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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书香

_13 古龙(当代)
  “只怪小子你命星不好,不明不白被老夫击杀于此,到鬼门关后也只好权充一名在死鬼了。嘿!嘿!”
  麦斫喃喃自语着,一夹马腹,如飞驰去。
  造飞尘消散,骑影渐没,蹄音不闻,那躺卧地上、胸前犹自汨汨流着鲜血的赵子原倏地一跃而起——他竟然没有在麦十字枪的“飞骑斩杀”下丧命!
  赵子原俯首自顾,见自己胸前衣袂已被鲜血染成一片储红,他忍痛自怀中掏出创药敷上,继续赶路。
  道上,他忍不住心中疑云汹涌,暗暗地想道:
  “无缘无故麦斫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是不是我在麦府树干上插令箭那码事被他察觉了?但就只为了这个理由,似乎也不至于使他生出杀心啊,难道说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他一壁走着,一壁胡思乱想,摇摇头低声又道:
  “方才若非我见机得早,在对方十字枪触着肌肤时,立即藉势躺下去装死,而麦斫又自信十分,未曾下马仔细察看,否则我只怕不能如此轻易将他摆脱了……”
  赵子原瞧瞧衣衫上沾染的点点鲜血,长吁一口气。这时夜幕已完全笼罩下来,月儿穿过流云,地面平铺着银色荡漾的光辉。
  赵子原疾行如飞,忽闻后面有人说话声音,足步自然而然地放缓下来,下意识回目一瞥,后面的道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但觉两人的身影都极为眼生,遂役有多加注意,迈着步子继续赶路。
  那两人前行的速度甚是迅疾,瞬息便已赶上赵子原,隐约听到两人交谈,其中一个低沉的嗓子道:
  “海老,此番你我眼巴巴从西南赶来,若仍一无所获,那才叫笑掉人家的大牙哩。”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你也甭患得患失了,依我的话行事保管没错……”
  语声陡然中断,敢情那人业已发觉道上除了他们之外,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陌生的行人。
  双方并肩而过时,赵子原凝目打量两人,只见右边的是一个身材雍肿、满脸肥肉的胖子,另一个身量较为瘦小,却是个牛山濯濯的秃子,面上五官歪曲,尊容尤其令人不敢领教。
  格外惹眼的是两人肩上各自扛着两口奇形怪状的黑色大木箱,这一来赵子原不禁多瞧了两眼。
  那黑色木箱被扛在两人肩上显出沉甸甸地,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物事,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觉,使得赵子原暗暗起了戒心。
  两人越过赵子原后,那矮小的秃子忽然驻足回过头来;双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赵子原。
  一会那秃子开了口:
  “这位小兄弟请了。”
  赵子原一愣,抱拳道:
  “阁下有何见教?”那秃子视线依然停留在赵子原身上,道:
  “小兄弟胸前衣襟鲜血斑斑,想是刚刚行凶杀过人是罢?”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区区看来像是刚杀过人么?阁下倒会说笑。”
  那秃子道:
  “杀人又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又何必急于否认?像咱老秃,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若一天没有杀人,便觉得手痒难禁。”
  赵子原微笑不语,那秃子一睁怪目,道:
  “小子你不相信么?”
  赵子原缓缓道:
  “就说阁下一天杀害一条人命吧,纵然有这份能耐,便是累也得活活累死。”
  那秃子暴跳如雷道:
  “说来道去你是不肯相信,哼哼,老子与你瞧瞧一样物事,也让你这井底之蛙开一开眼界。”
  赵子原暗自好笑,心道此人之言虽则耸人听闻,但脾气却暴躁得如同稚龄幼儿,倒不知是何门路?
  那秃子将肩上两口黑色木箱置于地上,伸手就要去揭箱盖,侧立一旁的高大胖子适时出声道:
  “老秃,你又沉不住气了!”
  秃子闻声停下手来,道:
  “这小子不知天高厚,海老你不以为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那胖子“海老”道:
  “小辈无知,你怎能与他一般见识?”
  秃子瞪了赵子原一眼,悻悻道:
  “若非海老在旁,小子你今日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赵子原对那四口黑色木箱充满了好奇之念,见那秃子本已准备将箱盖揭开,却因胖海老一句话而罢手,不禁感到失望。
  那“海老”朝赵子原道:
  “老夫这位朋友玩世不恭,虽然满口曰杀,其实完全是一派胡语,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赵子原忖道:
  “那秃子性子粗暴,喜怒泛于形表,似乎没有多少心机,但‘海老’可不简单了,看来他要比秃子来得深沉阴险得多。”
  他暗暗对“海老”起了戒心,表面上仍装做洋洋如常道:
  “不妨,那箱中之物……”
  “海老”截口道:
  “小哥敢是对箱中之物发生了兴趣?”
