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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毒梅香

_41 古龙(当代)
是毫无信心。”
  高战是小孩心性,心中不服,就冲口道:“难道是三头六臂之人?师父,他叫什么
呀?”
  边察大侠风柏杨,折高战改口叫自己师父,不禁大乐,一抚长须,笑道:“乖徒儿,问
得好。”
  原来他心中爱极高战,知道高战如果拜在自己门下,将来成就一定在自己之上,关外一
派武术,就要靠他发扬光大。他不好意思开口说出要收高战,只有一再暗示,但见高战仍然
喊自己老伯伯,心中不禁微急,其实他哪知高战对于武林规矩一窍不通,认为喊老伯伯和师
父根本就没有分别。
  风柏杨道:“天下武林中名望最高的是‘三仙’‘二君’,三仙是居于海外,成名都已
在一甲子以上,二君是关内南北称雄,不过为师看来,二君名头虽大,真正本领却在三仙之
下,三仙悠游海外,往往几十年不覆中原,可是偶一露面,必然有超世惊俗的表现,是以江
湖上对于三人愈传愈是神奇,竟有人认为他们已成为金刚不坏之身,长生不死。”
  风柏杨略一停歇,喝了一口茶,高战听得津津有味,催促道:“师父,您老人家在关
外,他们三仙是在海上,相隔几万里,怎么会结仇的呀?”
  风柏杨叹了口气道:“战儿,你大师兄铁青原艺成之后一向在关外经营皮货,他为人憨
直,口不遮言,在一次酒后,自称关外武功天下无双。他同伙商人也一再吹虚,就激起和他
们一齐喝酒的关中镖局镖头们不满,你大师哥起身和他们打赌,扬言只用双脚,就能把他们
七八个镖师踢翻,那些好事的人一再凑趣,结果双方终于动手,你大师兄果然凭着我天池绝
技‘迷踪脚法’,不数招便把那些草包镖师锡倒。”
  高战大感兴奋,叫道:“师父,大师兄真威风啊!”
  风柏杨微微一笑:道:“你大师正在洋洋得意,突然绿光一闪,一个小小物件直向他
‘云台’穴打来,来势疾如流星,你大师兄向右一闪,竟没闪过,卫中右腰间“笑软”穴,
当时酸痒难熬,不由自主地哈哈狂笑起来。他伸手一拔,原来腰间所中的物事竟是一根松
针,众人只道你为师哥得意忘形,却不知已经遭到暗算。”
  高战不禁骇然,心想一根轻轻的松针,竟然可以当作暗器来伤人,此人功力只怕真在天
煞星君之上,当下不假思索便道:“师父,暗算师哥的人是您说的那个对头了?”
  风柏杨点头赞道:“徒儿,你真聪明,你大师哥强忍酸痛,自行推宫过血,忙了好半
天,总算把穴道解开,上前推开窗子一看,只见四、五丈外一棵松树中,端坐着一个人。你
师兄的脾气是有名的火爆,明知此人能在四五丈外把一根松针弹出,而且力道强劲,认穴奇
准,功夫已然出神入化,他自己真是万万不及,可是仍然忍不住气,破口怒骂起来。那人待
他骂了几句,身形微动,飘然下树。
  ”你大师哥骑虎难下,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了出去,那人也不言语,一脚伸向你师兄下
盘踢去,你师兄退后一步,哪知他突然变踢为钩,你大师哥就被他劈面拌倒。那人冷冷道:
‘关外天池武功不过尔尔,你这厮自吹脚法天下无双,其实下盘如比稀松,这样看来,风老
儿也是浪得虚名之辈,教出如此脓胞。’”
  高战叫道:“他敢侮辱师父,待我学好本事,一定要好好打他一顿,替您出气。”
  风柏杨笑道:“乖徒儿,你有这番志气,师父高兴得很。你大师兄听他骂我,也是气愤
填胸,拼出性命和他搏斗,但是功力相差太远,不数招又被点中穴道,他当众把你大师哥羞
辱一阵,再解开他穴道,准备飘然而去,你大师可穴道一解,又如一头疯虎一般,没命的缠
着他。他一怒之下,出手渐重,把你师哥饱打一顿,连头发都被他抓去大半。
  “那人临走时自被是东海无极岛主无恨生、扬言你师哥如不服气,尽可回去把师父请
来,他在无极岛上候教。你师哥受了这大侮辱,自是无法在江湖上再混,便回到锦州向我哭
