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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神剑

_5 古龙(当代)
  于是他们快步上前去,见那船的后梢蹲坐个船夫,便喊道:“喂,船家,帮帮忙,快点渡我们过江,船钱不会少给你的。”
  那船家沉着脸说:“对不起,这艘船已经为前面的相公包了,不能搭别的客。”
  尚未明道:“可不可以找那位相公商量一下,船钱我们出了。”
  哪知舱中突有一人不耐烦他说:“什么人这样嗜嚏,这船我已一个人包了,任你谁都不能再上来,你听见了吗?”
  尚未明一听此人说话这么蛮横,不禁有气,说道:“喂,朋友你客气点好不好?”
  船舱那人好像气更大,叱道:“我不客气又怎么样?”
  人也跟着走了出来,是个衣着非常华丽的少年公子,熊倜一见愕了,认得是孤峰一剑边浩,便知道这又是场麻烦。
  边浩一走出舱,横身一望两人,突然看见熊倜,冷凄凄一声长笑道:“好极了,好极了,今天又碰到阁下了。”
  他又横眼一望尚未明,说道:“怎么阁下那位女保镖呢,现在却换个男的?”
  尚未明倒真的愕住了,他以为两人从本是素识,但听此人话中却带着讥诮。
  熊倜虽觉边浩狂做太甚,但他想边浩既能与东方灵齐名,被并称为“南北双绝”,而且与东方灵又是朋友,想必此人除了狂傲之外,绝无恶迹,便也不想和他结仇,是以并未反唇相讥。
  边浩以为熊倜怕了他,而且他早对熊倜不满,又不知道熊倜的姓名来历,是以狂态更作,说道:“我当是谁敢硬要搭人的船,却原来是阁下,只是阁下的那位女帮手不来,我看阁下还是省省事吧。”
  尚未明见他越讲越不像话,便向熊倜说:“大哥,你认识他?”
  边浩一阵狂笑,说道:“认得又怎样,不认得又怎样,难道你想架个横梁子?”
  熊倜此刻也沉不住气了,叱道:“姓边的,你最好少说狂话,我不过看你是我东方兄之友,才让你三分,你却别以为我熊倜怕了你。”
  边浩一听“熊倜”两字,真是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微微一愕,随即笑道:“原来阁下就是熊倜,看来今日我的剑倒真的可以过瘾了。”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尚未明等他笑过,突地哈哈也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声音更大。
  边浩愕然道:“阁下何人?为何发笑?”
  尚未明冷冷道:“我笑你的剑今日只怕真要过痕了。”
  边浩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叫阵?”
  尚未明道:“我正要问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大哥叫阵?”
  他朝边浩轻窜地招了招手,又道:“像你这样的东西,只配和我这样的东西较量,来来,我保险让你过痛就是了。”
  熊倜忙道:“贤弟不要包揽,这人是我的,不管你的事。”
  边浩见两人抢来抢去,竟将自己看成消遣似的,再也摆不出名家的架子,怒道:“你们两个一齐来好了,让边大爷教训教你训们。”
  尚未明道:“只怕今日是谁教训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边浩叱道:“我先教训教训你。”
  他集掌齐出,便向尚未明击下,孤峰一剑得以享名江湖,名列“双绝”,武功实是不凡,他一施展掌力,只党风声虎虎,满地飞砂,声势确惊人得很。
  铁胆尚未明也知道此掌非同小可,但他自幼遇师,苦练多年,招式也许没有熊倜以及边浩两人因各有名师奇缘而施出的巧妙,但掌力确绝不逊色,是以他曾和熊倜对一掌,也是扯个平手。
  此刻他微一挫腹,双掌蓦翻,吐气开声,又硬生生接了边浩一掌。
  这一掌两人俱是全力而施,比起熊倜和他的一掌,又自不同,只听一声大震之后,尚未明固是连退数步,边浩在空中一翻身,险些跌在地上。
  熊倜突地一步站在他俩人当中,说道:“你俩人不能动手。”
  尚未明道:“为什么?”
  熊倜指着边浩问尚未明道:“你认得此人吗?”
  尚未明摇摇头。
  熊倜又指着尚未明向边浩问道:“你又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边浩自也摇头。
  熊倜笑道:“这就好的,你两人既然互不相识,怎能随便动手?”
  他这一番歪理,倒将两人部问住了。
  于是熊倜又对边浩说道:“可是你我两人又不同了,你自然认得我,我也知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边洽,我们动手,就合理得很了。”
  边浩被问得啼笑皆非,正不知如何答话才好,尚未明即又横身一掠,抢到熊倜前面,对边浩说道:“原来阁下就是孤峰一剑?”
  边浩道:“你也知道?”
  尚未明道:“当然,当然。”他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就是铁胆尚未明,你知道吗?铁就是钢铁的铁,胆就是月字旁如个旦字。”
  此番轮到边浩和熊倜两人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了,边浩自然也听到了尚未明的名字,说:“这样看来,今日之会真的有意思了,原来阁下就是两绿林道的总瓢把子。”
  尚未明道:“岂敢,岂敢,正是区区在下。”
  他又回头对熊倜道:“现在他认得了我,我也认得了他,我和他动了手,也很合理了吧?”
  他话方说完,身形一幌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左手曲弦而侧,右掌一抖,竟像化成了三个圈子,这本是剑法中的“梅花三弄”,但他却用之于掌上,威力仍见异常绝妙。
  边浩见他话到人到,而且一出手就是绝招,丝毫也不敢疏忽。边浩等到掌已临头,不退不闪,身形却突地一斜,脚跟牢牢地钉在地上,人却往左侧斜成坡,右手乘势挥去“天女散花”亦是峨嵋心法。
  尚未明见边浩闪避和出击,确是和一般人大不相同,哼了一声,双掌一错,连环拍出数掌,顿时但见掌影如缤纷之落英,漫天飞舞。、他所施的正是西域异僧的奇门“塞外飞花三千式”,名为三千式,其掌法的繁复变化,可想而知,边洽却静如山岳,展出发挥峨帽心法,以不变应万变,来应尚未明的掌式。
  恍眼,两人已拆了数十余招,边浩虽是守多攻少,但却每一出手,必是要穴。
  两入瞬息又折了十余式,边浩突地一声长啸,掌式一变,竟自施出峨嵋旁支的一套,亦是招式变幻甚多的“回凤舞柳”的掌法。
  这一下两人的掌式俱是以快制快,身形变幻不息,招式亦是缤纷多采,只见掌影漫飞舞,和方才又是另外一番景像。
  熊倜知道边浩这一变换掌式,片刻便要分出胜负,不禁更为留意地观看着,希望能够在最紧要的关头,加以化解。
  此时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但在此荒僻的江岸,可说是绝不会另有人来。
  哪知此时滚滚江水,却突然冒出两个人来,而且俱是年纪甚大的老者。
  尚未明、边洽两人正在凝神动手,并未曾留意,但熊倜和那船夫却看见此两人,那船夫更是惊得一声怪叫,连滚带爬,跌回船里。
  船夫这一声怪叫,倒使正在酣斗的孤峰一剑和铁胆尚未明两人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的击出一掌之后,便斜斜分开,不知发生何事。
  那两个老者,俱都须发俱白,少说些也在六十以上,慢慢自江水中走上岸来,像是对任何人都不会注意一眼,即使是那样轻微地一眼。
  最怪的是两人穿着的竟都是长衫,但自水中爬出后,却仍然是干干的,没有一粒水珠,连头发、胡子都是干的。
  熊倜、尚未明、边浩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一眼便看出了两个老者的异处,若不是光天化日,他们真要将此两人视为鬼怪。
  那两个老者一高一矮,但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两人慢慢走到岸上,往地上一坐,才将眼光向三人看了一看。
  那较矮的老者侧脸对另一老者说道:“这几个小娃娃在这里又吵又闹地,把我们两位老人家的午觉都吵醒了,你说该打不?”
