部集结完毕。
  郭典这次派了一个金曹掾史押运战马饲料和军饷赶到了蠡吾。郭典写了一封书信,特意说明冀州财政困难,这批军饷还是冀州各郡国的门阀富豪们捐助的。希望李弘接到补给后,立即开始攻击行动。关于审配的事,只字未提。
  李弘立即当着冀州官员的面,把军饷全部发了下去。那个金曹掾史是个老官吏,他一直认为李弘要这笔军饷事要挟冀州,中饱私囊。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弘一次性把它发了个净光。整个大营欢声雷动。
  “校尉大人为什么自己不留一点?”他很奇怪,李弘怎么自己不拿一份。
  “部队明天开始攻打安熹城,也许我会死在两军阵前。”李弘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要这废铁干什么?打仗靠士兵,没有士兵们奋勇杀敌,什么战都打不赢,所以我一直记着一件事,就是只要有钱,马上就把它们发给士兵。这就是士气。”
  金曹掾史立即问道:“明天就进攻?”
  李弘用力地点点头,“明天。”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二节
更新时间2006-1-14 12:27:00 字数:5744
 晴朗的天空,骄嫩的太阳,洁白的浮云,黑白相间的山林,银色的河流。冬日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宁静安逸。
  卫政站在城楼上,望着冰封的涴水河,面无表情。
  伏击豹子军失败之后,褚飞燕一言不发,带着主力部队赶到常山去了。现在整个奴卢城只有五千人马,安熹城两千人马。虽然部队不多,但守城不同于攻城,这些人马已经足够了。
  豹子军在蠡吾大营里整日操练军马,没有任何准备攻击的迹象。据斥候们的回报说,敌人天天都在演练步骑联合攻击的战术,好象没有攻城的打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他们从后方运来一具攻城的器械。难道豹子军放弃了攻打奴卢城?
  从常山传来的消息非常不好。黄巾军首领白绕因为补给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他的部队至今还待在太行山下迟迟没有开到战场。
  牵制邯郸黄巾军的钜鹿郡太守冯翊闻知郭典的部队步步败退,赶忙退守高邑城,分兵援救。郭典得到援军之后,立即发动反攻,又把黄巾军打得步步后退。张牛角的部队现在已经退到真定城了。
  由于张牛角的威信和褚飞燕的实力,黄巾军各部首领虽然暂时俯首听命于张牛角,但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得到解决,各支部队之间缺乏真诚的信任和默契的配合。如今黄巾军的形势越来越严峻,长此下去,恐怕要出变故。
  由于黄巾军和官军再度开战,真定城附近的流民无处安身,只好冒着严寒北上赶到暂无战火的中山国。现在奴卢城内外,流民已经达到了几万人。饿死、冻死和病死的流民尸体随处可见。
  卫政命令手下在城里和城外各设了十个炉灶,上午和下午各煮一次稀粥救济灾民,尽量减少百姓的死亡。这也是黄巾军唯一可以帮助他们的。
  “大人,早上的稀粥已经没有了,但至少还有一半人没有吃到,难民们在城里城外吵嚷不止,怎么办?”负责救灾的放粮官急步跑上城墙,跪在卫政面前说道。
  卫政收回远眺浣水河的目光,苦笑一下道:“你说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
  “大人,再放一点粮出来吧。最近这几天流民蜂拥而至,越来越多,那点粮食掺再多的水也不够吃啊。”放粮官低声哀求道。
  卫政慢慢蹲下来,望着放粮官痛苦的面孔,无奈地说道:“一旦官军攻城,就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而是几十天,几个月的问题。到了那个时候士兵们吃什么?喝水度日吗?”