诉,我知你师哥草包脾气,一定是他出言狂妄,自取其辱,就罚他面壁三年,不准外去,重
练本门内功。我生平从未踏入山海关半步,可是此事非同小可,关系着我天池派威望,那无
恨生既然指名挑战,为师如果再要畏缩不前,那么我天池派数百年在关外威名。就要毁在为
师手中。”
  高战接口道:“所以师父因此来不及教我,只留下内功图谱,就单人匹马往东海去找那
无恨生较量了。”
  风柏杨点头道:“为师老早知此人成名已久,功力盖世,驻颜有术,已是仙佛中人,却
没想到他对于‘名’之上字,竟然也参悟不进,后来打听得知他因爱女失踪,出岛久寻不
获,心中烦燥。所以一路上也不知道折辱了多少武林同道,几乎掀起中原武林大波。”
  高战道:“他女儿离家外出,他找寻不到就拿别人出气,师父,我瞧他和天煞星君一
样,也不是什么好人。”
  风柏杨道:“无恨生原是寒门书生,他读饱经书,却是连番落第,多次刺激下性情自是
偏激,他当年一怒之下驾舟飘泊大海,来到无极岛,巧食一颗千年朱果,又得前辈隐侠遗下
神功秘笈,自此功力突飞猛进,容颜常葆,与大戢岛主平凡上人,小戢岛主慧大师并称‘世
外三仙’。”
  高战听师父讲起武林掌故,觉得津津有味,想到无恨生只身飘泊海外,练成绝世武功,
心中很是佩服他的毅力,对于无恨生恶感大减,忖道:“想那无恨生当年一定是考试失败,
身上又穷,被逼得走头无路,这才冒险出海,但是终凭他勇气毅力,成就为举世闻名的人,
看来‘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话是不错的。我高战虽然父母早亡,可是遇到的人,
没有持我不好的,就是那天然星君老魔头也不例外。我在这样好的环境下,如果不能成就一
番大事,真足愧对父母生我一场了。”
  风柏杨见高战脸上突然闪过振奋的之色,使那本就俊美的脸上,又多添了一丝英雄本
色。使愈看愈爱,情不自禁的伸手摸摸高战的脸,他此时对高战的心情,已由严师化为慈
父,心中忖道:“我风柏杨半生孤苦,无儿无女,想不到在这垂暮之年,收得如此一个乖巧
徒儿。”
  高战生听得起劲,见师父突然停住不讲,摸着自己,眼中尽是慈爱,他急于要听下去,
催道:“师父,后来怎样了?”
  风柏杨微笑继续说道:“无恨生成名以后,总觉自己年幼时所受折磨太多,是以行事率
性而为,但求自己之所喜,但虽如此,对于善恶分明,犹不失书生本色。”
  “为师入关以后,就直奔东海无极岛去,哪知一到岛上,却扑了个空,那天恨生已与平
凡上人、慧大师三人联袂赴天竺,应恒河三佛之约,作第二次华夷之争去了。那日无恨生留
言石上,为师上前仔细一看,登时凉了半截。”
  高战急问道:“怎样?”
  边寨大侠道:“那石上字迹是无恨生用手指施展金刚指写的,用指刻石原本不难,可是
那石上字迹不但能笔走龙蛇,而且每笔每划深浅完全一样,这就难到极点,为师自忖不能办
到,便也就留书石上,约定三年后再来拜访,就返回辽东苦练‘先天功’,想要在三年之后
功力能与他相抗衡。
  三年之后,我依言又到无极岛,那无根生与他妻子都在岛上,为师说明来意,无根生也
不多说,招手就引我到岛后去。原来无极岛虽是海外荒岛,可是风光如画,他跑到一座山峰
边对我说道:久闻大侠‘百步神拳’及‘先天功’是关外二绝,此峰唤做雪岭,峰巅终年积
雪,小生就在峰上领教关外武学。
  我见他态度傲慢,并无丝毫怀谦之意,心内也觉甚怒,便不跟他多说,随着他直往绝岭
翻去,无恨生轻功端的高妙得紧,一起一落就是十来丈,为师心想莫要在未比划前就丧了锐
气,一提气也施展平沙落雁身法,与他首尾而行,他见始终不能丢开我,身形越加越快,不
消片刻,都一齐翻上绝岭。”
  一路上,为师的平沙落雁身法己使至十二成,始终足和他不先不后,首尾相行,来到雪
岭,却见这插天拔云、地势奇险的山头上,却是一个方圆很大的平顶,峰顶上积雪溶溶,到
和关外的风光略同。
  那无恨生来到顶上,冷冷对为师道:这方平顶,尚足咱们施展吧?
