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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孝宗统治下的十八年:被遗忘的盛世》

张嵚 (现代)
《明孝宗统治下的十八年:被遗忘的盛世》(1-3章,缺4,5章)
内容简介
这是一段被历史遗忘的盛世。
它夹在大明成化朝黑暗岁月与正德朝荒唐年代之间,却带给了中国人一段足够幸福与怀念的生活。这个时代,就是弘治朝的十八年。
这是一个国泰民安的时代:边关战火熄灭,内地经济发展,人民安居乐业,官员清廉自守。而在它之前,是成化皇帝朱见深的荒唐,是贪官横行宦官乱政的折腾,是国民经济濒临破产的现实,是中华大地南北自然灾害肆虐的苦痛……
是谁,用了什么样的魔法,改变了这一切?
是一个叫朱祐樘的男人,他被称为“明孝宗”,他的年号叫“弘治”,他开创了一个伟大的盛世。
三十六年的生命虽短暂,但他绽放的辉煌却光芒万丈。
作者简介
张嵌,男,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自由撰稿人。1999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曾做过话剧编剧、DV导演、影视编剧等多项工作,并有小说、戏剧、历史著作等多部作品问世。原创小说《革命姑娘》曾获2001年榕树下网络文学擂台赛中篇特别奖,短篇小说《绿衣红伞》曾获2002年黄金书屋文学奖,电影作品《我的城市》获得2003年南京大学生DV节最佳原著剧本奖。累计在各类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30万字。2005年执笔电视剧本《拍卖》,2007年执笔电视剧本《缤纷岁月》。现从事历史类书籍创作。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引言1
在讲故事以前,请允许我先打一个比方。
假如,你生在一个农家,有一大片庄园,几十亩良田,上百口子人,宗族繁茂,人丁兴旺,家产丰厚。你父亲过世了,你以长子的身份继承了这份家产,成为这个家族的接班人,照着电影《少爷的磨难》里陈佩斯一句流着口水的话问:这么多钱,全是我的了?
没错,全是你的了。
那年,你只有十八岁。
或许好多人听到这里也开始流口水了,十八岁,就继承了这么大一份产业,用不着四处奔波求生计,也不用埋在高中课堂的题海中头悬梁锥刺股,更不必在单位里当小弟马仔,战战兢兢的瞧着领导大哥的脸色行事。十八岁的年纪,就已是家产万贯,独掌大权,呼风唤雨,吃喝不愁不说,想整谁想整谁,使个眼色就有人抢着替你办。这日子,想想都爽,咋能不流口水。
且慢艳羡,话还没说完呢。
家业是大,可打从你爷爷那辈算起,攒下的麻烦也不少。
先是财产问题,你爷爷和你爸爸那两代折腾的太厉害,到了你这辈,账上已没多少余钱了。钱不多,用钱的地方可不少:种地打粮,维持祖产,看家护院防贼防盗,还有家丁奴仆管家的工资,再算上家里的亲戚还有你自己老婆孩子的日常生活开销,一大堆人的吃饭穿衣问题,样样都得从你手上一分一厘的抠钱,家大业大?真过起日子来紧巴巴的呢。没钱,咋办?
日子寒酸也就算了,可自你爷爷那辈开始,用人办事就象患了白内障,好不容易有几个能办事的管家助手全都开除了,剩下的全是些奸诈小人,除了奉迎拍马,就是成天想着刮家里的油水,办起正事来啥都不会。你会说,那不简单?治他们不就完了?
简单?这帮人全都是老油条,心计狡诈不说,相互还勾连一气,上上下下全是他们的亲信,你明知道他们成天里吃拿卡要挖家里的墙角,却一点把柄都捏不住。辛苦到头的土地收成,你得不到多少钱,全便宜了这帮孙子。咋办?
老天爷也和你过不去,这几年不是旱灾就是洪水。种地,说到底就是靠天吃饭么,可要么大雨要么毒太阳的一闹,一年的收成就泡汤白干了。你不干?佃农们还不干呢!本来就被你那些管家们欺负够了,连老天爷都欺负人,还不造你的反?从你爷爷到你爸爸,那些佃农们就没消停过,不是这边罢工不干,就是那边要夺你的权,摁下葫芦起来瓢。咋办?
家里的事就够乱了,外面的事,才真叫麻烦呢。
你家的西边和北边都有一大群土匪,本来你太爷爷是条好汉,派人把他们修理消停了。可你太爷爷一死,他们又开始闹腾了,隔三差五的都要光顾你家几回,不是抢你的粮食就是杀你的人。打他们?你爷爷当初是想打他们,带人出去扫荡了一圈,不但没管用,连你爷爷本人都被人家绑了票。到了你这辈,你养的那些护院家丁老的老,病的病,打得过这些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么?连你家的围墙都年久失修,东一块补丁西一块缺口,挡得住么?
更要命的是,西边的土匪还好,从你家地面刮点油水就算了。北边的土匪还是一群有理想的土匪,成天惦记上你家的良田,恨不得有一天全占了去。你在他们的眼里是一大块滚着油的肥肉,他们匍匐在你家的北边,仿佛一群望着肥肉流口水的饿狼。
赶不走又打不过,咋办?
说了这么多的咋办,你还羡慕吗?这不是一笔财产,却是一大堆麻烦。
里面日子过的惨淡,外面还有一大堆土匪惦记着,这就是你继承这份家业的情形。一家之主的威风是权力,可解决这些麻烦却是你的义务,你咋办?
且让我们把这个农庄的规模扩大一万倍,变成一个国家,你的身份也随着扩大了一万倍,从户主变成了皇帝,自然这些麻烦,也跟着扩大了一万倍。惟独没扩大的是你的年龄,虽然叫着“万岁”,却实在只有十八岁。这么多的麻烦,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咋办?
