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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孝宗统治下的十八年:被遗忘的盛世》

_11 张嵚 (现代)
这还了得,整个吐鲁番都震怒了,而一直不甘心失去哈密的阿麻黑,又一次看到了机会。
民力可用,动手吧。
而此时,陕巴也知道了此事,可是他没放在心上,抢人家几头牲畜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天敷衍一下就好,经过上次的事情,他还敢动兵?
第三章 金戈铁马:弘治朝征战录 一、哈密风云:弘治朝哈密争夺战(10)
还真敢。
弘治六年四月,吐鲁番集结重兵,突袭哈密,哈密猝不及防,一夜之间全境沦陷,忠顺王陕巴被俘,愤怒的吐鲁番人在哈密展开了大规模的报复行动,见人就杀,而曾经率兵抵抗过吐鲁番的哈密大将阿木郎,竟然被肢解分尸。
在这里说一下这位阿木郎,可以说他是此时哈密蒙古部落里惟一的能人。阿木郎也是哈密忠顺王的宗室成员,哈密上一次沦陷的时候,正是他集结哈密部众,联合当地明军,给了吐鲁番人几次重创;也是他找齐失散的哈密民众,集体安置在甘肃地区。可以说,这是一个拥有很高威信的人物,如果由他接任忠顺王,也许哈密的局势会好很多,可是在哈密收复后,陕巴对他很排斥,夺了他的兵权,英雄无用武之地,最终落得这个下场。
哈密再次陷落,民众逃散,与之接壤的甘肃地区,再次拥满难民。大明的西部边陲局势,再次严峻起来。
怎么办?
朱祐樘急了,再次召集群臣商议。此时刘吉已经罢官回乡了,接任的是徐溥。这位老臣安抚民生可以,外交军事基本上属于文盲水平,讨论半天还是老办法:闭关绝贡吧。
而驻扎甘肃地区的兵部左侍郎张海和都督同知侯谦也是草包,本来听闻哈密有事,立刻起兵支援,半路上听说哈密沦陷,竟然就地扎营不走了。这无疑给了吐鲁番一个软弱的信号。
执掌甘肃兵权的总兵周玉更荒唐,眼见哈密局势危急,立刻给朝廷打紧急报告:我最近身体不好,您让我退休吧。
可悲,可叹,大明朝的封疆大吏们。
边将指望不上,只能指望老办法――闭关绝贡。可阿麻黑从来都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他敢动兵,当然也就知道动兵的后果,难道他一点也不怕吗?
这次真的不怕了,因为在上次事件以后,阿麻黑痛定思痛,终于找到了新靠山:鞑靼。
此时的鞑靼正是达延可汗统治下,连年骚扰大明边陲。哈密战事爆发后,鞑靼火速向甘肃北部地区发动持续骚扰,牵制甘肃驻军西援。大明北方,再次烽火连天。
原先只是一个吐鲁番,现在却是吐鲁番外加鞑靼,这可怎么办?
阿麻黑的如意算盘很清楚,大明朝的防御重点是北方而不是西边。北京城临近边境,最忌惮的就是鞑靼的侵扰,这种局面下,大明朝的注意力一定会向北转,自己要的不过是一个哈密,就算大明恼火,也不会急于找自己算账,这样拖个几年,拖成既定事实,也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阿麻黑却错估了一件事:明军的实力。
这已经不是弘治初年了。弘治初年的明王朝,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经过朱祐樘这些年的励精图治,国家财政收入直线上升,钱粮准备充足;军队经过兵部尚书马文升的整顿,战斗力也在恢复。现在的大明,完全有能力打一仗,和鞑靼打未必有胜算,和吐鲁番打却胜算十足。
当然打的阻力也是很大的。朝廷里的文官“反战派”云集,为首的就是内阁首辅徐溥,徐老先生一辈子最反对动刀动枪,苦口婆心地阻止,说擅起边衅“劳民伤财”,“国无宁日”,千言万语,还是主张和平解决。
但话一出口就遭到了兵部的反对,特别是兵部尚书马文升,这是一个拥有卓越战略眼光的老臣,他反复上奏,力主开战,并且提出了开战的三大必要:一是哈密不可弃;二是要敲山震虎,震慑鞑靼;三是要打击吐鲁番的嚣张气焰。并且极力推荐了一个人,保证说,有他在,必平哈密。
第三章 金戈铁马:弘治朝征战录 一、哈密风云:弘治朝哈密争夺战(11)
这个人,是甘肃巡抚,右副都御史许进。
许进,字朝仪,甘肃灵宝人,成化元年进士。虽是文臣,却久历战阵,成化年间的大腾峡叛乱和荆襄流民起义他都参加了,后来有做为随军参谋,参加了成化年间明朝对河套地区蒙古部落的几次征剿行动。虽然说胜仗不多,但毕竟亲历战争,打仗是怎么回事,他比朝廷里这些高谈阔论的书生们懂。
其实合适的人才很多,之所以选择许进,只因为他的一个特点:快。
许进从来最擅长的,就是快速的奇兵突击。大腾峡叛乱时,正是他带部队从叛军后路抄进,突然的奇袭让叛军大乱;荆襄流民大起义,在战局僵持不下的关键时刻,又是他率领骑兵突袭,端了起义军的老窝,才令明军一击定乾坤。成化年间,他调任陕甘地区,数次与蒙古骑兵交手,却很少吃亏。他在骑兵战上的造诣,当时诸如王越、赵辅、陈寿、项忠等名将,都对他赞不绝口。
西北虽然重要,但终不如北方重要。劳民伤财的战争,谁都拖不起,拖久了更会影响边防大局,所以哈密一战,既然打,就必须要保证速战速决。能够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的人,只有他。
明朝弘治八年(公元1495年),在经过了无数次扯皮、争吵,以及吐鲁番“还”还是“不还”的外交把戏以后,明王朝终于下定了决心:打!
