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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并萧十一郎 (1)

_5 古龙(当代)
  风四娘嫣然一笑,道:“你真的很喜欢我?”
  花如玉道:“当然是真的。”
  风四娘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找别的女人呢?你不怕我吃醋?”
  花如玉道:“会吃醋的女人,我就不喜欢了。”
  风四娘道:“只可惜你现在就算不喜欢我,也已太迟。”
  花如玉道:“哦?”
  风四娘道:“我已经是你的老婆,对不对?”
  花如玉道:“对。”
  风四娘道: “现在我们刚成亲,你就想找别的女人,将来怎么得了?”
  花如玉道:“你要我放了她?”
  风四娘点点头,道:“只要你不碰别的女人,我就做你的老婆,否则……”
  花如玉道:“否则怎么样?”
  风四娘道:“否则我也会送顶绿帽子给你戴的,你怕不怕?”
  花如玉道:“不怕。”
  风四娘怔了怔,道:“你不怕戴绿帽子?”
  花如玉道:“我已戴了顶绿帽子了,再加一顶又何妨?”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竟像是很愤怒、很痛苦。
  风四娘看着他,忍不住问道:“这顶绿帽子是谁送给你戴的?”
  花如玉握紧了双拳,一字字道:“萧十一郎。”
  第六回 萧十一郎在哪里?
  萧十一郎,又是萧十一郎。
  天下所有的坏事,好像全都给他一个人做尽了。
  花如玉恨恨道:“就因为他抢了我的女人,所以我也要抢他的女人。”
  风四娘道:“他抢去了你的什么人?”
  花如玉道:“他抢去了我的冰冰。”
  风四娘道:“冰冰是谁?”
  花如玉道:“冰冰就是我的表妹,也是我的未婚妻子。”他显得更愤怒,更痛苦;接着道:“但那萧十一郎却仗着他的武功比我高,仗着他比我更有钱,竟将我的冰冰抢走了,连看都不许别人多看一眼。”
  风四娘道:“谢天石就因为多看了她两眼,所以眼睛才会瞎的?”
  花如玉点点头,冷笑道:“你们若以为他对你们好,你们就错了,他对冰冰才是真的好,为了冰冰,他什么事都肯做,冰冰若要他挖出你们的眼珠子来,他也不会拒绝的。”
  沈璧君忽然叫了起来:“我不信,你说的话我连一个字也不信。”
  花如玉冷笑道:“你是真的不信,还是不敢相信、不忍相信?”
  沈璧君道:“我死也不相信。”
  花如玉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真是个痴心的女人。”
  沈璧君道:“我以前也冤枉过他的,但现在我已知道,他绝不会是这种人,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花如玉道:“他以前也许不是这种人,但每个人都会变的。”
  沈璧君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信。”
  花如玉目光闪动,说道:“我若能证明,你又怎么样?”
  沈璧君道:“只要你能证明他真的做了这种事,你随便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花如玉道:“我若能证明,你就肯嫁给我?”
  沈璧君咬着牙,道:“我说过,随你对我怎样都没关系。”
  花如玉道:“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沈璧君道:“我虽然是个女人,却从来也没有做过言而无信的事。”
  花如玉道:“好,我信任你。”
  风四娘道:“你准备怎么样证明给她看?”
  花如玉道:“我准备让她自己去看看萧十一郎和冰冰。”
  风四娘道:“到哪里去看?”
  花如玉道:“大亨楼。”
  风四娘道:“大亨楼是什么地方?”
  花如玉道:“是个花钱的地方。”
  风四娘道:“萧十一郎在那里?”
  花如玉道:“这几天他一定在姑苏附近,只要他在附近,就一定会去。”
  风四娘道:“为什么?”
  花如玉冷笑道:“因为他现在是个大亨,若是不带着他那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到大亨楼去亮亮相,岂非白到了苏州一趟?”
  风四娘道:“你也想带我们去亮亮相?”
