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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飘香剑雨

_14 古龙(当代)
  可是,他却想不到,自己此刻所遇着的,也是暗器中的大行家。
  萧南苹在稍一喘气之后,掌中也已准备好了一掌“五茫珠”。
  暗器之中,“五茫珠”可算得上是极为光明正大的一种。
  可越是这种光明正大的暗器,在名家手中,威力也是越为惊人。
  此刻她纤掌微扬,七道银光,.便带着轻微的啸声,向谢雨仙所发出的十几道乌光迎
去。而她的身形,也在这一扬手之间,倏然滑出六尺。
  “叮当”几声微响,多手真人谢雨仙的乌光,便已被击落了一半。可是那七道银光,势
子仍未减弱,仍然带着啸声击向谢雨仙。显然可见,发出这七道银光的力道,是极为惊人
的!
  笔下写来自慢,然而这些事却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
  谢雨仙眉头微皱,左右腾挪,避开这几道银光。铁掌微抄,又将一粒“五茫珠”抄在手
里,目光微闪,不禁厉喝道:
  “朋友且住手!亮个万儿,若是“萧三爷”什么人,我姓谢的可得卖个交情。”
  萧南苹冷笑一声,知道这谢雨仙已认出自己的爹爹昔年名震武林的暗器。两道细长的柳
眉一展,冷笑着厉声喝道:
  “谁要你卖交情?”
  双手再扬,左右双掌,竟也是使出暗器中的绝学“漫天花雨”,微啸声中,又是十余道
银光电射而出,朝多手真人袭去。
  那知就在这十余粒“五茫珠”已将到达谢雨仙身前的时候,突地又有一声轻喝,谢雨仙
身上,竟生是突然飞来一片金墙,迎着那十余粒“五茫珠”一挡,只听得又是“叮当”几声
轻响。
  接着,那道金墙却又反卷了回去,而那十几粒“五茫珠”,却也就无影无踪了。
  萧南苹不禁微变脸色,目光瞬处,原来在那多手真人谢雨仙身侧,站着一个矮胖的金衣
人,手里垂着一片网状的东西,而那十余粒力道强劲的“五茫珠”,便是被这网袋的东西收
了去。
  萧南苹暗中不禁大吃一惊!她年纪虽轻,但却是个老江湖了。此时她从那矮胖的金衣人
手里拿着的那东西上,便已猜出此人的来历。
  “此人莫非是韦傲物。”
  原来武林之中,凡是使暗器的人,莫不怕遇着“七海渔子韦傲物”。这因为此人所使的
兵器,怪道已极,竟是一面渔网。
  这面渔网,可不是普通的渔网,而是以一种奇异的金属搀合着乌金打造的金丝编成的。
不但专破天下各门各派的暗器,而且招式自成一家。这七海渔子的“万儿”,也因之在武林
中叫得极响。
  普天之下,使这种怪异的兵器,只有七海渔子韦傲物一人;而普天之下,使暗器的人,
也莫不知道有着这么一位人物。
  萧南苹一见此人手中的金网,再加上人家方才破去自己暗器的手法,心里再无疑间,这
个矮胖的金衣汉子,便是名震武林的人物之一——七海渔子韦傲物,心中吃惊之下,又不禁
奇怪!
  “这韦傲物一向独往独来,此刻怎的也入了天争教下?”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二卷——第四十六章 七海渔子>>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四十六章 七海渔子
  这“七海渔子”韦傲物右手一抖,将网里的“五茫珠”全都抖落在地上,哈哈一笑道
  “朋友是黑道还是白道的?是不是“萧三爷”的门下.不妨先亮个“万儿”。朋友,黑
夜里窃听我兄弟们的谈话,是为着什么,冲着什么来的,也请告诉我姓韦的一声,韦某虽不
才,但好歹也得给朋友一个交待。但朋友若这么藏头露尾的,可就显得有点不够交情啦,那
就别怪韦某也不够朋友。”
  这韦傲物笑容满面,但讲出来的话,可是句句都带着极重的份量!
