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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飘香剑雨

_5 古龙(当代)
  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像是掩饰着自己的太多悲痛,又道:
  “那位前辈异人在盛怒之下,再加以神志失常,竟将最最看不起他的金陵三杰击死。等
到鲜血染到他手上时,他才从混乱之中,清醒过来,但是又已铸成一错,这金陵三杰,本是
义声颇着的侠士,身死之事,立刻又激起了武林公愤。”
  须知世间最惨之事,莫过于被人冤屈而无法伸诉!室中诸人听了,都觉得心中沉重已
极。三心神君面上,更有异样的难受!
  剑先生说下去道:
  “那位前辈异人,知道事情无法解释;何况到此时,他还深爱着他妻子,也不愿解释。
为了免得自家手上再染鲜血起见,他远遁穷荒;只是此刻,他已不再是先前的他了!他万念
俱灰,妻离子散之后,再遭到这种事,任何人也无法忍受的。于是他将自己生平武功,抄录
成集,和一颗费了无数心力才得来,准备给他爱子服用的“毒龙丸”,以及“蚀骨圣水”的
解药,都埋入滇边无量山深之处。
  “他的儿子离开他之后,遍历江湖,知道他父亲的去处,到底父子情深,连夜奔去,但
是那位前辈异人,已在万念俱灰之下,自行运功震破天灵。他的爱子赶到的时候,也就是他
临终的一刻!”
  他突然顿住语声,室中立刻又静得像坟墓一样!然后,他长叹一声,道:
  “我不说,你们想也猜出,那位前辈异人,就是先父;而我,就那满身罪孽的儿子。在
这种情况下,我又怎能违背先父遗命,将那藏宝之地说出来?
  “数十年来,我隐姓埋名,飘流天涯,就是想找到一个如此痛苦之人。但世间痛苦之人
虽多,我却从来没有发现任何人之痛苦,深于先父的!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一卷——第十四章 因祸得福>>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十四章 因祸得福
  丹房中,死一般地沉寂
  没有一个人能出声安慰那极为悲伤的剑先生,更没有任何一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
出逼着剑先生讲明藏宝之处的话来。
  但是,云床上突然响动一下,一个微弱的声音“我有话说——”
  众人不禁大为惊奇,目光转到床上,孙敏更跑了过去,却见她那年轻的恩人,正挣扎着
要爬起来。
  但是他重创初愈,虽然内服灵丹,又打通了奇经八脉,那么阴毒的掌力,却也不是一时
半刻之间,就可以恢复过来的。
  于是他放弃了挣扎,仰卧床上。
  三心神君心中却一动,朗声道:
  “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出来.”
  伊风微弱地应了一声。
  三心神君心中极快地转了两转,忖道:“他重伤初愈,若再多言,必定又要费我一番手
脚。”转念又忖道:“只是他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说话,必定和此事有关系,莫非……”于是
他也走到床前,沉声说道:
  “你有什么话,尽说无妨,我们都听得见的。”
  孙敏心中大奇:“他尚未复元,三心神君却怎地让他说话呢?”
  但也不能说出任何反对的话来,她想到三心神君此举,必有深意。
  妙灵道人不禁缓缓移动脚步,走到床前。
  原来,伊风并未沉睡,方才室中诸人所说之话,他完全听到了!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强
烈的希望,使他能够有气力说出话来。
  只是他虽然听清了这事的经过,却仍不知道说话的人,竟是数十年前即已垂名武林的万
剑之尊。
  他挣扎着微弱地说道:
  “方才我听了那位前辈所说之事,的确是惨绝人寰!但那位前辈所说:“世间无人的痛
苦更深于此者,”小鄙却不以为然。”
  他此话一出,诸人都微露异容。就连剑先生,也不禁抬起头来。
  他语声顿了顿,又道:
  “痛苦的种类,各有不同,自然亦有深浅之分。但是,若有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痛苦,
其深浅便无法可比。何况无论任何一种痛苦,若非亲身经历,谁也无法清楚地了解其中滋
味!