  那身体较高的老者,脸上像是僵硬已极,眼光也是空洞洞的,听了那矮老者的话,低头想了半天,才说道:“该打,该打。”
  那矮老者随即笑了起来,道:“确实该打。”
  这边三人被这两个老者的奇异的出现深深惊异了,面面相观,作声不得。
  那矮老头指着三人说道:“喂,你们三个小子,在老人家睡午觉的时候,都不肯安静一点,在这里又叫又闹的。赶紧脱下裤子,爬在我老人家的面前,每人打五十下屁股。”
  熊倜等人听这矮老者所说的话,不禁啼笑皆非,孤峰一剑脸上,已露出难看的神色来,虽然他并不敢说出难听的话。
  那矮老头似乎已看出他的不满,笑指着他说道,“你这个娃娃像是不大卖我老人家的帐嘛,喂。”他又侧脸对另一老者说道:“有一个娃娃居然不卖我老人家的帐,你说该怎么办?”
  另一老者,全身都似乎是麻痹的,喜、怒、哀、乐、痛、痒、酸,这等人类的感觉,似乎都完全不能影响他。
  他听了那矮老者的话,又低下头去,深深地思索着,像是这一句极简单的话,他都要沉思很久,才能了解。
  他想了许久,说道:“先打他的屁股。‘说着,好像他身体下面,有什么东西打着的似的,仍然坐着,就平平飞落到边浩的身前,说道:”快脱裤子,我老人家要先打你的屁股。“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见了这老头子的这一手,又惊又乐,惊的是这老者的轻功,竟似又练倒传说中的“驭气而行”的境界,乐的却是这老者竟找边浩的麻烦,不知边浩怎么脱身。
  边浩见那老者的这一手,心中更是惊骇,他想:“万一这老头子真抓下我的裤子,那我以后还能做人吗?”他越想越怕。
  他看着那老者仍端坐在地上,两眼微闭着,心想:“这老头子的功夫,我若非亲见,别人告诉我,我却不会相信,这种人物我怎能对付,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还是乘他不注意,溜了吧。”
  于是他再不敢迟疑,全身猛力一拔,竟窜起三、四丈高,双臂一抖,“飞燕投林”向外又是一窜,又是四、五丈远近。
  那矮老者又笑道:“哟,这娃娃会飞,哎呀,糟糕,让他跑了,我老人家也追不着。”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看这老者滑稽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矮老者朝他两人说道:“他跑了,他们笑什么,是不是想坐他的船?可是你们别忘了,他跑了,我老人家就要打你们两人的屁股了。”
  停了一停,他又说,“你们两个会不会飞,要是也会飞,那我老人家一人的屁股都打不着了。”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两人,自是知道这两个老者定是世外高人,遂一齐朝前走,恭敬地弯身施礼。
  那矮老头却叫道:“哎哟,千万别来这一手,这一手比会飞还厉害,我老人家不打你们的屁股了,你们也别来这一手。”
  熊倜、尚未明只觉眼前一花,那矮老头子不知怎地又坐回另一老者身侧。
  他两人知道,这类奇人,多半也有奇僻,尤其熊倜,更联想到毒心神魔怕哭的毛病。
  于是他两人走到那两个老者面前,熊倜说道:“老前辈既是不喜多礼,晚辈就从命了,”那矮老头子上上下下朝两人注目了半晌,又转向另一老者说道:“你看这两个娃娃如何?”
  那高瘦的老者,淡淡地一抬目光,望着他们两人,熊倜也看了那老者一眼。
  他只觉得那高瘦的老者的僵硬面孔,看来却十分亲切,他暗忖道:“这倒怪了,我以前并未见过这两位奇人呀,怎地看来却如此亲切?”
  于是他更恭敬地问道:“晚辈不敢问两位老前辈的尊号?”
  那矮老者哈哈笑道:“你这娃娃真有意思,我老人家还有问你的名字,你倒问起我们两位老人家的名字来了。”
  熊倜道:“晚辈熊倜,这一个是晚辈的盟弟尚未明。”
  那矮老头子笑道,“尚未明,这个名字倒真有意思。”
  他又向身旁的老者说:“喂,你说尚未明这个名字有没有意思?”
  那瘦长老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低着头轻声念着:“熊倜、熊倜……”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恭敬地站在这两个奇人面前,那矮老者笑道:“你们两个娃娃,都有点意思,我老人家高兴得很,想送点东西给你们两个娃娃,你们说,送什么好?”
  那矮老者又笑道:“我问你们两个也是白问,其实我老人家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几张花花绿绿骗小孩子的纸,你们要不要?”
  熊倜、尚未明忙一起答道:“多谢老前辈。”
  矮老头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二张揉得皱皱的纸,上面稀奇古怪伪画着花纹,说道:“一人一张,谁也不许将自己的的那张给别人看,知道吗?”
  那矮老头仰天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可以走了,我老人家要睡觉了。”
  熊倜、尚未明不敢再耽,就躬身走了。
  临走的时候,熊倜见那瘦长老者仍在低头念着,心里更觉奇怪。
  他们两人走到边浩的船上,那船夫吓得面无人色,看见两人上船,连话都不敢再问赶紧解缆走了。
  江水急流,风帆满引,片刻间那船已走出老远。
  一直在低着头沉思着的瘦长老头,忽抬起头来,空洞的目光中,满聚光采,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但四顾无人,熊倜和尚未明早已走了。
  江水东流,鸣咽低语,似乎在诉说着人的聚散无常,悲欢离合,都太短促了。
  鄂省一地,湖泊独多,本为古云梦大泽旧迹,他两人遇着湖泊,便不免要绕远些路途,何况他两人湖北境的北部,俱未到过,沿途问向,也不免耽误了时候,尚未明知道熊倜心急,便提议昼伏夜行,以便夜间可以施展轻功,熊倜自大喜称是。
  过汉水,两人连夜赶前,夜色苍茫中,熊倜远远望见前面山势横亘,他两人轻功超绝,艺高胆大,也不顾忌什么,黑夜中便闯上山岭。
  忽然两峰夹峙,中间只留出一个两尺来宽过道。熊倜“嗖”的一声,已经闯了进去。
  尚未明为人仔细,江湖历练亦丰,不敢冒然闯进,停住身形四下一打量,见通道旁立着一块石碑,连忙走了过去,伸手要掏火折子,想照着看一看这碑上刻着的是些什么字。
  哪知火折子却根本没有带着,他灵机一动,伸出右手去摸那石碑上的字,一摸之下,掌心不觉微微沁出冷汗,一阵冷气,直冒到头顶上。
  原来那碑上只刻着四个字:“入谷者杀”这时谷里突地传出一声怒喝,尚未明一听之下,就知道定是熊倜的声音。
  他一个“龙形一式”,身形宛如游鱼,从夹缝中穿了出去。
  他目光一动,见到熊倜正站在谷口不远之地,忙飞掠了过去,哪知眼前突地宛如打了个电闪,一道剑光齐眉,挑目、削鼻,分三处刺了过来,剑光之厉,剑招之快,无与伦比。
  他大惊之下,及时后沉,大仰身,朝后急窜,但觉面上一凉,剑光自他头上寸许处削了过去,他惊魂初定,吓出一身冷汗。
  他方才避开此招,却见一条人影又以无比的速度窜了过来,他回时沉腕,全神戒备,哪知那人影在他面前猛地停住,激得空气旋起一个气涡,那人影低喝道:“原来是你呀。”
  尚未明仔细地一看,那人影竟是熊倜,此刻正静静峙立在自己面前,就像方才是在缓步中停住身形似的。
  若然尚未明也有熊倜目力,他此刻必可看出熊倜脸上的惊骇。
  熊倜右手拿着那柄巧中得来的“剑”,左手一把拉着尚未明的手腕,低声说道:“这谷中好像不大对。”
  尚未明忙问:“怎么?”。
  熊倜道:“方才我慌忙中窜进这山谷……”
  尚未明截住了他的话,道:“大哥,你有没有看到谷口的石碑?”