  花如玉道:“只要你们肯答应我一件事。”
  风四娘道:“你说。”
  花如玉道:“你们可以张大了眼睛去看,却不能张嘴。”
  风四娘道:“为什么?”
  花如玉道:“因为你们若是一出声,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风四娘道:“好,我答应你。”
  花如玉道:“你真的能一直闭着嘴不出声?”
  风四娘瞪眼道:“你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个多嘴婆?”
  花如玉笑了笑,道:“你当然不是多嘴婆,但我却还是不相信你会真的那么老实。”
  风四娘好像要跳了起来:“你连自己的老婆都不信任,你还能相信谁?”
  花如玉道:“一个男人若是太信任自己的老婆,他一定是个笨蛋。”
  他微笑着,接着又道:“杨开泰就是个笨蛋,否则又怎么会让你溜走?”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他并不是个笨蛋,只不过是个君子而已。”
  花如玉道:“但我却既不是笨蛋,也不是君子。”
  风四娘道:“所以你已决定不信任我?”
  花如玉对沈璧君笑了笑,道:“我可以信任她,我知道她是很老实的女人。”
  风四娘道:“我不老实?”
  花如玉道:“这屋子里老实人好像只有她一个。”
  风四娘说道:“那么你准备怎么样?把我的嘴缝起来?”
  花如玉笑道:“只缝你的嘴也没有用,你说不定会翻跟斗的。”
  风四娘道:“你……你……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对付我?”
  花如玉微笑着,悠然说道:“我会想出个好法子来的。”
  你若要像风四娘这样的女人,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不动,那实在需要个非常特别的好法子。
  风四娘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因为她根本不能动。
  她身上所有关节附近的穴道,全被制住了,脸上蒙上了层黑纱,嘴里还塞了个核桃。
  这法子并不能算很巧妙,但却很有效。
  沈璧君脸上也蒙着层黑纱。
  姑苏并不是个很开通的地方,大家闺秀出来走动时,蒙上层黑纱掩住脸,也并不能算很特别。
  所以附近倒也没有什么人特别注意她们。
  她们打扮得都很华丽,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因为这里本是只有大亨们才能来的地方。
  所以牡丹楼就变成了大亨楼。
  大亨的意思,就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北方人也许听不懂。
  可是浙江一带人,说起“大亨”这两个字的时候,都立刻会肃然起敬的——这种表情无论什么地方的人都看得懂了。
  现在正是黄昏。
  黄昏,通常也正是人们最容易花钱,最想花钱的时候。
  要花钱到这里来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在这里喝一壶茶,就要花你好几两银子。
  除了每样东西都比别的地方贵七八倍之外,这里好像也并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牡丹早已经谢了,楼外的栏杆里,都摆着几十盆菊花。
  菊花开得正艳,蟹也肥了。
  持蟹赏菊,对花饮酒,不但风雅,而且实惠,正是种雅俗共赏的享受。
  楼上几十张桌子,空着的已不多。
  到这里来的男人一个个都是满面红光,都是穿着鲜衣,乘着骏马来的,有的佩剑,有的摇着折扇,剑上都镶着宝石明珠,扇面上都是名家的书画。女人们当然更都打扮得千娇百媚,好像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珠宝。
  却不知道她们本身也正是被男人们带到这里来炫耀的。
  一个男人身旁,若是有个满身珠光宝气的美女,岂非也正是种最好的装饰?