  “那位前辈的尊人,虽是痛苦绝伦,但若说世间无人之痛苦更甚于此者,却是未必。那
位前辈遍历天下,没有看到有人之痛苦更深者,只是因为别人的痛苦,前辈未曾亲身体会
过,又怎能用以和自身曾体会到的痛苦相比呢?”
  他声音虽然微弱,但言中之意,却是字字锵然!三心神君不禁微微颔首。孙敏握着她爱
女的手,更是听得出神。
  剑先生更是肃然动容,有生以来,还未曾有人在他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因为很少有人,
能将“痛苦”两字,分析得如此精辟!
  伊风又道:
  “譬如说:一个普通人,他妻离子散,又受到各种恶势力的欺凌,甚至可能人家当着地
面凌辱他的妻子,这种痛苦又如何!他之所以不同于那位前辈的尊人者,只是因为他不会武
功,当然不可能和那位前辈的尊人有同样的经历。但是无论如何,他心中痛苦的程度,却绝
不会稍弱的!”
  剑先生目光凝注,仔细地体会着他话中的意思。目光之中,渐渐露出一种别人无法了解
的光芒,像是接受,又像是反对。
  伊风又道:
  “就以小鄙来说:小鄙的妻子,被天争教主所诱胁,背叛了我,与人淫奔。小鄙本是极
为温暖的家,也被天争教下所毁。小鄙虽然心怀怨痛,但又怎能斗得过在江湖上威势绝伦的
天争教?”
  三心神君双眉一皱。伊风又接着道:
  “不但如此,天争教主更非见小鄙之死才甘心。小鄙不得已,才伪装死去,躲过天争教
的追缉。抛去了一切应得之物,连复仇的希望都没有!前辈看来,这种痛苦又如何呢?”
  说到后来,他微弱的语声里,已是满怀悲怨!孙敏想不到这年轻人,竟也受过这么深的
痛苦。妙灵道人走前一步,问道:
  “阁下可否就是武林中人称“铁戟温侯”的吕大侠?」
  伊风微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错,小鄙以前就是吕南人,但吕南人现在已经死去,除非——除非他能雪清夺妻之
耻,逼命之仇!”
  三心神君却怒道:“天争教又是何物?怎地如此欺人?”孙敏心念一动,突然道:“天
争教,天毒教,莫非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连吗?”剑先生始终俯首沉思,此刻突然站了起
来,在丹房中踱了两转,眉头竟已深皱,像是在考虑着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
  此时若有更鼓,该已过了三更。窗外竟下起雨来,像是苍天在听了这么多悲伤的事后,
也不禁落泪。
  妙灵道人移目窗前,低声道:
  “今夜不知又死去几人?”
  剑先生突地一转身,身形移到床前望着伊风,厉声道:
  “此刻我愿以先天之气,助你打通“督”“任”两脉,但是我先天之气,易发难收,一
个不好,你便极为可能被我震伤内腑,无救而死。如果你“督”“任”两脉打通,不但伤势
立愈,功力也可增进几倍,复仇亦可有望。你是否有以自己的性命,来搏取这些的勇气!”
  伊风惨然笑道:
  “小鄙已是死去之人,性命根本不放在心上。不要说者前辈这等成功希望极大之事,就
是大海寻针,只要复仇有望,小鄙也要去一试的。前辈不必再问,只管动手就是。此举若
成,小鄙来日肝脑涂地,必报深思!若不成,小鄙亦是心安理得地死去,决不会有任何怨言
的。”
  剑先生叹道:
  “看来世上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毕竟还有不少!”
  他转过话题,向妙灵道:
  “藏药之处,在无量山中,此人就算“督”“任”二脉可通,明日上路,但也决非三,
五日中,可以赶得回来的。而且先父藏宝之处,还有什么险阻,我也不知。此人是否有此毅
力,达成心愿,还在未可知之数哩!”
