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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飘香剑雨

_4 古龙(当代)
  三心神君接口笑道:
  “只要我高兴,什么事我都能做,做做小厮,又有何妨?”
  他转脸向孙敏道:
  “只是姑娘的这车夫和小厮,走遍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份哩!”
  他笑声清悦,丝毫没有不满之意。
  这类奇人行事,常人实在无法揣测,坐在车里的孙敏,心中不知如何想法。“剑尊车
夫”,“神君小X”,这令她简直不相信会是事实!但俯目所见,日光却已从车窗中依稀照
了进来。
  她望着被石光所照着的爱女凌琳,娇美如花,但却憔悴不堪的面靥,和那她尚不知道姓
名,人家就为她冒死却敌少年的俊美脸孔,不禁升起一缕幸福之遐思!
  她突然觉得自己由一个平凡的妇人,而变得有皇后般尊贵。因为即使是皇后,也无法叫
这两位奇人来充当自己的“车夫”和“小厮”。
  这份尊荣,是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换取的。
  “而我?”她思忖着:“却得到了!”
  这突来的幸福,使得她迷惘了起来。这也许是她所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吧!
  车声辚辚——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睡去。这么多天来的劳顿,她本已倦极:此刻心神大定,自然睡得
极熟。
  目光隐没,已交戌时,马车越过长安,来到终南山脚。
  终南山位于长安之南,为道教名山之一。终南剑派,在中原七大宗派外,自成一家。昔
年终南派掌门人玉机道人,以掌中松纹剑,和终南镇山之“七七四十九手回风剑法”,称誉
武林。
  玉机道人虽然身怀绝技,但却绝不轻易炫露,收徒又极严,是以终南弟子也大多是内外
兼修,清净无为的玄门道者。这些年来,终南派虽因不常涉足武林,是以名声轻微;但是武
功却日渐精进,偶一出手,便是惊人之笔。不像武当,崆峒等其他玄门剑派,到后来竟变得
有如江湖帮会一样。
  此时终南派的掌门人妙灵道人,接掌终南门户,虽只七年,但已将终南派整顿得更是日
渐其昌。多年来他虽只出山一次,但终南剑客玄门一鹤的名声,在武林中已是非同小鄙!
  终南山多年来,都是清宁安详,极少有江湖中人,斗胆到这名山上生事。是以剑先生才
会选中这地方,作为孙敏母女等的养息之地。
  那知事情却大出意外
  夕霞已退,夜幕深垂,游戏人间,率性江湖的剑先生,端坐在马车前座之上,手中马鞭
倏然扬起,左手把绳微带,轻轻呼啸一声,马车便在终南山入山之口停下。
  三心神君也飘然下了车辕,笑道:
  “看不出你除了柄铁剑上有些玩意之外,赶车的本事也不小。这一点,我又是万万不及
的!”
  剑先生笑道:
  “你这魔头!少逞口舌之利,还是留点心思,在那局残棋上多下点功夫吧!”
  回身轻叩车厢,示意孙敏地头已到了。
  孙敏这才自迷惘,混乱,但却带着些甜意的梦中醒来。车厢中黑黝黝地,她知道天已黑
了。再探首窗外,眼前高山在望,一条虽然宽阔,但却十分崎岖的山路,蜿蜒入山而去。
  她赶紧跳下车,略略理了理鬓发,嫣然一笑,轻轻说道:
  “这就是终南山吗?”
  黛眉一皱,又道:
  “马车既然不能上山,车子里受伤的两人怎么办呢?”
  剑先生沈吟一下,还未答言,三心神君却又笑道:
  “这一回不要你做车夫,但却要你做马了!”
  他潜居深山二十余年,每日除了听风听雨,以及鸟语虫鸣之外,寂寞已极!而这种难堪
的寂寞,却便他本来捉摸不定的性格,改变了一些。
  是以当他和几乎是他世间唯一友人——剑先生巧遇之后,虽然知道自己潜修的内功,仍
然比不上人家,但是心情却愉快已极!