  赵子原道: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岂犹区区例外,阁下可否将箱盖揭开一观——”
  “海老”面色微变,瞬即恢复如常,道:
  “木箱里装的无非是老夫的一些零碎家当,小哥要瞧瞧自然可以,但如此一来又要耽搁工夫,老夫此去还要赶一段长路,却不能再磨菇下去了,小哥,咱们便此别过……”
  赵子原心头疑云重重,亟欲启开箱盖一观究竟,只是对方既然婉词予以拒绝,自己当然没有坚持的理由,何况对方两人深浅难测,自己更不能鲁莽行事,当下只有侧身道旁,让他俩通过。
  那“海老”及秃子扛着沉甸甸的木箱,扬长而云,赵子原寻思良久都没有头绪,再次抬头时,对方业已走得不见踪影。
  他仰首眺望秋夜的星月,默默地道:
  “顾迁武顾兄不是约我于今夜到镇北广灵寺会面么?时候将到,我不如直接赶去赴约便了。”
  心念既定,遂不再逗留,辨了辨方向,立即展开身形,直奔而去。
  夜色笼罩下的广灵寺,显得异样的冷森宁谧,赵子原在寺外来回踯躅了两圈,方始上前敲门。
  居顷,庙内足音跫然,“吱呀”一声,大门徐徐开启,一名身着黄色袈裟的年老僧人当门而立。赵子原冲着老僧一拱手,道:“请问大师……”
  那黄衣老憎打断道:
  “施主可是姓赵?”
  赵子原错愕道:
  “小可正是赵子原,大师怎生知晓?”
  黄衣老僧正欲开口回答,突闻寺前亮起一阵异响,一前一后走来两人。
  赵子原举目一望,心中震一大震,来者一秃一胖,正是方才在道上碰见的“海老”及秃子。
  那两人双目一瞥,也自瞧见了赵子原,双方均为之发愣,那秃子挤了挤眼,高声道:
  “小子,咱们又逢上了。”
  赵子原满腹疑念,想道:
  “这两人分明走在我的前面,为什么我耽搁了一段时间,还会比他们先到,难不成他俩在路上曾经折到另一条岔路上去过?”
  只见两人肩上依旧扛着那四口黑色木箱,赵子原隐隐有一种预感,那箱内的物事必然十分古怪,但是那物事究竟是什么,他亦无法捉摸推断出来。
  那胖“海老”冲着黄衣老僧道:
  “大师行个方便,咱们赶路错过宿头,可否权借贵寺落脚?”
  黄衣老僧沉吟不决,道:“这个……”“海老”加上一句道: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难道大师连此等小事也不肯答应么?”
  黄衣老僧宣了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
  那秃于脾气最躁,按捺不住道:
  “和尚你到底答不答应,只要你说个‘不’字,咱哥儿拍拍手立刻就走,只是,嘿嘿,往后这座广灵寺只怕就不安不宁了……!”
  黄衣老僧长眉一轩,道:
  “施主是在恫吓老衲么?”
  秃子沉哼不语,“海老”连忙朝他打了个眼色,道:
  “老秃出言无状,还望大师包涵。”
  黄衣老僧想了想,道:
  “好罢,老衲将尽可能予施主以方便,且请稍候。”
  言讫,一击掌,不一刻自内殿缓缓步出一个小沙弥。
  黄衣老僧道:
  “戒尘,你领这位赵施主到偏殿内房安顿去——”
  赵子原期艾道:
  “但是小可此来并非……”
  黄衣老僧摆手打断道:
  “老衲完全知晓,那顾迁武顾施主在内房候汝已久。”
  赵子原“嗯”了一声,无暇考虑到顾迁武与眼前这黄衣老僧有什么因缘关系?他为何又约自己到广灵寺来会面?小沙弥伸手虚引道:“这边请——”
  赵子原怀着一颗忐忑之心,随着小沙弥之后,走过大殿,隐约听见那秃子在后边怒声道:
  “和尚你把那小子安顿妥了,留下咱们呢?”
  黄衣老僧道:
  “施主稍安毋躁,老衲……”
  下面的话,这时已听不分明了。
  小沙弥引着赵子原穿越廊道,前面便是一座院落,右边坐落着五幢禅室,小沙弥一逞走到最后一间仁足,道:
  “顾施主就在这房里,贵客请进。”
  赵子原颔首道谢,小沙弥转身离去。房里传出一道熟稔的语声:
  “赵兄,是你来了么?”