  “大人,这样下去,城里城外要死上几万人的。大人,你忍心吗?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穷人,都是一样的。”放粮官大声叫道。
  “不行。”卫政硬梆梆地丢下一句话,头也不会地走下了城墙。
  城门洞下,街道上,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一个个衣裳褴搂,饥肠漉漉,老人的哀叫和孩子的哭声令人惨不忍睹。卫政心里一阵阵抽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要开仓放粮。但他的确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那么多粮食。
  “把他们都赶出城,都赶走。”卫政突然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侍从们叫道。
  侍从们惊呆了。
  “大人,把他们赶出去,夜里会有更多的人被冻死。大人……”一个大胆的侍从大声叫道。
  “命令士兵们立即散到城中各处,把流民全部赶走。”卫政冷冷地看了那名侍卫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又说了一遍。
  “大人,你这是要他们死啊。”一个年纪较大的侍从跟着叫道。
  “如果现在官军来攻城,这么多人挤在城里,连搬运武器的路都找不到,怎么守城?”卫政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也许,我们活不了几天了。”
  侍从们默然无语。
  奴卢城突然之间陷入了疯狂之中。
  城中的士兵无奈地驱赶难民,城中的难民自然不想出城。在寒冷的城外,没有御寒衣物,没有食物,不死才是怪事。城里顿时沸沸扬扬地闹了起来。城外的难民一听说黄巾军士兵要驱赶他们,担心黄巾军士兵随时关闭城门,大家急急忙忙往城里挤去。白天到城外,主要还是想弄碗稀粥喝喝,都挤在城里,更喝不上嘴了。
  一时间,城里城外,城门下,街道上,无处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吵闹声,嘶叫声,震耳欲聋。守在城门处的士兵恐怕被愤怒的流民打死,都退到了城墙的楼道上。
  时间不长,城门就被完全堵死了。城外的人要进来,城里的人被驱赶着要出去。随之通往城门的几条街道都被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
  难民被挤的无处容身,开始顺着楼道往城墙上爬。守城的黄巾军士兵开始还拿着刀枪准备阻挡,但随即就被汹涌的人群推的连连倒退无法立足。人流突然找到渲泻口,立即从城门的两边迅速往城墙上爬去。再不离开城门,估计要被挤死了。
  城楼上渐渐地站满了难民,而且还在不停地往两边城墙上延伸。黄巾军士兵面对手无寸铁的难民,徒呼奈何。吃不饱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连晚上待在城里睡觉都不允许,还怎么活啊。
  突然,城外的难民象发了疯了一样,从几百步之外的树林里,山岗上,平地上,没命地呼号着,奔跑着,四散而逃。他们看到城门的入口处被死死堵住,掉头又沿着护城河狂奔而去。城门附近的难民有的因为恐惧,虽然莫名其妙,但也紧随其后狂奔而去;有的茫然失措,痴呆呆地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地面开始在颤栗,枯草上的残雪开始在抖动,树枝上的积雪开始飘落,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越来越大的轰鸣声。
  一杆火红色的黑豹大旗突然冲入人们的眼睛。
  卫政坐在府衙的书房里,看着樊篱派人送来的文书。
  樊篱带着两千人马守在安熹。由于樊篱错误的诱敌方法,直接造成了重云山伏击行动的失败。褚飞燕没有怪罪他,甚至连一句责骂都没有。褚飞燕仰天长叹。离开安熹,离开奴卢,他都没有说一句话。樊篱守安熹,卫政守奴卢,都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的。他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神情沮丧。樊篱很痛苦,一直自责不已。
  卫政被一阵由远而近,飞奔而来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脏顿时跳了几下,接着又跳了几下。
  卫政自嘲地笑了。战打得越多,胆子也就越小了。
  “大人,豹子军打进来了……”
  吼声穿过院子,透过窗户,冲进卫政的耳中。
  卫政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呆住了。
  他的耳中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只有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清晰可闻,一下一下,就象战鼓声一样,沉重而浑厚,声声重击在心里。
  他的侍卫象受惊的野马一样,“轰”的一声撞开房门,带进一阵凄冷的寒风。
  “大人……”
  卫政面色苍白,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手中依然拿着那卷竹简。
  “大人……”
  “大人,豹子带着骑兵大军突然出现在西城门。当时我们正在驱赶流民,城里城外一片混乱,根本没有防备。现在他们已经杀进西城们。”卫政好象没有听到一样,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
  “大人,快走吧,我们现在还来得及撤出去。”
  卫政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们逃吧。我太累了,太累了。”
  李弘站在城楼上,望着城里城外的流民,听着凄惨无助的叫喊,心都在滴血。
  打仗,这就是打仗的后果,这就是黄巾军揭竿而起的后果。这种场面难道就是黄巾军愿意看到的,是张牛角喜欢看到的吗?李弘真的觉得无法回答。
  张纯的愤怒,审配的蔑视,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翻滚。参加黄巾军的人是因为穷,因为不公正,因为自己是贱种,所以要战。而剿杀黄巾军的人是对的吗?是公正的吗?那么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高贵,就富有,就可以为所欲为;而有的人生下来就下贱,就贫穷,就遭受凌辱。天下的人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富有的人可以盘剥贫穷的人?为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可以任意蹂躏宰杀下贱的人?难道人还没有生下来就已经有了贵贱之分吗?
  李弘不明白。他自己就是奴隶,他知道贫穷是什么,下意识里他认为黄巾军没有做错什么。但现实是残酷的,黄巾军并没有用什么有效的手段来改善这一切,相反,他们就象蝗虫一样,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用极其血腥残忍的手段毁去这一切。结果穷的人更穷,欺压他们的人更加凶狠地拎起屠刀,肆意的宰杀。
  黄巾军因为仇恨而暴力毁灭,既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敌人,更毁灭了这个不公正的天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如今苍天已经奄奄一息,黄天也快死了。而最后承担这个毁灭后果的,却是无辜的百姓,千千万万的贱民。
  黄巾军的做法对吗?它的确是对的。它报仇了,它泄恨了,它报复了不公正的老天。错吗?它的确也是错的。它所有的收获,都是建立在千千万万百姓的痛苦之上,建立在无辜百姓的生命和血泪上,它和敌人一起把无数的百姓推向了灾难更加深重的黑暗,没有尽头的黑暗。
  黄巾军准备了十几年时间,预谋已久,为什么没有一个通过暴力而改善百姓生活的办法,却只有通过暴力而毁灭一切的手段呢?张角,张牛角都不是一般人,才智武力都很超群,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步?还是想到了却没有时间做?