  这并不是说他已将胜负之嗔看得淡了,而是故友重逢的那一份喜悦,远胜于他对胜负之
间的嗔念。
  心情轻悦之下,是以他每一出口,多是带着些诙谐调侃意味的话。而落落寡合,孤傲无
比的剑先生,深知其人,也不以为忤。
  他此话一出,孙敏还弄不清是什么意思,剑先生已笑道:
  “佛说:芸芸众生,皆可成佛,人亦是生,马亦是生,枉你潜修多年,连这点禅机都参
不透!来,来!你也是马,我也是马,你我就将这辆马车,拖上出去吧!”
  孙敏心中暗笑,想不到,冷漠如冰的剑先生,此刻也会说出这等话来。
  三心神君跨前一步,手掌轻轻一挥,那套着马的两条车辕,忽地一齐折断,像是被极锋
利的刀斧欣过一样。
  他微笑着,将手掌往车厢上一贴,左手袍袖一拂,将那匹已经自由了的马,驱得落荒而
去。口中却朗声说道:
  “剑先生说:“他就是马,马就是他。”此刻我放了马,就如同放了他一样!”
  转头向剑先生笑道:
  “喂,这等深恩,你该如何报法!”
  孙敏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日来,她的心境无法形容的开朗,因为她许多悬心不下的事,都有了解决。
  剑先生也微微一笑,他虽然使得孙敏困难,迎刃而解,可是孙敏,却也使得这孤僻的奇
人,沈郁多年的心境,轻悦起来了哩。
  他在三心神君的另一侧,也将手掌在车厢上一按,两人同时微微一笑,好像掌上有着绝
大的吸力似的,竟将那辆沈重的大车吸了起来,夹在两人的手掌之中,从容向山上走去。
  孙敏已知他两人的功力,倒也并不惊异,跟着他们,上山而去。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一卷——第十一章 名山生变>>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十一章 名山生变
  夜色深重,山路崎岖。
  但是这在普通人眼中非常艰难的道路,怎会放在万剑之尊和三心神君心上,他们施然而
行,彷佛是游春踏青的雅士。
  就连走在旁边的孙敏,步履亦是轻松已极。只是这深山的寂静,却使得她心里沉重得
很!因为此刻已是严冬,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风吹枯枝,簌簌作响,寂静中已有萧索
之意。
  转过几处山湾,道路更见窄狭。
  三心神君对剑先生笑道:
  “看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玉机道人的弟子,果然不如师父,将这些终南道士,弄得这
么疏懒,你看!”
  他手微指山后,道:
  “此时方过戌时,正是晚课之时,但此刻非但听不到诵经之声,连道观钟鸣都没有,想
是那般道士都耐不住天意,缩进被窝里蒙头大睡了,我见着那小道童,倒要训他几句。”
  孙敏听他将终南掌门玄门一鹤,称做小道童,不禁暗中好笑,心中却忖道:
  “他看起来最多也只有四五十岁,但是成名江湖却也有四五十年了,只怕他实际的年
龄,已经很高,看来这内家功夫,一入化境,确有不可思议的效能,就连世间传说的驻颜之
术,也是可以做到的哩!”
  剑先生却双眉微皱,加快了脚步,朝山深之处走过去。
  再转过一处山湾,前面有一片黝黑的丛林,他们笔直朝前走去,丛林间的小路,上面满
铺着碎石,但是抬着一辆大车的万剑之尊和三心神君,脚下却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再走前几步,孙敏才看见丛林里的道观,她心中却也不禁一动,忖道:
  “时辰尚早,为什么这道颧里的灯光如此黯淡,真像是道人们都睡着了一样,难道这终
南派里,真的都是懒虫?”
  剑先生更觉得事有蹊跷,身形微长,竟单手托着那辆大车朝前纵去。.