好多人也许会说,我不干还不行吗?我还是老老实实找工作投简历做马仔好好学习去,谁爱干谁干,麻烦!
是呵,你可以选择,有人却不能选择,比如,明孝宗朱祐樘。公元1487年,他继承明朝帝位,次年改元弘治。他接下的:正是一大堆麻烦,而他只有一个选择:当个好皇帝,解决这些麻烦。
都是些什么麻烦呢?
那一年,明朝北边鞑靼部,西边瓦剌部,持续骚扰北部边境,从河北到山西,皆遭受荼毒无数,百姓死伤惨重,财产损失无数,大明帝国北部边防狼烟四起,尸横千里。
那一年,河南遭受特大洪灾,黄河泛滥,中原大地尽成汪洋。怀庆,宣武等地城墙坍塌一千一百八十八丈,漂流军卫有司衙门、坛、庙、居民房屋计三十一万四千二百五十四间,淹死军民男妇一万一千八百五十七人,漂流马骡等畜十八万五千四百六十九头。
那一年,陕西地震,震级高达七级,房屋毁坏无数,仅长安一城,死者就有数千,连关中地区数座大山也崩塌。灾民流离失所。
那一年,国库几无余钱,内阁官员消极怠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政府工作效率低下,政事处理极其迟钝。民间有戏言:大明内阁是纸糊的。
还是那一年,厂卫残暴,特务乱窜,百姓人人自危,口不敢言。妖僧法师肆意横行,诓骗国家钱财。地方官员上行下效,贪墨害民,只知刮地三尺,不知为民解忧。土地兼并严重,无地农民日益增多,几酿民变。
那一年……总之,全是之前比喻中放大了一万倍的麻烦,实实在在压在十八岁的朱祐樘身上。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麻烦也不是一天堆出来的。一笔笔烂账,先要算到朱祐樘的爷爷:明英宗朱祁镇的头上。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一、慵懒帝国的无为而治:明朝天顺年到成化年…
说起这位明英宗朱祁镇,真是好有一比:在北京高峰时段开车:生不完的气。
先说年号问题,明朝皇帝在位时间再长,年号也只有一个,惟独他特殊,在位总共不过十五年,年号却有两个,前一个叫正统,后一个叫天顺。倒不是因为他非要搞特权,两个年号之间,是由一大堆可气的事串起来的。
先说正统朝,差不多是地球人都知道的,这么多的忠良干才他不信任,偏宠信一个教书先生出身的太监王振,一干阉党把国家祸害得乌烟瘴气。后来瓦剌犯边,忠臣良将的苦劝不听,偏听死太监撺掇,非要御驾亲征,带着几十万人牛气哄哄出了长城,按说既然亲征你就好好打啊,他不,走到半道又后悔了,连敌人影都没见着就撤兵,撤兵么撤得快点啊,跑还没跑成,让人家围在土木堡包了饺子,稀里糊涂一场混战,几十万大军全死光,连本人也当了俘虏。丢人到如此,实在可气。
英宗被抓到蒙古高原上去啃生羊肉了,烂账总要有人收拾。皇帝让人绑了,敌人打到家门口了,总不成学宋朝来个衣冠南渡吧!还好有他亲弟弟给他收拾,弟弟朱祁钰继承帝位,改年号为景泰,可气的正统朝总算结束了。景泰帝信用良臣于谦,成功组织北京保卫战打垮敌人,再运用外交压力,逼得瓦剌把英宗放回来当太上皇,总算不用学宋徽宗那样客死他乡。折腾半天,祖宗江山差点丢了不说,皇位也折腾没了。这样的闹剧,怪不得别人。
虽是傻事败事一箩筐,但傻人总算有傻福,虽说皇位没了,命还是保住了,回来舒舒服服过太上皇的日子倒也不错,可他不消停,拉帮结派培植私人势力,几年后趁着弟弟病重搞了场“夺门之变”。夺回了皇位不说,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杀掉了功臣于谦。并把当初北京保卫战的功臣们来了个大清洗,掌握朝政大权的都是徐有贞、石亨、曹吉祥等一帮奸险小人。虽然过了没几年,这几个人也被明英宗清算,下狱的下狱(石亨),充军的充军(徐有贞),被杀的被杀(曹吉祥),可明朝的政治气象,还是一片乌烟瘴气。
皇位夺回来了,自然就要改年号。于是,明英宗改年号为天顺。从正统年到天顺年,打败仗,杀忠良,宠小人,乱国家,尽是他办的败事,每每读史到此,不知有多少人气得直哆嗦。
可正统朝的事毕竟年头远了,真正给后世攒下麻烦的,是天顺朝。
“天顺”么,按字面意思,自然有风调雨顺的意思。从这个意义上说,“天顺”朝时代的明朝,运气还真不坏,别的且不说,单说绑过明英宗票的瓦剌,那在土木堡创下击败明朝几十万大军,活捉明朝皇帝伟业的瓦剌首领也先,没死在大对头明朝手里,倒在内战中被一刀砍死。到了天顺朝时期,瓦剌又和邻居鞑靼打个不停,因此,虽然少了良将于谦,但终天顺一朝的边境形势,还算是太平无事。