  风四娘和沈璧君坐在角落里靠着栏杆的位子上,花如玉青衣小帽,规规矩矩的站在她们身后,竟扮成了侍候夫人小姐出来亮相的小厮。
  她们虽然没有男人在旁边陪着,但也并不特别引人注意。
  到这里的女人,并不一定都有男人陪着的,江湖中的女大亨也不少,何况,还有些是想到这里来钓鱼的——大亨楼上的男人,一个个全都是大鱼。
  最大的一条鱼就坐在她们前面几张桌子外,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圆圆的脸,白白净净的皮肤,一双手保养得比少女还嫩,手上戴着个比铜铃还大的汉玉戒指。
  他身旁的女人当然也是最美的,不但美,而且非常年轻,看来绝不会比他的女儿大,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还带着几分孩子的天真,一张小嘴好像总是撅着的,笑起来的时候,鼻子总是会先皱一皱,显得说不出的俏媚,说不出的爱娇。
  这正是中年男人们最喜欢的一种女人。
  所以附近的男人都忍不住要偷偷的多看她两眼,女人们的眼睛也忍不住要去看看她耳朵上戴着的那双比春水还绿的翠玉耳环。
  那是真正的“祖母绿”,绿得晶莹,绿得清澈,绿得令每个女人的心都动了。
  这种又羡慕、又嫉妒的眼色,总是能令她觉得很愉快。
  能做“柳苏州”的老婆,实在是件很愉快的事,无论做第几房老婆都同样愉快。
  就只这一副耳环,姑苏就很难找得出第二对来。
  他们身后除了一个丫鬟和一个俊俏的书僮外,还有个腰悬着长剑,铁青着脸的黑衣大汉,持剑而立。
  柳苏州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带着个保镖的。
  柳苏州的四个保镖,没有一个不是好手。
  这佩剑大汉姓高,叫高刚,人称“追风剑”。
  江湖中外号叫“追风剑”的人虽不少,但能有这外号的人,出手想必总是快的。
  可是他看见坐在对面桌上的两个人时,脸上却露出尊敬之色。
  高刚不但剑法快,而且也是个老江湖了,他认得这两个人。
  在江湖上走动的,就算不认得这两个人,至少也听过他们的名字。
  “伯仲双侠”不但是名门子弟,而且在江湖中做了几件轰动一时,大快人心的事。
  尤其是二侠欧阳文仲,掌中一对“子母离魂圈”,更是久已失传的外门兵器。
  欧阳世家本是武林中以豪富著称的三大世家之一,这兄弟两人,当然也是大亨。
  萧十一郎呢?
  看不见萧十一郎。
  她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萧十一郎还是一直都没有出现。
  “只要他到了姑苏附近,就—一定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到姑苏附近来?”
  风四娘几乎已经不想再等下去,这种事她实在受不了。
  但就在这时,萧十一郎终于来了!
  等人往往就是这样子的,你越着急,越等不到,你不想等了,他却偏偏来了。
  一辆崭新的、用八匹骏马拉着的黑漆马车,已在门外停下。
  连风四娘都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马车。
  萧十一郎就是坐着这辆马车来的,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除了两个书僮、四个丫头,和那穿着缎子衣服的马车夫外,还有个头发漆黑,白衣如雪的绝色丽人陪伴着他。
  “这就是冰冰。”
  从楼上看下去,也看不见冰冰的脸,只能看见她一头比缎子还光滑,比丝还柔软的漆黑头发,和头发上那颗比龙眼还大的明珠。
  萧十一郎走在前面,她落后半步,用一只柔白纤美的手,轻挽着萧十一郎的臂。
  他们已走下车,走进门,从楼上看,也看不见他的脸。
  这个人真的是萧十一郎?风四娘和沈璧君都不禁张大眼睛看着楼梯口,也觉得心跳忽然加快了三倍,呼吸好像随时都可能停止,她们一心希望能见到萧十一郎,却又希望这个人不是萧十一郎。
  楼梯上有脚步声传上来,她们的心跳越来越快,忽然间,她们的呼吸停止,她们已经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发亮的眼睛,亮得就像是秋夜里最灿烂的一颗星。