  三心神君也收起了玩笑之态,掠前数丈,如静夜中之灰鹤,说不出地那么轻灵曼妙,绝
无丝毫勉强造作。
  孙敏也赶紧跟上去。
  却见那道观前朱红色的大门竟紧闭着,观中也丝毫没有人声,这景象不是静寂,而是死
气沉沉了!
  三心神君正站在观门前拍门,将那只紫铜门环叩得铛铛作响,但却仍然没有人走来的迹
象,他朝剑先生望了一眼,道:
  “我进去看看。”
  袍袖一拂就要从那两丈多高的围墙上纵过去。
  那知观中突然传出一道厉叱,一个严厉的声音问道:“是谁?”
  孙敏不禁暗忖:“这终南道人怎地这么大火气?”
  随着一声厉叱,大门呀地开了,一个长袍道人当门而立,目光炯然望着门外,神情之
中,彷佛戒备森严的样子。
  三心神君极为不悦地哼了一声,朝那道人一望,说道:
  “想不到终南山自从玉机老道死后,排场越变越大,你去告诉你们掌门人,就说有故人
来拜访他。”
  他将“拜访”两字,说得特别刺耳而沉重。
  那道人又望了他一眼,忽然惊唤了出来:
  “慕容师伯!”
  三心神君怔了一下,想不通这开门的道人怎会认得自己,和自己那极少为外人所知的名
姓——“慕容忘吾”?
  孙敏觉得身侧轻风一闪,剑先生也掠了前去。
  那长袍道人却扑地跪在观门道,道:
  “你老人家不识得小侄了吗?”
  三心神君目光上下打量这道人。
  剑先生却道:
  “你是否妙灵?”
  那道人抬头一望,在依稀的夜色中,认清了面前的两人,狂喜道:
  “呀!剑师伯也来了!小侄就是妙灵。两位师伯一去终南,已经三十年。可是风姿笑
貌,却一点也没有改变哩!”
  三神君颔首笑道:
  “你却变了不少,想不到以前端着茶杯的道童,现在已经是名闻武林的大剑客,终南剑
派的掌门人了!”
  他转脸向剑先生道:
  “岁月催人,时光不再,再过几年,恐怕我们也要入土了!”
  孙敏望着那正伏在观门前的道人,惊异的暗忖:“难道他就是终南剑客,玄门一鹤!鄙
是他以掌门人的身份,却怎会自己走出来开门呢?”
  不怪她如是惊异,无论任何一个宗派,也断没有掌门人亲自来开门的道理。
  剑先生手一抬,将车托了起来。目光望着观内,正殿上只有莹然一盏孤灯,散着昏黄之
光。再望到妙灵脸上,却见他清瞿的脸上,憔悴已极。就知道这终南剑派,一定发生了什么
重大的变故。
  “真是苍天有眼!小侄再也想不到两位师伯的仙驾,竟会来到此间!”
  妙灵说话声音中的喜悦,却渗合着许多悲伤。他又道:
  “两位师怕一来,终南派里四百二十九个弟子的性命,算是捡回一半了!”
  剑先生和三心神君慕容忘吾,虽然知道这终南派,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可是一
闻妙灵道人此言,坚毅冷漠的脸孔,仍不禁微微变色。
  是什么重大的变故,能使这终南派大小数百个道人,同时命在垂危呢?
  须知终南派创立以来,高手辈出,门下弟子也并非是无能之辈。那么,此事岂非太过惊
人吗?
  剑先生诧然问道:“贤契一别经年,已自长成,可贺可喜!只是——”他语声微顿,目
光四扫。又道:“这终南山上,是否有变?”
