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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飘香剑雨

_15 古龙(当代)
  山路的两旁,是已枯凋的树林,但林木却极密,下面是渗合着已溶的雪水,残败的枯
枝,和一些未溶的冰雪的泥地。她艰难地在这种情况下掠行着,搜寻着,在经过一连串困苦
的攒行后,终于,她发现了一件她宁可牺牲一生的幸福,甚至她的生命来换取的事仙“哎空
卅闷
  萧南苹在绝望中捕捉了一丝希望,她就不顾一切地朝这希望追寻了去。
  枯林的光线,随着脚步的往内行一步,而变得越发里暗。到了后来,林中竟然扎枝盘
纠,日光想必已被山峰挡住,她虽然自幼练武,目力自然异于常人,此刻也不禁放缓了步
子。
  一种阴暗潮湿的霉味,使得心里大翻,涌起一阵想吐的感觉。
  她艰难地在这阴晦的森林里攒行着,纵然她知道在这种终年不见行人的密林里,蛇旭毒
虫,I疋然很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自己一口,但是,她仍然没有后悔的意
思。
  因为,这有关她一生的幸福,这密林中虽然是阴晦的,但是她心里,却已现出一幅极其
光明的图画。
  “今天早上,南哥哥为我出来找食物,那知却被陷在这密林里了,寻不着出路,方才我
听到的声音,就是他在这密林里的呼唤。”
  她幸福的思索着,虽然又不免为“南哥哥”担心起来!
  “假如我找到了他,他该多么高兴呀!昨天晚上,他……”
  这痴情的少女脸红了,更加努力地朝前面走了过去,密林里的困阻虽多,然而,却阻止
不了这少女寻求幸福的决心。
  忽地,她似乎又听到一连串隐约的人声,从右面飘了过来。
  她不禁暗自庆幸,自幼至今的训练,使她有这异于常人的听觉,才能使她听到这些,于
是她毫不犹豫地朝右面绕了过去。
  她虽然没有听清这人声是属于谁的,但是,在这种密林之中,难道还会有别人在这里?
  前面的乩枝纠结更多,她反弄背后,想抽出背后背着的剑,但伸手去抽了个空,她不禁
哑然失笑,在经过这许多天的波折,和昨夜的那件事后,自己背后的长剑,怎会还在原处
呢。
  于是她只得用手去分开前面纠结着的树枝,走没多远,忽然发现林中,竟有一条上行之
路,宽约四尺,蜿蜒前行。
  她在这路口考虑了一下,目光四扫,看到立身之处,前后左右都是密林。只有这条路,
上面虽仍木枝密覆,两旁也有林木,但路却是宽仄如一,地上连野生的杂草都没有什么。
  她心中不禁一动:
  “这条路难道是人工开出来的!”
  在这种地方会有人工开出来的路,不是太值得奇怪的事了吗!
  于是在她心里本就紊乱纠结的各种情感里,此刻又加了一份惊异和奇怪,却又禁不住加
了一份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之心。
  于是她考虑了半晌,终于循径盘升。
  她走得很快,瞬息之间,便上掠了数十丈。但在这种地方行路,她仍是极为小心的,目
光极为留意地朝前面看着。
  忽地,她极快地顿住身形。
  原来地势忽然中断,前面绝望深沉,竟然深不见底,形势之险恶,使得她不禁为之倒抽
一口凉气!
  她的心又往下沉了下去,正自暗叹着自己的这一番跋涉,至此已全部成空,幽幽地长叹
了一声,伸手去拭额上的汗珠。
  但是手一触到面额,她又倏然缩了回来。原来她此刻才发觉自己那一双手掌,此刻已是
鲜血淋漓,显然是方才自己用手去分开纠结的木枝时,所受的伤,此刻才觉出疼痛。
  这痴情.可怜而无助的少女,站在这阴峻冥沉的绝壑之前,不自觉地,已流下泪珠了!
