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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毒梅香

_42 古龙(当代)
了。”
  姬蕾摇头道:“真的这么厉害么?我不信。”
  高战笑笑不答,忽然指着前面道:“翻过这山,就是江苏境内了。”
  此时日正当中,两人都觉很闷热,把马拴在树上,就在树下休息,高战对姬雷道:“前
面水声瀑瀑,必然有泉水流出,我去打点水来,你坐这儿歇歇。”
  姬蕾虽连日赶路,她不像高战自幼练的上乘内功,又食千年参王,是以身体很是疲劳,
就依高战的话,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她等了半天,她不见高战回转,心中忽然烦燥起来,也就起身向林中走去。
  她想不到林中棘刺蔓生,她父亲虽是大行家,可是她自小不爱练武,所以连他父亲功夫
一成也没学到,此时见路上遍地都是棘刺,竟然无法举步。
  她略一沉吟,只觉心中愈烦,仿佛大祸既临头,忽然一声惊叫传来,她心一震,想道:
“难道是高大哥遇险了?”
  想到此,再不犹豫,就展开轻功,踏著棘刺前进,她轻功甚是低劣,一纵不过一、二
丈,而且步法又不准确,那小径原是崎呕不平,可是因为植物丛生,也看不出什么地方突起
凹下,姬苗往往一纵,正好落在坑内,此时又是夏天,她衣服本就单薄,所以全身都被剖
破,手上更是鲜血淋漓。
  姬蕾感到汗水浸在伤口上,火辣的刺痛愈来愈加重,她举目一看,长途茫茫,根本还看
不见一个尽头,她心中一沉,接着一种无比的振奋充满了她全身血液,因为她仿佛听到她高
大哥正在呼救,因为她仿佛看到她高大哥正遍体鳞伤的望着她这边,等待她来救待,于是,
她鼓舞起来,超人的勇气支持着她,她忘了自己平日是养尊处优的千金,也忘了他高大哥是
何等功夫,如果他都无法脱离危境,自己又怎么成呢?她只坚定着一个信念,那就是前进。
  好长的路哟!水声虽然很近,可是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原来那林中路途曲折,东弯
西转,加上野草横生,明知就在前面不远,可是走起来却走上半天。姬雷觉得伤口发麻了,
她咬紧牙根,继续前进,忽然水声如雷,天色一亮,柳暗花明,前面是一处大瀑布。
  姬蕾见目的地己达,心中一松,几乎当场裁倒,她连忙一扶身旁小树,定了定神,举目
向下一看,只觉目眩胆寒。
  原来那瀑布下是个深不见底的绝谷,谷中水气迷朦,如烟如雾,也不知倒底有多深,突
然一个不祥的念头闪过她心头,她吓得哭了起来。
  她是山东济南大豪的独生女儿,从小在父母百般呵护下长大,几曾通过这般险恶之事,
此时荒山之中,高大哥又不在身旁,她愈哭愈觉孤单。她哭了一会,忽然发觉瀑布边上步迹
杂乱,极像是有人坠落的模样,再四下一看,只见一块突起大石上,有一件破烂不堪的外
衣,那正是高大哥所穿的,她心一沉,忘记了哭泣,但觉胸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良
久,她心念一定,忖道:“我再仔细四周瞧一遍,如果仍然找不到高大哥,那么他多半是失
足悬崖了,我也就跳下去陪着他吧。”
  她父亲济南大豪姬本周虽然失身绿林,却是热血汉子,性情中人,一生之中为人之处大
是多于为己,为答知己,抛头颅,洒热血,在姬本周认为是理所当然,不必考虑之事,姬蕾
年纪虽少,却就遗传他父亲那种痴情任性的性儿,是以她和高战认识虽然不久,可是他在她
心目中已成偶像。
  姬蕾心念一决,再无旁思,她此时情已成痴,头脑大是昏乱,处处往坏处想,站起来,
便在四周查找,找了半天,并不见蛛丝马迹,她心中愈来愈凉,来回在瀑布周围哭喊着高战
的名字,那空谷回音,冷冷不绝,一时间整个林间各处都是呼喊高战的叫声,此起彼落,流
水之声虽大,却也掩盖不住。
  夕阳余辉照在那瀑布激起的水珠上,幻代成五颜六色,天边碧蓝,景色端的壮丽,姬蕾
已是精疲力尽,她下定决心,再喊一次,如果高战再没有答复,她就也投身深渊,她鼓足真
气,叫道:“高大哥,高战大哥,你在哪里啊?”