  妙灵道人长叹一声,忽然看到站在剑先生身后的孙敏,也不免在暗中惊异说道:
  “终南派确是遇着数百年来未有之劫难,小侄无能,实在束手无策。若不是两位师伯前
来,这开派已数百年的终南派,怕就是从此断送了。”
  话中情形之严重,使得不动声色的剑先生,为之又微微色变。
  妙灵道人又长叹一声,然后轻音说道:
  “此地不是谈话之处,两位师伯请进观去,小侄再详细说出。”
  剑先生和慕容忘吾将大车托了进去,孙敏也低首而入。
  妙灵看到竟有一绝美女子和他素来最为敬仰的,自己逝世师尊的两位至友万剑之尊和三
心神君在一起,心里虽然奇怪,但口中却不敢问出来,只是恭谨地垂立一旁。.
  大殿中灯光如豆,将这宽阔宏大的神殿,笼上凄凉之色,正中神像,羽衣星冠,右手微
微握着剑柄,正是群仙中最为潇洒的纯阳真人,在这种灯光下,更显得栩栩如生,直如真
仙!
  无论任何人走进此殿!心情也会为之一沉。孙敏更像是有着什么东西,突然压到心上,
连气都几乎透不过来似的!
  这偌大的一座道颧,除了妙灵道人外,竟再也看不到一条人影,孙敏有生以来,从未见
过比这里再凄凉的地方。
  剑先生和慕容忘吾面色凝重,将伊风和凌琳自车中托出。
  妙灵道人连忙过来,道:
  “两位师叔!暂且将这两位病人,送到小侄的房中去。”
  他长叹一声,又道:
  “这道观中除了小侄之外,都已命如游丝,朝不保夕了!”
  阴暗的灯光下,他惨黯的面容更为憔悴,紧皱着的双眉中,隐伏着的忧郁,使得身为局
外人的孙敏,也不免为之暗暗叹息。
  人材济济,高手辈出,名满武林的终南剑派,究竟为着什么变故,会演变成这种地步
呢!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一卷——第十二章 天毒教主>>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十二章 天毒教主
  原来这一月来,终南派迭生巨变,门下弟子,连连病倒,得病之人,不但昏迷不醒,而
且呼吸日渐微弱,病势沉重已极!
  起先,还以为只是患病而已,但是得病之人,越来越多,而且都是突然病发。妙灵道人
亦颇知医理,但看视之下,竟看不出病源来,他这才大惊。
  因为他医术传自三心神君,不知要比世俗中的名医,强上多少倍!而这病源,竟连他都
看不出来。
  只是得病之人,三根极弱,筋络不通,竟有些像像是被内家高手点中晕穴,但血液如
常,却又不像。
  到后来,妙灵道人的再传弟子,和几个根基稍弱的弟子,竟相继死去。就连他的几个师
弟,也无故病倒。终南山上,立刻愁云满怖,没有病倒的人,竟就剩下掌门人玄门一鹤妙灵
道人一个!
  这种严重之事,使得一向精明干练的妙灵道人,也为之束手无策。他完全不知道原因,
更不知道对策。就是求助,也无法可求。
  妙灵道人,眼望着门下弟子,个个都是命如累卵,心情之怆痛惶急,可想而知。
  他势不能坐以待毙,但也别无他法。奇怪的却是他自己未曾病倒,像是人家特地将他一
人留下来的样子。
  后来,他果然证实了这想法的正确。
  一日清晨,吕祖正殿的横梁上,突然发现一张黑色纸笺,他取来一看,那张黑色纸笺
上,竟不知用何物写上白色透明的字迹,妙灵道人一看,字字惊人!
  原来上面写着:
  “字谕终南山玄妙观主妙灵其人:百十年来,中原式林沉沦,八方侠士无主,以致式林
争端百起,仇杀日多。
  本教主上体夭意,下鉴世态,不得不在此纷争紊乱之日,出世为人,一统天下式林之混
乱。
  因之,本教主拟以终南山为本教根据之地,此一名山,日后必因本教之昌,而更光大,
观主必也乐于闻此也。
  再者,观主天姿英发,若终生为终南所困,实为不智。因之本教主玻格将汝收为弟子,
但望观主达意,声言终南派从此归依本教,则终南山上数百弟子,当可不药而愈。因本教主
绝不令门人日夕沉于病痛也。”
  下面具名:“天毒教主”。这文理虽不甚通顺,但词意却非常惊人的纸笺,使得妙灵道
人看完之后,面如死灰!