边境无事,关起门来搞建设也不错,老百姓么,要的不就是个太平日子?可天顺朝的事,却真个不太平。先是拥立英宗复位的三员猛将:大学士徐有贞,武将石亨,太监曹吉祥,相互之间先干起仗来,拉帮结派,你争我抢,最后相继败亡,虽说没惹什么大祸,可从天顺初年到天顺五年,这帮人来回折腾,至于国家建设之类的正事,那是顾不上了。
按说官场斗争,小人得志,盛世也好,衰世也好,都算是寻常事。封建时代,只要有明君坐镇,因势利导,非但惹不出什么麻烦,搞好了也能有个国泰民安,至于当时的皇帝明英宗朱祁镇嘛……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一、慵懒帝国的无为而治:明朝天顺年到成化年…
朱祁镇这人,饶是办了这个多傻事,可你要说他是昏君,还真有点冤枉他了。
就拿土木堡之变来说,御驾亲征被抓了俘虏,进了蒙古人的战俘营,按说够丢人了,可他不,当囚徒还当出水平来了,日子没多久,从蒙古人的看守,到那些跟他打过交道的许多蒙古将军,甚至到瓦剌首领也先的弟弟伯颜,全和他成了好朋友,一个个对他死心塌地。甚至那位伯颜将军,多次为了放不放他回国的问题竟然和亲哥哥也先吵得脸红脖子粗。他被接回京城时,伯颜将军亲自相送,一直走了几十里才洒泪而别。这份凝聚力,哪像个昏君,分明是明君的气度么。
再说到个人私生活问题,朱祁镇和他的正宫钱皇后,真称得上中国历史上一对有名的患难夫妻。他被抓到蒙古的时候,钱皇后哭坏了眼睛,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罗出来送到蒙古那边去赎他。为了说服朝臣迎回英宗,她以死相争,结果摔瘸了腿。到了朱祁镇被放回来后,两人被幽禁在南宫,生活困苦,更是靠钱皇后纺纱卖钱,贴补家用。钱皇后情深,朱祁镇也专情,重登皇位以后,对钱皇后依旧礼遇有加,夫妻恩爱一生,既能同患难又能共安乐,这份模范,换做今天,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气度不凡,人品也不差,智商问题呢?你不能不承认,办过这么多错事的朱祁镇,有时候让你聪明的难以置信。被囚禁瓦剌的时候,他身边的太监喜宁反了水,投奔到蒙古人门下当了汉奸,日日出坏主意,几次都差点置他于死地。可朱祁镇绝,骗瓦剌说自己给大明写亲笔信,要大明接受瓦剌的要求。条件只有一个:叫喜宁去送信。等着喜宁乐颠颠的进了大明地界,早已准备好的明军将士一拥而上,将其五花大绑,不久就碎尸万段。原来,朱祁镇暗地派随从跟着喜宁,并给大明边关将领送去了要擒杀喜宁的亲笔信。一张纸条就解决了问题,这份聪明,你能说他糊涂?
再就是后来夺皇位,一夜之间取代了自己的弟弟重坐了江山,还有天顺年间,石亨,徐有贞,曹吉祥三位权臣相继乱政,朱祁镇拉一个打一个,不出几年就将他们一一收拾掉。这种人,说他是糊涂虫?任谁都不信。
另外,他在位的时候也做过一些好事,最著名的当属“优老之政”。规定全国百姓,有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政府每年发放粮食钱帛,九十岁以上的加倍供给。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可免服官府差役。这大概是算得上世界上最早的“国家福利政策”了。如此看,这位皇帝大人,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可说到底,他真不是个好皇帝。聪明也好,专情也好,他独独欠缺一样大智慧:治国。
治国就象下棋,黑白交错,恩威并施,要的是统筹把握全局的能耐,是切中要点问题的大谋略。朱祁镇聪明不假,可那都是小聪明,善良也不假,可也都是小恩惠,真正可以让国家富强的大智慧,他是最欠缺的。所谓黑猫白猫,抓住耗子是好猫。昏君贤君,治好了国家是明君。那些个他身上的种种“美德”,放到评价皇帝身上,除了增加点“八卦”外,统统白搭。
整个天顺朝,忠奸相斗,兄弟争位,放在大明三百年历史长河里,都只能算是小事情。真正留给后世麻烦的,却是三件事,三件被封建史官注意不多的事,甚至可以说,明朝灭亡,就亡在这三个问题上。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一、慵懒帝国的无为而治:明朝天顺年到成化年…
第一个问题:土地兼并!