  这个人真的就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来了。
  萧十一郎本是个很不讲究衣着的人,有时甚至连袜子都不穿,但现在他身上穿的,却是质料最高贵的衣服,剪裁得精致而合身,衣服是纯黑色的,黑得就像是他的眸子一样。
  柔软贴身的衣服,使得他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杆刚炼成的枪——光亮、修长、笔挺。
  他的肩并不太宽,腰却很细,系着条黑皮腰带,腰带上斜插着一柄刀。
  一柄形式奇特的短刀,刀鞘竟仿佛是黄金打成的,却镶着三粒人间少见的黑珍珠。
  这么样的一柄刀,衬着那一身黑衣服,更显得说不出的夺目。
  除了这柄刀之外,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装饰,却使得他这个人看来更高贵突出。
  他现在已非常懂得穿衣服。
  萧十一郎本是个很不讲究修饰的人,胡子从来不刮,有时甚至会几天不洗澡,但现在,他的脸却刮得很干净,连指甲都修剪得很整齐,他的头发显然也是经过精心梳理的,每一根都梳得很整齐,他的衣服也是笔挺的,从上到下,连一条皱纹都找不出。
  风四娘吃惊的看着他,若不是嘴被塞住,现在一定已忍不住要叫了出来,她实在不相信这个人就是她以前认得的那个萧十一郎!萧十一郎竟似老了。
  除了那柄刀外,冰冰就是他惟一的装饰。她实在是个男人们引以为荣的女人,她很年轻,非常年轻。
  她的皮肤稍微显得太苍白了些,却使得她看来更娇弱,她的眼睛也像是孩子般纯真明亮,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忧郁。
  柳苏州座上那个女孩子,本已是很少见的美人,但现在跟她一比,就好像忽然变俗了。
  风四娘忽然发觉她的美竟然是和沈璧君属于同一类的,只不过她比沈璧君更年轻,更娇弱。
  她也不像沈璧君那么温柔,那么娴静。
  无论谁都看得出,她是个很骄傲的女人,除了萧十一郎外,这世上 好像已经没有一个人是值得她多看一眼的,就算别人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就是冰冰。”
  沈璧君的心在往下沉。
  “为了冰冰,他什么事都肯做,冰冰若要他挖出你的眼珠子来,他也不会拒绝的。”
  沈璧君的手足已冰冷,连她都不能不承认,冰冰实在是个值得男人牺牲一切的女人。
  “只有冰冰才配得上萧十一郎,因为她还年轻,她既没有嫁过人,也不会为萧十一郎带来烦恼。”
  沈璧君连心都已冷透,她忽然发觉她本不该来的。
  她已决心不让萧十一郎再看见她,也不愿再为萧十一郎带来任何困扰。
  “没有我这么样一个人,他活得岂非更幸福愉快得多?”
  沈璧君用力咬着嘴唇,眼泪已流下面颊。
  萧十一郎知道别人在看他,每个人都在看他,看他的衣服,看他的刀,看他身旁的美人。
  他不在乎,他本来一向不喜欢别人注意他的,但现在却已变了,非但变得完全不在乎,甚至还好像很得意,萧十一郎竟已变成了个像柳苏州一样喜欢炫耀的人。
  冰冰的手,还是挽在萧十一郎臂上,这样走在大庭广众间,无疑是太亲密了些。
  可是她也不在乎,她虽然在微笑,却是对着萧十一郎一个人笑的,她笑得很甜,也很骄傲。
  她知道这牡丹楼上的光彩,已完全被他们抢尽了。
  他们走上楼,带着人群,就像是一个帝王陪着他的皇后走入宫廷。
  掌柜的在前面带路,满脸都是巴结的笑容:“那边还有张靠窗的桌子,大爷先在那里坐下来,小人去泡壶好茶。”
  萧十一郎微微点了点头,他并没有注意听这个人的话,也没有注意酒楼上的这些人。
  看来他的人就好像还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完全不关于别人的世界。
  他们走过柳苏州面前时,冰冰忽然站住,眼睛盯住了那双翠玉耳环。
  戴着耳环的少女笑了,她总算有样东西是这个骄傲的女人比不上的。
  冰冰挽住了萧十一郎,忽然道:“你看这副耳环怎么样?”
  萧十一郎并没有去看,只点了点头,说道:“还不错。”
  冰冰道:“我喜欢它的颜色。”
  萧十一郎道:“你喜欢?”