  他这才知道:门下弟子,都是中毒。
  但这天毒教主施毒之法,以及所施之毒,都是诡秘玄奇得不可思议,而且很显然地,妙
灵道人若不答应这荒谬已极的“建议”,门下的弟子,便无药可治!
  这“天毒教”三字,妙灵道人从未入耳。天毒教主是谁!怎会有竟能使终南山数百道
侣,在无形中受毒的神通!他都茫然。
  最令妙灵道人惊骇震怒的,却是这天毒教主,不但要自己将这先人创业多年的基业,双
手奉送:还要自己声言天下武林,率领开宗立派已数百年的终南派,归依到他那从未听过名
字的“天毒”下。
  这事别人听来,也许极为荒谬可笑,但妙灵道人,却绝对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深深地
体会到这张字笺的严重!
  因为,如果他不答覆,门下垂危之弟子,显然无救。而他虽是终南派的掌门,却又怎能
答应这旷古未闻的要胁呢?他心情紊乱,惶恐万状!
  可是,就在他接到那张“谕示”的第三天,终南山上竟来了救星。
  在终南上玄妙观后园竹林中的丹房里,妙灵道人,满怀怆痛地将这事原原本本说了出
来。
  凝神倾听着的两大武林异人——万剑之尊和三心神君,虽然素来行事怪异,却也从未听
过这样奇事。
  因为自古以来,武林中无论成立任何宗派,帮会,都绝无在创教之时,以要胁手段,要
求另一宗派,全部归依于自己的。
  三心神君冷哼一声,道:
  ““上体天心,一统武林。”哼!我老人家还没有听过有这种狂人!也从不知道天下还
有我老人家不能解的毒。妙灵!你引我去看看!”
  剑先生微一沉吟,却道:
  “不看也罢。据我揣测,这种无色无臭,能在无形中使数百人中毒,而中毒之人在昏迷
不醒中渐渐死的毒药,普天之下,除了昔年五毒真君以守宫之精,蜘蛛之液,毒蛇之血,赤
练之汁,蜈蚣之唾,和以苗疆深山绝望中的瘴毒草,再加上几种毒物和成的“蚀骨圣水”之
外,恐怕再也没有一种毒有此威力!”他微微缓气,又道:“五毒真君制成此物之后,适逢
天下武林同道的君山之会,五毒真君竟想以此物将天下武林高手一网打尽,只是那“蚀骨圣
水”也委实厉害,数百个武林高手,果然一齐中毒,五毒真君正自扬扬得意,那知当时已功
参造化的一个奇人,虽然中毒,但却功力未失——逼着五毒真君取出解药,才免了武林这一
场浩劫。”
  室中诸人都凝视着他,就连三心神君,也在静听他的下文。
  他微喟一声,又道:
  “五毒真君也被那位前辈异人,一掌劈死,只是他们制作的一樽“蚀骨圣水”,据说只
用了数滴,其余的竟不知下落了。”
  孙敏忍不住问道:
  “那毒水只用了几滴,就能使数百个武林高手,一齐中毒吗?”
  剑先生缓缓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五毒真君是将毒汁滴入食水之内,虽仅仅数滴,却
已使那满溪之水,都变成了极为厉害的毒药,我一听妙灵贤契所说的情形,便知道那“蚀骨
圣水”,又再次出现。想来也必是终南山的食水溪中,被人施了这种毒汁,而中毒之人,功
力深浅不同,是以发作的时间,也前后各异。”
  妙灵道人却怀疑地问道:
  “那么小侄也曾饮过溪水,却怎的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呢?”