  大概是敌人太狠了,根本就没有给他们时间和机会。想想皇甫嵩杀了他们二十多万人,自己,杀了他们十几万人。想想审配那张刚毅倔犟的面孔,那种根深蒂固不可动摇的思想,想想天下又有多少象审配一样的权贵官僚,门阀世族。任黄巾军有三头六臂,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李弘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改变眼前的这一切。黄巾军上百万人都无力撼动这个不公正的苍天,自己又能干什么?自己就是人世间的一粒尘土,一粒随风而逝的尘土,一粒渺小而又没有任何作用的尘土。百姓也罢,黄巾军也罢,世族官僚也罢,大汉国也罢,和自己又有多大关系。李弘突然之间心灰意冷,再也没有任何念头。
  “子民……”
  喊声惊醒了李弘。他从沉思中收回心神,望向鲜于辅。
  “子民,奴卢城已经被我们控制。黄巾军司马卫政投降,两千多名黄巾军士兵被俘虏,其余的都趁乱跑了。”
  “我们损失如何?”李弘急切地问道。
  “没有损失。”鲜于辅笑道,“校尉大人神机妙算,我们不费一刀一枪就拿下了整个奴卢城。”他冲着李弘钦佩地竖起大拇指,“跟在你后面打仗,不服你都不行。”
  李弘一把推开他的手,搂住他的肩膀笑道:“羽行兄,先别夸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看行不行?”
  鲜于辅警惕地望着他,摸着自己的三绺长须,问道:“你说。”
  “开仓放粮。”
  鲜于辅沉吟了半天。他望望城里城外的难民,为难地说道:“子民,你把粮食全部用完,部队的军饷和补给怎么解决?冀州牧郭大人知道你打下了中山国,攻占了奴卢,肯定认为我们夺取了黄巾军的大量战利品。在冀州财政拮据的情况下,恐怕他不会再拨给我们军饷和粮食了。”
  李弘奇怪地问道:“我赈灾放粮有错吗?他凭什么不给我军饷和粮食?冀州没有,他可以向朝廷,向天子要吗?”
  “子民……”鲜于辅挣开他的手,面对着他,严肃地说道,“现在情况不一样,冀州也好,朝廷也好,财政都非常拮据。因为打仗,不管是黄巾军还是我们,物资消耗都是成倍成倍地增长。你知道现在一斛谷物值多少钱吗?”
  “那他们怎么办?看着他们饿死吗?”李弘指着城下的难民,厉声吼道。
  “子民,我们可以和黄巾军一样,天天煮一点稀粥救济他们一下。只能这样了。”鲜于辅知道李弘的心性,虽然李弘发脾气,但他毫不在意,坚持自己的原则。他现在是幽州府的功曹从事,有些事他要负责任的。
  “那会有人饿死的。”李弘叫道。
  “没有部队,就会有更多的人饿死,你知道吗?去年冬天,冀州饿死了十几万人,有谁开仓放粮了?就是威名远扬的皇甫将军,他也没有开仓放粮吗?”
  李弘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吃饱了,马上就会加入黄巾军来打我们。”鲜于辅理直气壮地说道。
  李弘大骂一声:“放屁。那下面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有多人强壮男丁?开仓放粮。”
  鲜于辅急了,一把抓住他,大声说道:“你这么做,马上就会有人上书朝廷,告你同情黄巾军,甚至是和黄巾军串通一气。现在朝廷碰到这种事,一般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先抓起来再说。”
  李弘怒气冲天,举手狂吼道:“我就放粮,谁敢抓我!”
  “命令部队,开仓放粮!”