  他此言一出,无异已说明愿以藏宝之处,告诉伊风。
  孙敏不禁代这年轻人欢喜。伊风自己,更是不相信种绝世奇缘,会这么轻易地落在自己
身上。两眼之中,泪光莹然,但已非悲痛之泪了。妙灵道人却突地朝剑先生,“噗”地,跪
了下去,沉声道:
  “小侄无能,以至终南蒙此惨变!剑师伯如此,小侄已是感激不尽!至于能否成功,却
是天命。小侄只有……”
  他哽咽着,竟再也说不下去。
  三心神君却沉吟着道:
  “这“蚀骨圣水”之毒,我虽无法可解,但自信以我的“护心神方”,多保他们几天活
命,还不成问题。只望苍天慈悲,一切事都能顺利就好了。”
  这率性而行的奇人,此刻居然也信起天命来了。
  剑先生身形突地一飘,毫未作势,已端坐在云床之上,道:
  “此刻我就为他打通“督”“任”两脉。只是此举太过危险,你们最好出去,免得我心
思一分,便是巨祸。”
  孙敏一言不发,走过去横抱起爱女凌琳,凌琳突然秀目微张,竟轻轻叫了一声“妈
妈!”原来她已经苏醒过来了。
  孙敏不禁狂喜!
  妙灵道人悄悄一招手,将他们引到这间丹房旁边的一间斗室中去。三心神君掩好房门,
也跟着走了过去。
  斗室中灯光亮起,凌琳横卧在小床上,孙敏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心中却不免有些紧张:
“万一剑先生的先天真气稍一过猛,那吕南人——”她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但她也知道,这种奇缘,可说少之又少。因为武林中能练成先天之气的人,已是绝无仅
有;肯耗去自身功力,为人家打通这“督”“任”二脉的,更是连听都没有听过了。
  三心神君道:
  “那姓吕的小孩子,倒真的福缘非浅!连我老人家的“督”“任”两脉,都是五十岁以
后才通的。这一下他如侥幸不死,武林中又多了一个好手了。这真的可说是因祸而得福
了!”
  时光渐渐过去,不久天已亮了,雨声已住,只有檐前滴水之声仍在轻微地响着。但紧闭
着的丹房中,仍没有任何动静。
  这其中最为焦急的该算妙灵道人了,因为吕南人伊风的生死,也关系着终南门下数百个
弟子的性命。
  孙敏和三心神君又何尝不暗暗着急。可是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光已完全亮了,斗室中灯
油早枯。剑先生和伊风,仍是毫无动静。
  蓦地,房门一推,剑先生面带笑容,缓缓地走了出来……。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一卷——第十五章 风尘仆仆>>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十五章 风尘仆仆
  下终南山,至午口,渡子午河,至城固,过汉中,经天险之巴谷关,沿米仓道,而至巴
中府。伊风风尘仆仆,昼夜奔驰,希望早一天能赶到无量山。
  他在一天之中,连受当代两大高手的调治,尤其剑先生以先天真气,为他打通“督”
“任”两脉,这些武学的精粹之处,就有那么神奇的功用,身受重伤的伊风,第二天居然就
能赶路了。
  而且,他自己知道,自家的功力,在“督”“任”两脉,一通之后,不知增进了若干。
他这几天昼夜兼程,除了白天雇些车马之外,晚上都是以轻功赶路,但是却一丝也不觉得
累。就拿这件事来说,功力之堆进,可知一斑。
  四川省四面环山,到了巴中后,地势才较平坦。伊风惦记着自己身上所担负的任务,在
巴中只草草打了个尖,便雇了辆车往前赶路,他却伏在车厢里打盹,养精神,到了晚上好再
赶路。
  最奇妙的是:往往两,三天中,他只要略为静坐调息,真气运行一下,便又精神焕发。
他知道了自己内功的进境,简直快得不可思议!