十一月,甘肃巡抚许进受命征讨吐鲁番,先是联络甘肃境内的蒙古部落提供帮助,十二月初一,明军进抵哈密,四面攻城,在烈烈鹅毛大雪中发起了猛烈袭击。仅用一天时间,哈密全境收复,吐鲁番军队溃逃。
可是当得意洋洋的许进盘点作战成果,却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坏了,陕巴哪去了。
明军动手快,可吐鲁番逃得更快,见明朝大军来攻,立刻脚底抹油跑路,但跑的时候还不忘带上被俘的陕巴。明军收复哈密后,仅仅救回了陕巴的妻子和女儿,陕巴本人却还在吐鲁番人手里。
这就难办了,陕巴毕竟是朝廷册封的忠顺王,他要是死于乱兵下或者被成功营救,这都好办,死了大不了换一个忠顺王,可现在他还在敌人手里,怎么办?
继续进兵吐鲁番吗?这可不好办,一面要请示,另一面,军队要打速决战,粮草带的不多,哈密当地,吐鲁番人跑的快,跑之前把粮食全烧了,一粒米都没留,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就地安置民众,布置防务,到点后撤回,甘肃北部蒙古人的侵扰也很厉害,老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这次出击虽说收复了哈密,但是没有救回忠顺王,所以说,只达到了一半目的。
但吐鲁番却吓坏了,没有想到大明真的动手了。而在战斗中,大明骑兵的冲击力,快刀斩乱麻的进攻,深深的印在吐鲁番人的脑海里:大明很厉害,不好惹。
而吐鲁番人更担心的是,如果继续硬顶下去,大明朝会不会挥师西进,把吐鲁番也收了去。哈密之战证明,大明有这个能力,想做,随时都能做到。
这一仗不但震慑了吐鲁番,更震慑了周边各民族,由于大明封闭嘉峪关断绝禁止封贡贸易,不但吐鲁番,周边民族的损失也特别大,这一打,也都跟着炸了锅:不要和大明对抗了,连累大家啊。
而这个时候,鞑靼在明朝北部边境的几次侵扰也都被打退,在固原等地遭到明军的打击。消息传来,阿麻黑郁闷了,看来鞑靼也靠不住。
鞑靼靠不住,大明惹不起,那就认输吧。
弘治十年,在屡次遭受明军打击后,吐鲁番再次服软,正式交还被俘虏的陕巴,以及被掠夺的忠顺王金印,并派遣使者入京请罪。软硬兼施下,弘治皇帝终于赢得了哈密争夺战的胜利。次年,在三边总制王越的建议下,明朝重新册封陕巴为忠顺王,并帮助修筑城池,安抚民众。哈密地区,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弘治十七年,带着哈密争夺战的遗憾,吐鲁番苏丹阿麻黑病逝。在弘治十年之后,终其一生,他未敢染指哈密。
第三章 金戈铁马:弘治朝征战录 二、达延可汗的“反明复元梦”:鞑靼的重新坐…
看清朝题材的武侠剧,不会陌生“反清复明”这个词,围绕这个词的爱恨情仇刀光血影,武侠的戏演了不少。
可说“反明复元”,大家就比较陌生了。毕竟在明朝,这个词少得很,但少得很,不代表没有。“土木堡之变”瓦剌首领也先活捉了明朝皇帝朱祁镇,就曾大喊过“是上天要我光复大元啊”,可接着就在北京保卫战里被于谦打得灰头土脸。所谓光复大元,也就是说说而已。
而在弘治朝,另一个人,却响亮地喊出了“光复大元”的口号,而且很执着,从弘治朝喊到了正德朝,一喊就是一辈子。当然,也一辈子没实现。
虽然如此,这人一辈子却足够折腾,折腾明王朝,折腾自己人。他既是朱祐樘一辈子的对手,也是蒙古民族历史上顶天立地的英雄,他的功业虽不及成吉思汗这样的人物,但一生却在向这位最优秀的模范看齐,而他所遗留下的制度,甚至影响到今天内蒙古地区的地理划分。
这个人,全名叫做巴图蒙克,《明史》上称他为小王子,而在草原群雄逐鹿的滚滚征尘里,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号:达延可汗。
说起这个人,我们需要抽丝剥茧,对照明王朝这几十年的政局变化,讲讲蒙古草原都发生了什么。
先从土木堡之变说起,俘虏朱祁镇的,是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而事实上,当时的也先虽然是蒙古草原势力最强大的部族,也是把持大权的实际统治者,但是他并非蒙古部落的可汗,名号只是“太师”。按照中国历史的常用说法,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被他“挟”的人,即蒙古草原名义上的可汗,叫脱脱不花,是鞑靼部落的,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有地位,没权力。
但被“挟”的滋味终究不好受,别扭了几年后,趁着瓦剌实力衰退,脱脱不花一拍案,翻脸了。瓦剌和鞑靼两大部落相互攻杀多年,最终瓦剌不敌,也先被杀,瓦剌的余部率众西逃,渐渐地迁移到今天的青海、新疆一带活动。蒙古草原,成了鞑靼人的天下。