  卫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士兵大步走进了庭院。这个人高大威猛,浑身上下有一股凌厉的杀气。他衣裳单薄,身上的皮甲不但破旧,还打着布丁。
  卫政的心跳突然加剧。他是不是豹子身边的侍卫,过来提审自己的。接着他就听见那个彪悍的士兵和守在自己书房门口的守卫大声说笑着,好象他们很熟悉。
  卫政轻轻拉开房门。
  “我是李弘,特意来找司马叙叙。”
  卫政大吃一惊。他就是豹子。
  迟疑间,李弘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卫政赶忙要下跪,李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免了,我还有事要求你。”
  这次攻打奴卢城,李弘筹谋已久。
  赵云和张郃对中山国的地形道路都比较熟悉,郦寒从常山国带出来的一百多名士兵都是本地人,他们的说话口音和习惯都和当地人一样。李弘利用他们不会被人怀疑这一点,让郑信,铁钺,雷子三人和他们一起赶到奴卢城附近的县城村庄,煽动召集沿途的流民,全部集中到奴卢城去讨吃的。一旦奴卢城人满为患,黄巾军的警惕性就会下降,郑信他们就能找到夺取城门控制权的机会。
  李弘命令玉石和鲜于银两部人马依旧在蠡吾大营驻扎,而且天天出营训练,麻痹黄巾军的斥候。自己带着鲜于辅和阎柔两部人马秘密赶到奴卢城。考虑到夺取城门之后可能要和黄巾军进行巷战,所以李弘特意带上了以步兵为主的鲜于辅的燕赵部曲。
  李弘和郑信约好,在早上吃饭的时间前后,难民最多秩序最混乱的时候展开突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卫政命令士兵驱赶城中难民出城。场面的极度混乱帮了豹子军一个大忙。
  豹子军兵不血刃,占据了奴卢城。
  “两次了,为什么你的运气都这么好?”卫政坐在李弘的对面,苦笑道。
  “两次?”李弘奇怪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还交过手吗?”
  “在重云山,褚帅埋伏了五万人马,就等着你们过去。”
  李弘浑身打了个冷战,一股凉意从背心直冲脑门。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如果不是樊篱这个笨蛋带着百姓一起走,你敢说你的部队不过重云山?”
  李弘苦笑。好运气,真的是好运气。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樊篱。”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三节(上)
更新时间2006-1-16 12:05:00 字数:3544
 阎柔和鲜于银带着部队赶到安熹城下。
  李弘派人到北新城,请中山国相张纯立即回到奴卢城主持中山国军政。同时以快骑急书冀州牧郭典,告诉他中山国奴卢城已经攻占,幽州铁骑是继续北上收复中山国的其他县城,还是南下到真定城参战。
  卫政受李弘之托,赶到安熹城劝降樊篱。黄巾军降兵驻扎于城外俘虏营里。
  李弘命令士兵们在城外扎起大营,一部分帐篷安置难民,一部分安置豹子军的骑兵。鲜于辅的步兵全部驻扎在城内,守城警戒。
  月底,中山国相张纯首先赶到奴卢。他非常感激李弘用这么短的时间帮他夺回了中山国的郡治和几个小县城,虽然中山国北部的几个县城还在黄巾军的手里,但凭仗风云铁骑的威力,收复也就是时间问题。张纯立即带着原郡府官吏开始了日常工作,第一件事就是安抚大营内的难民。
  李弘一直陪着张纯,喜欢和他聊天,听他讲叙郡府内政的管理方法和管理心得,这让李弘受益匪浅。在李弘的心里,张纯就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官,如果大汉国的郡府太守都象张纯这样,估计也就不会有黄巾军叛乱这回事了。
  张纯博学多才,尤其是经史,非常精通。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坐在书房里,就着火炉,一个滔滔不绝地说,一个津津有味地听,常常通宵达旦。
  鲜于辅就是不喜欢张纯。他认为张纯为人阴狠,心计深沉,劝李弘和他少接触一点。李弘就象没有听到一样,还是天天和张纯泡在一起,就象是张纯的侍从一样。
  樊篱投降了。他的部队在风云铁骑的看押下,也走进了奴卢城下的俘虏大营里。
  冀州牧郭典来书。他首先嘉奖了李弘夺取奴卢城的功劳,对国相张纯能够及时赶回中山国主持军政进行了一番褒奖,随即婉转拒绝了李弘南下真定城参战的要求。现在黄巾军被官军打得狼狈不堪,覆没在即,郭典当然不希望这个时候李弘带着部队去抢他的功劳。他同意李弘的部队北上收复中山国全境。
  李弘立即命令阎柔部,颜良的一曲步兵共四千人北上,尽快夺回望都,唐县,蒲阴,北平等县城。鲜于银率部向西北方向,夺回上曲阳。自己率领玉石部以及黑豹义从南下攻打汉昌、毋极,逐步向常山真定城方向靠拢,以策应郭典大军的进攻。鲜于辅领郦寒,伏强以及后卫屯两千多人镇守奴卢城。
  部队到达汉昌的时候,这里的黄巾军早就已经撤离。
  李弘立即命令部队扎下大营,不再往毋极方向移动。到了毋极,连跨泌水河,沁水河,就是真定城了。靠得太近,冀州牧郭典也许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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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被帐外嘈杂的叫声惊醒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匆匆披上外袍,刚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赵云已经冲了进来。
  “大人,郭大人的部队被黄巾军包围了。”
  李弘立即低头向摆在案几上的地图望去,同时问道:“消息怎么得到的?”