  萧南苹心里虽已有了怯意,但口头上仍不肯示弱,也冷笑一声道
  “天下路天下人走得,这条道又不是你们买下来的,我为什么不能走。”
  她又冷笑一声,道:
  “我是走道的,谁要偷听你们谈话.什么交清不交情,我不懂!”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心里更荒,因为这时远远又有两个人奔来。自己孤身一人,光是这
两人,自己已经不能应付了,此刻人家又来了帮手,万一言语一个弄僵,动起手来,自己可
就得吃亏。
  但是她自幼娇纵成性,行走江湖时,人家就是不畏惧她的武功,就冲着她这份漂亮,再
加上她爹爹“萧三爷”的名头,也得让她三分,是以也就更养成了她这种娇纵的脾气。
  此刻她心里虽已软了下来,但言词上,却仍然硬得很,不肯饶人。
  那多手真人和七海渔子,同时阴恻恻一声冷笑。
  谢雨仙抢先冷笑道:
  “那么阁下就请将听过我兄弟谈话的两只耳留下来,不然……”
  他又冷笑一声。
  这时后来掠来的人影,已站到韦傲物身后,在夜色中看了萧南苹一眼,忽地附耳朝韦傲
物低语了几句。
  萧南苹此时已自全神戒备,目光瞬处,她看到掠来的是两个穿着长道袍的年轻汉子,想
必是先前在终南山上乔装道士的“天争”徒众。
  她一向专门削人家的耳朵,此时却被人家要自己削去耳朵,心里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的或
觉,眼睛望着谢雨仙,看看他冷笑过后,还会说出什么话来,还是一言不发,就向自己动
手。
  那知谢雨仙冷笑了几声,还没有说话,那七海渔子韦傲物却已经大步向前跨了一步,连
声大笑着,竟朝萧南苹当头一揖。
  这一下不但萧南苹为之愕住,那多手真人也不禁色变,不知道这七海渔子忽然对人家作
起揖来,究竟是为着什么?
  他那里知道那两个身穿道袍的天争教徒,先前在终南山入山的路上,曾经见过伊风和她
之面,后来伊风突然现身,惊走了来自青海的钱翊和多手真人等十余个名剑手时,他们也曾
目睹。
  他们后来听到了多手真人等人的话,自然以为伊风就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教主,此
刻也自然以为萧南苹是教主的朋友。
  是以他们对七海渔子一说,七海渔子便立时前倨而后恭起来。
  韦傲物长笑过后,突地一整脸色,庄容向南苹说道:
  “先前冒犯之处,请阁下恕罪。只是韦某却有一事请教:今晨与阁下同行之人,与阁下
可是素识,此刻到那里去了?”
  这韦傲物听了他门下的弟子的话,此刻言词之中,竟还保留着三分,果然不愧是老江
湖!
  萧南苹何尝又是笨人.心中一转,也知道了人家话中之意,心念数转之下,却故意铁青
着脸,冷笑着说道:
  “与我同行,自是我友,不过我却不会去管人家的行动,他到那里去了,我也不知道。
朋友们如是那人的朋友,自然无话可说,朋友们若和那人有着梁子,区区虽然不才,却也可
以代那人接着。”
  她玲珑剔透,故意装着不知道此事的究竟,先将对方套住。
  韦傲物哈哈一笑,道: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兄弟是什么人,朋友难道还会不知道?阁下既然不肯相告,韦
某只得先将朋友留住。”
  这七海渔子不但武功自成一派,而且为人机智深沉,在天争教下,他是教主的智囊,此
次终南山之变,也是这位人物一手策划。
  他对此事,本就有着怀疑,是以先前才会和谢雨仙发生争执。萧南苹此刻若编个谎话,
倒也好了,她却偏偏也卖弄机智,那知聪明却被聪明误,试想她若真是天争教主的朋友,此
刻那会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而说出这种话来?