这时候脱脱不花也早就去世了,继承蒙古可汗位置的,是脱脱不花的孙子孛鲁忽。可这位置继承得却不稳,脱脱不花的子孙一大群,各个手里有兵有地盘,于是有人扯旗了:凭什么听你的。
所以几家人就打来打去,打到最后,孛鲁忽败在了自己的叔公:脱脱不花的弟弟满都鲁之手,死于成化十八年(公元1482年)。
这个满都鲁可是大明朝的老熟人了。多年以来,他和另一个鞑靼的强大部落――孛来部一起进入河套,在这里放牧定居,每到秋高马肥的季节就南下抢掠,搅得明朝北部边关鸡犬不宁,也和当时明朝的边关名将打了一个遍。当时的明宪宗曾经几次发动大规模的“搜套战争”,两次动用八万以上的兵力,打来打去却始终是劳而无功白费劲。
明朝白费劲,孛来和满都鲁两家却自己掐了起来,掐到明朝成化七年,孛来无力抵抗满都鲁的进攻,不得不率军离开河套。这下河套成了满都鲁的天下,然而好景不长,一年后,明朝边将王越发动红盐池奇袭,抄了满都鲁设在红盐池的老窝。满都鲁惊慌失措,率部北逃,其后,尽管还有各类零星的蒙古部落进入河套草原,但终究构不成大威胁,河套草原暂时太平了一段时期。
但就像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一样,暂时的平静,往往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间歇。不久以后,一个更强大的对手将横亘在大明北部边陲前,和他相比,前面这几位都不过是跑龙套的角色。
第三章 金戈铁马:弘治朝征战录 二、达延可汗的“反明复元梦”:鞑靼的重新坐…
明朝成化十五年(公元1479年),蒙古鞑靼可汗满都鲁去世,五岁的巴克蒙图继承可汗位,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达延可汗。
这个巴克蒙图,并不是满都鲁的后人,相反却是仇人。他正是多年前被满都鲁夺了可汗位的孛鲁忽的亲生儿子。父亲的大仇,失去的可汗位,此时统统归了他。
按照普通武侠小说的情节,这中间往往会有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比如什么忍辱负重,历尽坎坷,殊死决斗云云,可放在巴克蒙图身上,也就一句话: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因为,这位继承了可汗位,成为鞑靼各部落统一首领的新英雄,此时只有五岁。即位的原因很简单,大家都想当,可是实力差不多,谁都不服谁,只好选一个五岁的孩子出来,既是黄金家族后代,年纪小也好控制,大家都满意。
可是所有的人都想不到,这个此时不谙世事的孩童,竟是将来蒙古草原的一代英主。
当然想不到,此时他啥都没有,地盘有限,实力有限,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摆设。
不,至少他还有一样东西:老婆。
虽是五岁的孩子,但毕竟是可汗,没老婆自然说不过去,巴克蒙图也娶了老婆,一个年长他二十岁的寡妇:满都海。
这是蒙古传说中如神话一样美丽善战的女英雄,至今仍然受人敬仰,她美丽、机智、善战,而且还是绝对的旺夫命:她的上一个丈夫,就是前任蒙古可汗满都海。
而现在,她成了巴克蒙图的妻子,还带来了一份丰厚的陪嫁:满都海最精锐的部族和军队。这是巴克蒙图惟一能够指挥的力量。
而就在这漫长的相处过程里,美丽睿智的满都海,用潜移默化的影响帮助着巴克蒙图,帮助他从一个男孩成为一个男人,更帮助他勇敢、坚强地面对身处的位置和环境:一个受众权臣操纵的傀儡可汗的命运,帮助他改变这一切。
而正是在满都海的帮助下,巴克蒙图一天天学会怎样成为一个成功的可汗,学会抓住权力,收拢权力,扩大实力,他的地盘也在一天天的扩充。他的梦想很简单很远大:我要做至高无上的可汗。
渐渐地,以满都鲁带过来的“陪嫁”:精锐土默特部骑兵为资本,巴克蒙图软硬兼施,一方面将挟持他的权臣们一一清除,其属地和人口也都纳入囊中;另一方面,他数次发动对瓦剌的战争,将这个曾经压制了鞑靼数十年的部族驱赶得远远的。在扫除一切障碍的同时,他的眼睛重又盯上了一个目标:大明。
首先盯上的当然就是河套草原。明成化十六年,他率军重新进入河套,并肆意骚扰明朝边陲,大明边关一时狼烟四起。
然而他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后果,不止是一场败仗,更让他失去了帮助他走到今天的妻子。
因为这时候负责明朝北部防务的,是三边总制兼兵部尚书王越,这是彼时明朝最优秀的将领。多年前,孛来和满都鲁都相继败在他的手中,这次换了巴克蒙图,能行吗?