  泪珠,沿着她的面颊流下来,她反手用手背去擦拭一下。
  忽地,目光动处,她发觉左侧似有一条路,通往绝壑的那面。
  于是她精神又自一振,连忙绕了过去,前行力一丈,目光前望时,她不禁惊喜得险些晕
了过去。
  原来,她这才看出,这绝壑本是横亘半空中,对面却有一个极广大的石梁,恰好将绝壑
的两边连住,石梁的三面,虽然还是密林环绕,但冲着自己这一面,却是空空的没有树木。
  在这片石梁上,竟有一宇楼阁,一眼望去,竟像是凌空而建。最妙的是:在这宇楼阁之
侧,还有一处飞亭,而在这飞亭里,倚着栏杆俯首深思的,却竟是她朝夕相思的“南哥
哥”!
  此时,她的理智完全被狂喜淹没了,根本没有想到,在这种荒山,密林,这么奇险的地
势,怎么有这种楼阁!
  也没有想到,昨夜的“他”若是南哥哥,此时怎曾在这里!只认为昨夜的事,既是在这
山中发生的,而这里既有个“南哥哥”,便是值得狂喜的事。却也没有想到,此刻站在这飞
亭之上的,不也可能就是那“天争教主”萧无吗!
  世上若有两人面貌完全相同,有时便会生出一些极其离奇的事来。若这面貌完全相同的
两人,身世,性格回异,身心,行事也不同,而又处在极端敌对的地位中,那么,所发生的
事,自然就更加诡异。
  何况这面貌完全相同的两人之中,还有着一人,他的面貌,是经易容之后而如此的呢?
  那么,此刻在这飞亭之上,俯首沉思的究竟是谁呢?伊风!萧无!
  昨夜在那山窟之中,和此刻在这飞亭之上的,是不是同一人呢!若是,那他是伊风还是
萧无呢?
  若不是,那么谁是伊风!谁是萧无,这两人为什么会这么凑巧,同来一山之中!而这个
诡异的飞阁,又是属于何人的呢!旦说伊夙廿仃
  入了长安城,已是万家灯火了。
  伊风在偏僻之处,寻了个酒楼,和那始终他认做是“三弟”的“飞虹剑客”们,找了间
雅座坐下,三言两谙,就将事情解释清了。
  因为,他只要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揭开少许,那么一些疑惑,便可不攻自破。
  飞虹剑客们,一看这人是经过易容之后,才和自己的“三弟”相像的,那么这人本来的
面目,自然是另有其人了。
  伊风此举,是经过一阵周详的考虑的,因为这“飞虹七剑”,久居关外,自然不会知道
自己的本来面目,究竟是谁。
  再者,也是因为此事误会已深,除了这么做之外,也确实没有其他的方法。
  他并没有将这面目完全揭开,因为他还要留着这形状去另外做些事,这是一个极为奇诡
的“巧合”,却是他值得利用的。
  “飞虹七剑”见了,自是惘然若失。他们走遍天涯,原以为已是寻着自己的“三弟”,
那知自己认为千真万确的事实,此刻却发展到这种地步。
  华品奇废然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忽地将桌前的酒杯拿起,一饮而尽,向伊风当头一
揖,道:
  “朋友!这次种种误会,累得朋友也多出许多麻烦,我除了深致歉意之外,别无话可
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朋友若有用得着我兄弟的地方,只要通知一声,我兄弟必定
为朋友效劳,也算是我兄弟对朋友的补报。”
  说着话,这跛足的老人,身形竟像是站不住了,摇摇欲倒。
  伊风此刻突然对这老人,起了极大的同情,却贝他又深深一揖,道:
  “此事既是我兄弟鲁莽之错,朋友如有事,自管请便。”
  他又长叹着。
  伊风暗中一笑,知道他说的话,绝非逐客之令,只是这生长在关外白山黑水间的剑手,
不善言辞而已。
  心中极快地一转,突然笑道:
  “此事既属巧合,又怎怪得了各位。至于恕罪补报的话,请华老前辈再也木提,只
是……”
  他又微笑一下,目光在飞虹剑客们的身上一转,又道:
  “华老前辈如果不嫌晚辈冒昧的话,可否将有关令师弟的事,对晚辈一叙!因为有关令
师弟的下落,晚辈或许略知一二。”