  韦傲物疑念一生,说话之间,身形已动,手里的金丝渔网微抖,如使一堵金墙,向萧南
苹当头压了下去。
  这一变变得又极其突然,萧南苹大惊之下,娇躯一转,身子方溜开几步,那知那片金丝
渔网,方向一转竟横着向她卷去。
  萧南苹动手的经验,虽已可算不少,但这种霸道的外门兵器,她倒还是第一次遇上,脚
步一错,只得再避开,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七海渔子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那张金丝渔网虽然原封不动地向萧南苹袭去,但却已变
成一条长约五尺的金色软棍。
  这金丝渔网,被他的真力所收,竟以软棍的招式,向萧南苹胁下的“章门”大穴点去。
  这种以棍点穴的招式,萧南苹却较为熟悉些。她虽然惊异于这七海渔子招式的玄异,但
本能之下,身躯向一转,左掌刷地,韦傲物右腕猛切,右手却自反腕撤剑。
  她以攻为守,欺身进招,本是妙着,那知七海渔子哈哈一笑,笑声中手腕一抽一带,那
条金色软棍,便又忽地张开。
  萧南苹只觉眼前金光又暴长,心知不妙,但她此时全身的力道,已用作攻敌,此刻这片
金丝渔网一张开,对手就完全被保护着了,连一丝空隙都没有,而自己却全身都在人家的威
力所笼罩之下,虽然抽身后退,但却已来不及了。
  她只觉得那片渔网漫天向自己罩了下来,右手反挥,虽一剑挥出,但却软软地一丝着力
之处都没有,自己连人带剑,竟都被这张渔网罩住。
  多手真人冷然一笑,道:
  “韦香主果然好功夫,今日谢某人倒真是开了眼界。”
  虽是恭维之话,但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恭维的意思。
  原来天争教下的教众,共分五级,金衣香主在教中是一流的身份,能够有资格在天争教
里着上一袭金衫的,在江湖上自然也不会是无名之辈,但在金色香主之中,武功,身份,却
仍然有高下之分。
  他们虽然同在天争教下,但这些本已在武林中成名立万,各享盛名,各有地盘的江湖高
手们,却仍然不免互相猜忌,排轧。
  七海渔子韦傲物,以自身的名望.武功和机智,在武林中本已是顶层人物,入了天争
教,更成了第一流的红人。
  但多手真人横行川黔多年,万儿也极响亮,本已不卖这七海渔子的账,再加上这终南山
一事,彼此又新生芥蒂,是以谢雨仙看到七海渔子生擒了萧南苹,却以为他是抢功。言语之
中,自然不快。
  七海渔子心里暗哼一声,表面上却丝毫不露出来,仍然笑道:
  “谢香主过誉了,江湖之间,谁不知道多手真人在暗器上,有着独到的功夫,双手“漫
天花雨”之外,还有着“柳絮回风”的绝技。”
  多手真人仰天一笑,却道:
  “韦香主想是成心要我姓谢的好看,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七海渔子的金丝神网,是天下
各门派暗器的克星。”
  七海渔子知道他吃了味了,微微一笑,却也并不解释。
  多手真人谢雨仙朝那仍在金丝渔网里挣扎着的萧南苹,望了一眼,冷冷地一笑,说道:
  “此人既然被韦香主擒得,自然全凭韦香主处置。日后教主若怪罪下来,凭韦香主的身
份地位,自然也担当得起……”
  他目光一扫,又冷笑一下,接着道:
  “至于在下么……却万万担当不起,此刻只有告退了。”
  他先前也经那两个天争教徒告知了此刻被七海渔子擒住的人是谁,是以此刻才说出这种
话来,先推去了自己的责任。
  韦傲物心里却另有打算,仍然阴恻恻地笑着。谢雨仙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冷哼一声,一
跺脚,身形倒纵而起,竟如飞掠走。
  韦傲物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了几声,此刻虽无举动,心里却种下了日后藉故除去这个和
自己不对之人的杀机。
  然后他俯身向萧南苹道:
  “朋友!放安静些吧!”随着话声,左手并指如刀,刀去如风,“嗖”地,竟从金丝渔
网的网眼中,点中了萧南苹头顶正中的“昆仑穴”。
  此穴乃人之一身百脉会聚之处,本已羞愤,急怒交加的萧南苹,在他手指的轻轻一点之
下,竟全然失去了知觉。
  韦傲物右手一抖,将罩住萧南苹的金丝渔网撤了下来,转身回顾始终站在他身后的那两
个天争教徒,沉声道:
  “将这人扛起来,弄辆大车,此间事情已了,我们连夜赶回江南总舵去。”
  他轻声又一笑,道:
  “你们相不相信,说不定这两天我们教里,已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呢?”