巴克蒙图却并没有在意,对付鞑靼的各部落,对付瓦剌,他打赢了太多的胜仗。王越,一个汉人,他能行?在巴克蒙图的心头,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所遇到和听过的:明军孱弱的战斗力。
巴克蒙图放心大胆的以河套为基地四处侵扰,从山西大同到甘肃酒泉,大明的边关战火连连,蒙古骑兵来无影去无踪的战法,让死守长城防线的明军难以适应。
我有骑兵,主动权在我手里,想打哪里就打哪里,王越,你能有什么办法。
第三章 金戈铁马:弘治朝征战录 二、达延可汗的“反明复元梦”:鞑靼的重新坐…
王越确实有办法。
不用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打你一个地方就够了:咸宁海(今内蒙古集宁)。
这是当时蒙古可汗的老巢。留守老巢的,是尽心辅佐巴克蒙图的满都海。
成化十六年,王越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冒着茫茫大雪深入咸宁海,在巴克蒙图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发动猛烈进攻,蒙古军营大溃。年仅六岁的巴克蒙图,惊慌失措。
危急时刻,满都海镇定的体现出一个女英雄的风采,她冷静的安排大家投入战斗,又命令精锐骑兵护送惊惶的巴克蒙图快快撤离。当巴克蒙图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时,她微微一笑,拿起了战刀,挎上战马,向喊杀震天的明军冲去。
她是用行动告诉巴克蒙图:快走,不要管我。
一番激烈的战斗,蒙古军崩溃,巴克蒙图在少量亲兵的护卫下逃离,他的妻子,在成为可汗后最最亲爱的人:满都海,力战而死。
逃离的路上,回望烈烈的战火,震天的喊杀,六岁的巴克蒙图明白,从今以后,他只能靠自己了。
擦干眼泪的巴克蒙图重新开始了,成化十九年击败“太师”伊斯马因,成化二十二年彻底将伊斯马因的部族收入麾下,弘治八年击败伊斯马因的继承人布剌因,他的势力范围像血液一样流淌着。在经过了数年的心机权谋的较量,无数次殊死的拼杀以后,他终于坐稳了可汗位,不再受挟持操控,成为鞑靼部乃至蒙古草原最高领袖的可汗。
为了方便统治,巴克蒙图还干了一件事,将手下的部落合并起来,再按照左翼、右翼、中翼重新划分。这个制度在当时受关注并不多,后世却影响深远:清代的盟旗制度,正是从此演变而来。
而他的眼睛,也再次盯上了南方广袤的土地:大明。
再进河套。此时王越已经被贬官了,大明边陲已经没有他的对手了。从成化朝二十年开始,至朱祐樘登基,有历史记录的鞑靼部对北方边陲的侵扰,大大小小多达数十次之多。甚至在朱祐樘登基的第一年,他就曾陈兵大同,遣使示威,并在国书上手书“大元可汗”,明朝对于他“达延可汗”的叫法,即来自于此。在他的领导下,鞑靼就像一片乌云,笼罩在大明北部边陲的上空。
这不再是像天顺朝和成化朝那样,势力分散的蒙古部落,而是一个渐渐走向统一的,形成战斗合力的部落联盟。他们有一个在元亡后蒙古最有军事才能和政治手腕的可汗,这是一个比之前的也先、满都鲁都要强大许多的对手。
果然,在整个弘治朝,乃至后面的正德朝,达延可汗数次率军入侵,其入侵范围,东到宣府、大同、蓟州,西至酒泉、瓜州、嘉峪关,漫长的大明边境线,处处设防却处处烽火连天,明军损兵折将成为家常便饭。在这个战场上,达延可汗貌似是无敌的。
真的是无敌?不,至少,还是有几个的。
第三章 金戈铁马:弘治朝征战录 三、红脸还是白脸:大明名将王越的沉浮人生(…
要说达延可汗的对手,首推王越。连老婆都死在他手里,说名将,那是相当的不过分。
就在明朝弘治元年(公元1488年),熬夜批阅奏章的朱祐樘,从堆积如山的奏章里翻出一封喊冤信,信里控诉了他在成化朝末年遭受到的迫害,以及曾经立下的赫赫战功,还有如今艰辛的流放生活,强烈要求立即平反,并表忠心说,我身体好,还能为国家工作很多年……
朱祐樘很重视,立刻召来他最信任的两位大臣,兵部尚书马文升和吏部尚书王恕,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位平时非常团结的爱卿,竟然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严重的对立:王恕坚决主张此人不可再有,不但不能用,还要再踹上一脚,让他彻底不能翻身;马文升却委婉的表示,他还是有才干的,国家正缺人,不如让他戴罪立功?