按说这是历代封建王朝都会挠头的问题,汉朝如此,唐朝如此,宋朝如此,到了明朝也是如此。开国之初,人少地多,统治者往往会拿出政策,鼓励生产,土地矛盾并不突出。
可后来就难办了,经济发展了不假,人口增加了,土地资源也就紧张了,再加上贫富分化了,富了的人想更富,就得四处吞并别人的土地,穷了的人要救穷,只得杀鸡取卵去卖地,如此下去,大地主越来越多,无地的佃农也越来越多。富了的人越富,穷了的人越穷,等贫富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就到了这个王朝玩完的时候。
打个比方,一个封建王朝就好比一座房子,大地主和统治阶层相当于房顶;低收入阶层和无地农民相当于地板;而中等收入阶层,特别是拥有土地的自耕农阶层,则是房子的墙壁。数年下来,顶层越来越厚,地板越来越厚,惟独中间的墙壁越来越薄,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自然是塌了。
中国历代王朝,除了外族入侵的因素外,其实都是这么亡的。
要说封建王朝本身意识不到这个问题,这也不全对。历朝历代,也总有些明君贤臣拿出各种政策,清丈土地,遏制兼并,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失败了的,国家提前完蛋;成功了的,就迎来了“中兴”。这些人,就好比是泥瓦匠,想方设法的把房子的墙壁修结实了,让它不至于垮塌。
明朝的土地兼并,大概是从永乐时期开始的。到了仁宗宣宗两朝,随着经济的繁荣和富人阶层的增多,土地兼并问题也渐渐严重起来。但仁宗和宣宗都算是不错的泥瓦匠,明仁宗开放了许多原先不许老百姓涉足的山泽园林,允许无地的农民去那里垦荒耕种,对于各地逃难的无地流民,也一改惩罚措施,转为妥善安置。明宣宗严厉打击非法侵占农民土地的豪强地主,并爱惜民力,多次减免农民赋税。因此,土地问题在这个时期并不严重,这也算是明朝的盛世,史称“仁宣盛世”。
可到了朱祁镇这辈就不一样了,他的爷爷和爸爸一辈子都在“糊墙”,而他先后在位十五年,却只干了一件事:“挖墙”,尽管这也许不是他的本意。
挖墙的方式,叫圈地。
这也不是个新鲜词,所谓圈地,就是占老百姓的土地。客气的,还能给俩小钱,花买萝卜的钱买人参;不客气的,直接就犯抢,管你小民流离失所,肥油油的地全是我的。自古以来,骄兵悍将,豪强地主,达官显贵,全是干这种事的主角。
可在朱祁镇时期,干这个事的还多了一个角色:太监。
正统年间,王振是干这事的主力军。这个执掌朝政大权的大太监,整日里结党营私,排斥异己,尤其爱好收集土地。别的地方不说,单单是他老家蔚州一地,属于他名下的土地就有数万顷。土木堡之战前,明英宗撤军,本来要从蔚州经过,可王振怕大军过后践踏自家土地,苦求英宗改道,使得大军耽误了撤军日期,在土木堡被敌人包围。这下可好,他自家的财产保住了,几十万大军做了冤魂,连自家的主子也当了俘虏。
王振本人不说,单论他的徒子徒孙,还有和他勾结一气的朝廷大臣们,也整日有样学样,四处侵占百姓良田。到正统朝末年,民间的土地兼并问题已经十分严重,导致发生了叶宗留、邓茂七起义。起义最终虽被平定,却也敲响了警钟。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一、慵懒帝国的无为而治:明朝天顺年到成化年…
还好后来景泰帝即位,严查王振余党,发还土地给农民,问题总算缓和了一下,然而夺门之变后,英宗复位,土地兼并的问题又回复到从前的状态,反而越发变本加厉了。
先是夺门之变以后,那些个拥立功臣你总要赏吧,朱祁镇大方:赏。
口子一开可不得了,单是那大将石亨,拿着皇帝的圣谕四处抢地,他手下的三千多个军官,摇身一变全成了地主。至于宦官曹吉祥,也是样样跟着王振学,圈地占地丝毫不差,这几个人虽后来都相继败亡,可土地兼并的口子一开,想刹住就没那么容易了。一个王振倒下去,千万个王振站起来。法令松弛,皇上不管,那些个爱财如命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还不是不抢白不抢?
这样一来,明朝两京十三省,豪强地主的良田无数,财产如滚雪球一样膨胀,大量无地农民求生无路,流离失所。单就京城地区,至天顺四年,无地农民的比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天子眼皮底下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了。
这让老百姓怎么活?
所以,终天顺一朝,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始终不断,镇压了又反,反了又镇压。天顺元年,陕西王斌起义,烧绝栈道,大闹汉中。天顺四年,贵州李天保起义。天顺五年,四川松潘起义。天顺七年,广西瑶民起义。从南到北,按下葫芦起来瓢,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些起义虽然规模都不大,却是冰山之角。天顺一朝,奸臣得志也好,贤良获胜也好,然而土地兼并终不见消停。朱祁镇是个善良人不假,可善良用用不对地方,对勋贵重臣,放纵娇宠,却意识不到其危害,如此一来,土地问题,越演越烈。
大明帝国这座大厦,已经隐隐出现条条裂缝。
第二个问题:国土防御!
年轻时候的朱祁镇很有雄心壮志,梦想超越太爷爷永乐皇帝,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伟业,所以当初王振一撺掇,便牛气哄哄的亲征了,最后却以全军覆没、本人被俘的结局收场。
可这并不是最严重的。
几十万人的军队虽然没了,但是大明朝实力雄厚,只要有充足时间,恢复不成问题。天顺朝在边防上最大的败笔,就是国土防御的内缩。
国土防御,这貌似是个很复杂的军事概念,其实很简单。你家外面有强盗,得时刻提防着他们来抢你,要么带人出去打他们,要么修院筑墙,布丁设防。朱祁镇的太爷爷永乐狠,成天带兵出去砍人。朱祁镇的爷爷仁宗,还有爸爸宣宗,虽然不爱惹事,但院墙修得很好,强盗打不进来,所以大明的疆土能维持住。
朱祁镇在天顺朝这八年都干了什么呢?