  我对他这种冷漠自骄的态度始终不能释然,当下点了点头,并没有答话。
  后来两人议定先在拳法上见个输赢。那无恨生果是豪勇,立刻施出绝顶功夫,和为师对
折起来。
  开头数招,为师有意采取硬碰硬撞的招式,不管他招式变化的虚实,鼓足内力以百步神
拳一连对他虚撞三拳,他倒也不敢大意,对挡了这三式。
  咱们这一相搏,我心中有数,无根生内力造诣之深,实为平生所仅见。
  而无恨生却是不肯放松每一个机会,紧接着便虚空攻向为师一十二招,他这一十二招可
真非同小可,乃是他近年来方悟出的掌法,不但在内力强撞方面,就是在招式变化方面,也
无不精细入微。
  这样为师立刻和他以快搏快,瞬息间便折了一百多式。蓦然,他振声长啸,手上攻势陡
的一挫。
  为师当时身形始终和他相距四五尺,虽说是以快搏快,但用以攻敌的却都是百步种拳之
类,虚空对掌。
  他攻势一挫,为师神拳之式大震,一连老拳,鼻形己欺近约有三尺,无恨生却不进不
退,双手合抱有如太极,忽地一合,但闻呼的一声,这一式好生奇怪,内力从这一合之式,
悉数涌出,劲风激荡处,竟发出风雷之声。
  为师万料不到这无恨生的内力果然已达‘玉玄归真’的地步,百忙中,神拳陡走险招,
一上一下,使出我有多年不用的杀手招式:‘奔电入雷’来。
  这一式一出,为师内力付之一掷,头上须发齐举,内力沉重如山,同时间里,身形却弧
形后退,为的是留下退路。
  一触之下,无根生身形一震,为师后退身形也是一跋,说时迟,那时快,无恨生双足飞
起,左右连环,一连踢出七八脚之多。
  好在为师先前便留好退路,左右闪荡,再加上手上内力不断疾涌而出,才将无恨生这惊
天动地的连环攻势阻下。”
  说到这里,风柏杨神情似乎一震,声浪也提高好多,想是说到紧要之处,触动豪气,目
中神光暴射,瞥了高战一眼,但见他专心的聆听着,脸上流露出似乎是为师父避过的这一险
招而放心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长吸一口气,又道:“无恨生见为师化解开他疯狂的攻
势,不由为之一怔。为师心忖自己一直处于被动地位,不由雄心勃发,双掌一合,虚空推
出,随着双拳交错颤动之下已用出于多个绝招,招招袭向他胸腹各大要穴,无恨生身形左右
一晃,蓦然后退一步,右手同时一拂,闪电般一沉一抓,竟便他名震天下的“拂穴”手法来
破解为师的攻势,数招过后,他后退数步,长声道:暂住!暂住!关外武学果是不凡,百步
神拳已领教过……
  他说到这儿,微微一顿。为师可知道他乃是因为平生绝招仍奈何不了为师,是以自知拳
招上胜负绝非短间可辨,同时为师也深知要胜得这无恨生,也万万不易。
  是以接口道:自古道‘喧宾不夺主’,张大侠尽管划下道来,老朽无不奉陪。
  无恨生略一沉吟,说道:小生不自量力,愿讨教风大侠的‘先天气功’……
  我长笑一声,答道:好说!好说!