  赵云尚末回答,大帐内突然冲进来一股腥气,张郃扶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大汉走了进来。
  李弘抬头看去,吃了一惊。
  “下官文丑拜见大人。”面色惨败,狼狈不堪的文丑挣扎着就要下跪,被赵云和张郃一左一右架住了。
  “免了。快说,怎么回事?”李弘大手一挥,焦急地问道。
  “五天前,郭大人率部赶到距离真定城三十里外的鱼笼屯,张牛角率部死守不退。前天夜里,黄巾军白绕部,褚飞燕部,王当部,孙亲部,五鹿部十五万大军突然出现在鱼笼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郭大人率领我们紧急撤退,到孤鸿岭时全军被围。下官受郭大人之托,带一百铁骑拼死突围,杀出求援。”文丑嘶哑着声音,大声说道。
  李弘一直趴在地图上,随着文丑的叙说找到大致方位。
  “大人,这是郭大人的文书。”文丑从怀内掏出一卷沾满鲜血的短小竹简,递给身边的赵云。李弘随手打开,看了一眼,放到案几上沉吟不语。
  张牛角终于出手了,而且就是在自己分兵之后,立即就出手了。这个时机掌握的十分巧妙,让李弘不得不惊叹张牛角的用兵。
  现在可以看出来,白绕滞留太行山下,五鹿交出部队,都是张牛角的故意安排,甚至褚飞燕攻打蠡吾,博陵,都是在暗示郭典,黄巾军内部纷争激烈,部队士气低落,留在常山的黄巾军部队已经不多了。
  这个时候张牛角率军发动攻击,打得郭典连连后退,逼得郭典不得不集结冀州官军所以力量,发起对黄巾军的反攻。随即张牛角佯装不敌,步步退却,导致郭典误认为这是击败黄巾军的最佳时机,随之大踏步追进。张牛角把郭典诱进了自己设好的陷阱里。
  此时张牛角还不放心,因为北面还有实力强劲的风云铁骑可以随时南下参战。于是他进一步示弱,甚至不惜损兵折将退到真定城下。这个时候郭典已经认为黄巾军即将被自己击溃,无需李弘的豹子军南下帮忙了。
  黄巾军放弃中山国,放弃中山国的大小县城,其实也是在暗示李弘和郭典,黄巾军实力大减,已经败亡在即了。结果李弘要求分兵收复中山国全境,而郭典竟然也答应了。于是对黄巾军威胁最大的风云铁骑一分为三,失去了集中力量打击黄巾军的可能,同时也失去了在官军主力被围后及时救援的可能。
  此时,留守高邑城的冯翊部五千人马估计也被黄巾军牵制了。他的人马更少,根本不起作用。
  李弘呆呆地望着地图,一筹莫展。
  李弘曾经提醒过郭典,褚飞燕不在中山国,意思就是他可能跑到常山去了。但因为郭典是他的上级,官比他大得多,不好直说。他其实就是想告诉他,最好把自己的风云铁骑调到正面战场上攻击黄巾军。两军联合进攻,歼灭黄巾军的把握性更大一些,也不怕黄巾军玩什么花招。
  但他那个时候刚刚轻松夺下奴卢城,已经立了大功,如果再到常山抢功,似乎太过分了。所以郭典拒绝了李弘和他的骑兵南下参战的要求。
  结果如今一团遭。
  现在郭典的部队如果被黄巾军全歼,守高邑城的冯翊就是第二个被黄巾军攻击的对象。冯翊被消灭,黄巾军立即就可以长驱直入,打进钜鹿郡。自己的铁骑虽然有一万多人,但想在冀州这么大的地方击败依靠太行山进出的黄巾军,很困难。同时,冀州方面再想短期内集结五万以上的部队攻打黄巾军,更是没有可能。
  张牛角一出手,冀州战局立即反盘。官军惨败已是定局。
  李弘后悔万分。到了这个时候,还贪功打什么县城?在黄巾军主力尚在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应该盲目分兵,否则今天这个惨局也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弘越想越窝火,怒气上涌,突然对准面前的案几就是一掌。“咔嚓……“一声响,案几被他一掌劈断。
  赵云,张郃,文丑脸色俱变。
  “立即命令阎柔部,鲜于银部,鲜于辅部,以最快速度赶到下曲阳。”
  “吹号,立即集结部队,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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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鸿岭笼罩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只有凄厉的寒风拍打着巨大的帅旗,发出阵阵刺耳的啸叫。山岭下,黄巾军的营帐密密麻麻,绵延数里。数不清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就象一颗颗妖艳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绸缎上,显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郭典五十多岁,发须皆白。此时他站在岭上,望着敌军阵营,面带微笑,神情自若。
  去年,他还是钜鹿郡的太守。黄巾军在他的管辖地首先爆发,其声势之大,无人可挡。他勉强支撑了几天,逃到了安平国。后来皇甫嵩将军率部赶到,他带着郡国兵参予剿匪,
  “不知道子俊可到了奴卢?”站在他身后的审配忧心忡忡地说道。
  “正南,你当真认为豹子会日夜兼程赶来求援吗?”郭典怀疑地问道。
  “肯定会来,只要我们还能再守七天。” 审配口气坚决地说道。
  郭典叹了一口气,显然没有信心。
  “你看到他就知道了,他绝对是一条汉子。”审配不容置疑地说道。
  “哦。一条汉子?”郭典转身面对着他,惊异地问道:“你从蠡吾回来后,一直不对他做任何评价,听子俊说你在蠡吾还把他狠狠骂了一顿。怎么今天突然这么相信他?”