  良久,她听到从遥传的地方传来同样叫声。
  “高大哥……高战大哥,你在哪里啊!”
  那声音似从天上来,一刻间,姬雷突发奇想,她想:“大哥怕已到天上了罢。”
  那呆呆望着天际,胸中一片空白,不自由主的一步步走近绝崖,低头一看,不觉感到害
怕。
  她想:“我如果这样一跳,就可以和高大哥见面,可是爹爹妈妈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呢?”
  向晚的微风吹得她身带飘曳,如果有人此时经过,只当是嫡凡仙子,临深渊飘然而立,
谁又想得到这可怜的少女,正面临生与死的抉择呢?
  姬蕾又想:“如果我不跳,那么日后欢乐便和我不再有缘,流向心中的眼泪将无法度
量。”
  忽然她听到一声奇异的声音从瀑布下传来,她循声一看,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眼晴,她用
力睁眼,仔细再看,登时欢喜无限。
  她这大悲大喜之间,人却再也支持不住,萎顿倒地,身形离开悬崖也不过半尺左右。
  她本想纵声欢呼,但玄看下面情形,不禁心惊肉跳,疑云大生,只见高战背着一个女
子,手足并用的从悬崖下攀登上来,她心知她如果高声一呼,引得高战心神一疏,就很可能
失足滑下,是以忍著满腔疑心,眼睁睁的盯着高战渐渐上升的身形,高战内力虽然深湛,可
是背后背负着一个人,这何上攀登,
  最是耗费真力,是以每爬数丈,就得休息一会,那悬崖本深,他专心一意的爬了半晌,
也只爬到半腰。
  姬蕾仔细一看,心中渐渐安定,原来那悬崖虽然陡直,因为水流日夜冲击,每隔不远就
有凹凸可借力的石洞和岩石。
  她心情既定,忽然妒意大盛,忖道:“这女子不知是何人,高大哥这样不要命的救她,
哼,他显然并不把我放在心上,否则,否则,就不想想我孤身等待着他,他却冒生命危险去
救不相关的女孩子。”
  她看看太阳渐渐向西偏去,那瀑布的水声也愈来愈小,心中不由大奇,她就跟着太阳的
影子向西走去,只见西边的流水却如千军万马,声势雄壮,不觉仿佛大悟,忖道:“这瀑布
的流水是随着太阳的影子移动的,那么早上东边水大,下午西边水大。高大哥一定要为了救
那女子,坠身谷中,这崖中怪石磷磷,高大哥定是抓住了附身的石块,可是因为水势太大,
一直不能上爬,想不到这瀑布其怪,不然,高大哥可就完了。”
  她天资是绝顶聪敏,此一推测,竞中十之七八,她回身一看高战,似乎真力不继,上升
速度愈来愈慢,突然一失手,姬蕾双眼一闭,不敢再看,但是过了一会、并没有惊叫之声,
她睁开眼晴只见高战抱着一块尖石,不停的端息着。
  她心中大痛,对那女子真是恨之如骨,正自盘算如何使高大可早脱险境,高战又开始慢
慢回上爬。
  “还有四丈,老天爷保佑,三丈半,三丈,两丈……好马上就要到了。”姬蕾喃喃道,
她感到手心一凉,原来双手早己汗透。
  姬蕾看清那女子的背影,只觉甚是苗条,她妒念早生,只是适才一阵惊险,心无旁顾,
此时见高战崖顶只有几尺,心中想道:“我且躲在旁边,看看这女子倒底和高大哥是何关
系,值得如此舍命救她。”
  她见高战终于上了崖,就闪身林内,注意他们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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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毒梅香》——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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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剑毒梅香》
第十八章
  姬蕾满怀妒意闪身入林,只见高战手中仍然抱着那位姑娘,向她这边走来,姬蕾以为高
战已然发觉自己藏身之处,心想反正不能偷听他们讲话,正想现身相见,忽见高战好像疲倦
极了,轻轻把手中少女放下,他自己也坐下来休息。
  那少女道:“高大哥,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你陪我回去吧,爹爹见我久久不回家,一定
急坏了,呃,你也该换件衣服。”
  姬蕾心中一震,忖道:“原来她和高大可是旧识。”
  高战摇头道:“我还有个同伴在林外等我,我去告诉她一声。”
  那少女道:“不用这么忙呀!从这瀑布边转个弯儿就是我家,咱们先到家去,你换件衣
衫,休息一会,再去把你朋友带来不好吗?”