  冰冰道:“我很喜欢,却不知这位姑娘肯不肯让给我?”
  萧十一郎道:“她一定肯。”
  柳苏州的脸色已变了,忍不住道:“我知道她一定不肯。”
  萧十一郎笑了笑,笑得居然还像以前一样,懒懒散散的,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道:“她的事你知道?”
  柳苏州说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副耳环本是我的。”
  萧十一郎道:“可是你已送给了她。”
  柳苏州道:“她的人也是我的。”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说话,也不怕伤了她的心?”
  柳苏州沉着脸,冷冷道:“我说过,她的人也是我的。”
  那少女垂下了头,眼睛里不禁露出了幽怨之色。
  萧十一郎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道:“你是他的妻子?”
  少女摇了摇头。
  萧十一郎道:“是他的女儿?”
  少女又摇了摇头。
  萧十一郎道:“那么你怎么会是他的?”
  柳苏州好像已快要跳起来,大声道:“因为我已买下了她。”
  萧十一郎道:“用多少银子买的?”
  柳苏州道:“你管不着。”
  萧十一郎道:“我若一定要管呢?”
  柳苏州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
  萧十一郎道:“我不是东西,我是个人。”
  柳苏州脸色气得发青,突然大喝:“高刚!”
  高刚的手早已握住了剑柄,突然一横身,站在萧十一郎面前。
  柳苏州道:“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请他下去。”
  高刚冷冷的看着萧十一郎,道:“他说他不愿再看见你,你听见了没有?”
  萧十一郎道:“听得很清楚。”
  高刚道:“你还不走远些?”
  萧十一郎道:“我喜欢这里。”
  高刚冷笑道:“你难道想躺在这里?”
  萧十一郎道:“你想要我躺下去?”
  高刚道:“对了。”
  他突然拔剑,一剑削向萧十一郎的胸膛。
  剑光如电,“追风剑”果然是快的。
  有的人已不禁发出了惊呼,这一剑看着已将刺入萧十一郎的胸膛。
  萧十一郎却连动也没有动,只不过伸出手,在剑脊上轻轻一弹。
  只听“叮”的一响,剑锋忽然断了,断下了七八寸长的一截。
  又是“叮”的一响,折断了的剑锋落在地上。
  高刚的脸色已经变了,失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萧十一郎道:“我姓萧。”
  高刚道:“萧?萧什么?”
  萧十一郎道:“萧十一郎。”
  第七回 伯仲双侠
  萧十一郎!
  这名字就像是一把大铁锤,“砰”的一下子敲在高刚头上。
  高刚也觉得耳朵“嗡嗡”的响,吃惊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从他的脸,看到他的刀,“你就是萧十一郎?”
  “我就是。”
  高刚脸上的汗珠已开始一颗颗的往外冒,忽然转身:“他说他喜欢留在这里。”
  柳苏州脸上也已看不见血色,勉强点了点头:“我听见了。”
  高刚道:“他就是萧十一郎。”
  柳苏州道:“我知道。”
  萧十一郎的名字,他也听见过的。
  高刚道:“萧十一郎若说他喜欢留在这里,就没有人能要他走。”
  柳苏州握紧了双拳,铁青着脸说道:“他不走,你走。”
  高刚道:“好,我走。”
  他居然真的说走就走,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
  柳苏州付给他的价钱虽然好,但总是没有自己的脑袋好。
  何况,被萧十一郎赶走,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柳苏州看着他走下楼,忽然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我实在不知道你就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淡淡道:“现在你已知道了。”
  柳苏州道:“你真的喜欢这副耳环?”
  萧十一郎道:“不是我喜欢,是她喜欢。”
  柳苏州道:“她喜欢的东西,你都给她?”
  萧十一郎慢慢的点了点头,将他的话又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她喜欢的东西,我都给她。”
  柳苏州咬了咬牙,道:“好,那么我就送给你,我们交个朋友。”
  萧十一郎说道:“我不要你送,也不想交你这种朋友。”
  柳苏州的脸色又变了变,忍住气说道:“你想怎么样?”