只一件事:拆墙。
所谓拆墙,就是步步退缩。永乐朝时,敌人被明朝追的到处跑;仁宣朝时,敌人虽然时常在院墙边上晃,却总也进不来了;到了朱祁镇这一辈,打人家是没胆了,院墙也塌了,人家能时常进你的院子来溜达两圈,要是运气不好,还能往窗户里扔几块石头。
怨谁?还是怨他自己。
明朝的北部边防,一直都是天子守边,京城基本接近前线。但是从洪武到永乐,再到仁宣,担负边防任务的是长城以北大大小小的军镇卫所,所谓万里长城,不过是二道防线而已,明朝的边疆防御,因为有这些大大小小的缓冲地带,因此还算稳固。
可是土木堡之败后,京城告急,边镇大大小小的边防部队尽撤到京城保卫,京城保住了,可是许多原本作为缓冲地带的防区,却都被蒙古人乘机占为自己的地盘。景泰一朝,主持国家边防的是良将于谦,以积极防御的方针,尚能维持住整条防线并步步推进,力图重新恢复防御,可轮到朱祁镇上台,于谦被杀,明朝的北部边防,就再无明白人了。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一、慵懒帝国的无为而治:明朝天顺年到成化年…
从那以后,北方蒙古的瓦剌和鞑靼部落日益南扩,在相互间进行内战的同时,逐步蚕食明朝长城以北的各个军镇卫所,明朝的外围缓冲地带,尽成了人家的牧场。尽管整个天顺朝,大的军事冲突并没有发生多少,可战略要地相继丢失,动手不动手的主动权,已经转到人家的手里。
明朝的北部边境,仿佛一个裸露出来的胸膛,就等着人家来打了。
在这个过程里,除了杀于谦外,朱祁镇还做了几件事,直接造成了边境防卫局势的恶化。
首先是罢免了原大同总兵郭登。郭登这个人,是明朝开国元勋郭英的后人。论打仗,一个字:牛!土木堡之变时,以副将的身份守大同,在主将被杀人心惶惶的不利局面下,硬是激励了全城士气,为大明守住了这个重镇,后来的沙窝一战,他以八百骑兵夜袭瓦剌,大破瓦剌三千精骑,粉碎了所谓瓦剌野战无敌的神话,打出了大明的国威军威。身为武将,他人品也很好,爱抚士卒,体恤百姓,为官清廉,在他的打造下,大同重镇成为了坚不可摧的防线。这样一个将才,主子爱护还来不及呢,如何落了个罢免的下场呢?
说到底还是朱祁镇自己小心眼,当初他被瓦剌抓了俘虏,瓦剌想拿他做人质逼迫大明边关守将开城门,大军压到了大同城外,郭登是个明白人,不管瓦剌人怎么威逼利诱,死活就是不开城门。朱祁镇在城外流着眼泪哭求,郭登当着朱祁镇的面又是悔罪又是问候,却还是咬紧牙关不松口。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不让瓦剌破城么?瓦剌败退走了,可郭登与朱祁镇的这段梁子算结下了。后来朱祁镇复了位,郭登也被贬到了甘肃,按说秋后算账不稀奇,可朱祁镇的诏书写的实在可气。
“大同总兵郭登屡拒朕于城外,欺君之罪不可不究……”
郭登当初不开城门为啥?还不是为了保你家的江山么?保家卫国倒成了罪过,这是什么歪理?
杀了于谦,罢了郭登,天顺朝执掌军权的换成了石亨之流。这以后,军备败坏,吃空额贪军饷,原本刚刚有所振作的明军又腐化下来了。而这一切,日积月累,并不因那些小人的事败而改变。
但朱祁镇还干了另一件错事。与这个错事相比,所谓自坏长城,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天顺五年,鞑靼孛来部多次侵扰明朝西北地区,入寇永昌,甘州,久疏战阵的明朝边兵被打得大溃。还好凉州都督毛忠是个英雄,率部与鞑靼人在凉州血战,经过一天一夜的搏杀,蒙古人终于不支败退。明朝取得了大胜仗,这以后,孛来部多次遣使求和,恳求入贡。到十月,朱祁镇终于批准了鞑靼的请求,一场边境危机,貌似是化解了。
打了胜仗,敌人求和,按说都算好事吧?
可别急,朱祁镇就能把好事变成坏事。
原来,鞑靼的入贡请求里,藏着一个花招:“请由陕西兰县入关。”
啥意思?原先蒙古部落入贡,都是经大同进京城,大同是明朝的边防重镇,守卫森严,兰县是啥地方?朱祁镇想也没想,入贡就入贡吧,从哪走还不一样?答应了。
这一答应,就坏事了。
兰县这地方,是明朝边境防御的薄弱环节。鞑靼入贡?每次都呼啦啦来成千上百号人,沿途连抢带拿,当地百姓涂炭无数。然后人家再到京城大大方方的和你做买卖,每回下来,收益比从前打劫划算得多呢!
上当了吧。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呢。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一、慵懒帝国的无为而治:明朝天顺年到成化年…
兰县这地方,是入河套草原的必经之路。河套这个地方大家相当熟悉了,水草丰美,物产丰富,又是战略要地,今天还是我国重要的商品粮基地,可谓是宝地中的宝地。当年汉武帝也好,李世民也罢,兴兵无数,就是为了夺下它来。到了明朝,这里成了明朝的领土,也是防卫蒙古进攻的要冲。可蒙古人,始终对此不甘心。
于是,蒙古使团穿过河套,经兰县入贡,然后返回河套平原,接着……就不走了。后来,盘踞在这里的蒙古人越来越多,在那里放马,牧羊,日子过得悠哉悠哉,每到中原地区秋收的时候,就成群结队出去抢。原先人家来抢,还要不远万里的折腾,这下可好,中原的大好河山就在眼皮底下,几步路的事。越抢越肥,越肥越抢。
等明朝意识到麻烦的时候,鞑靼人“已经在沙家浜扎根了。”
赶赶不走,防防不住。大明的北部边境,从此长久承受胡骑肆虐之苦,这就是困扰明朝上百年的“套患”问题。究其根源,正是朱祁镇埋下的祸患。
尽管终天顺一朝,蒙古部落因为内战缘故,与明朝大规模军事冲突并未发生,可大明边防,越发的有边无防了……
杀良将,坏长城,缩防御,甚至连胜仗都变出了百年之患,朱祁镇,真是太有才了。
第三个问题:官风。
请注意,这里讲的“官风”,并不完全指腐败问题,腐败不过是表象,腐败的根源,却是明朝整个官场风气的败坏。
说起来,明朝的官场风气开国就很奇怪。朱元璋时代,对百官实行残暴的打压政策,做官的无不提心吊胆,直言犯柬的气节没了(言官除外),大家都小心翼翼说话做事,别犯啥错误就行,能活一天是一天。到了永乐初期,有气节的官员,不是跟随建文帝殉节了,就是被永乐帝株了十族,但永乐帝用人眼光不差,他培养起来的文官,如杨荣,杨士奇等人,都是能臣干才。到了后世仁宣朝,以这些人为核心组成的“三杨内阁”,堪称明朝历史最好的内阁,上梁正了下梁才正,明朝的文官集团,在这个时代可谓最讲气节,也最讲忠义,不管内部倾轧如何,却实在是在做正事。仁宣盛世,正由此而来。
可朱祁镇在位十五年,官场风气如何呢?