  同时我心中也忖道:内力的比武,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取巧,今日风柏杨一世成名,便要
凭此广战了。
  这次又是那天恨生先出手,他身形腾空,右手一掌印来。为师从他身形上看来,便知对
方内力业已发动,左掌虚空而立,右拳一翻,猛吼一声,一式‘玄符急掷’,斜捣而出,用
的却是‘云槌’力道,三分发,七分收。
  果然,一触之下,无根生猛然一带,为师‘云糙’力道也自发动,‘呼’的一声,两人
身形各自平平后移开去,同时手上原式不变,己较上了内劲。
  瞧那无恨生,原来立身的雪地上,白皑皑的一片,竟连一丝一毫的印儿也没有留下,须
知他这一掌发出怕有千斤之力,立足之地却连印儿也没留下。此人的内力造诣可真深不可测
了。
  为师急忙俯眼察看自己立足的地上,却也未曾留下一丝淡淡的印痕!心中一宽,手上不
却敢大意丝毫,全力催用内家力道对敌。
  僵持了一会,为师蓦然心生一计,内力陡然一松,无恨生重若山岳的掌力立刻反击回
来。
  为师猛喝一声,右手一沉一震,掌力加上这一冲之力,无恨生支持不了,身形不由离地
而起,呼的向后掠去。
  无恨生吃了一惊,百忙之中,左手一带,身形呼的一声,又掠回原来停足之地,为师一
招得手,猛运一口真气,抵住无恨生含怒的反击。”
  说到这里,风柏杨驭然停下话来。
  高战在一旁听得正是眉飞色舞,全神贯注,风柏杨这一停顿,高战不由诧异,却又不敢
插口相间。望着风柏杨,只见他双日中神光凛凛,白臂微微而动,像是正值撮着当日神勇的
情形,高战看得不由豪气大发,雄心勃起,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风柏杨莫然回醒,接口道:“好!好!为师这就继续道来……”
  原来当日风柏杨和无恨生比试内力,两人心中有数,内力造诣确在伯仲之间,虽说有差
别,也不过只是极其微小的程度,是以两人明白不出奇招,这个僵局却是打不开来。
  风柏杨一掌得手,无恨生全力反攻,风柏杨但觉手心一热,虎吼一声,内力涌出,一抵
之下,蓦然感到劲力一空,心中连唤:“糟了,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无恨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劲力一收,再呼然一劈,也借此
一冲之力,登时把风柏杨身子击得一震,斜掠开去。
  无恨生哈哈一笑,风柏杨心中悔道:“好不容易才出奇计抢得了先机,却让他用一模一
样的手法平反败局,说不得只有挺而走险了。”
  他可真不敢断定自己是否可以挺住这个大险,但见他长嘿一声,悉数吐出胸中混浊真
气,借这吐气开声之间,身形一沉,又自长吸一口真气,左右双掌一合之下,滴溜溜向侧一
偏。
  无恨生何等功力,掌力之雄,举世难与匹敌,适才又借这一冲之力,却让风柏杨运用太
极门中最初步的“黏”字诀给化了开去,这倒是无恨生所始料不及的。
  但风柏杨这个险倒也冒得太大,只觉胸口一窒,眼中微黑,猛然一叱,发动自己几十年
浸淫的内家力道,猛地一圈再吐。
  这一式传为打力的招式虽是通俗寻常,但在此时使出,险则险矣,倒是适当不过的一
招。
  “呼”的一声,风柏杨内力尽吐,不但发出雄浑的单力,而且连对方千斤之力也一齐反
推回去,声势之猛,无可匹敌。
  无恨生万料不到对方大胆如此,嘿然低哼一声,身形有若行云流水,弧形后退。同时间
里,双掌已在脑前来回交错了十余式,每一式都是内力外涌,才堪堪接着风柏杨这一掌,脸
上不由一红,哼然道:“好掌力!”
  蓦然,无恨生双掌交相一圈,猛然一吐。
  别看这一掌,乃是无恨生内身功力集聚“玉玄归真”之内家绝顶力道,也己发出。
  风柏杨知道胜败乃在此一举,仰天一呼,双掌握拳,缓缓推出。
  “轰”一声,两人盖世高人掌力一触,有若雷动万物,劲风激荡处,卷起漫天雪花,但
是两人都是凝坐如山,动也不动。
  无恨生嘘了一口气,又换了一口真气,一种先天的本能在他体内飞快运行,功力也不断
涌出。
  风柏杨双目微闭,暗运几十年的修养,来抵抗对方有若春蚕吐丝,绵绵不断的攻击!
  无极岛上。
  雪峰之巅……
  白茫茫的一片,使得这个小小的天地似乎含有一股圣洁不可侵犯的味道。
  微风开始送拂了,雪地上,出石间,寒凉刺骨。远方,在苍弯的尽头和包围着小岛的大
海茫茫相接,并分不出哪里是水,那里是天。
  有海鸥自远方来,孤然鸿叫数声,盘旋而去。
  雪岭之岗,孤立岛中,若是立于其上,披上一袭白袍,遥望无边天水。拂面微风,再加
上银白的积雪,这是何等仙境?然而,在这无边景色之中,却酝酿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蓦然,雪岭奇海的山道上,竟尔又出现一条人影。那个人影动作好快,那消几点,便渡
过各个险阻,安然来到岭巅。
  峰巅平顶上,两个盖世大侠仍然作内力的拼斗,那人影来得近了,原来是一个中年美
妇。
  无恨生和风柏杨虽是拼试着内力,但仍是耳听八方,这美妇才上峰来,两人都惊而相
视。
  无恨生不由惊道:“七娘——怎么你……”
  那妇人五是无恨生的妻子,一代巾帽英雄缪七娘。
  缪七娘笑着摆摆手,打断无恨生的话头,向风柏杨裣衽为礼,道:“妄身特来为风大侠
和外子掠阵,想两位拼斗如此之久,必然需要进些食物吧?”