  这两人心里虽不明白韦香主为什么这么做,但知道这素以机智见称的七海渔子此举必有
深意,是以答应了之后,便一个箭步掠到萧南苹身前,伸手从她的胁下抄了过去,但一触她
前胸,他不禁微微惊呼一声,道:
  “此人原来是个女子!”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二卷——第四十七章 伊人有讯>>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四十七章 伊人有讯
  萧南苹再次回复知觉的时候,满耳车声辚辚,她知道自己是在车上。但是目光一转,这
辆车子里,除了自己之外,竟再无他人。
  “他们倒底将我怎么样了……”
  她心里正思索,窗口已探进一个头来,却是七海渔子韦傲物,望着她微微笑道:
  “我已知道你是个女子,决不会难为你的,何况我从你随身带着的暗器上面,也猜出你
大概就是“萧三爷”的女儿,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和武林中的朋友,都相处得很好,我看
在他的面子上,更不会对你怎么样,只要事情弄清楚了,就马上放你回去。”
  他笑容忽敛,又:
  “可是你也不要妄动,此时你气血相交之处的“腹结穴”,已被我点住,也用不得
力。”
  他忽又一笑:
  “何况你坐在车上,也蛮舒服的,这么冷的天气,不比我骑在焉上,要舒服多了吗?”
说着,他又缩回头。萧南苹心中暗气,但试一运气,便立即受阻,知道这七海渔子所言非
虚,心里虽有气,可也没有法子。
  车子白天走着,晚上歇下,可却也不将萧南苹搬下车,她倒也落个清静。
  这七海渔子虽阴凶狡狠,但却不是好色的淫徒,每天也按时给萧南苹送些吃食,不她饿
着。
  车子走了好多天,心傲气高的潇湘妃子,在这两天里,可被折磨得够了。她恨不得伏在
车子里大哭一场,却又怕被车子外面的韦傲物听到,只有将满腹的委曲,深深藏起来。
  她尽量不去想伊风,但是伊风的影子,却偏偏无时无刻不闯进她心里。
  她柔肠百结,满腹辛酸,可却能向谁去诉说呢?
  她坐在车子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那里。
  但是,一天,她忽然听到车子后面,有一个人大声叫着:
  “韦香主!韦香主!”
  车子便缓缓停了下来,一阵急遽的马蹄声,然后在车旁停下,一个中气颇足的声音在车
窗外响了起来,说着:
  “韦香主!遇着你真好极了!你不知道,小弟这两天真奇怪的紧,若不是又碰着老兄,
可真要将小弟闷死了!”