  这么才过了四天多,他竟能奇迹般地越过四川,来到川滇交界旁的叙州。到这时候,他
才觉得自己真的要休息一下了。
  他为了避人耳目,穿的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服装。因为是冬天,他可以将毡帽带得很低,
甚至嘴上都留了些胡须。
  到了叙州,他投在城外的一家小店里,自然也是避开天争教的眼线。别的还好,时间却
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那知一入店门,他就发觉事情有异,心中不禁暗暗叫起苦来。
  原来,这店栈虽在城外,规模却不小,一进店门是一面柜台,柜台前面,却散放着十余
张椅子,想是借人歇脚用的。
  此刻这些椅子上,却都坐满了黑衣劲装的大汉,一个个直眼瞪目。伊风暗叫“不妙”!
他暗忖!“这些人看来,都是天争教下。”不禁暗怪自己,怎地选来选去,却选中这个地
方?
  但是,他却势必不能退出,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希望这店里没有认得自己本来面目的
人,更希望店小二说没有房间了。
  但是店小二却道:“你老运气好,只剩下几间房了。”带着他走到西面跨院的一间房
子,里面倒的确是比城里客栈宽敞,幽静得多。这也是许多人宁愿在城外投宿的原因。店小
二走进去收拾,他站在院子里,盘算着路途。突然背后有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去望,那知
肩上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他一惊,回顾却见一个黑衣汉子,站在他背后,粗声道:
  “朋友?你是那里来的?”
  伊风更惊,暗忖道:“难道这里真有人认得我?不然,怎地这天争教徒会跑来问我?”
口中却道:“从北边来的。”
  那黑衣汉子“嗯”了一声,从头到脚打量着他,似乎在微微点头。
  伊风又微惊,他倒不是怕这个粗汉,而是怕生出争端,误了行程。
  那知那黑衣汉子却笑道:
  “朋友,你走运啦!”
  伊风一怔。他又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兄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我看你买卖也不见得得意,踉着我
们弟兄在一起,保管有你的好处。”
  这黑衣汉子没头没脑说出一番话,倒买的将伊风怔住了。眼珠一转,正想答话,这黑衣
汉子没头没脑说出一番话,倒真的将伊风怔住了。眼珠一转,正想答话,那汉子却已不耐烦
的催促着。
  伊风沉吟半晌,道:
  “老哥的盛情,小弟心领了,但是……”
  他话还未说完,那黑衣壮汉已怒道:
  “小子不要不识抬举,老子看上了你,你怎么样?老子……”
  他一口一个老子,伊风不知道这是蜀人的口语,涵养再好,也不禁大怒起来,喝道:
  “住壁!膘给我滚开!”
  那黑衣汉子还真想不到他会喝出来,他怔了一怔,但随即大怒,左手一领伊风的眼神,
右拳兜底而出,一拳“冲天炮”,打向伊风的下颚。
  伊风是何等武功,怎会被这种庄稼把式打中,但他脑中念头极快地一闪,竟未出手,伸
着头让那大汉打了一拳。
  那大汉又一怔,忽然捧着手走了,大约他也知道自己碰着了高手。.
  伊风微微笑了笑,心中热血倏然而涌。这种天性的人,是不会永远甘于寂寞的,尤其是
他自知功力已猛进,但却未能一试的时候。他心中暗忖:“就算出了什么事,我办完之后一
走,就凭我的脚程,他们还会赶得上我!”
  他走到业已收拾好的房间里。店小二陪着笑过来说道:
  “你老真是大人大量,不跟那般人一样见识,这才叫不吃眼前亏的大丈夫!你老看:连
韩信以前都从人家的裤裆下,钻过去过哩!”