三个字:逆淘汰。
所谓大浪淘沙始见金,可也要看个方向问题,如果方向不对,那淘剩下的就绝非金子,而是垃圾。这就叫逆淘汰。
这个逆淘汰的过程,官场是旋涡,奸臣忠臣是垃圾和金子,皇帝则是这个淘汰过程的操纵者。要是皇帝操纵不了,那也意味着皇权快要完了。
朱祁镇正统一朝,王振专权,大批有能力的大臣遭到贬罢,得重用的要么是胆小怕事的和事佬,要么就是趋炎附势的无耻之徒,像于谦这样敢于硬顶王振的直臣,实在比熊猫还稀罕。王振毁朱元璋的祖训,迫害忠臣,百官无人敢言。直到土木堡之变后,王振身死,皇帝被俘,群臣激愤,当廷打死了王振的亲信马顺,酿出了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朝堂群殴闹剧。如此可见,正统朝的大臣们,还是有血性的,也有直臣。然而到了天顺朝呢,情况变得更糟了。
英宗复位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大清洗,凡是曾经忠诚于景泰帝的大臣,贬的贬,杀的杀,连忠臣于谦也不放过。凡是参加夺门之变帮助自己复位的,一概加以重用。这里面,前者君子多,后者小人多。把持朝政的是些什么人,也就不难想象了。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一、慵懒帝国的无为而治:明朝天顺年到成化年…
更严重的是,经过这几场权力更迭,朝堂上下人人自危,所谓忠义所谓气节统统一边去,大臣们也养成了墙头草随风倒的习惯。这以后,石亨,曹吉祥,徐有贞三人相继乱政,培植亲信。曹吉祥的太监儿孙和大臣走狗们,石亨的骄兵悍将们,还有徐有贞的亲信党羽们,一起把朝廷祸害得乌烟瘴气,上梁不正下梁歪,明朝的官场风气,那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后来曹吉祥叛乱,曹吉祥的儿子曹钦率乱兵围攻皇宫,得知消息的恭顺候吴瑾和怀宁候孙樘等人情急之下四处求救。按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株之,可京城的各部大臣呢,打死也不出头,坐看两边打得热闹。做皇帝做到这一步,朱祁镇也真叫失败了。
从英宗复位,到后来石亨,徐有贞,曹吉祥三人争权,再到天顺五年曹吉祥举兵叛乱,明朝的官场就一个字:斗!尽管斗到最后,坏人总算得了恶报,但是官场风气的败坏,还有奸党的盘根错节,却都已经形成了。
虽然后来奸党被株,而且朝廷内部也不是没有好人,如李贤和王翱等人都可算能臣,他们整顿朝纲,罢斥小人,做了不少的好事,可毕竟积弊重重,仅靠一两个人,回天乏术。
朱祁镇在位,最失败的就是用人,从先前的王振,到后来的曹吉祥之流,真个是洪洞县里无好人。虽然他御人有术,搞权谋诡计也在行,可毕竟用人的方向不对,终于还是一场逆淘汰,这样的政治环境,怎一个糟糕了得。于是,腐败,贪污,党争,种种恶行,就象疯狂的病菌一样,在大明帝国的肌体里恣意蔓延。
三个大难题,单从天顺朝本朝而言,问题似乎不算太严重,可再从往后的发展看,我们会发现,这三个问题都成了慢性病,逐步侵蚀着明帝国健康的身体。病根虽不是朱祁镇种下的,恶化却是从他身上开始。
公元1464年正月,三十八岁的朱祁镇逝世。临终前,他做了最后一件好事:废除殉葬制度。从此,那些后宫里被折磨完青春的妃子们,再也不用迎接殉葬的命运了。一句遗言,救了无数人的命,正如他所做的许多利民的好事一样,这是一个有人情味的皇帝。
然而,小慈悲终究只能是小慈悲。
面对治国这盘大棋,朱祁镇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棋手,尽在一城一地的方面争夺,算盘只有一个:如何保住自己的皇位。他看不到,治国的大局,已经被他坏掉了,许多问题他也看到了,也想管,可是又找不准下手的地方,那就凑合着过吧。在这三种慢性病的折磨下,大明帝国,静静的走完了天顺朝的八年。
庸懒,或许是这个年代最好的评价。
天顺朝结束,太子朱见深即位,次年改元成化。朱祁镇留下的三个麻烦,从此就要发作了。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二、父债子还:明宪宗成化朝的希望与荒唐(1)
俗话说:前人载树,后人乘凉。可是打开历史的滚滚卷轴,我们却往往看到相反的图景:前人砍树,后人遭殃。上一代统治者施政的失误,哪怕是一念之间的错漏,也注定将由下一代人甚至几代人来承受后果。所谓秦二世,李后主,宋钦宗,宣统帝,这些“青史留名”的亡国之君们,不过是替祖辈还债的倒霉蛋而已。
何况,象朱祁镇这种一辈子都在砍树的人,他的孽债,也注定将由做儿子的来偿还。
天顺八年(公元1467年)正月二十二,十八岁的朱见深第一次坐上沉重的龙椅,此时的大明江山,从西南到华中,已然山雨欲来风满楼。
朝臣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望着他们的新领导,这个外表谦和,相貌忠厚,说话口吃的人,能挑起天下大任的重担吗?