  剑先生眉心紧皱,道:
  “这可能是施毒之人,为了留你有用,是以乘你不觉时,在你食物中暗暗放下解药—
—”
  三心神君却道:
  “你却又怎能如此确定,这毒就是那“蚀骨圣水”呢?昔年君山之会,我虽未及赶上,
但也曾听人说过,只是没有这般详尽罢了。难道天下就没有第二种如此毒的毒药吗?”
  剑先生微喟一声,叹道:
  “我之所以如此确定,因为我那时年龄虽极幼小,却也随着先师参与此会,也中了如此
之毒。”
  “近年我浪迹天涯,在滇西一带,就曾听到一位故人说起,五毒真君的“蚀骨圣水”,
又重现江湖,却想不到终南弟子,竟都中了此毒!”
  孙敏虽然没有听过数十年前的魔头——五毒真君的名字,但听剑先生说得如此沉重,就
知道此毒必定非同小鄙,黛眉不禁紧皱。
  而妙灵道人更是惶恐下已,满脸悲怆之色。
  只有三心神君,两眼微闭,似乎陷入沉思。良久,他才缓缓说道:
  “以七种以上的绝毒之物,合成的毒药,我也无法可解。”
  他忽然目注剑先生道:
  “数十年来,我始终无法猜透你的师承来历,你一说此事,我倒想起来了,那解药放在
何处,你总该知道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禁一怔!
  剑先生也自面色微变,但仍沉声道:
  “我之师承来历,本无不可告人之处,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我的苦衷。至于那解药,
昔年果有剩下,但那位前辈奇人,后来为着一事,痛恨天下人,将此解药连同一本上面记载
着他一生武功精粹的秘笈,和一颗两百年前东海屠龙仙子所制,能夺天地造化之功的“毒龙
丸”,都封在一个绝秘密的所在。声言:日后若有一人须吃了他当时所身受之苦者,才能得
到此物。而那位武功妙绝天人的异人,竟在万念俱灰的心境下,引刀自决了!”
  孙敏和妙灵道人,都无法揣透剑先生口中的武林异人,倒底是谁!
  三心神君却俯首沉思,突然凝聚真气,以传音之法,向剑先生道:
  “我和你相交多年,该算知友,此刻我只问你一言,武曲星君独孤灵是你何人!他那本
“天星秘笈”的藏处,普天之下,是否只有你一人知道?”
  孙敏和妙灵道人,茫然望着三心神君,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剑先生面上的神色,虽然极力控制,但仍大变。
  他目光凝注三心神君,也以“传音入密”之法,缓缓说道:
  “你既已猜破,多言何益?昔年之事,令我终生难安,是以我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那
本“天星秘笈”的藏处,的确天下只有我一人知道,但我除非遇到那位奇人口中所说之人,
也绝不会对人说出。”
  三心神君双眼一张,但却立刻闭了起来,若有所失地说道:“我多年潜居,此次下山,
多半就是为了这本“天星秘笈”,但我竟将隐居于青海穆鲁乌苏河,布克马因山口的无名怪
叟,认做是武曲星君独孤灵的唯一弟子。我今晨才说有事求你相助,就是要你同往青海,寻
找这“天星秘笈”的下落。”
  他长叹一声,竟不再传音,放声道:
  “那知我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这心愿只有落空了!”
  他双眼再次张开,两道神光,利刃般地落在剑先生脸上,道:
  “只是你若不说出那解药的下落,难道忍心眼看玉机老道的数百弟子,都葬送在这“五
毒真君”的“蚀骨圣水”之下吗?”
  这两位神色冷漠的异人,此时却都大失常态:尤其是剑先生,脸上竟露出痛苦之色,显
见得内心之矛盾,已达极处!
  孙敏缓缓踱到床前,突然看到那冒死救她的青年侠士,脸孔在灯光下苍白可怖,轻轻伸
手一探,鼻息竟已在若有若无之间,她大骇之下,忍不住“哎呀”一声,脱口惊呼了出来!