  赵于原推门进去,触目瞧见顾迁武坐在靠墙一张檀木椅上,手上捧着一卷书正在展读,他神色悠然地朗吟着:
  “白杨早落,寒草前衰。凌凌霜气,簌簌风威。孤蓬自振,惊沙自飞。灌莽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
  吟到此地,倏地一抬头道:
  “赵兄你瞧这句如何?‘灌莽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寥寥几字便将塞野苍茫、大漠无垠的萧瑟景象勾绘出来,适令人有如置身胡风边月之中,发孤旅落寞之情……”
  赵子原微微一笑,道:
  “鲍照芜城赋固是千古绝文,便是兄台对文中之情领悟深刻,吟颂一如身历其境,弟甚倾之。”
  顾迁武听他一语道出赋文之名,显见学识见闻之广,不禁也暗暗折服,当下连忙谦逊一番。赵子原道:“顾兄,关于你的毒伤……”顾迁武笑道:
  “有劳赵兄关怀了,那水泊绿屋的残肢人不是曾说小弟身中马兰之毒的金针,只有四十八个时辰好活么?哈哈,也许是我大限未至,阎王老爷可还没预备将小弟这条命取走——”
  赵子原诧然道:“怎么?残肢人恐吓之言是虚?”顾迁武摇头道:
  “不瞒兄台,小弟体内的毒素已经解去。”
  赵子原诧讶更甚,道:
  “但马兰之毒,不是只有残肢人才有解药可解吗?”
  顾迁武道:
  “这倒不见得,小弟在太昭堡里就碰到了一位高人,他第一眼瞧见小弟脸上隐隐泛出紫黑颜色,就推断我是中了马兰之毒,遂让我服下了两颗像莲子一样的药丸,呵,那丸药可叫神效得紧,服后一连出了三次热汗,体内所有的毒素登时化解了去,哈哈,小弟岂非命不该绝么?”
  赵子原只听得信疑参半,一瞧顾迁武满脸诚挚,一本正经的说着,却又不能不予置信,道:
  “只不知顾兄在堡中遇见的高人是谁?”
  顾迁武道:
  “那人一身文士装束,中旬年纪,却不肯以姓名见示。”
  赵子原心头一大震,脱口低呼道:
  “中年文士?……敢情就是他?……”
  他寻思一下,问道:
  “那中年文士年龄不高,却口口声声以老前辈自居,说话问动辄流露出老气横秋之状,顾兄所碰到之人,其举止言语是否与小弟所形容的相同?”
  顾迁武奇道:“正是如此,赵兄莫非认识这位高人?”
  赵子原重重地点一点头,道:
  “小弟在太昭堡里也遇见了这个人,蒙他传授一套轻功身法,后来曾在无意中使出,被甄定远指称是灵武四爵中大乙爵的大乙迷踪步!”
  顾迁武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衲衲道:
  “奇事……奇事……”
  正自呐呐间,忽闻隔邻房门吱地一响,似乎被人打了开来,耳里传进那黄衣老僧苍劲的声音:
  “山野陋寺可没有上房供来客居住,两位施主只有在这个小房间里委屈一夜了。”
  那秃子暴躁的声音道:
  “和尚你甭嗦了,去,去,夜半无事莫要来打扰咱们。”
  黄衣老僧的声音道:
  “要不要老衲帮忙,把这四口黑木箱提进房里。”秃子急促的声音道:
  “不,不,和尚你不要随便动手,咱们自己来——”
  黄衣老僧道:
  “如此,老衲告退了。”
  足步声音亮起,还有搬动木箱的声响交穿其间。
  赵子原默默忖道:
  “‘海老’与秃子住进隔邻的房间去了,想不到住持和尚会应允他俩在寺内落宿……”
  忖犹未罢,那黄衣老僧已从隔邻绕到顾迁武这个房间来,顾、赵二人连忙起身相迎。
  黄衣老僧稽首道:
  “请恕老衲打扰,小施主尚未就寝么?”
  赵子原道:“大师有什么事么?”黄衣老僧正色低声道:
  “老衲必须问明一句:与你先后一道同来那一胖一秃的两位施主,可是小施主的朋友?”
  赵子原猛摇其首遭:
  “在来路上小可与他们两人朝过面,小可连他俩身份都不清楚,哪里谈得上朋友。”
  黄衣老僧道:“依此说,小施主不知晓他们是谁了?”赵子原道:
  “正是,大师缘何要追究这个?”
  黄衣老僧沉吟不答,双目精光陡然暴射,长久注视在赵子原面上不放,仿若欲瞧穿他心中所想似的。
  赵子原霍然一惊,心想从黄衣老僧目中所露神光而瞧,对方功力之高分明已到了韬光养晦的地步,此等荒僻所在,何来如此身负绝代功力的高僧?