  又听韦傲物笑着问:
  “什么事能让你盘龙棍蒋伯阳急成这付样子的?小弟倒也奇怪的很。”
  车厢里的萧南苹不禁又皱了一下眉,忖着:
  “怎的少林门徒中也有人入了天争教!贝来这天争教的势力,真的日益壮大,连盘龙棍
蒋伯阳竟也被他们收罗了去。”
  她不禁暗暗地着急,她的“南哥哥”的仇难报。
  却听那以少林“一百另八南伏虎棍法”及掌中亮银盘龙棍名震河朔的蒋伯阳道:
  “韦兄!你知不知道教主这两天为什么到了河南来,我在开封遇着教主,教主就叫我召
集满城的弟兄,当晚在城外开坛,这已是破天荒的事了。到了晚上,大夥儿就都在恭候教主
的大驾,那知教主却没大来,这还不说,却不知从那里来了几个蒙着面的家伙,竟将我们在
开封城里的舵给挑了。”
  那七海渔子虽然惊“哦”了一声,却听蒋伯阳又补充着说着:
  “那几个蒙面汉子武功竟都极高,使的却是关内绝未见过的剑法。韦兄!你是知道的,
开封舵下,并没有什么好手。至于小弟,唉——双拳难敌四手,勉强抵敌住一阵子,身子也
挂了彩。”
  他顿了一顿,想必是当时他见机不对,就先溜了,是以此刻略略带过一句,就又说着:
  “此事太过蹊跷,小弟正想赶到总舵去问问,那知却在此地遇着老兄——韦兄!依你之
见,这究是怎么回事呢?”
  车厢里的萧南苹心里不禁怦怦跳动着,从这蒋伯阳的话中,她知道这事必定就是伊风和
那“飞虹七剑”干出来的。
  “想必是南哥哥对“飞虹七剑”也说出了真相,是以便挑了天争教的分舵。但是南哥哥
现在在那里呢?他知不知道我现在正在受着罪?他若知道,会不会到这里来救我呢?”
  她不禁又长叹了一口气,但却又赶紧将叹气声收住,生怕被那机智深沉的七海渔子听
到。
  车厢外沉默了半晌,想在那韦傲物也为着此事而沉思着。
  忽地,却听他朗声说着:
  “此事实在透着古怪,小弟也不知道。依小弟之见,蒋香主最好还是先回开封城去,将
剩下的兄弟整顿一下,先将开封分舵再整理起来。别的事,等小弟回到总舵,查清了真相,
再来通知你。”
  他似乎也长叹了一声,那盘龙棍蒋伯阳沉吟了半晌,也道:
  “既然如此,小弟就先回去了。唉!真想不到,在开封城里辛辛苦苦创立下来的基业,
却这么样糊里糊涂地断送了大半。”
  这两人像是心事重重,又沉默了半晌。萧南苹又听了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她知道那
盘龙棍蒋伯阳已经走了。
  接着,马车又复起行,萧南苹的心里,不禁又喜,又怒,思潮又紊乱了起来,这当然是
因着她骤然听到伊风的消息。
  车子走了一阵,却非常例外地在白天就停下了,萧南苹从外面喧闹的市声里听出来,停
车的地方是在一处人烟颇稠的城里。
  更例外的是:竟有两人从车子里将萧南苹扶了出来,搭进一家客栈里,而那七海渔子韦
傲物,却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萧南苹在心里暗中猜测,这韦傲物必定是去打探消息去了,此时守在她旁边的,是两个
年轻的汉子,他们虽然脱下了道袍,但是萧南苹却知道,他们就是那两个曾乔充道士的天争
教下的小喽罗。
  她被搭进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里,那两个年轻的汉子却守在旁边,她知道凭自己的一身
武功,不难将这两个汉子收拾下来,但自己“气血之囊”——腹结穴已经被点住,浑身连一
丝力气都用不上来,只有眼睁睁地躺在床上,又有什么别的法子?