  她可想得周到,反手把挂在身后的一个食篮取下来,揭开食盒,原来是几盘精致的小莱
和几斤美酒。
  风柏杨哈哈一笑,道:“风柏杨先此拜谢了——”
  无恨生也笑道:“好说,好说,风大侠哪里的话——”
  他们虽说着笑话,但手中内力却分毫不减,是以两人勉强分神说话,都不得不立刻收
住。
  缪七娘在一边看得微微一笑,心中却惊道:“这风老儿的内力竟是如此精深?”
  口中却道:“两位且暂一住手,先吃一顿再说。”
  无恨生哈哈笑道:“咱们边打边吃也成——”
  说着提气对准放在左侧的一杯酒儿张口一吸,“呼”的一声,那杯酒已入水箭般射入他
口中。
  风柏杨那肯示弱,洪声笑道:“那就谢谢啦——”
  也是张口吸尽一杯美酒。
  缪七娘大吃一惊,可说不出话来。
  须知他们两人都在以绝顶内力拼斗,心神早已专注,此时又拼着分神用内力去吸那些美
酒,这样一心两用,假如他们没有用功倒也罢了,但他们现下乃是以全身功力相搏,一个把
持不定,说不定立刻得受深重内伤!
  风柏杨喝得几口美酒,忖道:“今日之事,不分出胜负,只怕不能了结,无恨生既然要
见识我先天气功,我就施出来给他瞧瞧。”
  风柏杨心意一决,长啸一声,如老龙清吟,久久不绝,说道:“岛主留意,在下显
丑。”
  无恨生哈哈大笑,声音愈来愈高,到了后来,直如冲霄流星,声量宏伟,震动四周冰雪
乱飘。
  风柏杨心道:“无极主悠游世外,可是争强斗胜的性儿仍然盛得紧,我无意间长啸一
声,他就不服气,这阵大笑,分别是显示内功来的。”
  边塞大侠不再多言,蓦然身形向后倒窜,和无恨生相隔丈余坐了下来,双手握拳相合。
  无极岛主无恨生知他要以关外绝学“先天气功”相拼,不敢丝毫大意,一提真气,双掌
合什、也盘坐下来。
  忽然风柏杨双拳缓缓向空虚发,宛如推动千钧重物,发须皆张,无根生双掌分开,向前
拍出,看似轻飘飘的,其实已经藏自己性命交修一甲子的上乘内功。
  两股力道在空中间一撞,风柏杨拳风虽厉,可是竟被无恨生所发阴柔气功化解。
  风柏杨喝一声好、也不见他作势,身子凭空前起,双手连发七拳,无恨生不肯稍稍示
弱,身形也向前进,快若闪电的也拍出七掌。
  两人这一换招,只看得在旁的缪七娘花容失色,她虽知自己丈夫武功高极,可是她从未
见过他施出如此绝技,要知凭空渡虚,全凭一口真气,守受外力,立即落地,两人不但能哆
发劲攻敌,而且能在对方猛烈内力攻击,依然前飞,这种内功修为,已到炉火纯青,一口真
气可以数用了。
  缪七娘心道:“这关外来的野老头,功力真的如此高强。”她心中不禁有些为丈夫担
忧。
  此时两人只隔微尺,无恨生微微一笑,推出双掌,接上风柏杨的双拳,两人脸上神色突
变凝重,缪七娘一看四只手两拳两掌胶黏在一块,丝毫不动。
  缨七娘心中大急,知道两人正以上乘内功相拼,这种比法,毫无取巧可言,比到最后功
力弱的一方,不死即伤。
  风柏杨见自己无坚不摧的先天内功,一次次发将出去,对方功力并未半点不济之色,心
神一烦,忽觉对方一股阴柔力道,顺着自己双拳传上,不由大吃一掠,连忙将功力发出十二
分,这才挽回危势。
  缨七娘只见风柏杨脸上愈来愈红,自己丈夫脸上愈来愈白,心知胜负即分,她在未嫁无
极岛主以前,原也是个大大有名的女侠,什么场面风浪也见过闯过,可是此时竟然掉转头
去,不敢再看。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雪岭那边走上一个老和尚,缪七娘一见,心中大喜,高声
叫道:“平凡大师,请快来啊。”
  原来那老和尚正是东海大戢岛主平凡上人。
  平凡上人走到二人身旁,呵呵笑道:“两位老弟,听我一言。”
  无恨生见平凡上人来到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再比下去,风柏汤也是一般心思,两人一撤
真力,双双站起,互相一揖。