  经过他方才一番极为周密的推究,他已确信那和自己面貌完全相同的人,便是名震天下
的“天争教主”萧无,是以他此刻才如此说。
  飞虹七剑中的毛文奇,龚天奇等人;本来各自垂头无言,听了这话,却不禁一齐抬起头
来,目光在伊风身上一扫。
  须知伊风此刻的身世来历:为何出现江湖时他要施以易容:这些在“飞虹七剑”中,也
成了一个谜。当听了这话以后,他扪心中自然更起了疑惑。华品奇俯首沉吟一下,才微微,
叹道:
  “此事本是家丑,说来已极为伤心。但阁下既然如此说,唉!……”
  这长白派的名剑手,此时虽然已过知命之年,又在感慨之中,但豪迈之气,却并未因之
而有丝毫的减退。
  此刻他微喟一声,又满了一杯酒,叩首而干,缓缓道:
  “先师幼年,本是个孤儿,后来因为机缘凑巧,成了长白派的一代剑豪,我长白派也因
之得以列名武林九大宗派。但长白派始终未曾传入中原,就是因为先师收徒之际,就先声
言:门下弟子若想得长白派的绝艺,就得终老是山,毕生不过问武林中的事。”
  他又叹息一声。伊风知道这其中必定又有一件关于武林的掌故,但人家不说,自己也不
便多问。却听这长白剑派的掌门人又道:
  “而且先师终生,只收了我师兄弟七人,却也都是孤儿:而我师兄弟七人,也始终遵守
着先师遗命,从未涉足江湖。”
  这跛足老人,目中的神光,变得极为黯淡起来。伊风也不禁暗叹,让一个身怀绝技的剑
客,终老深山,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这华品奇岁月蹉跎,两鬓已斑,大好年华,全都在
面对着寒冰白云间渡过,苴入此刻心情,自不难想见。
  华品奇叹息着呆道:
  “我长白一派,得以列名九大宗派,是先师昔年在武林大会上,以自创的“风雷剑
法”,硬碰硬打下来的声名,这“风雷剑法”,也自然也成了我长白一派镇山的剑法。先师
昔年让我们立下的誓言,就是门下弟子若有不耐寂寞,想涉足武林的,也并非不可:只是却
不能练这“风雷剑法”而已。
  “我师兄弟都是身世孤苦的孤儿,没有先师的收留教养,只怕早已都冻饿而死。入是以
先师不只是我师兄弟的师父,也是恩人。我师兄弟也就都愿意在长白山上,伴着先师的灵
骨,何况武林中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们实在不愿意过问。
  “多年以前,我师兄弟中却有一人一定要下山,我劝也无用,但那时他还没有练成“风
雷剑法”,因为这剑法内功不成,根本无法练得……唉!他是我亲手带大的。他要走,我虽
然伤心,却也无法,也只得让他走了。”
  长白剑客想是因为心中的感怀紊乱,此刻说起话来,已有些零乱了!
  “但过了不久,他又跑回山上了,身上却受了三处伤,人也憔悴得不成样子。原来他一
下山之后,就结了不少仇家。他那时年纪还轻,武功还没有练成,几个月里,就吃了人家不
少亏。”
  他目光中的那种神色,使伊风立刻知道:这老人对他的“三弟”,必定有着很深的情
感,也知道这长白剑手,实是性情中人。
  却听他又道:
  “他这样回来,我心里自然难受,竟私下传给了他“风雷剑法”。唉!”
  他又叹息着,环顾了他的师弟们一眼,像是对伊风说,又像是对他的师弟们说,又像是
对自己说,接着说道:
  “我和他虽然是师兄弟,但是只有他是我亲手养大的,他……他人又聪明,我对他实在
有着父子兄弟般的骨肉之情。
  “他学成“风雷剑法”之后,便又跑了下山。我心里更难受,以为他这次再也不会回来
了,那知道不到半年,他又跑了回来,而且受的伤更重,几乎连腿都险些被人家打断了。”
  “我一看之下,心里也有些生气,又有些难受,心里也不禁高兴,武林中能人太多,他
想凭着这“风雷剑法”,横行江湖,那里能做得到※.让他受了这次教训,也许他就会老老
实实在山上住下来。”
  伊风暗叹了一声,知道这华品奇台然将他“三弟”一手养成,但却不了解他“三弟”,
就凭他“三弟”的这种脾气,怎么会在吃了人家的大亏之后,不想报仇,反而老老实实在山
上住下来呢?