在听完两位老臣讲述了这个人的所有故事后,朱祐樘思虑良久,终于决定:同意他的平反要求,赐官职右都御史(最高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但这是名义上的,让他回乡归养,安享晚年。至于重新启用……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这个人,就是大明朝一代名将王越。
中国古代戏曲素来有歌颂名将的传统,但凡是战场上立过功的,都能成为戏曲节目的主角,比如红脸的关公、黑脸的张飞、宋朝的杨家将、唐朝的薛仁贵……至于王越,倒也是主角。只是这个主角很蹊跷,比如今天你要到他的家乡河南浚县,听一听剧团的豫剧,就能看到戏台上光芒万丈的王越,响当当的正面人物,舞台上斗奸臣,惩贪官,伸张正义为民做主,比包青天还包青天;可是再多走几步路,来到一河之隔的淇县,同样是豫剧,却见里面的王越鼻梁上一抹白灰,戏台上上窜下跳,强男霸女陷害忠良无恶不作,直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一河之隔,同是豫剧,反差怎么这么大?
翻翻史书里的反差就更大了,有说他建功边陲,有不世之功的;有说他爱民如子,体恤士卒,为官清廉的;还有说他勾结奸党陷害忠良的……五花八门的说法,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但不管是哪个说法,都无法否认一个事实:他很厉害。
王越,字世昌,河南人,明宣宗宣德元年(公元1426年)出生在河南浚县钜桥镇冈坡村的一个普通农村家庭,出身贫农,吃穿住行都跟人家没得比,但是,他却有着过人的天赋。
相貌的天赋好,《明史》说他“相貌奇伟”,标准的美男子。读书天赋好,再生涩的文章过目不忘,业余还爱好读各类兵书。射箭也准,《罪惟录》里说他“多力善射”。至于拳脚兵器,没有记载,但从他后来时常身先士卒力斩顽敌的表现看,应该不差。
景泰二年(公元1451年),王越参加科举考试,从乡试杀到廷试,各个关口全是一次性通过,可到了廷试,出事了,这让那年全国的廷试学子都记住了他:倒霉孩子。
事情是这样的,廷试现场,大家都在认真答题,王越也走笔如飞,对答如流,谁知就在快要答完的时候,突然一阵狂风刮过,不偏不倚,恰好刮走了王越的试卷,真个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
想想看,要是换到高考考场上,某个考生的答题卷子,在眼看就要答完的时候突然被风刮跑了,那该是什么感觉?心理素质差的,除了嚎啕大哭外,晕过去都有可能。
可王越既不嚎啕也不昏厥,而是不慌不忙,向考官重新要了一张空白卷,然后继续走笔如飞,竟然在剩余的时间里全部答完交卷,最后高中二甲进士。
第三章 金戈铁马:弘治朝征战录 三、红脸还是白脸:大明名将王越的沉浮人生(…
临危不乱,处乱不惊,着实厉害。这件事不但见于明史,在当时更是作为一件奇事流传,有说他天生富贵的,有说他满腹经纶的,但是大部分人在啧啧称奇的同时,却忽略了这件事所表明的他最重要的素质:性格。
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无论多么困难的局面,都要坚持下去,绝不放弃,为达目的绝不罢休。纵观他一生的起伏,他就是这么做的。
而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一件事:打仗。
王越爱打仗,不是为了升官而打仗,而是天生爱打仗。小时候他就喜欢习武读兵书,甚至上课的时候偷看孙子兵法,他在回忆录里写道:“寒窗苦读之岁,手不释卷,感两宋之亡,胡虏入侵之恨,时常愤懑于胸,故苦读兵书,以期有所为。”金戈铁马的梦想,应该是从那时起生根。
怀着打仗这个梦想的王越走进了官场,然而他的第一个工作不是打仗,而是司法。官职是陕西监察御史。
这个职务,差不多相当于省检察院检察长,权力很大,官位是七品,对于新科进士来说,不算差。但是这个任命,对于王越来说,却有别样的意义:实践意义。
因为他的工作地点是陕西,那里临近前线;而他的工作内容,也包括巡查前线的备战情况,在各个边关来回跑。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这个从小酷爱战争的青年第一次直面战争。从以往纸上谈兵的读兵书,到凭空的琢磨,再到亲临前线,看见时常入侵的蒙古骑兵,看到边陲的现状,铁马金戈的图景,渐渐在心中清晰。
可是刚刚触摸到战争的脉搏,王越却被调走了,调任浙江御史。那年头浙江是鱼米之乡,比陕西发达,各方面情况都要比陕西好,监察御史权力大,赶上案子还有油水可捞,应该说是个好差事。然而这个好差事,却给王越带来了麻烦。
王越刚到浙江,就赶上告状的。都是民告官:有告知府占地的,有告知县占地的,有告镇守太监侵占民产的,泣血哭诉一箩筐。
年轻气盛的王越愤怒了,大明天下,怎能容贪官污吏胡作非为:查!