  黄衣老僧道:
  “小施主你走过来一些。”
  赵子原暗暗纳闷,猜不出黄衣老僧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仍然依照对方吩咐,举步上前。
  他足步才停,那黄衣老僧蓦然一扬大袖,劲风随之发出,闪电也似地向赵子原卷涌而去!
  赵子原惊呼道:
  “大师?你……你……”
  倏忽里,袖风已然压体,在强劲之中夹着一种兵刃刺肤的剧痛,赵子原大惊之下,慌忙倒转,身形继之向左一闪。
  “飕”一响,劲风呼啸自赵子原胸腹侧部扫过,那一发一避真是间不容发,赵子原惊魂甫定,正要开口说话,黄衣僧忽地一步踏前,右掌暴伸,猛向赵子原胁时五大穴道拿去。
  他身手之疾,直令人不敢置信,赵子原欲避不及,只觉时下一麻,被黄衣僧五指牢牢扣住!
  赵子原又急又怒,道:
  “大师何尔以武相加?”
  黄衣僧沉声道:
  “施主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你姓谢是也不是?”
  赵子原又是一愣,方欲开口回话,旁立的顾迁武已抢着道:
  “晚辈这位朋友叫赵子原,事先业已向你提过,一梦大师你怎么啦?”
  黄衣老僧一梦侧头想了半天,猛然松开拿扣对方时脉的掌指,道:
  “老衲是太性急莽撞了,还望施主宽恕。”
  说着也不顾赵子原有何反应,即行转身离去。
  赵子原目送黄衣老僧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呆,良久始道:
  “这位大师是何许人?揣摩情形他显然对我有点误会。”
  顾迁武道:
  “一梦是先父生前老友之一,前两日我决定离开太昭堡,却被甄堡主属下银衣队穷追不舍,只好暂时到一梦住持的广灵寺来避一避风头,适巧昨日在逃亡途中与赵兄碰头,遂约你到此地会面。”
  赵子原道:
  “难怪当时赵兄行色那样匆遽,但赵兄既为太昭堡银衣队总领,何以又决定离开那里?”
  顾迁武欲言又止道:
  “此事说来话长,容俟日后再与赵兄细说。”
  赵子原忖道:“也许赵兄和我相同,亦有难言之隐,我又何必强人之所难呢。”遂一笑置之,将话题扯到旁的地方去。
  顾迁武无意一瞥赵子原脸容,发现他肌肤隐隐泛出紫黑之色,并有红色斑点交穿其间,骇讶之余失声道:
  “赵兄,你——你也中了马兰之毒?……”
  赵子原经他一言提醒,苦笑道:
  “小弟在堡里被迫服下毒丸,往后只有永远受制于人了。”
  当下将近几日来之经历原原本本道出,想起自己一生一世将为人奴仆,任人驱遣宰割,不觉意态消沉。
  顾迁武听罢始未,晶瞳里忽然露出异采,道:
  “放心,赵兄之毒并非无救,让你我也与那姓甄的和残肢人斗一斗——”
  赵子原正自瞠目,顾迁武已伸手从袋中取出两颗状似莲子的黑色药丸,在昏黄色烛光下闪闪生光,说道:
  “那日中年文士所赠的马兰毒解药,我身边还剩有两颗,想不到会派上用场,赵兄请将嘴张开。”
  赵子原虽然万般不敢相信,只是听他说得肯定,私心觉得未始没有一线生机,乃依言张口,顾迁武屈指一弹,两粒黑九直射出去,赵子原下意识用口一拉,骤觉唇间一阵清香。
  顾迁武急道:
  “咽下,快些咽下!”
  赵子原服了药丸,果然觉得中气流畅,片刻后复觉全身懊热难当,大汗淋漓而出。
  顾迁武道:
  “兄弟你出汗了?”
  赵子原挥汗如雨,道:
  “非但出了一身大汗,抑且灼热得难以忍受,那解药当真有效么?”
  顾迁武正容道:
  “等到汗水出尽,便是毒解之时,赵兄你无妨回到镇上客栈去,装作毒素未解,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探察……”
  话至中途,陡闻一声凄厉的惨呼传人耳膜,忙住口不语。
  惨呼过后,接着又传来一阵“嘘”“嘘”怪响,像是兽类更有些像人类在极端痛苦中挣扎,声音凄厉已极,令人间听之下,汗毛倒竖,凛然生寒!