  熊倜诧道:“谷口还有个石碑?”
  尚未明道:“快朝来路退。”
  拖着熊倜,猛一长身,熊倜也觉事情有异,不及多问,身形宛如两只连袂飞起的燕子,掠至夹缝的出口。
  就在这霎眼之间,谷口突然多了一人,冷冷一笑。
  熊倜拉着尚未明猛地顿住身形。
  那人又冷冷道:“两个娃娃跑到我这甜甜谷来,还想出去吗?”
  熊倜将手中的剑一紧,剑式斜挑,寓攻于守,尚未明借着剑光一看,洞口站着的那人,行容之奇诡连画都画不出来。
  熊倜自也在打量着那人,见他全身都是赤裸裸的,什么都没有穿,头上的头发,长得吓人,拖在身上,围着身子打了几个结,身体臃肿得、像只肥猪,但身形却又灵巧得宛如飞燕。
  再一看他脸上,圆饼似的脸,连鼻子都看不出来,全身上下,唯一稍具人形的,就是那两只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放春光。
  深山幽谷,陡然见了这样似人非人的怪物,熊倜、尚未明两人也不禁魂飞魄散,往后退了一步,齐声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突然吃吃笑了起来,笑声又娇又嫩,跟他的外形,简直是两个极端,若有人一听得这笑声,一定会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熊倜等两人听了这笑声,吓得脚都有点发软了。
  他两人的身形不觉有些颤抖,脸上的表情也带着惊骇的样子,被剑上的青绿色的光芒一照,显得甚是难看。
  那人见了,眼中流露出得意神色,嘿,嘿笑道:“你们两人还是快些自裁吧。”他不但笑声娇嫩,连说话都是软软的,但是熊倜和尚未明却丝毫没有发觉他声音的好听。
  尤其当他说出叫熊倜和尚未明自裁的时候。
  熊倜暗忖:“这厮怎地这样奇诡,我虽然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不多,但是王智逑、吴诏云和我的恩师都曾经详细地将武林中的厉害角色告诉过我,可是我却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个这样的人物。”
  尚未明忖道:“这家伙的轻功功夫真有点玄,他怎么来到这里的,我连看都没有看到。”
  “这厮虽然不是鬼怪,可也差不多了,我们犯不上和他多夹缠,走为上策。”他两人心中不禁同样地有此想法,对望了一眼,脚一顿,身形猛地突高,微一转折,向后急窜。
  那人却未见追赶。
  熊倜和尚未明身形如飞,隐稳约约听见那柔软的声音说道:“你们到了甜甜谷里,还想逃走,简直是做梦。”
  他两人头也不回,熊倜用力抓着尚未明的手腕,两条人影如电闪而去。
  可是当他们身形起落了数次的时候,就不禁停了下来,这倒不是他们不愿意再逃,而是他们发觉这山谷竟是一个绝地,四面都是千仞高山,抬头望去,根本连峰头在哪里都看不到。
  而且这些山峰直上直落,简直连一点斜坡都没有,仔细一看,他两人更不禁叫苦。
  两人沿着山脚查看了一遍,这山谷果然是个绝地,熊倜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再向那谷口闯一闯,那家伙只要是人,我就不信以我们两人的功力,还对付不了他一个人。”
  两人又来到那夹隙,但却见隙口空荡荡的,居然没有人影,那怪人已不在了。
  尚未明大喜道:“快走。”
  他见那夹隙,狭只两尺,两人无法并肩而出,便道:“大哥先走。”熊倜嗯了一声,便窜入隙中,他知道尚未明的谦让绝不会因自己的话而改变的,为了节省时候,就先进了去。
  尚未明也不敢迟疑,刚窜入谷中,突然听见夹缝中“叮叮当当”,一连串声响,脚步微一迟疑,熊倜已暴退了出来,一把拉住了他,低声喝道:“快退。”又窜人谷里,尚未明知道又生出新的变化,赶紧问道:“大哥,又出了什么事?,熊倜一声不响,两眼紧紧盯着谷口,脸上竟露出恐怖的神色来。原来熊倜窜入夹缝之中,便听到风声嗖然,又是:一大片暗器飞来,他双掌护身,哪知道那些暗器并不是朝他身上打来的,却分两边向山壁飞去,熊倜微微一愕,哪知”叮叮“一片声响,那些暗器突地自壁上反声而出,熊倜大骇,猛往后退,躲过这一阵像雨一样的暗器,刚一抹汗,脚底又有风声唆然,他再往上一拔,原来那些暗器自壁上落到地下之后,又从地上反激而上,跟着向熊倜射去,竟似长着眼睛似的。两人四只眼睛,齐都瞪住夹缝,突地夹缝中缓缓地踱出一人,全身尽自,长衫飘飘,潇洒已极,哪里是前见那人的丑态。两人更是一惊,熊倜朝那人的脸上一望,见那人剑眉星目,丰神冲夷,是个极英俊的男子,尤其是他唇边已有了些短须,使他看起来更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只是他眉心微皱,神情显得十分忧郁。此时已近黎明,东方已露出微白,借着这些许微光,练武人的目力已不难看出对方的面目。是以尚未明能看出他的面貌,他也能看出熊倜和尚未明两人的面貌,一见之下,也不觉起了惺惺相惜之心,便说道:”两位敢情是黑夜之中,迷失了路途吗?“语气之中并无恶意小熊倜忙说道:”正是,在下熊倜和盟弟尚未明,深山失向。误闯贵谷,还望阁下能恕在下等误人之罪。“
  那人眉头皱得更紧,道:“这个……”
  突地人影一恍,那诡异的丑人已站在他旁边,接口道:“不行。”
  两人俊的极俊,丑的极丑,相形之下,更显得那怪人丑得骇人,熊倜只觉见了此人后,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像是要吐。
  可是那英俊男子见了他,脸上却流露出一种温柔之色,低声道:“敏敏,你等一会再说好不好?”
  “敏敏”气道:“我知道你又来了,你……你是不是想我的这副样子给别人看了……”口音仍然又娇又嫩,而且竟然带着些凄楚的味道,可是他的脸却仍然是平平板板,冷得入骨的样子。
  那英俊男子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两位此刻必定疑团重重,而且我看两位俱都身怀绝技,可是许多年来,只要入此谷中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两位自也不例外……”
  那“敏敏”冷笑一声,抬头向那英俊男子道:“你再不动手,我……我就死给你看。”
  那英俊男子怜惜地望了他一眼,又长叹了一声,转脸向熊倜说:“两位都是少年英雄,这样死去确是可惜,我虽多年来未曾走动江湖,可是却也看得出两位必定是高人子弟,两位可曾听人说过,十年之前,有位叫做常漫天的人?”