查来查去就查出了麻烦,凡是涉案的官员,都是在朝廷里有点头脸的,不是太后娘娘的亲戚,就是朝臣们的亲信,个个得罪不得。但年轻的王越不管这个,他认真的履行了职责,如实的上报中央,并附带个人意见:严肃处理。
然后……然后就没下文了。
从此之后,王越发现,他在浙江越来越难过了。各个部门的同僚都不配合,查案的时候处处制造障碍,想做的事情一件都做不下去,本来打好主意为民请命,就是断头流血也在所不辞,但是现在却什么也干不成。这群人当面不骂你,却在背后搞你,呆在这地方,就像手脚被捆了绳子,啥也干不了。
好在这日子没过多久。景泰四年,王越父亲去世,回家“丁忧”。这是明朝官场的规矩。个别被王越打击过的官员,于是趁机弹劾报复。
伤心的王越就这样回家了,官场的头两年折腾一场,一事无成。
这以后他就开始思索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不缺才干,也不缺工作精神,缺的是什么?
人脉。上头没人,干什么也难。这是王越得出的答案。在丁忧四年之后,苦苦思索得到的答案。
天顺元年(公元1457年),丁忧期满的王越重新启用,回京城担任监察御史。
这次的王越可不一样了,回到京城后处处夹着尾巴做人,除了多干工作外,几乎很少说话。这种工作态度也很快受到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寇深的赏识,并委任给他一个重要职务:执掌案牍。
第三章 金戈铁马:弘治朝征战录 三、红脸还是白脸:大明名将王越的沉浮人生(…
所谓执掌案牍,就是批阅各地御史送上来的奏章,写好意见后送交上面。虽然也是七品,可这是个好工作。要知道,御史弹劾是明朝官场斗争的主要形式,在刀光血影的官场上,信息就是生命,掌握信息的王越,自然成为各方面拉拢的对象。
而在各方面拉拢他的人里,王越冷眼旁观,从不轻易下注。在经过了无数次选择以后,终于确定了一个人做为自己未来的靠山:李贤。
这个人在当时只是礼部侍郎,不显山不露水,但是王越却倾心结交,结交的方式就是向李贤透露各种有关于他的御史弹章。对于这种帮助,李贤当然感激万分,两人也成为了朋友,交往的过程里,李贤看出了王越一肚子的兵法,大为佩服。
事实证明,王越赌对了。
赌对了的结果就是节节高升。先是李贤高升,取代了徐有贞等人成为内阁首辅,又成为朱祁镇临终前重要的托孤大臣。当然王越的好处也少不了,四年后从正七品直接提拔成了正四品的山东按察使,这是官场上最梦寐以求的“连升三级”。接着北方边患吃紧,李贤推荐王越,自然继续高升,官至山西大同巡抚,兵部右都御史,级别为二品,又是连升两级,这是天顺八年的事情了。从回京到封疆大吏,仅用八年。
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王越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工作:打仗。
踌躇满志的王越来到了大同,然后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他面前的军队:烂摊子。
士兵面黄肌瘦,官员贪污腐化,城墙年久失修。蒙古骑兵常常来骚扰,每次来了明军都作鸟兽散。这就是他所面临的现实。
王越是个现实主义者,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改革。武器陈旧,没关系,有李贤关照,给中央打报告要钱换;战斗力低下没关系,练!怕苦怕累没关系,罚?不服我这个文官?拿弓箭来,骑马射箭,样样满分,服不?官员贪污克扣军饷?没关系,以后发军饷,都是每月初三统一列队领军饷,人人有份,谁也贪不着……
一番整治下来,大同面貌焕然一新,原先好似豆腐渣工程,常常吸引蒙古人光顾的地方,而今成了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但王越却遗憾,本来想好好打几仗,可蒙古人来了几次后,被打退了就再也不敢来了。如今的大同,风平浪静。
其实这不奇怪,抢劫也是要看成本的,柿子拣软的捏。没关系,王越,你很快就有机会了。
成化三年(公元1467年),机会来了。
河套地区的蒙古问题越来越严重,多支蒙古部落在此聚集,时常南下骚扰,成了他们南侵的大本营。长此以往,边境烽火连天,永无宁日。
这个问题,即使是懒散了一辈子的成化皇帝朱见深也不能坐视了,打七精神开了几次会。此时李贤已经去世了,京城里的阁老们经过一致商议:打!