  果然华品奇接着又道:
  “那知他伤一养好,就求我下山去为他复仇,我虽疼爱他,不惜传给他“风雷剑法”,
但也不能带着别的兄弟去违背先师的遗命,自然就拒绝了他,又叫他安心住下来,不要胡乱
惹祸。
  “他却也一声不响,那知道又过了几天,就有许多武林中人,跑到长白山上来寻仇了。
当然都是他惹下的祸,而且我一间之下,竟然都是他的错。于是我就当着那世一人,将他痛
贾了一顿。”
  他长长叹息一声,又道:
  “我这么做,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先师的遗命,也因为不让天下武林说我长白派纵容弟
子:另一方面却也为着他好,希望他自此以后,好好做人,也不枉我教导他的一番心血。”
  伊风不禁暗暗赞佩,这华品奇果然是守正不珂的名家风度,不愧为武林九大宗派之一长
白剑派的一代掌门人!
  此刻这长白派的掌门人,又满饮了一杯酒,“砰”地,将酒杯重重放到桌上,接着说
道:
  “却不知他却已恨上了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和我说一句话。我心里又气,又难受,但
只要他好好的,对我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说到这些,那毛文奇突然长叹了口气,抢在华品奇的前面,说道:
  “大哥!你歇歇!让兄弟我代大哥接下去吧。”
  竟没有等到华品奇的同意,就接着他的话往下面说道:
  “这时候我们几个弟兄看了就都有些生气,但既然大哥不说,我们自然也更无话可说。
那知道他居然在大哥练功最吃紧的时候,闯进大哥那里,让大哥气血阻塞在左面“涌泉穴”
上,自此……”
  华品奇干咳了一声,强着道:
  “这倒不能怪他,他是无意的。”
  毛文奇剑眉一立,微微“哼”了一声,似乎略有不平地说道:
  “大哥!您别这么说!难道他跟大哥您这么久,还不知道大哥您练功的时辰?那天若不
是我恰好赶来,替大哥您赶紧救治,您不但腿废了,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掠i现在还在这
样帮他说话?你i……”
  他倏然顿住了话,像是知道他自己此刻对他大哥所说的话,份量已嫌太重。
  伊风却不禁又暗暗感叹着,一面感叹着这华品奇的“善良”,另一面相形之下,他那
“三弟”的冷血无情,也就更可恨了!
  “难怪这“天争教主”萧无,阴狠,卑贱,他对那么爱护他的师兄,都会如此:对别人
的手段,也就可想而知了!”
  伊风心里思忖中,却听那毛文奇在静默半晌后,抬起头来,又道:
  “我为大哥推拿一阵之后,再去找他,他却已不知所踪了。那时我还以为他自知犯了大
错,畏罪而逃呢。”
  他双眉又一立,道:
  “那知道,后来我才知道,事情并不单纯如此。”
  这毛文奇想是对他那位“三弟”,极为不满,是以此刻毫不留情地说着。
  但伊风想到这毛文奇今晨在终南山下,态,知道这毛文奇对他的“三弟”虽不满,说下
去道:
  “几个月前,我们才发现先师的遗物放在极严密的所在,外人绝不会知道。何况下,除
了他之外,再无别人会拿这东西。而险些走火入魔,我们大家都为大哥惊慌时,山了。”
  这位“三弟”的行为,实在是令人齿冷将自己误为他“三弟”时,说话时候的神却仍有
着手足之情,不禁暗中一叹,听他,少了极重要的一件。先师的遗物,本是长白山这些年
来,也绝无外来客。推究之且我再一琢磨,想必是他故意将大哥弄得他却悄悄将先师的那件
遗物偷了去,逃下!伊风心中,此刻也不禁满怀对此人的愤辰勺
  毛文奇喘了口气,又道:
  “我兄弟这才一齐下山,想找他要回这件遗物: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下山之后,
便无音讯,又叫我们到那里找他去?”