正月二十七,距朱见深即位仅仅过去五天,屁股底下的龙椅还没有坐热,一声晴天霹雳硬生生砸在紫禁城上空:广西大藤峡发生叛乱。
大藤峡,位于今天广西壮族自治区桂平县西北六十里,泛指今日包括柳州、象州、武宣、桂平在内数百里的瑶族和壮族的聚居区。天顺七年,当地一个出身赤条条的平民:瑶族人侯大苟登高一呼,一场席卷两广的大叛乱拉开了帷幕。
反叛的理由很简单:明朝政府剥削土司,土司剥削百姓,百姓被剥削得活不下去了,只好造反。这一切,与整个天顺朝官场糜烂的情景一脉相承。
确切的说,在朱祁镇蹬腿咽气的前一年,即天顺七年,大藤峡起义已成为燎原之势,瑶族、壮族民众纷纷响应,积郁数十年的愤怒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蔓延。拜朱祁镇八年瞎搞所赐,疏于战备的明朝驻军被打得落化流水。而两广当地的官员依然欺上瞒下,以至于病入膏肓的朱祁镇始终对叛乱的真实情况茫然无知。纸包不住火,等到朱见深翻看奏折的时候,自然是晴天一声霹雳。
此时的广西,已成为彻头彻尾的人间地狱。
地方官遭杀害。监狱被打开,罪犯四处流窜。叛军所到之处,奸淫掳掠无恶不做。城市化为焦土,村庄变成废墟,平民尽遭野蛮杀戮。品尝到杀戮快感的“义军”们,在无休止的暴乱中兴奋到疯狂。原本官逼民反的起义,已然演化成疯狂的野蛮杀戮。
朱祁镇晚年,明朝政府在处理突发事件上的茫然无措,应变反应的迟钝,官员的无能无为,直接导致叛乱之火愈燃愈烈!现在只能由新领导朱见深为他老子擦屁股了。
广西危急,广东危急,大明的社稷危急!
熟悉清史的朋友可以很轻易的联想到另一幅图景:公元1850年七月,一个叫洪秀全的人在广西金田村发动起义,经过南北转战,深入到华中华东地区,成为一场持续十六年,波及南方八省的大起义。那就是太平天国运动。
对比大藤峡,两次起义发生的原由及进行的过程,似乎都出于同一脚本。太平天国起义的爆发点金田村,与大藤峡仅一山之隔。
相似的情节,相似的演员,那么相似的结果,会提前四百年上演吗?
消息传来,举朝震惊。但凡遭遇此类紧急情况,为君者,要么是龙颜大怒,严斥失职官员,甚至杀几个倒霉蛋祭旗。要么是沉着应对,不温不火,冷静布置具体平乱方略。朱见深呢,哪样也不是,拿到奏折后,反复看,然后摇头,摇头,再摇头,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
朝臣们呆了,这样的皇帝真少见。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二、父债子还:明宪宗成化朝的希望与荒唐(2)
还好朱见深马上拿主意了:剿!
从北部边关到南方各省,一支又一支精锐部队向着目的地集结。内阁和六部紧急行动,兵马,钱粮,日用物资等战争准备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明帝国这台闲置已久的机器,终于又重新开动起来。经过无数次内阁的争吵,兵部的讨论,言官的口水,剿贼方略有了,后勤保障到位了,各路军队也到达了指定位置。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准备,由名将韩雍统帅的十六万大军全军出动,此时已是成化元年。
一切,都在紧张的进行着。
没有人注意到,朱见深那一声重重的叹息,究竟意味着什么。很多年以后,当人们深味了成化朝的黑暗与混乱时,才终于明白,那一声叹息,其实为后来的很多事埋下了伏笔。
不单单是叛乱。当朱见深忙得焦头烂额时,一记闷棍又重重地砸在他的脑袋上:荆襄流民大起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急报传来,群臣们又看到了相似的一幕,朱见深阅读奏章,摇头,摇头,再摇头,然后……
唉:
如果说广西大藤峡叛乱,只是朱祁镇留下的一笔糊涂账,那么荆襄流民大起义,却是一笔天顺朝历经八年攒下的孽债。根由只有四个字:土地兼并。
电视剧《我爱我家》里的宋丹丹女士有段台词:“你们劳动人民今天呀呀呀的起义,明天呀呀呀的造反,我们剥削阶级容易嘛。”
容易,太容易了,封建时代的中国农民是最容易知足的,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有口饭吃,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听你的话。
可此刻他们不得不造反了。因为,此时的明王朝,不但逼得他们活不下去,连死了都没地方埋。
朱祁镇对土地兼并活动太过放纵。大规模的土地兼并活动越演越烈,他在位十几年间,破产农民数量如滚雪球般膨胀。为讨生计,人们不得不离乡背井,四处流亡,这就是所谓的“流民”。他们四处流浪,靠打短工甚至乞讨为生,还要四处逃避官府的盘查,过着乞丐都不如的凄惨生活。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了一片乐土:湖北,四川,陕西,河南四省交界的荆襄平原地区。
这是一片四省交界的“三不管”地区,没有贪官污吏,没有苛捐杂税,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照《西游记》里老马猴的话说:“咱这里上不受天管,下不受地管,逍遥自在快活的很呢。”
于是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向这里,开垦荒地,建立家园,同时,大量社会危险分子也发现了这个好去处,具体成员包括监狱逃犯,招摇撞骗的邪教分子,逃亡的破产军户,遭流放的罪犯家属,啸聚山林的绿林强盗。诸如此类,都是对社会极端不满又极有破坏力的问题人物。至成化初年,当地流民人数,已达到了一百五十万!