  赵子原低呼道:
  “声音从隔邻房间传出,咱们过去瞧瞧。”
  顾迁武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人蹑足步出,那“嘘”“嘘”怪响仍然不绝于耳,不时有凄厉的惨呼夹杂其间,带着几分神秘,几分恐怖,顾、赵二人神经不知不觉已是紧张起来——
  赵子原率先晃身步到邻房之前,哈腰自门隙窥望进去,触目见到室中摆着四口黑色大木箱!他无端觉得一股透骨凉心的寒意自背脊升起,迅速袭击全身,仿佛那木箱上黑乌乌的颜色透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气氛。
  赵子原下意识将视线从四口黑色大木箱收回,暗忖:
  “奇怪,我心头始终惴惴不安,难道那黑木箱中藏有什么神秘惊人的物事么……”
  顾迁武压低嗓子道:
  “那四口黑木箱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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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鬼斧魅影
 
  赵子原摇头道:
  “小弟也不知所然,顾兄莫非也感到那黑木箱里透着蹊跷么?”
  顾迁武低道:
  “我仅仅有这个直觉,那黑木箱很可能……”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屋前盘虬欲舞的古树枝桠呼呼作响,不觉住口不语。
  两人仰首望了望天色,只见低空浓云密布,月星皆隐,黑沉沉的苍穹压得他俩心头有一种气闷的感觉。
  赵子原低声道:
  “天气似将有变化了。”
  他伸手往屋檐外一抬,但觉手心一凉,豆大的雨珠已开始滴落下来。
  有幸这一排庙屋有瓦檐斜飞伸遮出来,两人立身檐下,方使不致被雨水淋湿。
  霹雳一声巨响,一道电光急划而过,夜空倏明倏暗。
  豪雨倾盆而降,呼啸的狂风与渐浙的雨声错扰其间,借大的一座寺庙很快地就被凄迷的风雨吞噬了。
  顾迁武道:
  “这场暴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咱们不如干脆敲门,公然进房去瞧个究竟——”
  赵子原道:
  “如此不妥,对方借宿于此,若不让咱们进房,你我可没有理由硬行闯入……”
  这寺庙因为年代久远故而破旧失修,屋檐到处均有雨水滴下,滴落在两人头上,只觉其凉透骨。顾迁武头发被滴漏的雨水浇得湿淋淋的好不难过,忍不住道:
  “赵兄,咱们还是敲门试试……”
  语至中途,陡闻一道凄厉的惨呼自房中亮出,纵然在风雨交作之下,依旧清晰地传人顾、赵两人的耳际!
  紧接着“嘘”“嘘”怪响又起,声音凄厉异常,二人那本已张满的神经几乎就要暴裂开来,哈腰自门隙望去,只见在四口黑木箱左侧有一张桧木方桌,上面放置着一盏油灯,昏黄色的灯光将房内的景象朦朦胧胧地勾绘出来,两人电目一瞥,未及瞧清屋中的物事,忽然一阵轻风把灯火吹熄了。
  那“嘘”“嘘”声音时断时续,两人倾耳听了片刻,心神逐渐恍惚,竟是有点魂不守舍起来。当下连忙调气运息,半晌才恢复平静,但那怪响依然如故,不时夹杂着动人心魄的惨呼。顾迁武忐忑地道:“兄弟你可曾瞧出一些端倪?”赵子原道:
  “房内灯火突然熄灭,恁情如何也无法瞧得清楚。”
  正说问,蓦见房内灯光又自动燃亮起来。
  顾迁武皱眉道:“灯光忽明忽灭,分明是有人故弄玄虚……”
  赵子原摆手阻止他续说下去,原来房中此刻已有了动静,只见那“海老”满头长发披散,盘膝坐在地下嘘嘘吐气!
  他吸气吐气一直面对着桌上油灯,难怪火光会明暗不定,顾、赵二人睹状,始稍释于心。
  但见那“海老”披发跳足,面目狰狞,吐呐之际双手并连挥带舞,形状有如鬼魅,再经他“嘘”“嘘”吐气,火苗愈压愈低,更显得阴风惨惨;鬼气瞅嗽,二人瞧着瞧着,只觉一股凉意打从足跟升起!
  顾迁武寒声道:
  “这人是谁?怎地邪怪得紧?”
  赵子原低道:
  “小弟在来路上与他俩朝过面,此人名叫‘海老’,另一个被称呼做老秃,身份却不甚清楚……”
  这会子,房内又亮起一阵怪嘘,声音沉闷令人生厌。
  另一名牛山濯濯的秃子,此际业已换上了一件花纹密布的长袍,他徐徐走到“海老”面前定身。
  那秃子开口道:
  “海老,成了么?”
  “海老”停止嘘气,道:
  “十指已墨其八,大约是成了。”
  说着将双手十指摊开,其中八根指头不知怎地竟是隐隐泛着墨黑光泽,只剩得两只拇指保留原来肉色。
  赵子原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
  “乌墨指,乌墨指……”
  顾迁武奇道:
  “兄弟你认得此指来历?”