  说到这里,飞虹剑客们都不禁为之叹息!
  那华品奇面上的神色,更加黯然!在这一瞬间,他彷佛又变得苍老了许多。引吼其耳目
  伊风却在暗自感叹着:
  “想不到武林中无人能知的那“天争教主”萧无的身世,此刻却被我知道了。唉薛若壁
呀,薛若壁!你怎会跟了这种人?”
  他不禁自怜地微笑一下,目光在华品奇悲怆的面上一掠,朗声道:
  “天下虽大,令师弟的去向,本如海底之针,无处可寻:但晚辈却因机缘凑巧,他的去
向,晚辈却略知一二呢。”
  此话一出,飞虹剑客们不禁都为之愕然而大吃一惊!华品奇更是惊奇地几乎一把拉着伊
风的衣襟,急切地问道:
  “此话当真?”
  伊风一笑,遂将终南山上所发生的那件奇事,和自己心里的推究,说了出来。因为这件
事是这么离奇和诡异,他需要说很久,才能将它说得能使别人明了。等他说完了,却已夜深
了。
  这时,酒楼早已该就打烊,但连掌柜的带跑堂的,可都早就看出来这批大爷们不大好
惹,背后都背着剑,而且神色之间,像是心里都存着几分火气。是以酒楼虽已打烊,可却不
敢去赶人家走。
  可是,太晚了也不行,跑堂的到后来,只得陪着小心,笑着对他们道:
  “爷们请包涵,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爷们要是还想喝酒……”
  飞虹七剑可不是不讲理的人,不等他说完,就结算了酒账,走了出去。此时果已夜深,
料峭的舂寒,像水一样地浸人。
  华品奇让他的师弟牵着马,自己却和伊风并肩而行。
  他此刻对伊风的话,虽然仍有些怀疑,但却大部已经相信了。
  只是,此刻他“三弟”的行踪,虽已有下落,想不到的,却是他的“三弟”此时已成了
名震武林的人物,而且还是江湖中最大一个帮会的“教主”。
  何况,他虽已得到他“三弟”的下落,但他“三弟”此刻究竟在那里?却仍然无人知
道。因为“天争教主”的行踪,在武林中本是个谜。
  于是他们就商量着,由伊风故意在这一带,以“天争教主”的身份现身,使得这消息在
武林中传出,那么,真的“天争教主”就极可能筱引来了。
  这在他们双方,都极为有利,伊风自然也极为赞同。
  开封府,位于黄河南岸,不但乃豫中名城,且是中原一大占都。
  伊风进了开封,飞虹七剑却在城外的一家客栈里等着。
  这开封府人物风华,市面果然极其繁盛。伊风施然而行,目光却在像猎犬般地搜寻着,
希望能找回到几个天争教众。
  他一派从容潇洒的样子,逛了半晌,但是天争教下除了金衫香主的衣衫较为好认外,别
的教众身上,自然不会挂着“天争教”的招牌。
  只是金衫香主,在“天争教”中本就不多。他专门到开封来,就因为他们暗自忖度,这
开封城里,极可能有着金衫香主…因为,“天争教”中,除了金衫香主外,便很少有人看到
过教主的真面目。
  伊风逛了许久,仍没有看到金衫香主的影子,正自有些着急:他心念转处,不禁猛地一
动,他微抚上额,暗笑自己!
  “我怎的变得这么笨!山不会来找我,我难道也不会去找山吗!”