  熊倜脑海中极快地搜索着记忆,方自想起一人,尚未明已惊道:“难道阁下竟是十六岁便已接掌西南第一剑派点苍门户,江湖人称玉面神剑的常大侠吗?”他换了一口气,又说道:“常大侠九年前突然失踪,却原来是隐居至此了。”
  常漫无微微点头,面上的忧郁之色更浓,道:“两位既是知道我的名字,那再好也没有,我今日权且作主,只要两位留下两样东西来,便可走出此谷……”熊倜接口道:“什么东西?”
  “便是两位的眼睛和舌头。”
  熊倜及尚未明都以为这玉面神剑甚为通达情理,再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愕之下不禁气往上撞,冷冷齐声道:“不然呢?”
  “敏敏”冷笑道:“不然,你们就得把命留下。”
  熊倜朗声答道:“我两人虽然是武林后辈,但自出世以来,可还没有见到像阁下这样的人物,来,来,我两人的眼睛和舌头部在此,阁下只管来取就是了。”他又朗声长笑,一扬剑,道:“只是光凭三两句话,却也不行呢。”
  常漫天一怔道:“你要动手?”
  他十六岁便名满天下,此刻虽仅卅余岁,但辈份极高,十年前江湖中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头,莫不头皮发麻。
  他成名在星月双剑之后,却又在熊倜艺成之前,是以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少年,竟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人物,听到他们居然没有被自己的名头所惧,不禁惊异,熊倜却已接口道:“正是。”
  “敏敏”道:“大哥,炔动手嘛,还跟他罗唆什么。”
  常漫天转脸向他说道:“你先让我一个人试试。”
  “敏敏”笑道:“我知道这几年你憋得慌,手在发痒是不是?”笑得仍是那么动听。
  常漫天回过头去,悄悄闭起了眼睛,似乎将“敏敏”的笑声看作世上最妙的音乐。
  然后,他眼帘上仿佛挂了一颗泪珠,他伸手抹去,反腕撤出身后的长剑,青气森然,也是口利器,他朗声说道:“两位请动手吧。”
  熊倜傲然一笑,也向尚未明道:“二弟,你也让我先试试,我不成你再上。”
  玉面神剑常漫无当剑平胸,一弹剑身,“呛”地发出一声龙吟的声音,道:“两位还是一起上吧。这是性命相搏,可不是比武,两位也用不着客气。”语气之中,显然自负已极。
  熊倜紧闭着唇,右手持剑,左手微捏剑诀,一招“金鸟初升”剑尖下垂,慢慢右手平伸,突地向上斜削,正是“苍穹十三式”里的起手之式,他这一招神定气足,意在剑先,劲式,功力,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比在临城初遇强敌天山三龙钟天仇时,功力又增进了不少。
  他此招看来平平无奇,但其中却包含着无穷变化,玉面神剑自是识货,脱口赞道:“好剑法。”
  熊倜微微一笑,剑尖带起一溜青光,直到常漫天的面门。
  玉面神剑身形走,平剑横削,刹那间但见剑影漫天。尚未明一旁点头忖道:“点苍剑法,端的名不虚传。”
  熊倜二次出师,满腔壮志,此时斗逢强敌,当下抖擞精神全力应付,“苍穹十三式”里加上“飘然老人”亲传的剑法,身形纵横起落,剑光如花雨缤纷,两人拆了三数十招,居然未分胜负。
  常漫天暗暗心惊:“武林中怎地出了这样的好手?”
  尚未明在旁边看得眉飞色舞,却又不免提心吊胆,生怕熊倜动手时间一长,便抵敌不住这个名满武林的点苍名剑手。
  “敏敏”的一双眼神,也随着这两人的身形转动,但是他的脸,却仍然没有一丝表情。
  当年玉面神剑接掌点苍门户时,天下武林都认为他年纪太轻,而有轻视的意思。
  须知那点苍派乃五大剑派之一,好手自是极多,大家却是由这一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来任掌门,心中不服。
  常漫天当时少年性傲,重邀武林各派剑手,集会点苍山,当众声言只要有人能胜得他一招,此人若是点苍门徒,他便将掌门之位相让,此人若非点苍门人,他便立刻拜此人为师,退出点苍派,由点苍门人重选掌门。
  点苍门集会三天,武林中稍有名气的剑手,都不远千里来到云南,参与此盛会。
  玉面神剑在这三天里,连败十一个名家剑手,武林中这才大为震惊,玉面神剑之名,遂也传遍了武林。
  他此刻和熊倜动手数十招,却并未分胜负,暗付道:“这少年剑法怪异,竟似不在当年我闯荡江湖时之下。”
  他激起好胜之心,身法突地一变,但见人影闪动,剑光或左或右,四面八方地掠了过来。
  两人转瞬斗了数十招,熊倜丝毫没有败象。
  “敏敏”忽然轻轻一笑,慢慢说道:“大哥,你刚刚说这不是比武,所以用不着客气是不是?”
  “敏敏”缓缓又说:“那么,我就出手了。”
  话声才落,突探手入囊,抓着一把精光耀目的极小的弹丸,双手一挥,那些弹丸便倏地飞出,穿人看似点水难入的剑影中,专向熊倜身上招呼,有的打在地上的,突地跳了起来,袭向熊倜。尚未明大惊之下,不假思索,也撤剑进身,身随剑起。
  刚刚一剑刺向常漫天,突地风声唆然,已有三五粒丸上下左右向自己袭来,他不得不撤剑自保,但这时常漫天已一剑刺来。
  熊倜及尚未明不禁手忙脚乱,这种暗器和剑式互相配合的打法,他俩人连听都没有听过,何况是亲自对敌,只有将剑先在自己身前排起一片剑影,暂求自保。“常漫天”刷,刷“两剑,上挑眉心,中刺玄关。
  熊倜一剑斜削,从他剑光的空隙中穿了过去,身形左侧,避过来招,本来连削带打的妙着,哪知突的几粒弹丸,袭在自己和常漫天的剑上,嗖地,又反激而出,分袭熊倜右腮、咽喉、前胸、肋下、下阴等六处要害,风声唆然,显见得劲力惊人。
  常漫天也乘势两剑,刺向熊倜臂弯的“曲池”,太阳穴上的“神封”两处大穴。熊倜但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对方的攻击之中,竞似有八个武林好手,同时持刃向自己袭来,尚未明眼角微动,也自发觉,但此刻满天弹雨,他自己保全尚不暇,也无法出手援救。
  多年来武功的锻炼,多少次动手的经验以及他本身那一份过人的聪颖,都告诉熊倜他无论左避,右闪,抑或是上拔,都无法躲开这八处攻击,除了……“除了下避”。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他决定了应该做的方法。
  他身形急剧地下倒,手中的剑,乘势上挑,格住了常漫天来的一剑,削开了袭向额角,右腮的两粒弹丸。其余的四粒弹丸,以及常漫天后发的一剑,都在他身形倒下的那一刻打空,然而却已都快触着熊倜的衣服了,着他稍为踌躇或身形稍慢,都绝不可能避开这八处的攻击。
  他暴喝一声,左手扬起一股劲凤,向常漫天劈去,右时以及脚跟,猛一点地,向后急窜。然后,他左臂向右一划,身形翻转,倏地变了个方向,向上窜了丈许,腿肘微一曲伸,又一转拆,剑光前引,正是“苍穹十三式”里的第五式的“落地流星”,带起一缕锐风,直取站在旁边的丑人“敏敏”。
  “苍穹十三式”的绝妙招式,再加上“潜形遁影”的无上轻功,就在瞬息间,他变幻两个方向,全力一击,剑尾的寸许寒芒,在微弱的晨曦里,仿佛是一道电间,前后十二年的苦练,已使熊倜成了空前肋剑手,超过了数十年来许多在武林中享有盛誉的人物。从山谷的平隙里射出的一道旭日的金光,照着熊倜的剑光一闪,“敏敏”的跟光里,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是也作了个重大的决定,望着剑光的来势,非但不避,反有迎上去的意思。
  熊倜“嗖”地一剑,已刺中“敏敏”的肩下与前胸之间,却“卜”一声,发出一种极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绝不是当一柄利剑,被持在一个内家高手里,而刺中人的声音。而这时候熊倜的感觉,也是奇异的。
  那就好像他所刺中的一种极厚的,而毫无知觉的东西,他本能地手上猛注真力。
  但是手上的剑,却只在“敏敏”身上缓缓地划下寸许。他大骇之下,猛地拔出长剑,远远落在地上,瞠目看着这怪异的“敏敏”,只见他面上仍是毫无表情,身上的创口,也绝无一丝血水渗出,只有一对大眼睛,仍在一闪一问地望着熊倜。
  玉面神剑也不理尚未明,掠了过来,看着“敏敏”的伤口,满面喜色的说道:“刺进去了?”