  这两个汉子嘻嘻哈哈地扯着闲篇,有许多话教萧南苹听了,恨不能将这两人的舌头齐根
切去,但这两个年轻而轻薄的汉子当然知道,这江湖上素称招惹不得的潇湘妃子,此时根本
无能为力,是以话越说越不像话,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而萧南苹呢,此时只要这两个汉子不向自己动手动脚,她已谢天谢地了,此外,她想不
听人家的话,却也没有办法。
  她只有去想伊风,因为只有想到他时,才能忘记一些烦恼。然而,另一些烦恼,却又随
着伊风的影子,涌近她的心里。
  光线愈来愈暗,她知道天已经黑了。
  少时,房里掌上灯,但七海渔子不知怎的,却仍然没有回来。巴结地店小二,又送来些
酒菜,萧南苹闭起眼睛,心里更乱了。
  突地,她肩头被人推了一下,睁眼处,一个汉子正嘻皮笑脸地望着她笑,问道:
  “你吃不吃饭呀?”
  萧南苹摇了摇头,又闭起眼睛。那汉子嘻嘻哈哈地笑着,走了回去。接着萧南苹听到他
们猜拳的声音,想必是这两个汉子,已在喝着酒了。
  一会儿,这个汉子又唱起小调来,只听那汉子怕着桌子唱道:
  “碧纱窗外静无人,跪下身来忙要亲,骂了荦负心回持身,哎哟哟,其实呀,是半儿推
辞一半儿肯。”
  萧南苹心里乱得像是她自己此刻的头发似的。忽地,她嗅到一阵扑鼻的酒气,一颗心立
刻跳到腔口,睁眼一看:
  一张红得冒汗的脸,正带着醺人的酒气,朝自己脸儿凑了上来,嘴里仍然在哼哼哈哈,
胡言乱语着:
  “我看你呀,小妹子!你也是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哟!”
  另一人哈哈怪笑着,道:
  “好小子!你有种!不怕等会韦香主切下你的脑袋,我呀……”
  他哈哈怪笑一声!
  “我呀!鄙也有点熬不住了。”
  萧南苹此刻正像是万丈洪流的溺者,眼看那张脸愈凑愈近,她想伸手去推,又想伸脚去
踢,但这张脸,却已将凑到她脸上了。
  这无助的少女,又有谁来救她呢?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二卷——第四十八章 情思逶迤>>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四十八章 情思逶迤
  犹有舂寒。
  是以萧南苹此刻穿着的,仍是厚重的衣裳,但——
  “嘶——”地一声,她的前襟,仍然被撕开了。在这一瞬息,她的心像是被人刺一了剑
似的,因为她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怪笑声,像是枭鸟的夜啼,又像是狂犬的春吠,在她耳中,混杂成一种难以忍受的声
音。
  然而,就在这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却没有发生的一刹那里。
  突地——
  混乱的笑声,像冰一样地凝结住了,接着是一声惨嗥。
  萧南苹为这突生的变故,睁开眼睛来,眼前那红得冒汗的脸,已经不见了,她目光一
瞬,一条英挺的人影,正一掌劈在另一条汉子的头上。那年轻而轻薄的汉子,也惨嗥了一
声,随着他的同伴死了。
  萧南苹狂喜着,那英挺的人影一回头,一张她所熟悉的面孔,便立刻涌现在她眼里。她
此刻若不是穴道被点,怕不立刻跳了起来。
  但她此刻连一丝力气都没有,她只能轻微,但却狂喜的喊了声:
  “南哥哥!”
  这三个字像是一章极其美丽的曲词,悠然而漾,然而又收束在“南哥哥”三个字上。
  她看到“南哥哥”带着一脸笑容掠到她床前,她看到“南哥哥”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胸
前。
  当然,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虽然也有些羞涩,但是她却毫不愤怒。女子被她所爱的人
看着自己的身子,纵然那是在一个并不适当的情况下,可也是仅有羞涩而无不快的。
  羞涩之中,她的心跳加快了,因为“南哥哥”已伸出手,为自己拉上胸前敞开的衣襟,
那可爱又可恨的笑容呀——
  她的脸红了,正想问“南哥哥”怎么不说话,但是“南哥哥”的脸——他还没有将自己
为他易容的化装拿掉,——却突然变了。
  她当然也随着一惊,凝神听处,原来门外已响起那七海渔子说话的声音,于是她又惶恐
的低唤了一声:“南哥哥”
  但是她这三个字还没有完全唤出来,“南哥哥”的手,已掩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却抄
起她的腰肢,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然后,攸猛一长身,脚尖顿处,倏然从窗中穿了出去。
  萧南苹只觉得自己在她的“南哥哥”那强而有力的臂弯里,那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美
妙!