  这一声惊呼,使得丹房中另外三人,目光都转到她身上。
  “他……他看样子不成了!”孙敏惶急地说道,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三心神君又长叹一声,走到床前道:
  “我救得一人,且救一人。”
  侧目一望剑先生,又道:
  “至于其他的数百条人命,就全操在你的手上了!”语声沉重。
  孙敏微喟,忖道:“看来人言真的不可尽信,江湖上传言三心神君恶名彰着,那知却是
个宅心仁厚的侠士!”
  她却不知道,三心神君,潜居二十余年之后,早已大大地改变了性情哩!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一卷——第十三章 不堪回首>>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十三章 不堪回首
  两个时辰之后,昏迷不醒,命如游丝的伊风,缓缓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在一间房顶甚高
的房间里,四肢百骸,却都像是散了一样,两只炙热的手掌,在他身后缓缓移着,掌心发出
的热力,使得自己身体里面,发生了一阵阵奇妙的反应。
  他知道是有一个内家高手,正不惜耗损元气,来为他打通奇经八脉。他不知道人家是
谁?心里也朦朦胧胧的,混沌一片。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晕迷以前的事,心中不禁暗地奇怪。
  这些天来,他一直陷于昏迷中,所有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此刻他虽已恢复知觉,但
无论气力和心智,都还衰弱得很,甚至无法集中思想去思索任何一件事。
  但是,他的命总算捡回来了,他身受“夺命双雄”的两处重创,连日车马奔波,再加上
这些日子来心中一直积郁未消。于是外狼内虎,交相煎熬,到了妙灵道人的丹房中,生命中
所剩下的精力,已经很难支持他再活下去了。
  三心神君检视之下,才发现他的伤势,竟比自己想像中还要严重得多!但为了自己曾经
对人家的允诺,竟不惜以多年来采集而成的灵药,费了无穷心血才制成的“再造丸”,增强
了伊风生命的机能。然后再拚耗自家的真气,为他打通奇经八脉,除了三心神君之外,世上
恐怕很少有人能自冥冥中,夺回他十成已死了九成的生命了。
  伊风自己,可不知道自家所遇的绝世奇缘,只觉得在自己身上移动的手掌,愈来愈急,
后手竟改抚为拍,瞬息之间,自己身上的一百另八处大穴,都被人极快地拍了一遍,心中一
畅,浊气欲出,“呀”地,吐出一堆带着血丝的浓痰。
  三心神君住手的时候,额上已经微微沁出汗珠,他仍盘坐未动,悄然合上眼睛,让自己
的真气在耗损之后,恢复一下。
  室中静得怕人,妙灵道人垂手而立,满脸悲怆,像是一尊石像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
  剑先生垂目而坐,面上虽然毫无表情,但从他紧握着的手掌中,不难看出这位武林异人
的思想,正陷入极度矛盾之中。
  孙敏则睁着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正在为自己的恩人疗伤中的三心神君,直到伊风醒
来,吐出一口浓痰,她才松了一口气。
  至于凌琳,她的伤势较轻,方才服过三心神君的灵药,已自沉沉入睡。娇美如花的面靥
上,已隐隐泛出红色。
  伤者已愈,孙敏心事顿松。转眼一望,看到剑先生的神色,又不禁恻然!
  她虽不知道这位对她特别好的异人,有什么事发生,但却知道他一定有着极大的困难。
而此刻,她不禁禁深深希望自己有这份能力去帮助他。
  良久,丹房中才从死寂苏醒过来。
  三心神君,飘然下床,目中神采,又复莹然。在他耗损了如许真气之后,还能如此,其
内功之深,可想而知。
  他缓缓走到剑先生身前,凝视了片刻,才沉重地说道:
  “你我数十年相交,我深知你的为人,关于此事,你心中定有着极大困难,但你却怎能
眼看着数百条人命死去呢?”
  孙敏走到床侧,见到伊风双眼紧闭,也似乎陷于沉睡中。听到三心神君的话,星目一
张,突然转身道:
  “照老前辈方才的推测,那自称天毒教主之人,必定有着解药,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从他身上,逼出解药呢?”