  伊风微微一笑,挥手叫他走了。关好门,略为结束一下。他想在这川滇边境的小店里,
煞一煞天争教日渐嚣张的凶威。
  过了半晌,果然又有人叩门。伊风冷笑忖道:“那话儿果然来了。”倏然拉开房门,眼
前一亮,门外竟站着个绝美的少女。
  那少女穿着翠绿长衫,微微露出散花裤脚,上面宫鬓高挽,有几丝乱发,披在耳畔一双
明如秋水的眼睛,望了伊风一眼之后,目光中原来含着的怒火,变成了另外一种似笑非笑的
神色。
  这少女年纪不大,但风致却成熟得很。眼中的笑意,使人见了,不免想入非非。嘴角挂
着七分风情,樱口微张,说道:
  “我听我们那几个不成材的奴才说,有个高人,用内劲震了他的手。我就说!这小店里
怎么来了个高人呀!赶紧走过来看看。那知道……”
  她以一声荡人心魄的笑,结束了她尚未说完的话,一口清脆的京片子,使她轻快的语
调,更为动听。
  伊风奇怪!“这少女是谁,难道也是天争教下的高手吗?”但无论如何,本来他留在口
边的伤人之语,此刻却说不出来了。
  那翠装少女却又娇笑道:
  “我说您哪!高姓大名呀?就凭您那么俊的内功,一定是武林中成名露面的大英雄!”
  说着,她竟不等伊风招呼,走了进来。
  伊风极为不悦地一皱眉。暗忖:“这少女好生轻佻!但人家话说得那么客气,自己在没
有摸清人家来历之前,也不便作何表示。但她的话,却又如此难以答覆。”
  他微一沉吟,说道:
  “小鄙只略通两手粗把式,那里是什么高人,更谈不上成名露脸了。方才一时失手,伤
了贵——贵管家,还望姑娘恕罪!”
  那少女的目光,在伊风脸上不停打转,笑容如百合怒放,娇声道:.
  “您不肯说,我也没办法。那蠢才受了伤,是他有眼不识泰山,自己活该倒霉!不过”
  她轻一笑,又道:
  “您肯不肯和我做个朋友哩?”
  伊风又微一皱眉,他更发觉了这翠装少女的轻佻。但他昔年行走江湖时,这种事也曾遇
到过,是以也并不觉得吃惊。
  地冷然一笑,道:
  “承姑娘抬爱,小鄙实感有幸。但小鄙此刻尚有要事在身,稍息片刻便得离去,日后如
有机缘,再……”
  那翠服少女明眸一转,又甜甜地笑了一笑,截住他的话道:
  “那你是不是肯交我这个朋友呢?”
  语声之娇脆清嫩,更宛如出谷之莺,使人有一种不忍拒绝她任何要求的感觉。
  伊风又在沉吟了,不知该如何答覆!
  但他却并非被这少女所惑,只是不忍给少女过于难堪;因为无论如何,人家总是对他一
番好意,人们常常无法拒绝人家的好意,至于这种好意正或不正,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况这少女明眸善睐,虽然显得轻佻些,却绝非淫荡之态。
  那少女俏生生立在他面前,突然柳腰一转,向外走去,一边娇笑道:
  “您既然有急事,我可也不能多打扰您,可是下次见面的时候,您可不能再不理我
了!”
  伊风目送她的倩影,走到门口,那时她却又突地回转身来,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到桌
上,又娇笑着道:
  “这——这是我的名字。”
  说完,柳腰微折,轻风似地走了出去。
  伊风怔了半晌,目光一转,看到她竟在桌上留下一张粉红色的小纸片,他忍不住拿起一
看,却见上面写着:
  “天媚教下,稚凤麦慧。”
  “天媚教”三字一人目,伊风心头一凛!但那小纸片上所散发出的轻淡香气,却使他神
思一阵昏慵。等他发觉之时,已来不及了!