  “刺进去了。”这一无表情的“敏敏”,声音也满含喜悦。
  熊倜及尚未明,看着这一对怪人的奇怪表情也瞠目结舌,不知所以。
  玉面神剑却走到熊倜面前,深深一揖,道:“这位兄弟可是姓熊?”
  熊倜怔然道:“不敢,小弟正是熊倜。”
  玉面神剑敞声大笑,仿佛心情甚是开朗面上的积郁也一扫而空,道:“好,好,不知兄台可否移玉寒舍一坐,小弟有些须事,还要请兄台指教。”
  熊倜道:“兄台宠召,敢不从命。”
  玉面神剑常漫天又连声大笑,欢然道:“兄台的确是一个豪迈英雄,那么就请兄台到寒舍一叙吧。”
  熊倜微一点头。
  常漫天与“敏敏”已连袂掠起,熊倜也随即展动身形,走到尚未明身前时,微微一顿,低声说道:“我们也去看个究竟。”
  此谷内方圆不过数亩,一眼望去,尽收眼下,熊倜暗忖道:“这两个怪异角色,不知住在哪里?”
  他这念头方即奋起,四人身形便已到了峰脚。
  玉面神剑回头微笑道:“到了。”
  熊倜及尚未明见前面只是寸草不生的危岩削壁,哪有半间房间,方自一怔,常漫天却已伸手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左右推动了两下,那块岩石竟然带起一大片山石,缓缓向后溜去。
  “敏敏”钻了进去,玉面神剑常漫天伸手肃客,熊倜及尚未明微一迟疑,也大步踏入洞里。
  山洞里突然火光一闪,火光后有一张非常英俊的面孔正带着微笑在看着他们。
  常漫天已点了火折子,在前面领路。
  渐渐,那火折子的火焰像是突然小了,常漫天笑了笑,噗地一口将火折子吹灭,哪知道火折子吹灭后,洞里的光线反更明亮,亮得竟像是在白天,尚未明大奇,熊倜也回过头来望,原来洞里的山壁上,嵌着一颗一颗滚圆的珍珠。
  玉面神剑道:“这里便是寒舍了。”说着话,手又在山壁上推了两推。
  熊倜及尚未明不禁都直着眼看着,忽地眼前照来一道猛烈的光线,一道强光斜斜照在地上。
  走出山壁,是个极大的洞穴,四壁挂满了各种珍宝,几乎将山壁铺满,看不到一片灰色的石头,珍宝上发出的光芒,照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常漫无笑道:“两位稍候,我去去就来。”他满脸喜色,似乎有什么非常令他高兴的事情发生了一样。
  接着,他走到一个用龙眼般大的珍珠织成的帘幕前,走了进去,将满怀错愕、惊异的熊倜及尚未明留在这山洞里。
  这山穴非但四壁满挂珍宝,连桌几都像是玉石所制,散乱地放在地上,最怪的是在这山峰里,竟似有空气在流通着。
  再一望顶上,也满挂着珍宝等物,有一处挂的是一片火红色的玛瑙,似乎在微微动着,原来那里有一一道很深的裂隙,空气便由此入。
  尚未明走到一个角落里,看了许久,忽然叫道:“大哥,来看。”熊倜走了过去,只看那边壁上并排挂着十余柄剑,长短不一,剑鞘的式样和质地,也各有不同。
  尚未明抽出一柄来看,“呛”然一声龙吟,居然也是口玉剑。他方自把玩,常漫天也走了出来,朗声笑道:“看过熊兄的‘倚天剑’,这些剑简直都像废铁了。”
  常漫天又笑道:“我知道两位此刻必定疑团甚多,小弟但望两位忘却方才的事,两位有所不知,小弟实有难言的苦衷。”
  说到此处,他脸上又沉露出先前那种忧郁的神色,但瞬即回复,道:“只是现在好了,只要两位举手之劳,小弟多年来的痛苦,不难迎刃而解,小弟只希望两位念在同是武林一脉,能仗义相助。”
  常漫天又道:“两位可曾听说过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个极厉害的人物,连当年霸绝江湖的天阴教主苍虚上人夫妇,武林中侠义道的领袖铁剑先生展翼,对此人都让了三分,只因他不但武功高强,劲功暗器更是妙绝人衰。”他微一停顿,更加强了些语气,道:“尤其厉害的是他易容之术,天下无双,随时可以改换自己的容貌,甚至连身材都能改变。”
  熊倜蓦地接口道:“阁下所说之人,是否就是青年号称万相真人的田苍?”