  审配苦笑了一下,说道:“他虽然出身低贱,满身的胡人味,但他不是蛮子,他的武功和才学都很令人敬佩。那天指桑骂槐地骂他,我的确有些不对。我以为他象蛮子一样贪婪狡诈,趁机要挟我们,中饱私囊,谁知道他真的把那笔军饷全部发给了士兵。有机会我向他解释一下。”
  “所以你相信他?”
  “是的。他对胡人就象对自己兄弟一样,虽然为我们所不齿,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有大度胸怀。一般胸怀宽大的人,都是忠义之士。所以我相信他。”审配很严肃地说道。
  郭典笑起来,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正南老弟也是忠烈刚直之人,否则也不会得罪许多人。你看,我们还能再守七天吗?”
  审配摇摇头。
  郭典大笑起来,“好。今次老夫也尝尝血染沙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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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三节(下)
更新时间2006-1-18 12:09:00 字数:3267
 张牛角的头发又白了不少。他坐在大帐内,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
  “明天,我们发动最后一次强攻,不惜一切代价,杀掉郭典。”
  褚飞燕正蹲在地上看地图。
  他缓缓站起来,望着张牛角杀气腾腾的脸,轻声说道:“斥候回报,豹子李弘的部队已经越过下曲阳,正在飞速赶来。我们应该抽出三万人马赶到铁鹤岭进行阻击。”
  “大帅,在平原上对阵,我们的确没有击败豹子铁骑的把握,但伏击他,应该还是有把握的。他现在不过只有四千人。”大帐内,一个中等身材,肤色焦黑,神态威猛的年轻人大声说道。他就是王当,黄巾军中的猛将。
  “黑子,不要轻敌。”坐在他旁边的孙亲小声说道,“听大帅的,不要乱诈唬。”
  坐在孙亲旁边的中年儒生就是白绕。白绕出身庶民,家里是一方富豪,良田上千顷。但因为出身不好,虽然很有才华,却处处被人瞧不起。他感叹世道的不公,加入了太平教,成为一方褚帅。他甚至不会武功,但他有钱,有钱就可以买到人。
  白绕捻着短须,缓缓说道:“虽然我们有十五万人,敌人只有三万五千人,但官军士兵的个人能力和装备远远胜过我们。四天激战下来,部队已经伤亡五万人。按照大帅的设想,若想明天一举全歼敌军,这十万人必须全部投上去。如果抽调三万人赶到铁鹤岭阻击豹子的骑兵,不但主战场上的兵力不够,而且我担心即使全歼了豹子军,恐怕这三万人也所剩无几了。这似乎违背了我们这场战斗的目的。部队伤亡太大,将会影响到一下场战斗。”
  张牛角立即赞同地说道:“白帅说得非常清楚了,所以不要管他,我们集中所有的兵力,全力以赴,干净彻底地消灭郭典。即使豹子的援军一路不停地赶来,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到那个时候,孤鸿岭上除了死尸什么都没有。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和他的骑兵过招,白白折损士兵。”
  褚飞燕迟疑了一下,问道:“不阻击?”
  张牛角肯定地点点头,大声说道:“不阻击。”
  褚飞燕眼内闪过一丝失望。
  “燕子,饭要一口一口吃,敌人要一个一个地消灭,无需着急。李弘的骑兵我们都见识到了,在平原上和他对垒,我们的伤亡太大,拼消耗我们的确拼不过他。但到了太行山呢?也许他就是一只病猫。”张牛角缓缓说道,“这次我们先打郭典。打完郭典,剩下的也就是他了。”
  褚飞燕笑笑,“我知道,只是心里有些不服气,为什么他的运气每次都这么好?这次他的增援部队一路长途跋涉而来,士兵们极度疲劳,人数也少,但这么好的机会却就是不能打他,简直是怪事。”
  张牛角冷冷一笑,“没有人的运气永远都会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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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云层特别厚,太阳就象一个红黑相见的圆盘,时隐时现。几乎没有什么风,黑色的汉字战旗有气无力地悬挂在高高的旗杆上。
  孤鸿岭上的树木都被士兵们取暖砍光了,整片整片光秃秃的树桩上全部堆满了尸体。官军的几道障碍都被黄巾军士兵成功突破了,迫于无奈,他们只好把战友的尸体临时堆积起来,充做挡箭牌。
  经过将近一天的血战,双方死伤惨重,方圆一里左右的战场上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官军士兵已经剩下不到三千人,他们被黄巾军挤压到两个小山包上。左边是中军所在地,右边是辎重堆积地。
  战鼓声再次敲响,声震云霄。
  “杀……杀……”
  黄巾军士兵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他们高举着武器,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山岭上冲去。一时间,杀声震天。
  郭典静静地坐在帅旗下,望着面前激烈搏斗的战场,心如止水。
  这两年来,他带着部队不知道杀死了多少黄巾军战士,今天轮到黄巾军战士来杀他,他觉得这很正常。他从来就没有奢想过自己可以寿终正寝。想想广宗战场,下曲阳战场,皇甫嵩和他带着士兵们肆意屠杀黄巾军士兵,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个时候,他就想到自己终究也会有这么一天。在战场上,杀人,被人杀,有什么区别呢?