  虽然他正以一种起于寻常的速度,向前飞掠着,而使挟在他臂弯里的萧南苹,有一种晕
眩的感觉。
  但是,在萧南苹心里,这种晕眩的感觉,却像是自己躺在天鹅绒的那么柔软的床上似
的,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幸福的呻吟。
  也不知道他飞掠了多久,萧南苹感觉到自己已上了一座山,又进了一个树林子,她看到
了地上的积雪,雪上的残枝。
  “南哥哥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呀!”
  她询问着自己,但随即又为自己寻求着解答,在此时,无论是什么解答,也都能使这痴
情的少女满意的,因为她正躺在她爱着的人的臂弯里,这不是比任何解答,都要美妙些的事
实吗?
  终于,他停下来了。萧南苹张开刚刚闭上的眼睛,看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个洞窝里,于
是,她不禁又有些奇怪。
  但是这奇怪的感觉,是那么微弱,比不上她心中喜悦是万分之“。
  于是,她被安安稳稳地放在地上,呀,不是地上,而是床上,床上还有温软的棉褥,垫
在下面,“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南哥哥”满带笑容的脸,又浮现在她面前了,光线虽黯得便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笑
容,但是那温暖的笑意,她却感觉得到。
  想不到,她终日所企求的事,却在这种情形下达到了。
  她幸福地又低唤着:
  “南哥哥”腰间一松,她的穴道虽然被解开了,然而她更软软地没有力气,此情此景,
她又能说什么话呢?于是,幸福变为痛苦,痛苦变为幸福,幸福着的痛苦,痛苦着的幸福,
世事遥远了,世事混沌了,迷乱了
  天也亮了。
  萧南苹娇慵地翻了个身,呀!她那身旁的人见却已走了。
  她揉一揉眼睛,眼波流转,这是一个加过人工的山洞,但是,山洞里却是空洞洞的,连
半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难道是个梦?”
  她跳了起来,又痛苦地轻轻皱了皱眉,替自己下了个决定:
  “不是梦呀。”
  因为昨夜的迷乱温馨的迷乱,此刻仍留在她的心底,她记得,非常清楚的记日寸。
  只是在这种迷乱之中,南哥哥曾经问过她什么话,和她自己回答了什么,她却已忘记
了。
  但这些是无足轻重的,因为别的事,远比这些话重要得多。
  “或者他出去了,或者他去为我找寻食物去了,他立刻就会回来的。呀!多么奇妙!原
来人间欢乐,是比痛苦多些。”
  她安慰着自己,又娇慵地倒在床上,那是一张石床。这山洞里除了这石床之外,还有着
一张石桌子,还有着一些零乱的什物。
  “这也许是他在避仇时为自己布置的山洞吧!他是个多么奇妙的人,我只要能和他在一
起,纵然终日住在这山洞里,我也高兴。”
  她情思如流水,回转曲折,时间使也在这逶迤的情思里,消磨了过去u
  时间在等待中虽然缓慢,但却终于过去了。
  渐渐地萧南苹的心,由温馨而变为焦急,由焦急而变为困惑,再由困惑而变为惶恐,然
后,这份惶恐又变为惊惧了!
  一些她在狂喜中没有想到的事,此刻却来到她脑海里。“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客栈里!他
怎么会在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情况下,对我……对我这么好?他不是这样的人呀!”
  萧南苹的脸,由嫣红而变为苍白了,甚至全身起了惊恐的悚栗!
  “如果他不是南哥哥,会是谁呢?难道,难道是他!”