  于是他微微一笑,走进了一家很热闹的茶馆。
  这因为他久走江湖,知道这茶馆之中,九流三教,人品最是复杂,正适合自己此刻所
用。
  他一走进茶馆,目光四扫,就看到座中大都直眉愣眼的汉子,暗中满意地一笑,笔直地
走到一张坐着四个彪形大汉的桌子旁,一言不发地,朝桌旁那张长板凳上的空处坐了下去。
  那四个彪形大汉本在谈着话,这样一来,可都愕住了,但望了伊风一眼,只见他衣履之
间,气派不凡,心里虽奇怪,仍没有发作。
  那知伊风突地一拍桌子,将桌上茶杯都震得飞了起来。这四个汉子却都不禁勃然色变,
一个满头癞痢的汉子,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满布红丝的金鱼眼,指着伊风,破口骂道:
  “朋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是怎么着?也不打听打听俺白斑虎是干什么的?你要是活
的不耐烦了,就到别的地方去死,不要跑到这里来死!”
  愕里愕气的,正是纯粹的河南话。
  伊风故意冷笑一声,倏地从桌上抄起一个茶壶来,嗖地朝这“白斑虎”头上抡了过去。
  以他的身手,要抡中“白斑虎”那颗长满了癞痢的脑袋,还不容易?只是他却故意将这
茶壶抡得远远的,一面大骂道:
  “你们这批天争教的狗腿子,看到大爷来,还不快给我跪下!”
  他这一骂,还真骂对了。原来天争教在这开封地面上的势力颇大,这些泡茶馆的闲汉,
倒有一半是属天争教的开封分舵之下。
  因是茶馆里登时大乱,嗖地站起了一大半人来,有的往外面跑,有的就大声喝骂着,白
斑虎却劈面一拳,朝伊风面门打去。
  伊风冷笑一声,手腕倏然穿出,只用了三成方,刁住这粗汉的手腕,反手一拧,那“白
斑虎”立刻像只被宰的猪一样地叫了起来。
  伊风略展身手,打得这批粗汉叫苦连天!茶馆的桌子,椅子,都飞到路上:路上的砖
头,石块,却飞到茶馆里了。
  伊风此举,当然是想将那开封城里的金衫香主引来,以期扰乱天争教的耳目。另一方
面,却是他对天争教积怨已深,想藉此出出气。
  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此刻内力的修为,出手不过只使了两,三成力道。
  不过,这用来对付这批粗汉,却已足够了。
  但打了半天,金衫香主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伊风不禁在心里暗骂:“这批小子的架子倒
不小!”
  但心里可又有些着急,这样打下去,总不是事。
  那知心念力动间,忽然听到一声暴喝:
  “都给我站着!”
  伊风一喜:那话儿来了。
  目光转处,只见茶馆里动着手的汉子,果然听话,一个个全都住手。
  再朝发话之处一望,却不禁大失所望。
  原来来的只是一个穿蓝衣的,和一个穿紫衣的汉子。伊风知道,这个穿紫衣的汉子,大
约就是天争教的“紫衣香主”,而“紫衣香主”在天争教中的地位虽不低,却不见得见过教
主的面目。
  果然,这紫衣香主大剌剌地走到伊风身前,冷冷说道:
  “朋友是那条道上的?身手还不弱,但凭着份身手,就想在开封地面上撒野,朋友!你
的招子也就太不亮啦!”
  伊风心中一动,忽然窜地一个箭步,左手一领这紫衣香主的眼神,右腿一勾,一个“扫
堂腿”,朝他下三路扫了过去。
  这紫衣人在河南省内也有着不小的“万儿”,武功也还不弱,怎会将“扫堂腿”这种庄
稼把式放在眼里?冷笑一声,右拳出拳如风,击向伊风胸膛,左掌却嗖地往伊风那条扫来的
腿上,切了下去。
  伊风口里惊唤一声,踢出去的这一腿,生像是已经出了全力,收不回来了似的,极力向
后缩。那紫衣人口璃冷笑,手掌一翻,只见伊风脚下一个跄跟,“噗”地竟跌在地上。
  刚从地上爬起来,起先被伊风揍得晕头转向的天争教徒,此刻不禁都喝起采来。
  那紫衣人冷笑一声,叱道:“朋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大爷爬在那儿吧!你要逞能,
也得捡捡地方呀!”