  王当和孙亲亲自带着亲卫队杀了上来。
  高览大吼一声,长枪戳入敌人心脏,还没有等他抽出长枪,王当的战刀已经凶猛的迎头劈下。高览弃枪而退,顺手拔出腰间长剑,刺入迎面冲上来的敌兵身体内。
  孙亲早就瞄准了他,带着三四个战士突然围住了他。高览措手不及,被连砍两刀。王当飞起一脚,将他踢飞了起来。
  看到军候大人被敌人伤了,高览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一部分奋力挡住敌人,另外两人慌忙将他拖到安全处。
  “杀……杀上去……”王当高举着血淋淋的战刀,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奋力狂吼。
  孙亲一张娃娃脸绷得紧紧的,低着头一路砍杀。黄巾军士兵踩着战友的尸体,艰难地往山顶上推进。
  张牛角就站在山下。
  他看到孙亲和王当的亲卫队冲击受阻,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杀气。
  他突然挥动大手,大声吼道:
  “擂鼓……”
  战鼓声就象一阵惊雷,遽然炸响在周围士兵的耳中,随即冲天而起,回荡在杀声如潮的战场上。
  张牛角“唰……”的一声抽出战刀,回头望着身后的侍卫队战士,猛地举起战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为了死去的兄弟们……杀……啊……”
  “杀……”一百名战士同声呼应,吼声伴随着轰隆隆的战鼓声霎时间响彻战场,他们象潮水一般汹涌地扑向了山上。
  高览简单的包扎了两下,飞步跑到郭典身边,大声叫道:“大人,我送你到对面的辎重车队去,哪里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郭典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高览,是军司马秦大人的手下。快走吧,大人,迟恐不及了。”高览大声吼道。
  郭典打量了他一眼。高览身高体阔,大约二十多岁,面上无须,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庞,一双英气逼人的大眼睛。由于这几天日夜奋战,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皮甲也被多处砍破,几道伤口只是用布条草草地捆了一下,鲜血正在往外渗透。
  高览看到自己的士兵步步后退,接二连三的惨叫着被黄巾军砍倒,急得大声叫道:“大人,快走吧。”
  “那就是张牛角。”郭典突然站起来,指着前方大声吼道。
  高览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十几步外,张牛角带着一帮侍从,就象一支犀利的长箭射了进来,所向披靡。他的左边是孙亲,右边是王当,各自带着一帮亲兵,奋勇跟进。三支队伍形成一个坚实的品字形攻击阵势,急速推进。
  张牛角看到了郭典。仇恨就象一团巨大的烈火突然在他的心中爆燃。
  “郭典,杀死郭典……”
  张牛角再也不顾生死,他就象一头疯狂的猛虎,竭尽全力地嘶叫着,咆哮着,杀了过去。
  郭典冷冷地望着他,脸上掠过一丝讥讽之色。
  黄巾军士兵听到大帅的叫喊,精神为之一振,他们就象突然被敌人砍了一刀似的,嚎叫着,象嗜血猛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扑了上去。
  高览虎吼一声,当先迎了上去。张牛角一刀劈下,高览提刀就挡。
  张牛角那一刀挟带着满腔仇恨,雷霆万钧,岂是高览能够接下。高览顿时如遭重击,战刀断裂,虎口迸裂,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张牛角顺势一脚将他踢得凌空飞起,重重地摔向远处。
  十几个挡在郭典面前的战士立即被如狼似虎的黄巾军士兵宰杀了一干二净。随即更多的官军疯狂地扑了过来,更多的黄巾军士兵疯狂地杀了上去。一直站在辎重车队里指挥战斗的审配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他指挥士兵们迅速搬开车阵,他带着所有的士兵,冲了出去,全部冲了出去,冲向已经被黄巾军占领的山包。
  张牛角看着郭典,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惨而悲凉。
  郭典望着他,面含笑意。能够死在自己的对手手上,未尝不是人生一件快事。
  张牛角一刀枭首。
  随即身后的士兵们一拥而上,乱刀齐下,将郭典的尸体顿时剁成了肉酱。郭典身后高大的帅旗轰然倒地。
  张牛角一手举刀,一手拿着郭典血淋淋的人头,满脸泪水,对着昏暗的天空纵声狂吼:
  “师父……我给你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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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四节(上)
更新时间2006-1-21 10:43:00 字数:3347