  常漫天道:“正是万相真人田苍。方才两位见到的那位,便是万相真人唯一的爱女,散花仙子田敏敏,也是小弟妻子,小弟多年足迹未现江湖,也是为了她。”
  接着,常漫天说出一宗很惊人的怪事来。
  原来玉面神剑虽然凭着自身的剑术,镇住了天下武林的异言,也镇住了本派中人的不满,然而点苍里有不少比他长了一辈的剑客,对他仍是屡有闲言,说他无论威望和武功,都不足以敞这武林五大宗派之一的掌门,这些闲言,自然有不少会流入他的耳中。
  这样过了几年,闲言仍是不歇,他素性淡泊,年纪又长了几岁,渐渐觉得江湖上的争名好胜,极为无聊,考虑了许久,索性将派中的事,都交给他平日相处甚好的一位师叔来掌管,自已却孤身一剑,飘游四海,寄情于山水之中。
  他本无目的四处行走,无巧不巧,也让他闯入这大洪山星的幽谷来。
  在谷口,他就发觉那块“入谷者杀”的石碑,他自负武功,非但不惧,反而想一探这谷中的秘密。
  原来这“甜甜谷”本是数百年前的一个盗窟藏宝之地,内中珍宝堆积无数,不知怎地,百十年来大约那些盗党相继物化,却被“万相真人”发觉了这个所在,他见这些财物,也不自觉目眩神驰,竟然带了自己的女儿田敏敏,住在这绝谷里了。
  万相真人脾性极孤僻,爱妻死后,出家做了道士,但是“贪、嗔”之念,仍极浓厚,得了这些财宝后,变得更是古怪,见了任何人都以为是要来抢他的财物的。
  玉面神剑不知究竟,闯入谷去,遇到了万相真人,三言两语之下,便动起手来,他武功虽高,却远远不是万相真人的对手,被万相真人点住穴道,关在山谷里想活生饿死他。
  散花仙子田敏敏,此时亦有十九岁了,出落得艳丽非凡,但却被父亲关在这幽谷里。
  她情窦初开,平日本就常常感怀,见了英俊潇洒的常漫天,一颗炽热的心,竟无法抑制,居然瞒了父亲,将常漫天偷偷放走。
  不但如此,她自己也跟着常漫天逃出山谷了。
  正是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人一见倾心,一路上情不自禁,在一个月明之夜,情感奔发便成了好事。良夜沉沉,长空如洗,月色满窗,虫声刮耳,常漫天一觉醒来,发觉怀中的不再是千娇百媚的心上人,而是个丑怪绝伦的怪物。
  他大惊之下,一跃而起,眼前光华灿烂,自己却又回到“甜甜谷”的幽穴了。
  那丑怪的怪物想也是醒了,望着常漫天低语道:“常哥哥,你起来啦!”常漫天一听这声音,全身立刻冰冷。
  他惶急叫道:“敏妹,你怎么……”
  此刻珠帘后缓缓走出上人,阴笑道:“我素性成全了你们,让你们在一起,可是也别想走出这‘甜甜谷’一步。”
  那丑人大喜跃起,叫道:“爹爹,你真好……”
  话尚未完,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上,却已完全变了个样子。
  原来万相真人发觉自己的女儿背叛了自己,忿怒得几乎失去了理性,使不顾一切地追迹出山,在一个极小的村落里,发现了常漫天和田敏敏的踪迹,于是当晚,他便下了毒手。
  他生性奇僻,盛怒之下,做事更不择手段,对自己的女儿,竟用了一种极厉害的迷药,把她和常漫天带回谷去。
  然后他不惜将费了多年心血得来的千年犀角,再浴以钻粉、珍未,以及一些他的奇方秘药,渗合成一种奇怪的溶剂。
  就用这溶剂,他使自己美丽的女儿变成了极丑的怪物。
  玉面神剑见了这情形,心下便也恍然,他又急,又怒,掠了过去又要和万相真人拼命。
  万相真人却冷笑道:“天下之大,哪有女婿要找岳父拼命的。”
  又道:“何况我老人家已允诺了你们的婚事,难道你爱的只是我女儿的面貌,如今见她丑了,便做出这等张致来。”
  须知田苍自幼混迹绿林,说出话来,也完全是强盗口气,但却又言词锋利,玉面神剑竟怔住了。
  田敏敏呜咽道:“爹爹,女儿从此一定听你老人家的话,爹爹你……”
  万相真人冷凄凄一笑:“我知道你是嫌你的样子不好看,但天下之大,能使你恢复本色的人,再也没有了,便是我老人家自己,哈,也办不到,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田敏敏一向自负容貌,一个美貌的少女,突然变成个其丑无比的怪物,心里的难受,不难想见。
  何况她看到心上人望自己的那副样子,心知就是以后勉强生活下去,也是徒然增加彼此的痛苦,她柔肠百转,心一横,决定以死殉之,让爹爹见到自己的女儿死在面前。
  “那么,他也总该落几滴眼泪吧。”她凄然一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掠到角落里,极快地从万相真人多年搜集的宝剑和这盗窟里原有的名剑里,抽了一柄,横刀向颈上抹去。
  玉面神剑大惊失色,但阻截已是不及。
  万相真人却漠不关心地望着,像是根本无动于衷。
  田敏敏引颈自决,哪知那柄裂石断铁的利刃,削到自己颈子上,就像一柄钝刀,在削一块极紧硬的牛皮,丝毫没有反应。
  万相真人冷笑道:“若是有能削得过我这本事的剑,那你也不必自杀啦,我看你还是听爹爹的话,老老实实地陪着小丈夫过日子吧。”他生性奇僻,简直将父女之间的天性全磨灭。
  自此常漫天在甜甜谷一耽八年。
  这八年来,世事的变化真大,他们这小小的甜甜谷里也是历经变迁。
  身具上乘内功的万相真人,因为心性太僻,练功时走火入魔,竟丧了性命,如此一个奇人,就这样无声无嗅地死了。
  田敏敏这八年来,性情亦是大变,在她心底深处,有一种浓厚的自卑感,使得她不时地想要折磨常漫天。
  常漫天引咎自责,认为都是自己才使这个美貌的少女变成今日这种地步,是以处处容忍,决定终身厮守着她,有时他了山去买些粮食用具,也是马上就回来,不敢在山外停留一刻。
  八年来有误人甜甜谷的人,无论是谁,没有一个能逃出性命的,有时常漫天见着不忍,田敏敏却气道:“我知道你好看,喜欢人家看你,但是我丑,看过我的人,我都要杀死他。”
  常漫天为情所累,终日郁郁,只有在听着她的声音的时候,才能得到一丝安慰,但有时田敏敏却终日一言不发。
  两人山居八载,天聊中,却练成一种任何人都没有这份心思练成的暗器与剑式配合的阵法。
  这种阵法,天下除他两人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田敏敏平日无所事事,就昔练武功自遣,练功、暗器,早已炉火纯青,不在其父万相真人之下,若她能出江湖,怕不多久就能大大扬名。
  熊倜及尚未明听他娓娓道来,不禁感叹着万相真人的冷酷,田敏敏的可怜,对这位玉面神剑的情深一住,更是称贺不已。
  常漫天触动往事,又不禁黯然神伤。
  良久,他方说道:“刚刚熊兄那一剑,却能将拙荆的皮肤划开一道口子,是以小弟猜想,以熊兄这柄剑的形状看来,莫不是江湖传说的‘倚天剑’吗?如今苍天相佑,有了这剑,拙荆的多年苦痛,也许能够从此解脱也未可知,所以小弟这才不嫌冒昧,但望熊兄能将此剑借与小弟一用。”
  熊倜倜慨然答应了,反手将剑鞘也解了下来,-并交给了常漫天,道:“阁下只管拿去用便是。”、常漫天大喜之下,接过了剑,手却像因过度的兴奋,而有些微微颤抖了。
  熊倜及尚未明也不禁相对啼嘘,他们本是多情之人,熊倜听了这一对久经患难,受尽折磨的儿女英雄事迹,不禁想起夏芸来,长长叹口气,忖道:“我这真是欲速,反而不达了。”
  尚未明也知道他的心境,遂道:“大哥不要着急,我想夏姑娘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
  熊倜点头道:“但愿如此。”
  过了一会,里面仿佛有女子呻吟之声。
  又听到常漫天像是在低声安慰着,接着,常漫天飞步而出,喜色满面,道:“好了好了,真是苍天有眼。”
  熊倜、尚未明一起站了起来,道:“恭喜常兄。”
  常漫天又匆匆跑了进去,他欢喜过度,竟失了常态:似乎回到幼童时,得到了糖果时的那一份欢喜。
  片刻,常漫天又跑了出来:“拙荆定要面谢各位,她这就出来了。”
  话未说完,珠帘一掀,熊倜及尚未明眼前俱部一亮,一个绝代佳人,映得满室珠光,俏生生地走了出来,美艳不可方物。
  常漫天得意地笑着,此刻,他为他的妻子深深地骄傲着,眼睛也亮了。
  田敏敏朝熊倜尚未明深深一福,脸居然红了,说不出话来。
  他们见她的娇羞之态,想起方才那臃肿丑陋、凶恶的怪物,心中暗暗好笑,对万相真人奇妙的易形之术,又不免惊异。
  玉面神剑捧着那柄他以为是的“倚天剑”,交还熊倜,笑道:“英雄宝剑,相得益彰,两位俱是少年英侠,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他朗声一笑,道:“日后两位若有用得着我夫妇处,只管吩咐便是。”
  熊倜及尚未明忙不迭地称谢着。
  熊倜暗忖:“这虽然因此耽误了些时候,又险些送命,但能交着这等人物,也算不虚此行了。”
  常漫天和田敏敏四目相对,往事如烟,恶梦已逝,两人欢喜得睫毛上都挂着泪珠,像是有着万千心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尚未明不禁感叹:“情之一字,颠倒众生,真不可思议,任你是再大的英雄好汉,也难逃此关。”望了熊倜一眼,见他正在怔怔地想着心思,暗笑道:“看来大哥也想着夏姑娘呢。”
  于是他笑道:“大哥,我们该走了吧。”
  常漫天慌道:“两位千万要在此盘桓些时日,怎地现在就要走呢?”