  风柏杨一见自己坐下雪花己融了一半,无恨生适才所坐雪地处,依然是完好无损,心知
这一较量,自己已输了半筹,他是名杨天下的大侠,岂能混赖,当下向三人作了一揖,对无
恨生道:“岛主手下留情,风某心内自知,只是岛主英风高人,风某向往得紧,十年之后,
再来岛上请教。”
  无恨生笑道:“风大侠功力盖世,小生也自仅服得很,天涯虽大,知己却少,得一知己
夫复何传,十年之后,小生设酒岭上,恭候大驾。”
  原来无恨生生平未逢敌手,此时见风伯杨正气凛然,功力高绝,竞生相惜之心,以他那
种伶傲脾气,竟然对风柏杨客气起来。
  风柏杨无脸再留,转身下岭,重返关外。
  边塞大侠风柏杨一口气把当年大战无极岛主的事说了一遍,高战只听得心神俱醉,心中
对于师父威猛无比,无恨生的洒脱无滞,实是钦佩之极。
  高战道:“师父,你现在就是去赴十年之约吗?”
  风柏杨点点头,高战又道:“战儿也跟你去。”
  风柏杨道:“你到杭州等我,我这次赴约,心中并未存争胜好名之心,倒想和那无恨生
结交。他那无极岛从不准外入踏人,我昔年答应一人赴约,你虽是我徒儿,带去却也不
便。”
  高战心中不悦,但他不敢和师父顶嘴,只得答应不去。
  且说高战遵照师父边塞大侠风柏杨的吩咐,动身前往杭城等他,高战心中虽然很想跟师
父去见识一下无极岛主无恨生,可是风柏杨再三阻止,他只有快快启程。
  他从家乡出外,原来准备游历天下,所以买了一匹瘦马,可是上次在绿林大会匆匆忙忙
随着吴凌风走了,是以马也未及带出,现在要远行天涯,便感十分不便,他看看怀中自己辛
辛苦苦积储的银子,渐渐减少,想到横直有三个月时间,一横心就决定步行走去。
  他一路上浏览风景,心情倒也十分畅快,只是在夜半梦回之时,那山东大豪女儿的如花
的笑靥,款款情深的眼光,还不时会浮上心头。高战不知下了几次决心,不再想她,可是每
当他一个人独处时,他就会感到寂寞,仿佛有个很亲切的人在远方,自己无法和他相会。
  此时已是初夏,天气渐渐炎热,高战每日天傍晚赶到一个地方住下,吃过晚饭后,总爱
浴看清凉的晚风,到处遛达一番,有时,他会站在树旁瞧着孩子们用长长竹杆去捉“知
了”,直到孩子们每人手中都捉了一只,兴教冲冲的回家去,他才跟着离开。
  又有时他站在柳荫下,望着滔滔的黄河,永无歇止的向东流着,偶而有一两尾肥壮的鲤
鱼,跃出水面,跳跃着,跳跃着,于是儿时的情景,又清晰的出现了,儿时的种种趣事一间
而过。高战真忍不住想跃下水去抓鱼,可是一看自己身上儒生打扮,立刻兴趣就消失了,于
是他深切的领悟到只有光阴——失去的光阴,那是永远无法追回,纵然有移山倒海之能,却
也不能把自己可爱的童年找回,如果要,那么只有从片断的回忆中,追索一些残余的痕迹。
  这天他正在逛街,忽然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吱吱孤孤的有说有笑,高战回头一看,登时
心中冰凉,略一沉吟,就闪身人群中。
  原来他一眼看去,背后正是济南大豪之女,这异地相逢本是很欢喜的事,只是在她身
旁,却站着个俏俊少年,两人神态亲密,满心欢愉,仿佛是多年情侣。
  高战在黑暗中偷看两人的背影,胸中突然一紧,那宽广慈和的胸怀,一瞬间突然变得狭
窄起来,只觉如火烧身,烦燥心伤。
  多少平常一想即通,多少平日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事,都突然成为想不透的死结,于是,
他对人生有了新的看法,那就是——除了欢乐,还有永恒的悲凉。
  “吴大叔那深刻沉痛的表情,不也是为了那墓中的姑娘。”高战想:“他的青春、事
业,都将陪伴着无穷尽的痛苦,渐渐在这世上磨灭,如果他不遇着兰姑娘,那么他这一生一
定如上升的太阳,光芒万丈,可是上天安排的,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啊!”