  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侧目又喝道:
  “弟兄们!士迟不把这怯货困起来,送回总舵去,让将舵主发落!”
  伊风做出一忖垂首丧气的样子,心里却在暗暗高兴,暗忖自己一跤,总算跌得不错,总
算能见着这开封府里的金衣香主了。
  但等到那些天争教徒口里骂着粗话,七手八脚来困他的时候,他在心里又不禁暗骂,恨
不得一拳一脚,再将这批粗汉,打个痛快。
  那紫衣香主两眼上翻,背负着手,领头前走,那种不可一世的样子,的罹令人难以忍
受!
  两个直眉愣眼的汉子,将伊风五花大绑了起来,拖拖拉拉地,将他拽到街口,弄了辆大
车,将他“砰”地抛了上去。
  伊风心里忍住气,却见那趾高气扬的紫衣香主也坐上了车,马车就辚辚前行。
  那紫衣香主横着眼睛望着他,冷道:
  “朋友!你姓什么!叫什么二疋受谁的主使到这里来撒野!你要是老老实实招出来,还
可以少受点苦:不然…:睡=!那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你的乐子可就大了!”
  伊风闭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
  那紫衣香主双眉一轩,怒骂道:
  “杀胚!你现在要是不说话,等会儿大爷不叫你捧住脖子叫奶奶,大爷就不叫小丧
门。”
  这紫衣香主小丧门陈敬仁,一路叱骂着,伊风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似的。
  车子走了约摸两盏茶功夫,就停了下来。这小丧门冷笑着站了起来,“砰”地重重踢了
伊风一脚,又骂道:
  “死囚!你的地头到了。”
  大剌剌地走了下车,又叫两个汉子将伊风抬下来,自己却拂了拂衣裳,朝大门里走了进
去。
  伊风一下车,就看到马车所停的地方是一幢巨宅的门口,朱漆的大门,发亮的门环,门
的两边,一排十几个系马的石椿子。气派之大,就像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府邸似的,甚至尤有
过之。
  那两个汉子,青衣黑帽,打扮得像个家仆,生像却仍然脱不凶横之气,也是一路吆喝
着,将伊风弄了进去,简直比衙门里抓小偷的差役,还要横得多,竟没有将伊风当做人看
待!
  伊风心里既怒又气,这“天争教”的凶横,看来竟还在传闻之上!小小一个开封分舵,
处置一个只不过漫骂了几句的“犯人”,就有这么厉害!士;余的,自然更不问可知了。
  到了大厅门口,那两个汉子将伊风往石阶上一推,朝里面躬身道:
  “外面的犯人,已经带上来了。”
  这汉子竟真的将伊风叫做“犯人”。伊风剑眉微轩,眉心中已隐隐露出杀机!
  大厅有人干咳一声,道:
  “将他带上来。”一面又道:
  “陈香主!你也未免太仔细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子,你自己将他打发了,不就完了,
又何必带到这里来?”
  只听方才那张狂可一世的“小丧门”此刻低声下气地说道:
  “舵主说的是:不过这小子手底下似乎还有两下子,城里弟兄,有好多个都栽在他手里
了,所以在下才将他送到舵主这里来发落。”
  这开封分舵的舵主,正是“盘龙银棍”蒋伯阳,此刻他正一手端着盖碗,两眼望天端坐
在大厅正中的红木交椅上,那小丧门却垂手站在旁边。
  伊风一进大厅,就看出这天争教开封城里的金衣香主,竟是少林弟子蒋伯阳来。
  须知伊风昔年遍历江湖,这“盘龙银棍”蒋伯阳,在武林中的名声颇响,手面很阔,是
以伊风也自认得。
  他心中极快地一转,确定这“盘龙银棍”蒋伯阳,在天争教中的地位,是绝对够得上见
过教主的真面目的,那么换句话说,就是自己此刻面容,这“盘龙银棍”蒋伯阳也一定认
得。
  于是他冷笑一声,故意转过了头,冲着厅外。
  那小丧门已厉叱道:
  “杀胚!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你还敢这么张狂!”