  赵子原道:
  “出道前家师曾向我提到过天下各奇门邪派的来龙去脉,但我阅历太少,那‘海老’所练的是不是乌墨指,可没有十分把握。”
  他二人说话时,尽量将声浪压低,加之外头风雨交作,是以虽仅一门之隔,那“海老”及秃子始终没有察觉。
  但听那“海老”道:
  “老秃你开始运功吧,注意第七次嘘气时须将真气倒转逆渡到玄脉大关,提防走了窍。”秃子不耐道:“你可不可以省说两句,咱老秃几时走窍过?”
  “海老”道:“话倒不是这么说法,咱家兄弟多年苦练,今夜是最后关头,万不能因你秃子一时大意而功亏一篑。”
  秃子道:“练成之后,你我又如何行事?”
  “海老”沉吟不语,秃子复道:“海老若未作任何决定,我倒有个提议——”
  “海老”抬头道:“怎么?”
  秃子道:
  “海老你说咱们何必舍近求远,干脆先拿庙里的和尚开刀,试一试那奇门功夫有多厉害,然后再去水泊绿屋……”
  “海老”沉声打断道:“在江湖上,水泊绿屋这四个字还是少提为妙!”
  秃子面上满露不悦之色,终于忍住不再多言。
  一刹之间,秃子忽然绕着四口黑色大木箱手舞足蹈起来,口中随之呼呼作态,赵子原仔细一瞧,那秃子看似乱跳乱舞,其实却是井然有序,仿佛依着乐声之板眼节奏挥舞一般。
  秃子舞了好一会,与“海老”双双步至黑箱前面,伸手一抓一扳,“喀嚓”一响便把箱盖揭开了——
  赵、顾二人本来就对那黑色木箱怀有戒惧之心,这时听见那震人心魄的揭盖声响,不禁毛骨悚然。
  木箱盖子乍一揭开,一股腐臭败坏之气迅即弥漫开来,令人闻之直欲作呕,房外的顾、赵二人忙不迭掩鼻屏息,而那“海老”及秃子对这种腐败味道却生似极为受用,朝箱内连连猛嗅不止。
  “海老”与秃子嗅罢、一边狂啸厉叫,一边从两口黑箱里搬出两具赤裸裸的死尸来!
  那两具死尸容貌狰狞可怖,全身干瘪瘪的,肌肤完全没有一些儿丰腴,皮层上不知怎地竟然隐隐泛着黑灰之色,与木箱上的颜色毫无两样,更奇怪的是两具死尸的右手上各自执着一只大板斧!
  赵子原吸了一口冷气,忖道:
  “莫非这是两具僵尸不成?”
  他暗暗运足内力聚在双掌之上,以防有什么不测,立刻就可出击。
  顾迁武脱口低呼道:“滇西鬼斧门!”
  赵子原道:“方才我认为那‘海老’练的是‘乌墨指’,也许是瞧走眼了,顾兄你看如何?……”
  顾迁武道:“兄弟你见到两具死尸手上所执的板斧没有?”
  赵子原颔首道:
  “瞧到了,死尸之手居然紧紧握着板斧不放,倒是一桩奇闻。”
  语声一顿,续道:
  “还有那两具死尸肌肤业已完全风干,布满一点一点黑灰之色,着实和鬼魅妖怪相去不远,倒像是风干的僵尸……”
  顾迁武沉声道:
  “武林中传说,在滇西人烟绝迹的铁壁附近,有一个邪恶诡异的鬼斧门,利用死尸执斧,练成许多匪夷所思的奇门邪道功夫,江湖上人,一提到滇西鬼斧门,便如遇到鬼魅一样惧骇!”
  赵子原惊道:
  “有这等事?”
  顾迁武道:
  “看来那海老及秃子,便是来自滇西的鬼斧门人了。”
  赵子原想了一想,道:
  “但那秃子刚才曾说到‘水泊绿屋’四个字,滇西鬼斧门与水泊绿屋又有什么关连?……”
  顾迁武茫然道:
  “这个就非我所能知晓了。”
  “海老”及秃子审视了那两具死尸一番,露出心满意足的模样,然后让死尸贴壁斜躺着,口中念念有词:
  “但嗒嘛但嘶璃咪……”
  两人念了一段希里古怪的咒文后,便对着死尸运起吐呐功夫来了。
  片刻过后,奇事发生了,首先房里亮起了一阵轻微生硬的异响,凝神听去,那异响又像是来处极为遥远的地方。
  “海老”与秃子仍然不停地念着咒文,有顷,那两具死尸陡地由斜躺而自动立将起来,齐然朝前一纵一跳,它每跳出一点,便发出一声异响,手中所执的大板斧亦顺势向前一挥。
  那死尸举手投足间,动作甚为生硬,果与常人有异。
  赵子原心中发毛,暗自呼道:
  “从前曾听说过湘西一带,人们客死异地后,便由专事赶尸之人将尸身赶回原籍埋葬,我犹以为那不过是被渲染夸张了的怪谈,想不到眼前这鬼斧门人行事更是不可思议,人世间里真是无奇不有了。”
  只听“海老”道:“老秃,你把另两口木箱里的毒蟒放出来。”
  秃子道:“如此只怕有些不妥……”
  “海老”斩钉截铁地道:“甭多言,依我的话去做!”