  于是,他软软地倒到地上……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一卷——第十六章 天媚之教>>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十六章 天媚之教
  他醒来的时候,四肢百骸,仍然没有丝毫力气,那虽然近似被人点中穴道,却又和被人
点中穴道的滋味,完全不同。
  而且,他脑海中也仍然有些昏晕之意,他不禁大骇:“是什么迷药.有着这等效力.”须
知他自“督”“任”两脉一通之后,功力比起以前,何止增进十倍,就算以前,普通的迷药
也万万迷不倒他。最怪的是,那小纸片看来,丝毫没有一些异状,谁又想得到那其中竟附有
如此厉害之迷药!
  他睁眼打量四周,人目俱都是粉红色。房间虽殊不大,但是却装潢得绮丽堂皇已极,竟
像是什么富家千金的闺房似的。
  他心中立刻明白了这是甚么回事,心中不禁厌恶地一唾。立刻试着以内功逼出体中尚残
存的迷药,那知眼前突然一暗——
  等到光线重明之时,他立刻又发觉一幕奇境,房中竟多了四个身披轻纱的少女,而那稚
凤麦慧,赫然亦是其中之一。
  这四个轻纱少女,姿容俱都绝美,体态之中,隐含着一种消魂蚀骨之意,婀娜地走到伊
风的床前,竟都坐到他的床侧。
  伊风此刻真气方凝,那知这四个少女明眸带媚,微微一笑,八只纤纤玉手,竟都搭到伊
风身上,玉指轻动。伊风心中,竟猛地一荡,他不禁大骇!
  但此刻他四肢软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也无法反抗。那四个少女笑声愈媚,玉指连抚,伊
风心中,竟渐渐像是有些把持不住的样子。
  但是他功力之深,迥异常人,理智尚未完全消失,心念突地一动,他强自收摄神色,将
方才凝集的一丝真气,完全逼到脸上。
  那四个少女眼中,只觉他面庞火赤,俊目迷糊,如醉如痴。
  其中一个,身材微矮,体态较丰,眉目之间,荡意特别浓厚,笑道:
  “行了!”她向稚凤麦慧和另一个少女道:
  “三妹!四妹!你们去招呼教主来吧!这小子也不见得济事,还害得我们四个,亲自出
马。”
  稚凤麦慧望了伊风一眼,笑道:
  “他将干七双腕震伤的手法,确实高明得很!我以为他一定蛮有功夫哩!那知道——”
她俏哼了一声,又笑道:“也不中用!”
  说着,她拉了那身材最高,肤色洁白如玉的少女,悄然走了出去。
  伊风心中,根快地闪过几个念头,他暗暗忖道:“这天媚教看来果然有些门道,我若不
强自把持,今日恐难免遭此劫难!”一面闭上眼睛,却在暗中调息着。
  另外还留在室中的两个少女,却似极为淫荡,言语手脚之间,舂意盎然。
  但伊风一经调息,心境立即空灵,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他舌尖微抵上颚,外表虽似痴
醉,但其实却不然。
  过了一会,室外笑语之声传来,听得稚凤麦慧轻脆的口音道:
  “教主来了!”
  伊风成竹在胸,倒想见识这“天媚教主”,倒底是怎么样个人物!门帘一掀,稚凤麦
慧,和另一少女,扶着一人进来。伊风目光闪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种又好气,又好笑,却
也又有些失望的味道来。
  伊风先前忖测,这“天媚教主”,说不定是怎么样个绝世美人:那知入目之下,却险些
将日前所吃之饭,都呕了出来!
  那“天媚教主”,在一个拥肿不堪的躯体上,穿着打扮和那四个少女同样的透明轻纱,
在这上面,是一张其丑无比,上面却涂满了脂粉的面孔!见了伊风,就张开她那非常大的
嘴,笑道:
  “哎哟!想不到在这种地方,还有这么漂亮的角色!慧儿!你真乖!”
  伊风恨不得赶紧掩上耳朵,一个沙哑粗俗却又矫揉造作的声音,其难听的程度,可想而
见!