  那“盘龙根棍”蒋伯阳掀起碗盖,喝了茶,也自沉声叱道:
  “朋友!你为着什么原因,到开封府城里来?你赶紧好生告诉我!只要你字字不虚,我
也不会怎么难为你:不然的话,你可知要知道,“天争教”三个字,可容不得你在街上漫骂
的哩。”
  这“盘龙银棍”蒋伯阳,果然不愧为正派出身,口中倒也不带秽字,比起那些草莽出身
的角色,确是要高明一些。
  伊风却仍寒着脸,冷冷道:
  “我到开封城来,就为的是找你,难道你这算是待客之道吗!”
  蒋伯阳“砰”地将盖碗放到桌上,碗里的热茶,溅得一桌都是。他双眉倒竖,已含怒
意,目光如炬,厉声叱道:
  “朋友!壁条子放清楚些!你要买将“天争教”看得太马虎,那是自讨苦吃!”
  伊风蓦地放声大笑起来,双臂一振,将困在身上的粗素,震得寸寸断落。
  他长笑着回过头,道:
  “蒋伯阳!你难道不认得我了?”
  这“盘龙根棍”看到这“狂人”居然霞断绳索,力自大惊:那小丧门已怒叱着朝伊风扑
了上去,嗖嗖两掌,劈向伊风。
  可是,蒋伯阳定睛之下,已看出这“犯人”是谁来了。
  小丧门陈敬仁左掌横切伊风的胸膛,右掌斜斜下劈,连肩带颈劈下,却见这人竟然还带
着笑站着,既不避,也不闪。
  他心里正自奇怪,那知身后突地风声嗖然,似乎有人重重一拳,正打向自己的后背,他
自救为先,顾不得攻敌,腕肘微沉,脚跟立旋。
  那知身后已叱道:
  “陈敬仁!膘给我住手!”
  竟是那“盘龙银棍”蒋伯阳的声音。
  小丧门更是大为惊骇诧异,念头还不及转完,那盘龙银棍已砰地一掌,将他蹬,蹬,
蹬,打得向旁边冲出五,六步去。
  伊风微微一笑,道:
  “伯阳兄还认得我。”
  其实他腹中也在好笑,看着这蒋伯阳面色如土地,朝自己深深躬腰去,一面诚惶诚恐地
说道:
  “伯阳不知道是教主来了,未曾远迎,又教那班蠢才有眼无珠,冒犯了教主,实是死
罪,还请教主从严惩处。”
  小丧门正自一头露水,听到蒋伯阳这一说,满头的雾,却都化为冷水,一直浇到背脊
里,由背脊透出一股寒气。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两腿虚飘飘的,生像是已软了半截,往前面走两步,定了定
神,噗地一声,竟跪了下来。
  伊风目光转动,仰首大笑了起来,手上用了七成真力,朝小丧门一推,道:
  “阁下的武功俊得很!掌上似乎有北派杨家掌的味道……”
  小丧门只觉连跪都跪不住了,身子晃了晃,心里更惊惶,不等这个冒牌教主的话说完,
就抢着道:
  “小的不知道是教主大驾,冒犯了教主,但望教主恕罪。”
  这“小丧门”伏在地上却像只丧家之犬似的,伊风想到他方才那种骄横的样子,和现在
一比,他的笑声,不禁越发高亢了。
  其实放眼天下,像“小丧门”这样的人,正是多得不可胜数哩!.一茄“五旬*反
  伊风笑声突地一顿,目光凛殊扫在这“小丧门”身上,道
  “开封城里的弟兄们,也越来越不像话了,要知道我创立这天争教,是要做一番大事业
的,现在他们却用来做仗势欺人的招牌。”
  小丧门颤抖着伏在地上,连连称是,盘龙银棍也骇得面目变色。伊风看在眼里,觉得这
“天争教主”的威势,实在不小。自己闯汤江湖,想不到今日却扮演了如此这么一个角色。
  这一刹那里,他的心里忽殊掠过一种微妙的感觉。
  须知“权势”两字,正是自古以来人人想得到的东西。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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