  秃子迟疑一忽,终于伸手把其余两口黑色大木箱的箱盖揭开,两条长达三丈的巨蟒迅速地游将出来。
  赵子原猛可吃一大惊,那二条蟒蛇首颈少说也有茶碗粗细,加之皮厚鳞坚,揣摩模样似已臻刀枪不入的地步,他缓缓吸一口气,只觉腥风扑鼻,与房中腐尸奇臭之气陈陈相因。
  巨蟒游到两个死尸前面五步开外,倏然停下身来,昂首面对死尸吐着红信,形态可怖之极。
  死尸一纵一跳向前直行,两条巨蟒吐闪了一阵红信后,忽然全身昂起,有似脱弦之矢般朝死尸疾射而去。
  “海老”视若未睹,依旧不停地念着咒文。
  死尸手中板斧一挥,那巨蟒在空中如旋风般一个扭身,倒转尾巴扫过来,“呼轰”一声巨响扬起,两条巨蟒横尾这一扫,威力之巨可令挡者披靡。
  嘶然一响,两个死尸齐然跃开,手执板斧纵击横扫,动作都是一般,但见血光飞溅,斧头端端砍中蟒蛇七寸之处,两条巨蟒登时身首分家,盘蟋倒毙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两个死尸动作整齐划一,是以那一对巨蟒不分先后被同时祈毙。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那巨蟒何等灵捷,更加全身有如精钢铸造,竟被死尸在一举手之间击毙,简直令人无法置信。抑有进者,死尸挥举利斧,举手投足问生似隐含着惊世骇俗的绝大功力,赵子原不禁暗暗不解,心忖:“死尸居然也怀有武功,这该怎么解释?”
  但见秃子禁架暴笑一声,似乎得意已极。
  “海老”喃喃道:
  “行了,这一对长虫的厉害绝不在一般武林高手之下,死尸既然能把它制服,足见咱们所练的奇门功夫已大大有了长进。”
  说着,双目有意无意朝房门一瞥,面上露出一种难以思议的神秘表情,旋即收回视线。
  赵子原心念一动,在顾迁武耳旁道:
  “海老分明知道你我在门外窥视,他那句话是故意说与我们听的,只不知用意何在?”
  顾迁武道:
  “此人阴险诡诈得紧,至于另一个秃子,倒像比较浑戆……”
  赵子原点点头,犹未及答话,但闻房中那秃子道:
  “然则咱们立刻就把死尸送到水泊绿屋去?”
  “海老”瞪了他一眼,默然没有作声,似乎怪秃子不该又提起“水泊绿屋”四个字。
  秃子却未察觉继续道:
  “不知水泊绿屋那神秘主儿要死尸何用?此番咱们鬼斧大帅有命下来……”
  “海老”沉声打断道:
  “老秃你要再信口毫无遮拦的说下去,一俟回滇西之后,我可要据实上禀大帅,用门规整治你了!”
  秃子满露不豫之色,道:
  “不说便不说,你少提大帅的名头压人。”
  “海老”冷哼一声,再度向房门瞥了一瞥,又自念起咒文来。
  那两具死尸口中倏地发出骇人之极的怪叫,举步纵向房门……”
  赵子原暗呼一声“不好”,脱口道:
  “顾兄,快些躲开……”
  语声方落,那两个死尸已冲破房门板木,手中所执巨斧挥舞得“格”“格”作响,赵子原与顾迁武面对死尸,直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呆了,竟忘了退身闪避或发掌相御。
  两具死尸手起斧落,霎时之间,赵、顾二人面如死灰,暗道:
  “我命休矣!”
  耳际依稀传来“海老”的桀桀得意暴笑声音,说时迟,那时快,死尸手中巨斧甫行落下,二人倏感一股奇猛无比的力道自身后回旋袭至,当下一个立足不稳,分向两旁跌开七步之遥……”
  那掌风余力,犹自激荡残破的房门摇摆不定。
  顾、赵二人死中得生,但觉冷汗泱背而落,他俩惊魂甫定,齐地回目望去,只见身后寻丈外不知何时已立着广灵寺住持黄衣僧一梦!