  他暗暗奇怪,这种奇丑之人,怎会是“天媚”教主!他却不知道,这天媚教主,万妙仙
娘,却生具一副媚骨,与之交台,鲜有不欲仙欲死者!只是,她自己也未尝不知道自己的尊
容,是以才会让四个姿色绝美的女弟子,先惑人之心智,然后才——
  伊风索性不动,看看还有什么花样。天媚教主一挥手,那四个少女便抿着嘴,退了出
去。伊风暗暗皱眉,准备随时出手一击。
  万妙仙娘彷佛迫不及待似的,款款地走到床前,往床边一坐,便伸出蒲扇般的手掌,竟
要去摸伊风的脸颊。
  伊风暗中试一运气,自觉真气已无滞阻,方才的那种昏慵,迷荡的神智,此刻已不复再
有。就在万妙仙娘的手,快要接触伊风的面颊时,他头微侧,双手倏然如电伸出,分点那天
媚教主的胁下“玉机”和前胸“将台”,两处大穴。
  他这一招出手如风,何况是在对方万万不会防备之时击出,竟用了九成真力,立刻将这
淫荡丑怪之人,毙于掌下。
  万妙仙娘果然大惊,她再也想不到这年轻小伙子在受了她的“迷魂粉”和“蛇女指”两
种迷魂之术后,仍能出手御敌。
  但是,她也有令伊风想不到的地方,竟在这电光一闪般的一刹那间,伸出去摸伊风面颊
的手,竟也倏然划了个半圈,双指如剑,直点伊风鼻下的“闻香”穴。指风凌厉,显然功力
深厚,亦臻绝顶!
  这么一来,伊风纵然能点中她的两处大穴,自己可也免不了受上一指。以万妙仙娘的这
种指力而言,他焉能还有命在!
  何况他此刻身在敌窟,只要自己穴道被扫上一点,真力微一受阻,门外那四个少女,显
见亦是高手,他也是凶多吉少!
  他此时功力,虽增进数倍,但临敌之时,所用的还是以前的招术,对付普通一般江湖高
手,虽已绰绰有余;但眼前这奇丑妇人的功力,却绝非普通一般江湖高手,可以比拟的哩!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一卷——第十七章 且施妙计>>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十七章 且施妙计
  伊风屡获奇缘,竟得到数十年来武林中盛传的奇人——剑先生以先天之真气,为他打通
了内家最难贯通的“督”,“任”两脉,而且还得到滇中无量山的藏宝之图。
  是以昼夜兼程,由川人滇,期望能得到百十年前一位武林前辈异人在临死之际,藏人无
量深山中的秘笈,灵丹和解药,来解救终南山里数百个奄奄一息的终南弟子。
  那知天违人愿,他一时大意,竟中了“天媚教”下稚凤麦慧的极妙迷药,昏迷中被掳人
天媚教主万妙仙娘的艳窟
  此刻情况危殆已极。伊风知道,自己纵然能伤得这奇丑的天媚教主,但自家也难免被点
中穴道。
  那么一来,自家身处虎穴,穴道若被点,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说来虽长,然而当时的情况,却快如闪电。
  就在这一刹那,他必需立刻作个明确的决定,而他自身的性命,便悬于他的决定之上。
  他心念一转,手中的力道猛捡。
  就在他买力回收之际,他的身形也藉势后缩二寸,同时张开嘴巴。
  这么使成了那天媚教主如果不也立刻撤招,那么她的一指,便恰好点在伊风的嘴里,甚
至可能被他咬上一口。
  万妙仙娘裂嘴一笑,身形倏然滑开两尺,口中却说道:
  “小孩子功夫不错嘛。”
  左手轻飘飘的一扬,似乎有一股迷蒙烟氲,自她那轻纱的阔袖中逸出。
  伊风赶紧屏住呼吸。
  此刻他已深知人家迷药的厉害,知道自家只要闻着一点,那么又是四肢无力,得听凭人
家的摆布。
  他毕竟久走江湖,非一般初出道的嫩手可比,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住自己心神的镇
定。
  闭目四望.这绮丽的房间中,竟没有窗子。
  这使他原先打算先从窗口逃出的想法,顿时落空。
  他知道门外必然有那四个女子守候,他若夺门而出,那四个女子怎会放他走!只要稍一
耽误,自己就可能走不了啦!