  萧十一郎道:“这副耳环也是你买下来的?”
  柳苏州道:“是。”
  萧十一郎道:“用多少银子买的?”
  柳苏州道:“八千两。”
  萧十一郎道:“我给你一万六千两。”
  他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个聪明伶俐的书僮,捡了两张银票送过来。
  “这是杨家的‘源记’票号开出来的银票,十足兑现。”
  柳苏州咬着牙收了下来,忽然大声道:“给他。”
  少女的眼圈已红了,委委屈屈的摘下耳环,放在桌上。
  柳苏州道:“现在耳环已是你的了,若没有什么别的事,阁下不妨请便。”
  萧十一郎忽然又笑了笑,道:“我还有样别的事。”
  柳苏州变色道:“还有什么事?”
  萧十一郎道:“我说过,我喜欢这里。”
  柳苏州道:“你……你……你难道要我把这位子让给你?”
  萧十一郎道:“不错。”
  柳苏州全身都已气得发抖,道:“我……我若不肯让呢?”
  萧十一郎淡淡道:“你一定会让的。”
  柳苏州当然会让的,遇见了萧十一郎,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萧十一郎坐下来,拿起那副耳环,微笑道:“这耳环的颜色果然很好。”
  冰冰笑了笑,道:“可是我现在已不喜欢它了。”
  萧十一郎也不禁怔了怔,道:“现在你已不喜欢它了?”
  冰冰柔声道:“它让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怎么还会喜欢它?”
  萧十一郎笑了,他的笑忽然变得很温柔、很愉快:“你既然已不喜欢它,我看着它也讨厌了。”
  他微笑着,突然挥手,竟将这副刚用一万六千两银子买来的耳环,远远的抛出了窗外。
  冰冰也笑了,笑得更温柔、更愉快。
  风四娘却几乎气破了肚子。
  她实在想不到萧十一郎竟会变成了这么样一个强横霸道的人。
  若不是她一动也不能动,只怕早已跳了起来,一个耳光掴了过去。
  她实在想去问问他,是不是已忘了以前连吃碗牛肉面都要欠账的时候。
  她更想去问问他,是不是已忘了沈璧君,忘了这个曾经为他牺牲了一切的女人。
  只可惜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眼睁睁的坐在这里看着生气。
  以前她总是在埋怨萧十一郎,为什么不洗澡?不刮脸?为什么喜欢穿着双鞋底已经被磨出了大洞来的破靴子?
  现在萧十一郎已干净得就像是个刚剥了壳的鸡蛋。
  但她却又觉得,以前那个萧十一郎,远比现在这样子可爱几百倍、几千倍。
  沈璧君也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现在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风四娘连想都不敢想,也不忍去想。
  她若是沈璧君,现在说不定已气得要一头撞死。
  萧十一郎,你本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柳苏州已走了,本来刚坐下来开始喝酒的“伯仲双侠”,此刻竟似乎连酒都喝不下去,两人对望了一眼,悄悄的站了起来。
  冰冰用眼角瞟他们一眼,忽然道:“两位已准备走了么?”
  欧阳兄弟又对看了一眼,年纪较轻的一个终于回过头,勉强笑道:“这位姑娘是在跟我们说话?”
  冰冰道:“是。”
  欧阳文仲道:“我们和姑娘素不相识,姑娘有什么指教?”
  冰冰道:“你们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们。”
  欧阳文仲道:“哦……”
  冰冰道:“你叫欧阳文仲,他叫欧阳文伯,兄弟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
  欧阳文仲的脸色也变了。
  欧阳文伯厉声道:“我兄弟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
  冰冰道:“你们自己不知道?”
  欧阳文仲道:“不知道。”
  冰冰忽然不理他们了,转过头问萧十一郎:“你也不认得他们?”