  两具死尸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纵跳,僵立当地不动;那“海老”霍地长身立起,指着黄衣僧一梦道:
  “和尚你架了这一斧,梁子你是抗定了!”
  黄衣僧一梦喧了个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自滇西?”
  秃子冷冷道:
  “是又怎样?”
  一梦老僧道:
  “那么施主果然是鬼斧门下的人了,敢问名讳如何称呼?”
  秃子冷笑道:
  “咱家兄弟九秃招魂冥海招魂,你总该听过了。”
  一梦老僧神色微变,道:
  “鬼斧门招魂二魔几时远离滇西来到中土?”
  秃子与“海老”不答,一梦复道:
  “老衲必须追究明白,二位施主托词借宿于敝寺,究竟意欲何为?”
  九秃招魂晒道:
  “鬼斧门行事,外人管得着么?”
  一梦老僧道:
  “老衲久闻鬼斧门有不许外人过间隐秘的规矩,但施主既然在敝寺落足,老衲忝为本寺住持,总得管上一管——”
  冥海招魂桀桀怪笑道:
  “敢情和尚你是鬼迷心窍了,要管你便到地狱去管吧!”
  一梦老僧毫未在意,道:
  “适才老衲在暗地里觉察许久,这两具死尸……”
  正说间,那冥海招魂已喃喃念起咒文,两具死尸齐地纵跳上前,挥起利斧双双往一梦顶门劈落!
  一梦老僧道:“外魔不侵我佛,施主莫要执迷不悟。”他身形极快地一闪,让过利斧,那两个死尸一斫不着,分自左右斜抄而起,各走半弧夹击一梦。
  一梦老僧方欲蹬步再退,陡觉一股泛骨奇寒袭近身前,不由吃了一惊,当下疾地盘足一错,硬生生将后退之势化为侧移,空中传来“叮”地一声金铁交击声响,死尸一对板斧击空,因为去势极猛,推实后竟相互交碰了一下,旋即吃对方劈斧时所生的劲道反震回来。
  死尸嘶号连连,两臂伸得笔直疾扑而上,那惨白的十指闪出磷磷鬼火,令人不寒而栗。
  霎时周遭扬起习习阴风,一旁的顾迁武打个哆嗦,呼道:
  “禅师留……留神……”
  一梦双掌一合一翻,一股阳刚之劲暴迸而出,轰然一震后,死尸身躯全然不退,忽地一左一右腾空跃起挥斧劈下。
  死尸下扑之际,双掌忽然僵直,口吐怪叫,声音虽则不高,但却惨惊刺耳,更加添了阴森惨淡的气氛。
  一梦大吼一声道:“孽障倒下!”
  他身形猛可一矮,右掌平立,左掌仰翻,针对死尸下扑之势封出,掌势发出之际,全身随着一阵颤动。
  立时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道,从他掌心封击了上去。
  顾迁武默默对自己呼道:
  “梦回青河!……梦回青河!一梦禅师就要使出他的绝学来了!……”
  就在这一忽里,最后一幢庙房的木门蓦然一摇,一个人影好比鬼魅一般一闪而入——
  接着一道冰冷的语声亮起:
  “佛门清静之地,怎有如许魍魍鬼魅在此吵闹不休?”
  诸人不约而同停下手来,循声望去,但见那人约莫中等年纪,一身文士装束,端端立在寻丈之外——
  赵子原失声呼道:“老前辈是你?……”
  那人正是数日前有如神龙一般突然出现在太昭堡内,挡住穷追赵子原不舍的甄定远,解了前者一围的中年文士,赵子原触目立即辨识出来。
  中年文士颔首道:
  “唔,这次你总没忘却在前辈之上加个‘老’字,不在老夫曾指点你轻功一场……”
  赵子原想起首次见面时,对方自外表模样观之虽年事不高,却动辄以“老前辈”自居,当时自己听来曾觉得相当刺耳,但后来得悉他身负惊世骇俗的绝代功力,内心始为之释然。中年文士转首瞧了顾迁武一眼,道:“小伙,你所中马兰毒伤可痊愈了?”
  顾迁武恭身一揖,道:
  “马兰之毒虽是世中罕见奇毒,但老前辈那解药确也神效得紧,目下小可身上毒素业已化解得一干二净。”
  他语声一顿,指着赵子原道:
  “非特如此,这位赵兄亦为马兰毒所害,老前辈所与小可的解药,同时也解了赵兄体内的巨毒。”
  中年文士双眉微皱,正欲追问原委,那一梦禅师突然插口向他说道:
  “檀樾乃鄙寺上客,还请回房安歇,待老衲将此事解决,再向檀樾谢过打扰之罪。”
  中年文士道:
  “邪道魍魍横肆佛门,气焰何其嚣张,老夫又怎生能够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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