  他心思百转,然而并没有费去多少时候,那迷蒙烟氲,也兀自未散。
  此刻那天媚教主却也静立未动,心中也在打算着。她已知道这年轻人功力绝高,而年轻
人有着如此功力的,必定大有来头。
  原来这万妙仙娘一向居于苗疆,涉足中原武林,还没有多久,人虽丑陋,贪淫,然而心
思却极缜密,武功也极高。
  此刻她倒不是畏惧伊风的武功,而是恐怕他和有关自己的其他教派有所关连,自己若为
了这种事而得罪一条线上的朋友,却又何必.?
  而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此次能在中原武林创立教派,关系着一个极大的计画,是以她之行
事,也格外来得小心。
  于是这两人的形况,就变得极为奇特,一个睁着双眼躺在床上,另一个却怔怔地站在床
边。两人之间,有一股迷蒙的白色烟氲,久久未散;却给这种不调和的形况,揉合了些调和
的味道。两人心中,各有所惧,久久没有举动。
  尤其是伊风,他更摸不清这天媚教主的深浅,思虑百结之下,心念也突地一动:
  “除了天争教之外,终南弟子受的是“天毒教”之毒,而此刻又多了一个“天媚教”,
难道这三者之间,有所关连吗?”
  伊风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心中转念之后,就紧紧抓着这一点端倪而追寻下去,以求寻得
自己的生机。
  他暗暗忖道:
  “此刻敌强我弱,何况我有着那么重要的事要做,可不能和这些无耻的女子多缠
  “但是以我的力量,又绝不能除去她们,唯一的办法——”
  那天媚教主见这年轻人睁着大眼睛动也不动,也没有丝毫被迷的迹象,越发地莫名其玄
虚。
  伊风双肘一支,上身侧侧坐了起来。口中却朗声说道:“小鄙奉了天争教主之命,有事
人滇。不知之中,冒犯了真教,还望阁下,高抬贵手,放过小鄙,日后敝教教主,必有补
报。”
  原来他方才心念动处,知道自家在这种情况下,只得且施诡计。
  是以他抬出天争教的招牌来。
  他暗忖:若是这天媚教真的和天争教有着关系,那自是最好;如若不然,对方也可能会
卖天争教一个交情。他朗声说罢,天媚教主果然一怔,心中却在暗自得意:
  “这年轻人果然是同一线上之人,幸好我没有如何,否则传出去岂非笑话!”
  她对中原武林极为生疏,是以伊风误打误撞,才会撞个正着。否则天下那会有这么简单
的事.,
  伊风见了她的神色,心中暗喜,知道计已得逞。那知脑中又是一阵晕旋,伊风暗叫一声
苦也!又昏迷地倒在床上了。
  原来他开口说话之时,自然就不能够屏着呼吸,是以又吸进一些,那历久不散的烟氲;
而这烟氲,正是万妙仙娘的秘传迷药。
  他昏迷之中,忽觉鼻中嗅到一种极为辛辣的味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于是他就苏醒了。
  睁眼一望,一个奇丑的面孔,正望着他嘻嘻而笑,那正是属于天媚教主的。
  这奇丑的笑容使得他心里感到一阵恶心,闭起眼睛,不去看她。
  然而耳中却听到天媚教主,以一种和她那奇丑面容极为配合的难听声调,说道:
  “小孩子!不要怕,张开眼睛好了,本教主又不会吃了你。”
  万妙仙娘在极幼年时,就居于苗疆,她虽然没有将中原方言忘去,然而说出来,却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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