  萧十一郎道:“不认得。”
  冰冰道:“但他们却老是用眼睛瞪着我。”
  萧十一郎道:“哦。”
  冰冰道:“我不喜欢别人用眼睛瞪着我。”
  萧十一郎道:“我知道。”
  冰冰道:“我也不喜欢他们的眼睛。”
  萧十一郎道:“你不喜欢?”
  冰冰道:“我简直讨厌极了。”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说道:“两位听见她说的话没有?”
  欧阳文仲脸色也已铁青,勉强忍住气,道:“她说什么?”
  萧十一郎道:“她说她不喜欢你们的眼睛。”
  欧阳文仲道:“眼睛长在我们自己身上,本就用不着别人喜欢。”
  萧十一郎淡淡道:“别人既然讨厌你们的眼睛,你们还要这双眼睛干什么?”
  欧阳文伯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十一郎道:“我的意思你应明白的。”
  欧阳文仲也铁青着脸,道:“你难道要我们挖出这双眼睛来?”
  萧十一郎道:“的确有这意思。”
  欧阳文仲突然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过来动手?”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眼睛是你们自己的,为什么要我去动手?”
  欧阳文仲仰面大笑,道:“这个人居然要我们自己挖出自己的眼睛来。”
  萧十一郎道:“自己挖出眼睛,至少总比被人砍下脑袋好。”
  欧阳文仲的笑声突然停顿。
  偌大的牡丹楼上,突然变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每个人的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别人只不过看了她两眼,他们居然就要人家挖出自己的眼睛来。
  世上竟有这么残酷的人。
  这个人竟是萧十一郎!
  风四娘实在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但这件事竟偏偏是真的。
  以前她死也不相信的那些话,现在看来竟然全都不假。
  风四娘闭上眼睛,她已不想再看,也不忍再看下去,她的眼泪也已流了下来。
  欧阳兄弟手里本来提着个包袱,现在忽又放了下去,放在桌上。
  包袱仿佛很沉重。
  萧十一郎看着他们,看着桌上的包袱,忽然又笑了笑,道:“镔铁鸳鸯拐,和子母离魂圈?”
  欧阳文仲道:“不错。”
  萧十一郎道:“自从昔年十二连环坞的要命金老七去世后,江湖中好像就没有人再用‘子母离魂圈’这种兵刃了。”
  欧阳文仲道:“不错。”
  萧十一郎道:“据说这种兵刃的招式变化最奇特,和所有的软硬兵刃都完全不同。”
  欧阳文仲道:“不错。”
  萧十一郎说道:“因为这种兵刃既不长,也不短,既不软,也不硬,若没有十五年以上的火候,就很难施展。”
  欧阳文仲道:“不错。”
  萧十一郎道:“所以江湖中用这种兵刃的人一向不多,能用这种兵刃的,就一定是高手。”
  欧阳文仲冷笑道:“看来你的见识果然不差。”
  萧十一郎道:“镔铁鸳鸯拐,一长一短,也是种很难练的外门兵器,而且其中还可以夹带着暗器,据说昔年的太湖三杰,就是死在这双兵器下的。”
  欧阳文仲冷笑道:“死在这只铁拐下的人,又何止太湖三杰而已!”
  萧十一郎道:“两位出身名门,用的也是这种极少见的外门兵器,武功想必是不错的。”
  欧阳文仲道:“倒还过得去。”
  萧十一郎又笑了笑,道:“很好。”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施施然走过去,微笑着说道:“现在你们不妨一齐出手,只要你们能接得住我三招,我就……”
  欧阳文仲立刻抢着问道:“你就怎么样?”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就自己挖出自己这双眼珠子来,送给你们。”
  欧阳文仲又忍不住仰面大笑,道:“好,好气概,好一个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道:“萧十一郎无论是好是坏,说出来的话,倒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欧阳文伯道:“我兄弟若连你三招都接不住,以后也无颜见人了,倒不如索性挖出这双眼睛来,倒落得个干净。”
  萧十一郎道:“既然如此,你们还等什么?”
  欧阳文仲道:“你只要我们接你三招?”