  三心神君冷然道:
  “话虽不错,但那天毒教主是谁,都无法知道,除非他现身出来,否则却何处找他
去?”
  他长叹一声,又道:
  “但这终南门下的数百弟子,却是人人危在旦夕,若是死等,那么,多等一天,又不知
要牺牲多少人命?须知人命关天,任何人的性命,都是可贵的。若是你的子女也中了此毒,
想来你不会说出此话了。”
  他语声逐渐严厉,孙敏不禁惭愧得垂下脸去,心中只有自责,却没有一丝怪他说话太重
之意。因为他们说的话,于情于理,都是无懈可击的。
  剑先生脸色更是沉重。突地张目道:
  “你不要怪我不近人情,其实玉机道儿与我数十年相交,我岂有对他门下弟子,漠不关
心的道理?就非如此,我也断然不会忽视人命,何况这还关系着终南一派的生死?但是…”
  他长叹一声,眼帘又是一垂。
  始终一言未发的妙灵道人,却突然道:
  “剑师伯方才说:只有一个和昔年那位前辈异人受过同样痛苦的人,便可冒难取乐。那
么,剑师伯可否将郡位前辈异人所受之苦说出来?也许……”
  剑先生一摆手,阻止了他的话,脸上竟露出痛苦的神色,缓缓道:
  “那位前辈异人,内功已臻绝顶,几成不坏之身。百年来就已经名扬天下,只是
  他长叹一声,然后沉声道:
  “不知怎的,他在古稀之年,竟娶了一位少女为妻,还生一子。”
  孙敏望了他一眼,心中一动,却听他微一停顿,又缓缓说道:
  “那位前辈异人,在君山大会上救中原武林一脉之后,就被人尊为天下至尊,江湖上无
论何事,只要他片言只字,便可解决,这也是大家感恩之意,那知后来——”
  剑先生在叙说这事时,曾经数度停顿,像是内心情感激动甚巨:又像是这事其中有些
话,是他非常难以出口的,但是他终于说了下去。
  “他的妻子却假借他的名声,穿了蒙面之衣,使出他所传授的武功,做了许多天怒人怨
的事,武林中人,虽然为了感谢他的深思,但日子久了,还是无法忍受心那位前辈异人,多
年建立的威望,竟被他的妻子,在三年之中,破坏殆尽!”
  此刻已是夜深,但室中诸人,个个都在凝神听,丝毫没有倦意。
  云床上鼻息沉沉,窗外风声簌簌,灯光照得窗纸一片蜡黄。
  剑先生略为移动一下,又道:
  “后来那位前辈异的妻子,唯恐事发,竟然远奔海外,投到海外一位魔君之处,做了那
人的侍妾。那位前辈异人心怀创痛,也不愿到海外去寻仇,因为他觉得情感之事,最为不可
勉强,伤心之余,就满腔爱念,全垂注在他的独子身上。”
  孙敏不禁为之幽幽一叹,妙灵道人和三心神君,也有恻然之容,似乎那伤心欲绝的老
人,携着他的爱子,此刻正站在他们眼前一样。
  剑先生微微转过头来,望着墙角间的一片空白,又沉声说道:
  “但是真相未白,武林中将这位前辈异人,诋毁得不值一文!江湖流言四起。还有些
人,要群结武林高手,去寻那异人复仇。
  “后来那老人的唯一爱子,竟也误会了他的父亲,在一个月明之晚,留书出走,声言自
己不再认这个父亲。”
  孙敏悄悄擦了眼角,竟然有泪珠泛起。
  剑先生却又叹道:
  “那位前辈异人,心中已是满怀创痛,再加上这个打击,、心志竟然失常,从隐居之处
复出江湖。但是江湖上人,只要看到他的影子,就远远避开。连一些绿林巨盗,都不愿与之
为伍,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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