 公元186年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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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李弘带着四千铁骑赶到孤鸿岭。
  黄巾军已经撤退。
  李弘不敢停留太久,命令士兵们立即散开,四下寻找幸存的伤兵。
  孤鸿岭方圆四五里,树木都已经被砍光。整个山野之间,躺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数不胜数。无数的武器和战旗被任意丢弃在血淋淋的战场上。间或还有几匹战马孤零零地站在尸丛中,发出低低的嘶鸣,偶尔也会听到几声痛苦的呻吟声,但无从知道它们是从那个角落里发出来的。风渐渐的大了,隐约传来呼啸之声,就象战死的冤魂在放声悲号。难闻的血腥和尸臭味伴随着瑟杀的寒风弥漫在整个孤鸿岭的上空。
  李弘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战场,士兵遗骸之多,死状之恐怖,令人触目惊心。他浑身冰冷冰冷的,就象突然掉进了冰窖。
  赵云面色惨白,两眼恐惧地望着眼前的战场,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张郃面显胆怯之色,小心翼翼地躲到战旗后面。射虎心惊胆战,寸步不离地跟在李弘后面,双手紧紧地抓住战马的缰绳,好象生怕自己被躺在地下的死人拽下了马。
  玉石,恒祭,射璎彤,鹿欢洋,弃沉,弧鼎和几千胡族士兵,也被眼前的血腥战场震骇了,但他们毕竟久经沙场,随即恢复了心神。
  士兵们在号角声的指挥下,大声吆喝着,纵马飞驰而去。铁蹄肆意践踏在尸体铺就的地面上,不是溅起一蓬蓬的鲜血,就是带起一个个的断肢残臂,更加增添了战场的恐怖和血腥。
  文丑凄厉地叫喊着,状若疯狂。他跑到中军阵地上,哭着,喊着,不停地翻动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但他看到的熟悉面孔没有一个是活着的,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有活的吗?还有活的吗?”文丑举起双手,声嘶力竭地哭叫着。
  李弘回头望望郑信。郑信抬头望天,正在喃喃自语。
  “守言,这孤鸿岭上大约死了有六七万人吧?”李弘轻声问道。
  郑信恐惧地看了战场一眼,苦笑道:“大概有十万人吧。”
  “有这么多?”李弘不相信地反问道。
  “孤鸿岭一战,张牛角总算扬眉吐气了。全歼官军三万五千人,这可是个巨大的胜利,只怕黄巾军从此更加猖獗了。”郑信无奈地说道。
  “不知道郭大人怎么样了?”李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郭大人和他们之间仇深似海,恐怕已经被黄巾军挫骨扬灰了。”郑信难过地说道,“可笑我们还日夜兼程的狂奔,连老命都不要了。”
  突然,他想到什么,小声说道:“子民,假如此时黄巾军还在和郭大人的部队纠缠,我们人疲马乏地赶到,立即就会被黄巾军吃掉。”他恨恨地望了李弘一眼,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想把我们的小命都送掉?你要知道,现在这四千人,都是你真正的血本。将来你即使不当官了,不带部队了,但这些胡人还是你的忠心部下,他们只会听你一个人的命令。在北疆,只要你登高一呼,他们立即就会云集麾下,为你卖命效力。你把这样的部下往敌人的刀口上送,你是不是疯了?”
  李弘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勉强笑道:“兄弟就是兄弟。”
  郑信追问道:“当时你是怎么想的?我中途叫你歇两次,你理都不理我?在别人眼里,你这么做也许会赢得忠信的美名,可是,在我们这些老战友的眼里,你就是疯子?要是里大人还活着,他一定会骂你的。”
  李弘突然听到郑信提起里宋,心里一痛,半天说不出话来。郑信看到李弘一脸悲凄,知道触痛了李弘,悻悻然不再做声。
  李弘指指眼前的战场,缓缓说道:“如果被张牛角围住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郑信哑口无言。
  “虽然我们不认识郭大人,他的部下也不是我们的朋友,但我们都是举着同一面大旗战斗,都是为了大汉国而战斗。救他们,和救自己的战友,自己的朋友有什么区别吗?这是道义,做人的道义。”
  李弘严肃地说道:“换了是我在孤鸿岭,不要说只有四千人,就是只有一百人,你也会义无反顾地杀过来。”
  郑信神色凝重地望着李弘,轻轻说道:“我懂了。”
  一直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的赵云忽然叫起来,“大人,还有活着的。”
  李弘和郑信惊喜地转头看去。弃沉和几个士兵抬着一个人,在十几个士兵地簇拥下,飞步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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