  想到天,他不自觉的抬起头来,天际片片火烧云,还有几颗小星顽皮的眨着眼。
  天色渐渐暗下来,高战有些冷,情绪如怒涛起伏,一次次冲向他内心的深处,他觉得有
些支持不住了,自怜的笑了笑,悲哀的耸耸肩,忖道:“我从小随便什么心爱的物事,都可
以毫不考虑地送给小朋友,随便什么爱吃的食物都毫不吝啬的分给大家,我只道世上没有什
么值很争夺的,只要我有的,任是谁人拿去,我也不会珍借,可是,……可是世上原来还有
一件东西,那是无法与人共用啊!”
  他心想:“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高战突然想起已是十五,离开师父约期只有半个多月,心中一惊,
想起师父慈祥正直的风格,自己有负他殷殷的期望,不由大感羞愧,精神一振,斩钉截铁的
说道:“高战啊,你要光大关外武术,你要拯救生民于水火之中,你就不能再胡思乱想
了。”
  然而他好像听到心中一个更为坚定而低沉的声音:“高战啊,你将永远也忘不掉那位姑
娘的。”
  这一夜,高战反来复去终是不能成眠,那日在风云剑林骧庄中被围,高战在绝望中看到
了希望,是以虽则身处危境,并不觉丝毫畏惧,高战想道:“她用关切的眼光望着我,原来
只是怜悯我,如同我幼时常常可怜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我倒误会以为她待我好,哼,我高战
是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需要人可怜我?”
  他想到此,怒火渐渐升起,更是睡不着觉,推开窗子跃出院外,只见皓月当空,夜凉如
人,他深深吸了口气,心情渐渐平抑下来。
  高战以为日后海阔天空,永远不会再碰着她,然后他整天将为练功夫,行侠仗义而忙得
不可开交,那么就能把她的影子淡忘,可是,他却想不到第三天他们又在路上相逢。
  济南大豪的女儿,从很远就看见高战,她拍马追上前去,欢声道:“喂,你还认得我
吗?”
  高战蓦然一惊,看看她身旁无人,心中略感欣慰,点头答道:“那日小可被围,大家都
想杀之而快,只有姑娘……姑娘关心……”
  那少女聪明已极,打过他提说些什么,脸上一红,嫣然笑道:“喂,我不和你说这个,
知道我离家跑出这么远干吗?”
  高战心想:“还不是和那少年出来游山玩水。”他此时突然变得多疑易怒,想到此,不
禁十久索然。
  那少女见他不答话。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大奇,问道:“你想什么?干吗不答我话。”
  高战淡淡道:“小可并不知姑娘出外何事,是以不敢妄自猜测。”
  那少女听他出言冷漠,心中一酸,咐道:“我也不知用了多少方法才骗得爹爹相信,我
若不是想见你,难道是真的为着游山玩水而离家么?”
  她很觉气苦,虽是个千伶百巧的人,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话好讲。
  高战感到气氛沉闷,便向少女作了一揖道:“多谢姑娘关心,小可就此别过。”
  少女眼眶一红,柔声问道:“你可知道上次英雄大会,你和那中年儒生一走,大家决定
要联手对付你师徒两人吗?”
  高战昂然道:“‘天煞星君’并不是我师父,他们如果怕了那老魔头,不敢找他,想要
杀我出气,哼,这般强盗头儿我也不怕。”
  那少女脸色突然惨白起来,她心中想到:“原来他瞧不起我爹爹。哼,我爹爹才是真正
大豪杰,一生劫富济贫,活人无数,这小子……这小子……要是这话给爹爹听见,不饱打他
一顿才怪。”
  她愈想愈是愤怒,脸色由自激红,抬头一看高战,只见他失魂落魄一般,心下一软,柔
情顿生,头脑一转,笑道:“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老喊称喂呀?”