  萧十一郎道:“不错,三招……”
  没有人能在三招之内就将“伯仲双侠”击倒的,欧阳兄弟绝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风四娘忽然发觉萧十一郎不但变了,而且竟像是已变成个自大的疯子。
  人已散开,退到了栏杆边。
  并没有人推他们,是一种看不见的杀气,将他们逼开的。
  没有人愿意靠近萧十一郎和欧阳兄弟,却又没有人舍得走。
  萧十一郎真的能在三招内将名震天下的“伯仲双侠”击倒?
  这一战当然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愿错过的。
  欧阳兄弟已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解开了他们的包袱。
  他们每一个动作都很慢,显然是想利用这最后的片刻时光,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考虑自己应该用什么招式应敌。
  他们都知道现在自己一定要冷静。
  高手相争,一个慌张的人,就无异是个死人,这兄弟两人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
  风从窗外吹进来,风突然变得很冷。
  只听“叮铃铃”一声响,欧阳文仲威慑江湖的子母离魂圈已在手。
  子母离魂圈在灯下闪着光,看起来那只不过是两个精光四射的连环钢环,只是真正的行家,才知道这种奇门兵刃的威力是多么可怕。
  镔铁鸳鸯拐却是黝黑的,黝黑而沉重,右手的拐长,左手的拐短,两根拐共重六十三斤,若没有惊人的膂力,连提都很难提起来。
  萧十一郎一直在微笑着,看着他们,忽然大声赞道:“好!好兵器。”
  欧阳文仲手腕一抖,子母离魂圈又是“叮铃铃”一声响,响声已足以震人魂魄。
  这就是他的答复。
  萧十一郎道:“用这种兵刃杀人,看来实在容易得很。”
  欧阳文伯冷冷道:“的确不难。”
  萧十一郎微笑道:“你们今日若能挡得住我三招,不但立刻名扬天下,而且名利双收,看来好像也并不困难。”
  欧阳文仲冷笑。
  萧十一郎悠然道:“只可惜天下绝没有这种便宜的事,我既然敢答应你们,就当然有把握。”
  欧阳文伯也冷笑道:“你若是想用这种话来扰乱我们的情绪,你就打错主意了。”
  欧阳文仲道:“我兄弟身经大小数百战,还没有一个人单凭几句话就将我们吓倒。”
  萧十一郎又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想提醒你们一件事。”
  欧阳文伯道:“什么事?”
  萧十一郎道:“我只希望你们莫要忘了我用的是什么刀。”
  欧阳兄弟都不禁悚然动容:“割鹿刀?”
  萧十一郎道:“不错,割鹿刀。”
  欧阳兄弟盯着他腰带上的刀,刚才的气势似已弱了三分。
  萧十一郎淡淡道:“你们总该知道,这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刀,连六十三斤重的镔铁鸳鸯拐,也一样能削得断的。”
  欧阳文伯握着铁拐的一双手,手背上已有青筋一根根凸起,眼角也在不停的跳动着。
  他本已冷静下来的情绪,此刻忽又变得有些不安。
  萧十一郎仿佛并没有注意他们的神情,又道:“所以我劝你们,最好莫要用兵器来架我的刀。”
  他的手已握住了刀柄。
  他的刀是不是已将出鞘?
  风更冷,已有人悄悄的拉紧了衣襟。
  欧阳兄弟脚步突然移动,身形交错而过,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已说了两句话:“只守不攻!”
  “以退为进!”
  兄弟两人心意相通,身法的配合,更如水乳交融,他们联手应战,这当然已不是第一次了。
  ——反正只要避开三招,就算胜了。
  ——你的刀就算削铁如泥,我们最多不架你的刀,难道连三招都闪避不开?
  两人身法展动,竟一直距离在萧十一郎七尺之外。
  他的手臂加上刀,最多也只不过六尺,若想将他们击倒,就势必要动。
  只要他的刀一动,就算攻出了一招。
  萧十一郎看着他们,忽然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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