所谓打,就是要发动军队,打一次大仗,彻底剿灭河套地区所有的蒙古部落,一劳永逸地解决河套问题。计划很激动人心,很严密,当然,也很不靠谱。
蒙古人的战斗力是什么档次?明军当时的战斗力是什么档次?皇帝不清楚,纸上谈兵的大臣也不清楚,但是王越清楚。
不过清楚也没用。不靠谱的计划是皇帝订的,你敢说半个不字?不但不能说不,还要坚决执行。
于是,王越被任命为赞理军务(参谋长),与总兵朱永一起,承担起这个重任。
很快王越就发现,朱永是草包。
第三章 金戈铁马:弘治朝征战录 三、红脸还是白脸:大明名将王越的沉浮人生(…
草包干的草包事很多,最突出的一件就是,有一次两人带千人巡逻,突然遇到蒙古人的小股骑兵,身边的士兵当场跑掉大半,身为统帅的朱永吓得惊慌失措,想立刻拔马逃命。关键时刻,还是王越喝止了他,命令剩余的士兵列阵,和蒙古人对峙。对峙到黄昏时刻,蒙古人怀疑有埋伏,全军撤走,这才安然回来。
见了敌人就吓破胆的军队,见了敌人吓破胆的统帅,这就是大明的兵,这就是大明的将。靠这些人来收复河套?孙武再世也办不到。
王越不是孙武,可办不到的事情也要办,咋办呢?
八万人的军队,按照王越的估计,能和蒙古人拼命的只有一万多人。大战当前,训练士卒是来不及了,有多大锅下多大米吧。
王越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步步为营,以碉堡为依托,不是主动进攻,而是积极防御。打一下就跑,吸引蒙古人来攻你的碉堡,几番下来互有胜败,看似不怎么样,可以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水平,有了一定的提升。
本来不错的局势,到了朝廷重臣眼里,却很糟糕。于是各类弹劾如雪片一样飞到朱见深那里。成化三年、成化六年,明朝两次大规模的搜套行动,都是由王越用这种方式完成的。
在大臣们看来,这事说轻了是抗旨不尊,说重了是畏敌如虎,胆小怕事。尽力抵御外敌的王越,就这样受尽了朝臣的唾骂。
可是王越不反驳,也没法反驳。大臣们不知道前线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夜郎自大,要证明自己,口水说干了也没用,只有等待机会,一个打胜仗的机会。
他等到了。
成化九年(公元1473年)九月,王越收到线报,蒙古可汗满都鲁率各部全线出动,向甘肃天水、定西地区发动大规模抢掠。其设在红雁池(今内蒙古鄂尔多斯旗王府西南)的大本营兵力空虚。王越抓住战机,调集了五千精骑(这是他麾下仅有的可以抗衡蒙古骑兵的部队),直捣其大本营。大军从延绥出发,夜行八百里,直插红盐池。路遇狂风大作,众军皆慌,一老兵坦然道:“此天助,乘风击之,必大捷。”王越连忙下马行礼,当场提升这位老兵为千户(团长),一时间全军士气大振。虽后是总攻,血战,大获全胜。
当饱掠而回的蒙古大军乐呵呵归来时,他们看到的,是红盐池遍地的尸首,烈火焚烧过的痕迹,是一场直捣其死穴的失败。全军嚎啕,渡河撤出河套平原。
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一场正确的战争。
付出了无数次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夹板气,撺掇挑唆,王越终于打了一场打胜仗。
可王越却继续迎来麻烦。
首先是继续弹劾,谣传说王越这一仗抢了多少金银财宝,说王越“杀良冒功,屠戮无辜,尸横千里,惨不忍视”,“杀人如草芥,用钱如泥沙,虚耗天下国力已成个人之功”……一场大捷,四面树敌。
明宪宗的态度也很微妙,先是加太子少保,象征性的赏赐了一下,然后又封为三边总制,这是一个掌握延绥、甘肃、宁夏三地军政大权的实权职位,可不久之后又派威宁伯蒋婉接任,命王越“提督军务”。虽然兵权依然在手,可味道毕竟不对了。王越聪明,知道这是功高震主,连忙上书请求交出兵权,回都察院任职。明宪宗果然龙颜大悦,立刻允准,并赏赐王越正一品禄。一场灾祸,总算躲过去了。
可以后怎么办?树敌这么多,而今又没了兵权,回京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在高层找到一个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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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有个老部下却给王越牵了条线:找他,一定行。
这个老部下叫韦英,是从前王越军中的百户(连长),后来调任到御马监(宫廷卫队)任千户(团长),而他给王越介绍的人,正是他的直系长官,大内宫廷御马监总管:太监汪直。
他确实有权,是当时明朝宦官中最受明宪宗恩宠的人,也是当时几位宦官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攀附上他,就可以呼风唤雨。
但是怎么攀附呢?王越穷,送礼,那是倾家荡产也送不起。让人家当你后台,凭什么?