  于是尚未明才将夏芸被掳,熊倜焦急,现在此间事了,一定要连夜赶去,这些话说了出来。
  常漫天一听,说道:“既有这等事,小弟也不敢再多留两位。”
  他微一皱眉,又道:“那武当四子,与小弟也有数面之缘,却想不到他们是这样不通情理的老道,两位此去武当山,却千万小心了,别人尤在其次,武当的掌门大侠妙一真人,端的非同小可,不但剑术通玄,内功也已到了飞花伤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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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武当之行
  两人略为将息,便辞别了常漫天夫妇,赶往武当山上去。
  武当州本是楚北最有名的一处山岳,山属巴山支脉,周围八百多里,有三十六悬崖,二十七高峰。最高之处,名天柱峰,那就是真武修炼之地。此外还有南崖、五龙峰、紫霄峰、展旗峰等,都是道家清修之处。
  高峰白云深处,三两苍鹰在低低盘旋着,地上的野兔,急剧地在野草丛中飞奔,清阴扑鼻,晨露迎面,端的是个好去处。
  熊倜及尚未明不觉心神为之一爽,只见遍山弥道,都是些苍松碧竹,十分地幽静,连个樵夫都看不到。越过一道并不太高的山岭,忽见对面一座高崖,高崖上流下一股瀑布,像是一条极长的自练,摇曳无际,澎湃溅玉,击在山石上,溅起无数水珠,又轻轻缓缓地轻轻弯曲着流了下去。
  下面是一条很宽很深的山涧,涧水也在奔腾着,他两人举头一看,就见高崖上刻着三个大字“解剑泉”,笔力雄浑,不知是何人手笔。
  尚未明道:“这里就是解剑泉了,想来玄观、真武庙也就在前面了,怎地却还不见人影?”
  熊倜手一指道,“那不是吗?”
  前面缓缓行来两个身穿深蓝色遣袍的年轻道人,熊倜及尚未明迎了上去。
  两个道人中身材较矮的道:“两位施主可是到玄真观去替真武爷爷上香,施主身上若有佩剑,就请在此处解下。”
  熊倜道:“在下专诚来拜访武当的四仪剑客的,就请两位道兄代为转禀一声。”
  那道人道:“原来两位施主是来找护法的四位师叔的。不过……”
  熊倜已自会意。道:“在下身上的剑,本应立刻解下,只是此剑不是凡品,不知两位道兄能否通融一下,等在下见了四仪剑客再说?”
  那道人微一沉吟,道:“这个贫道倒不敢做主。”
  另一道人道:“最好请两位就在此稍候一下,等我去禀过师叔再说。”又道:“七师弟,你就在这里陪他们一下。”
  过了一会,远远来了三个蓝袍道人。除了方才那年轻道人外,另外两个都留着长髯,其中一人道:“两位施主可是来找丹阳、玄机、凌云、出尘四位师弟的?”
  熊倜道:“正是。”
  那道人的神色极为傲慢,冷冷他说道:“他们四人已经云游去了,施主有什么事,跟贫道说也是一样。”
  熊倜道:“四仪剑客难道全出去了吗?”
  那道人道:“出家人不打谎语。”
  先前的道人说:“若是十分重要的事,跟贫道说也一样。”
  熊倜道:“四仪剑客既不在,就请道长们带在下去参拜妙一直人,在下……”
  那两个长髯道人一起仰天长笑,打断了熊倜的话。
  头一个道人冷笑道:“施主未免将事情看得大容易了吧,掌教真人,岂是你们随便见得的?”
  尚未明怒道:“要怎样才能见得?”
  那道人又长长一声冷笑,道:“这位施主倒横得紧,可是将我们武当派不看在眼里?”
  尚未明领袖两河绿林道,在武林中可算一等一的人物:此刻听了这道人傲慢而无理的话,不禁大怒道:“看在眼里如何,不看在眼里又如何?”“、那道人怒道:”两百年来,还没有人敢在武当山发横的,我看你恐怕活得不太耐烦了吧?“”尚未明哈哈道:“好一个出家人,一开口说话,却像强盗一样。”
  熊倜也觉这两个人太过无理,正想发话,眼角一斜,却见方才那年轻道人又奔向山上去,心忖:“难道他又去叫人?”
  再一想:“那四仪剑客出山不知是真是假,芸妹妹不知被这些道人怎样了,看来今日我们不闯上山去,不会得到结果。”
  他心一横,喝道:“二弟,这两位道长既然有意指教我们,我们也不必辜负人家的好意。”
  说着话,他进步右削一掌,砍下去却劈向那道人的左颈,喝道:“我就先陪道长走儿招。”
  他一出手便是杀着,意思是想快些解决这两位道人,闯上山去。
  那道人连声冷笑中,避开此招,身手亦自不弱,熊倜致敌机先、连环运掌,将他逼得缓不过气来。
  尚未明一看熊倜动手,他岂肯闲着,寻着另一个道人打了起来。
  那年轻道人在旁看着,却不动,竟像是有点事不关已的样子。
  那两个长髯道人,本是玄真观藏经阁的高手,只因他两人脾气太暴,在外面犯了杀戒,是以武当掌教便令他两人在藏经阁里闭门思过,哪知今日又犯了老毛病,三言两语,便和人家动起手来。
  但这其中亦有缘故。
  原来夏芸被四仪剑客和东方瑛送到武当山后,心中又气又急,又在怪熊倜:“你难道在隔壁那问房里却不知道我被人劫走了?”又不禁有点后悔:“我真不该惹来这些麻烦。”
  东方瑛还没有上山,便走了,她也不无后悔:“其实我真不该做这件事,被哥哥知道了,一定要骂死我了,唉,我还不是为了他,可是他知道了,恐怕会更不喜欢我了吧。”
  四仪剑客却是扬扬得意,认为已替武当派我回面子来了。
  他们回到玄真观寺,掌教真人正在坐着,他们就将夏芸软禁在藏经阁里,请那两位长髯道人,也就是四仪剑客的师兄,苍玄、苍荆两人看守着,苍玄、苍荆虽是四仪剑客的师兄,但是在派中的地位,却不及四仪剑客,武功也比四仪剑客差些,他两人见四仪剑客要他们看守一个女子,虽是不愿,但也无法推托,但暗中却不免要埋怨几句,道:“这样一个小丫头,也要我们来守着,真是何苦?”