  “天争教主萧无”这几个字,在这可怜而痴情的少女心中一闪而过,她脑中一阵晕眩,
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神智了!
  一片混沌之中,她好像看到那张脸,飞旋着,带着满脸的狞笑,朝她压了下来,那张
脸,本是她亲手在另一张不同的脸上造成的。
  那时候,只要她在为着一个她所爱着的人易容的时候,稍为变动一下手法,那么对她来
说,这世界此刻就是会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双纤纤玉手之下,不但改变了她自己的命运,改变了另一世一人的
命运。也改变这武林的命运。
  这张脸,在她脑海中撞击着,飞旋着。
  她跟跄地爬了起来,跟跄地穿上衣服,在这已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山洞里,寻视了一下,
然而,这里却没有留下任何能使她辨明自己此刻所处地位的东西。
  于是,她又跟跄着走了出去,洞外还有一条数文长的隧道,她跟跄地走出这条隧道,蹒
跚地从裂隙中爬了出去。
  洞外的一切,并没有因她的改变,而有丝毫的改变。
  她在积雪的山道上跟跄地走着,身后留下一连串凌乱的脚印。
  她捕捉着脑海中,一些断续的构思:
  七海渔子出去找着了萧无萧无知道了有人和他面貌相同——又知道我是这人的朋友于是
他们就做下了圈套。
  一个个片断凑起来,就变成了这残酷的事实,这残酷的事实压在她心上,甚至把她的灵
魂都压得已榨出苦汁来。
  但是,她仍然企求着,盼望着,希望这仅不过是她的狂想,希望昨夜的“他”真的是
“南哥哥”。
  这似乎已经绝望中的希望,此刻就支持着她的脚步,使这本来娇纵而狠心,这可怜而痴
情的少女,能继续向前面走着。支持着她虚弱的身躯,还没有倒下来。
  上山的时候,她是被胁持在“他”的臂弯里,迷惘而馨晕。
  此刻,她在寻觅着下山途径的时候,才知道这座山,远比她想像之中要高得多,积雪的
山路尤其难行。她不得不收摄一部份神智,提着气向下面走着,渐渐,她的身法不知不知不
觉地加快了。
  但走了一阵,她却不禁又停住脚步,因为此刻她竟发现她所采取的这条山路,竟然又由
低而高,前面竟是一处山峰。
  有一条很窄的山路,沿着峰侧向后面伸延了过去。但是因为她看到的一部份,并不太
长,是以她不能以此推断这条路向上行,抑或是向下的,于是站在这山峰前,她怔了半晌。
  她此刻若是心神安定而体力充沛的,那么,她一定就会从前面的那条路走过去,即使那
条路是上行的,她也会探测一下。
  但是她此刻却是心神迷惘,体力劳瘁。
  于是她只有叹息一声,往回头走去。但她本身是“下山”的,此刻一回头,却又是渐行
渐上。
  这其中似乎又包涵着什么哲理,但是,她却没有这份心情去推究它,因为体力的不支,
使她的脚步又放缓了:但昨夜所发生的那些“令她心碎”的事,又如潮地涌回她破碎的心
里。
  哗……
  忽地一个声音,使她的心情,蓦然从迷网中惊醒了,这声音是这么熟悉,她连忙停下脚
去捕捉它。
  但是,这声音本就来得非常遥远,此刻更已渺然,她凝神倾听了半晌,最后,终于一咬
牙,朝那声音的来处掠了过去。
  此时,她的精力似乎已恢复了,原来方才她所听到的那声音,似乎是属于“南哥哥”
的,而假如“南哥哥”真的在这山里,那么不就可以证明昨夜的“他”,”贝是“南哥哥”
了吗?
  那么,她自己方才有关此事的那些不幸的推测,就变得极其可笑了。
  这是一种多么值得她狂喜的事!在这种情况下,纵然这声音是来自天边,她也会去追寻
的:纵然她双脚已不能行动,那么她即使爬着也会爬了去的。何况她此刻还能飞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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