  高战一时激愤,话一出口,忽然想起她父亲也是独行大盗,心中大为后悔,又见她脸色
惨白,想要安慰两句,但也拉不下脸,所以很是狼狈。
  高战答道:“小可高战。”
  少女又道:“我叫姬蕾。”
  高战道:“我师父叫我到杭州去,现在约期己近,我得加程赶往。”
  姬蕾奇遁:“你师父既然不是天煞星君,那么到底是谁呀?”
  高战道:“我师父是边塞大侠风柏杨。”
  姬蕾摇摇头道:“我怎没听过这么一个人,他本领大不大?”
  高战道:“他老人家功力深厚,当世我不出几人,就是人人畏若蛇蝎的天煞星后,我瞧
也不是他老人家对手。”
  姬蕾伸伸舌头,笑道:“那你师父本领真大的很,高——高大哥,难怪你本领也不小,
那天无敌神拳都奈你不何。”
  高战听他喊自己“大哥”,心中一甜,妒恨渐消,就道:“我师父并没有传我什么,他
只教了我一套内功,如果我学会他老人家工夫三、四成,那批——那批人又岂能拦得住
我。”
  他偷眼一看姬雷,脸上白中透红,真是美丽极了,正专心一致听自己讲话,心中不禁暗
喜。
  姬蕾道:“高大哥,你也是从关外来的,我听爹爹说关外遍地牛羊,山高水深,真是壮
丽之极,几时你带我去玩玩好吗?”
  高战笑道:“你爹爹恐怕要打我哩!”
  姬蕾正色道:“我爹最疼我,我要求他的事,从来没有不准的,他如果还要打你,我就
不理他,他最怕我不理他哩。”
  高战大为感动,柔声道:“你待我真好。”
  姬蕾脸上一红,心中却是一甜,低着头道:“高大可,你带我到杭州去玩。”
  高战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师父要带我回到关外去学武功的,你跟去有什么意思?”
  姬蕾不乐,嘟嘴道:“你不带我去,难道我一个人就不能去了。”
  高战好生为难,忽然想起数日前和她同行的少年,他正想开口相间,但随又忍住了。
  姬蕾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心中有点不安,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平素骄纵小气
的脾气,在这少年人面前竟然一丝也不发作,她感到自己从未如此温柔。
  姬蕾道:“我有一个主意儿,咱们一起赶到杭州去,在那儿玩上几天,等你师父一到,
你走你的,我就回家去。”
  高战道:“你一个人从杭州回济南,这一路上并不安宁,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吧。”
  姬蕾道:“我如果碰到坏人,只要说出我爹爹的名头。谅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高大
哥,咱们这就启行吧。”
  她见高战关心自己,很是安慰。
  高战无奈,只得允许。姬蕾忽道:“高大哥,你等等。”
  高战一怔,她一勒马向前跑去,不多时牵来一匹骏马,对高战道:“你看这马怎样。咱
们要先你师父赶到杭城,所以我就替你去选了一匹好马。”
  高战见那马高大神骏,知非凡品,心想就是倾囊也未必买得起如此好马,他天性本极豁
达,接过马鞭,纵身骑上,口中连道:“好马,好马,姬姑娘,真谢谢你啦。”
  姬雷听他依然姑娘长姑娘短的喊,心中本有些不乐,但是听到高战对那匹马赞口不绝,
不禁十分得意。
  两人行了数日,己经走近河南江苏边境,高战把关外风俗景色,都详细的讲给姬雷听,
姬雷听到长白山上终年积雪,松花江浩浩荡荡,心中十分向往。
  姬蕾道:“我从小时候就住在城里,什么都看不见,真是闷极了。”
  高战笑道:“关外最有各的还是一望无际的青沙帐。”
  姬蕾问道:“什么是青沙帐呀!”
  高战暗笑,心想青沙帐北方到处都是,只不过没有像关外那样连绵数里,这姑娘真是城
中人。
  姬蕾见他含笑不答,气道:“有什么好笑的,我不懂当然要问。”
  高战答道:“青沙帐就是高粱田呀,因为连延一大片都是青绿绿的,所以就叫青沙
帐。”
  姬蕾恍然大悟,笑道:“这个名字倒好听,喂,高大哥,你小时候玩过捉迷藏没有?”
  高战点点头,姬蕾又道:“你说那青沙帐一望无际,那么玩起捉迷藏来到是个躲藏的好
地方。”
  高战见她满脸天真,不由失笑,姬蕾问道:“怎么,难道不可以么?”
  高战微笑道:“可以可以,只是你一躲进去别人固然找你不着,你本人恐怕也难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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