无论是良民还是危险分子,有一点是肯定的,每个人走进这片乐土的足迹中,都隐藏着一段斑斑的血泪史。无数的怨恨积聚在一起。一百五十万流民,就是一百五十万颗定时炸弹。荆襄平原,已然成为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从天顺朝后期开始,小规模的骚乱持续发生。中央不断接到关于流民骚扰地方州县的奏报,可没有人拿着当个事。一群农民,几个强盗,能成啥气候?
现在,他们终于为此付出了代价,回答他们的,是一场震撼大明江山的大爆炸!
天顺八年,刚刚即位的朱见深意识到流民的严重性,为解决流民问题,他特意设立湖广布政司参议一职,可派去的官员是猪脑子,大概是做老爷做惯了,一到任就发布命令:要求当地所有的流民必须限期迁回原籍,土地财产全部没收充公!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二、父债子还:明宪宗成化朝的希望与荒唐(3)
流民们疯了,这还让我们活吗!我们种地,你们兼并我们的土地;我们流亡,你们四处通缉;我们建立新家园,你们要把它夺了去!难道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难道我们碗里的每一粒粮,你们都不放过?回家是死!不回家也是死!怎么办?
横竖是一死。不让我们活下去,那就让我们和你们玩命吧!
成化元年三月,河南流民刘通在湖北房县大石厂聚众起义,参与者四万人!积压了十多年的怨恨如火山一般爆发了。然后,就是与大藤峡叛乱相同的情节:无数的州郡沦陷,明军损兵折将丢城失地!而当地官员依旧欺上瞒下,直到十月,朱见深才接到奏报,自湖北房县至南樟数百里,尽成流民的根据地了。
更可怕的是,荆襄流民大起义的领导人刘通,绝非大藤峡叛乱组织者侯大苟那样的平民,他还有个特殊的身份:白莲教骨干!
在中国两千年封建社会的大舞台上,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造反事业中的人前仆后继,可若要评选最具造反专业态度和执着精神的工作团队,白莲教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从北宋时候就开始闹,然后是南宋,元朝,明朝,清朝,皇帝轮流坐,朝代轮流换,惟独他们不消停。当然,从来没有成功过。
失败的结果也无法掩盖他们的破坏力。他们拥有伟大的精神领袖(弥勒佛),健全的组织机构(从教主到法师),优秀的基层干部(巫婆、土匪、亡命徒),独特的工作方式(宣传封建迷信),以及针对广大贫下中农长期而热情的服务项目(装神弄鬼跳大神)。因此,长期以来深受底层群众的欢迎爱戴,具有坚实的群众基础和顽强的生命力。简单一句话:穷人越多,受政府欺压冤枉的人越多,精神迷茫的人越多,社会秩序越乱,他们的市场就越广大,业务就越欣欣向荣。
荆襄地区,正是最合适的开工点,百万流民,正是他们的服务和拉拢的客户。
白莲教徒刘通领导的荆襄流民起义军,正是这样一支由封建迷信思想武装的作战团队,有理想,有策略,有信仰,有组织,他们的威胁指数,远甚于大藤峡只知道疯狂杀戮的叛军。没过几天,他们便拥有了广大的地盘。刘通自称“汉王”,建年号“德胜”,手下诸如“国师”“总兵”“法师”之类的各级别干部一应俱全,俨然一个小政府。
这已经不是打家劫舍这么简单,而是要篡夺天下了!
同样把相似的剧本对准之后的清朝,清朝乾隆至嘉靖年间,四川地区也爆发了类似的流###动,持续近八年,转战近九省,这就是王聪领导的白莲教大起义,后世的史学界普遍认为:这场起义正是清王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那么成化朝呢?
朱见深叹息着,他真的很不幸,不到一年的光景,接连两场大叛乱,套一句法国总统戴高乐先生回忆录里的独白:“那时候,我就像被压在巨石下一样,一刻也喘不过气来。”
正是在这喘气的过程中,大臣们开始认识新领导:他和他父亲,完全是两类人么?
敢于仗义直言的臣子,一概表彰。曾得罪过他的臣子,只要是有才能的,不计前嫌一概重用。曾因夺门之变遭受过迫害的忠良们,特别是含冤而死的于谦,一概平反,追加功名官职。曾经废掉他太子位的叔叔景泰帝,也由他恢复了名声与年号。至于蝇营狗苟的奸邪小人,哪怕是跟随他十几年的贴身太监王纶,照样处置罢斥,毫不徇私。更让朝臣感动的是,他绝不干不懂装懂瞎指挥的荒唐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分明就是明君的范儿嘛。
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二、父债子还:明宪宗成化朝的希望与荒唐(4)
父亲当年怎么做的,一切就反着父亲的样子做。古来圣君是怎么做的,一切就照着学。这就是初登皇位的朱见深。他像一台上满发条的时钟,卯足了劲向前冲。他所做的一切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拨乱反正。
事实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先是在大藤峡浴血奋战的韩雍,下出了一招惊世骇俗的妙棋:直捣黄龙!这是一个看上去匪夷所思的战术。放弃朝廷制订的长期围困步步围营战略,全军出击,用最快的速度和敌人决战。
这貌似是找死,广西地形复杂,气候恶劣,敌人占有地利优势,气焰正盛,一不小心中了埋伏,老本都要赔光!况且,现在整个广西到处都是战火,到处都是敌人,你上哪决战?找谁决战?
貌似仅止于貌似,谁找死还不一定呢!
韩雍,透过广西大地漫天的硝烟,看到了制胜的最佳方略:找到敌人的心脏地带,一举歼灭敌人主力。打蛇打七寸,正是这个道理!
韩雍选择的决战地,正是叛军的老窝:大藤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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