可攀附汪直,未必要用钱。王越很快找到了办法:尊重。
汪直是战俘出身,多年来受尽了歧视,即便如今权倾朝野。不但许多文官瞧不起他,连宫里的一些太监也瞧不起他。可王越不然,见到汪直,每次都毕恭毕敬,极尽讨好赞美之词,满腹的经论,全用来唱赞歌。甚至在无人处遇到汪直,还会毫不犹豫的对其行跪拜礼,这礼貌,一来二去,把汪公公乐得脸上开花。
果然,不久后,成化十三年(公元1477年),王越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左尚书,浴血奋战十年没能得到的职位,在一个太监的帮助下得到了。
得到的结果,是另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成化十六年(公元1480年)的大捷。王越率兵,汪直监军,从大同出发,杀至兴宁海(内蒙古绥宁县),大破鞑靼军主力,鞑靼可汗只身以逃,北部边陲的蒙古游牧骑兵遭到致命打击。战后论功行赏,爵封咸宁伯,成为明朝仅有的三位因军功封爵的文臣之一。另一位边臣余子俊在王越打下的地盘上修筑起边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现存于内蒙古地区的,佑护了无数边关百姓的明长城。
这是他在成化朝最光辉灿烂的一场胜利:踏破贺兰山。
可光辉灿烂了以后就是灾祸。明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年),汪直失宠被贬。王越受株连,贬官安陆。
攀附过权阉,打过胜仗,有本事,没名声,这就是王越,清廉的王越,才能卓越的王越,身背骂声的王越。
他的才能、苦心、决心,朱祐樘都知道。可知道也没用,这人不好用,谁用谁挨骂,只好这样,用得着的时候再用吧。
到了弘治十年(公元1498年),用得着的时候到了。
此时国内形势一边大好,吏治经过整顿,政府工作效率大大提高,由刘大夏、白昂、徐贯等大臣修建的水利工程也都全线竣工,经济改革如火如荼,国家财政收入直线上升,百姓生活也日益安定。却唯独一件事情,让朝野上下如芒在背:边患。
边患的主角当然是达延可汗。在弘治初年的国书事件后,达延可汗消停了一段时间,可是从弘治六年开始,随着鞑靼势力的日益强大,达延可汗又开始频繁侵扰明朝边境。先是鞑靼六年入侵瓜州,都督许钦战死;接着弘治八年入侵大同,联营二十里,火光通明,当地军队不敢与之作战,只能远远观望;弘治九年侵扰延绥地区,掳掠人口牲畜无数……
朱祐樘急了,边患问题不解决,国家将永无宁日,怎么办?
按照马文升的意见,朱祐樘搞了一系列动作,裁撤冗兵,整理军囤,更换装备,加强边境将领的自主指挥权,能干的都干了,军队的战斗力也大为提高,可是碰到达延可汗,却照样打败仗,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明朝并不缺乏将才,可是明朝的边境防御,是以“九边”为核心,依托长城工事进行防卫的,漫漫长城边界,蒙古人集中力量,就能破其一点,而明军被动增援,可以说是顾此失彼。加上达延可汗又是一个具有卓越军事才能的人,虽然汉人的兵书没有读过,但什么声东击西、虚实结合之类的花招,多年来耍得炉火纯青,牵着明军的鼻子走。以至于明朝边将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怕三分。大同一战,明军根本不敢与之作战,只能被动防御,眼睁睁的“礼送”他抢完了离开。
第三章 金戈铁马:弘治朝征战录 三、红脸还是白脸:大明名将王越的沉浮人生(…
所以,要对付这个人,就需要有卓越进攻天才的将领,主动出击,在硬碰硬的野战里打败他。
在当时,擅打攻击战的人里,最出色的当属王越。
可这是个问题人物,和汪直挂钩呢!用了就要挨骂,还是能不用就不用,明王朝搞全国选拔,先后选择了七个人担任“三边总制”,结果证明全不合格。最后实在没办法,吏部尚书屠庸推荐:用王越吧。
问题越来越严重,不用也要用了。
弘治十年十月,朱祐樘下旨:王越起复三边总制,负责延绥、宁夏、甘肃三边事务。任务急,责任重,对手,就是和王越有“杀妻之恨”的达延可汗。
刚到任没一个月,达延可汗来了。
这次入侵来得很凶猛。蒙古人兵分数路,在延绥、宁夏、甘肃三省疯狂入侵,小规模的骑兵部队来无影去无踪,叼一口就跑。
目的很明确,打的就是王越。我分路出击,你朝哪里打?打完了我就跑,有本事你就来追!
经过达延可汗数年的经营,蒙古军的纪律性和机动能力,都大为提高。绵延的烽火间,王越忧愁地看到,眼前的蒙古人,比几十年前更强大;眼前的达延可汗,正值二十四岁,春风得意马蹄疾。而自己,已经是七十二岁的白胡子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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