  夏芸聪明绝顶,听了这话,便做出娇怯怯的样子来。
  于是苍玄、苍荆两个道人更加疏忽,越发不将夏芸看在眼里,只随便将她关在一个阁楼里,连守都不守着。
  夏芸心里高兴,当天晚上,便偷偷地溜走了,须知她武功亦非弱手,再加上心思灵敏,竞从高手如云的武当山逃了出去。
  第二天四仪剑客知道此事,气得踩脚,直埋怨苍玄、苍荆而入,凌云子气道:“师兄们也是太不小心了,让这样个小姑娘将武当山看作无人之境,日后传出江湖,岂不是个笑话。”
  苍玄、苍荆也是气得变色,受了师弟的埋怨,却又说不出话来。
  当天四仪剑客又匆匆上山,声言非将夏芸找回来不可,临走时如此这般将事情的始未一说,他们知道熊倜日内便会寻来,丹阳子道:“他若寻行来时,师兄们就将这事告诉他,并且还告诉他,夏芸虽然跑了,但我们却一定要将她抓回来,熊倜若再要来管这事,便是我们武当派的仇敌。”
  凌云子却道:“这事若要告诉熊倜,他岂非要笑我武当派无用?”
  丹阳子考虑了半晌,说道:“其实著不告诉他也是一样,你还怕日后江湖上没有人知道?”
  凌云子看了苍玄、苍荆一眼,一言不发,便走了出去。
  苍玄、苍荆又气又惭,等四仪剑客下山后,便一心想寻熊倜来出气,这日他们走到观门口时,听到有两个年轻人武当山来找四仪剑客,便知道一定是熊倜来了,所以就匆匆赶来了,动起手来。
  哪知道他们一向自恃的武功,却不是这两个年轻人的对手,身形全被封得缓不开手来。
  他们在观里一向人缘不好,后一辈的弟子,更全部对他们不好,是以那年轻道人在旁看着,根本不管,神色里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熊倜及尚未明立身先将这两个傲慢的道人伤在掌下,掌影翻飞,眼看便要得手,却不料山上又跑下一人,熊倜应付苍玄,本是绰绰有余,一看来了人,暗忖道:“这武当派倒的确是不好闯的,马上便来了帮手。”
  哪知道道人半路上便高叫道:“苍玄、苍荆两位师兄快住手,掌教真人请这位施主到观中一见,说是有话要说呢。”
  苍玄、苍荆一听掌教真人的吩咐,哪里敢有一丝违抗的意思。
  熊倜及尚未明二人,也立刻住了手。
  后来那道人来到他二人面前,单手打了个问讯,说道:“敝派掌教真人情二位到玄真观一叙。”
  那道人又道:“数百年来,敝派都谨守着真武爷爷的教训,没有人带着剑上山去,这不是敝派狂傲自大,还希望施主也能体谅我们的苦衷,将剑留在这里。”
  这道人说得极为客气而圆滑,熊倜无法推托,只得将剑解下来。
  熊倜双手将剑送到那道人面前。
  那道人接过剑来,笑道:“施主请放心,这柄剑想必是神物利器,贫道一定命人在此好好看守。”
  他面上微露出一丝狂做的光芒,接着说:“我想还没有人有这胆子到武当山来抢剑的。”
  熊倜知道这武当派的确在武林中享有盛名,是以并不怪那道人的狂傲。
  那道人又对苍玄、苍荆两道人说道:“师兄们也请回观去,等一会掌教真人也有话吩咐哩。”
  苍玄、苍荆答应着,面上难看已极,那道人却不理会,将剑交给那两个年轻人,道:“你们好好在此看守着。”
  熊倜见道人白面无须,看起来只有三十左右,但神态庄重中却又带着些威严,不禁起了好感,问道:“道长法号弟子尚未得知。”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飞鹤子,虽然不曾在江湖中走动,却也曾闻得熊大侠的英名。”
  熊倜暗道:“他倒晓得我的姓名了。”
  飞鹤道人又用眼睛看着尚未明,道:“这位施主神采照人,想必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了。”
  尚未明见这飞鹤子平易近人,便笑道:“弟子尚未明,只是江湖小卒罢了,哪里说得上是成名的英雄。”
  他以为飞鹤子必也知道他的名头,哪知道这飞鹤子是武当掌门的徒弟,一直随在妙一真人的身侧,的确未在江湖中走动过,尚未明成名于两河,他也不知道,只说了声“久仰”。
  飞鹤子领着他们缓缓向山上走去,此时旭日已升,但山道上仍是阴凉得很,一路上飞鹤子和熊倜及尚未明随意谈笑,丝毫没有敌意。
  他步履安详,脚下尘土不兴,两眼的神光,也是敛而不露,熊倜暗忖:“看来武当派,倒的确有几个高人。”
  婉蜒地向上走了半刻,前面一大片松林中,隐隐露出一排红墙,飞鹤子脚下加快,到了观门前,熊倜抬头一望,见观门上的横额上,写着三个斗大的金字:“玄真观”。
  观门开了半扇,松林里鸟语调啾,松簸鸣然,看去真是个仙境。令人俗虑为之一清。
  熊倜及尚未明随着飞鹤道人走进观门,院中打扫得一尘不染,干净已极,有几个道人在大殿上烧着香,诵着经。
  飞鹤子引着他们两人走进东配殿,苍玄、苍荆却转到后面去了。
  东配殿上供的神像,正是张三丰真人,手里拿着拂尘,凝目远望,栩栩如生,想来塑造这神像的必也是个名匠。
  熊倜及尚未明看到这内家武术的宗祖,不禁油然而生敬意,走到招垫前,肃然跪了下去。
  转出东配殿,又是重院子,再转出这院子,是一个并不大大的园子。
  园子里种着的都是松梧柳柏,和翠竹之类的树木,没有花的点缀,使这个园子看起来更幽雅得很。
  走进这园子后,飞鹤子的态度更恭肃了。
  他轻声对熊倜等道:“贫僧去回禀家师一声,两位在此稍候。”
  片刻,飞鹤道人又走出来,笑道:“家师请两位进去。”
  穿出一大片竹林,迸前是几问极精致的房子,门窗都是挂着青色的竹帘子。
  飞鹤道人轻轻地走到门口,似乎没有一点声音,门里却有一个清朗的口音说道:“进来。”
  熊倜及尚未明走上两步,飞鹤道人掀起竹帘子,道:“请进。”
  房中散发出一般袅袅清香,熊倜及尚未明恭谨走了进去,见朝门放着的塌前,含笑站立着一个羽衣星冠的道人。
  他们知道这就是武林的最大宗派的掌门妙一真人了,只见他清矍的脸上,带着的是温和的笑容,并没有一点傲慢或是冷峻的样子,这和他们的想法大不相同,但是他却另有一种力量,使这两个身怀绝技的侠士,在他面前,不觉感到自身的谦卑。
  妙一真人的目光,闪电般在他们脸上一转,熊倜及尚未明低下了头,便要下拜,却被他轻轻拦住了,只受了半礼。
  妙一真人微笑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两位果然都是练武人中千百年难见的奇才,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名动江湖了。”
  熊倜极谨慎而小心地将他们的来意说出,并且说道:“夏芸大年轻,不懂世故,还望前辈能念她无知,饶恕她这一次。”
  “原来你还不知道。”妙一真人微笑着道:“那位夏姑娘,贫道根本没有见过她,飞鹤,你过来,将这事说给两位听。”
  飞鹤道人这才将夏芸如何逃出,四仪剑客如何大怒追去,说给熊倜听。
  妙一真人脸上,仿佛永远是微笑着的,说道:“其实这点小事,贫道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几个小徒在那里闹罢了。”
  他面容一整,目中露出咸严的光芒,又道:“他们几个近年在江湖里也闹得太厉害了,些许小事,便含怨必报,哪里还有出家人的样子,尤其是苍玄、苍荆那两位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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