  高战不语,他自忖此时筋疲力歇,实在难以渡过那荆满布的树林。
  少女忽然柔声道:“高大哥,你舍命救我,我心中自然感激,自从……自从你走了以
后,我们全家都惦念着你,前天咱们谈起你,妹妹还在后悔待你太不好,我……我从前也对
你很凶,你还想我们不?”
  高战激动地过:“林……林姑娘,你们待我有如一家人,我岂不知,我原想武艺练成,
再回关外瞧你们,想不到会在此地相逢,林伯伯好吗?”
  少女低声道:“高大哥,你从小喊我什么,现在就叫我什么,爹爹因为受不下鞑子的怨
气,这才背井离家,来到关内,想不到这北方到处流寇作乱,无处可以安居,所以只有隐居
此处,自己开辟了几亩山田。”
  高战问道:“你妹妹还是那样……那样顽皮么?”
  少女笑道:“你想她会变乖吗?”
  少女又道:“高大哥,你本事已经够大啦,你刚才背着我从谷底攀登、我虽然看不懂是
什么功夫,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了不起的武功。”
  高战心知她对武功一窍不通,微微一笑,少女接着道:“你既然已练好武艺,就别到处
乱闯,和我们住在一起可好?大哥,这些年来,我差不多每天,……每天都在想,从前咱们
在一起玩是多么……多么快乐,我……我……”
  她愈说愈低,高战心中大奇,抬眼一看,只见她脸上悠然神往,心中不由一动。
  姬蕾躲在树后,听得清清楚楚,她听到那少女突然吞吞吐吐,便轻轻拨开树叶,偷瞧一
瞧,但见那少女红晕时露,喜气洋洋,似乎正在向往着幸福的未来。
  姬蕾本是个千伶百巧的人,她自己也是个女孩儿,对于这种女儿心事如何不明了,当下
不由大为震动,心想:“这丫头原来是大哥幼年伴侣,看她那模样分明是喜欢上大哥了。”
  姬蕾几乎想挺身走出,但是一种无谓的直尊心却阻着她,她想道:“我心中只有大哥一
人,我倒要瞧瞧大哥心里是否只有一个我。”
  那少女见高战呆呆听着,似乎无动于衷,不觉有些恼怒,姬蕾看在跟里。心中暗喜。
  少女忽道:“咱们赶快走罢,你换了衣服就去找你的朋友,别让他久等了。”
  高战休息了一刻,己经渐渐恢复,他看看自己衣衫破破烂烂,心想这个样子给姬蕾看见
不大好,就扶起少女,向前走去。
  姬蕾看到两人转了个弯就消失了,心中忽感孤单,她虽知高战马上便会归来,可是不知
怎的,老是局促不安,望着既将垂黑的天际,胡思乱想起来、
  她先想到济南城外这华丽的庭院,一条植满翠竹的幽径,直通到一小巧的楼房。
  “尽管是仲夏边际,那小楼仍然清凉如秋,微风吹来,花香阵阵,阳光透过碧纱,淡淡
的晒布,那影色真像水晶宫一般。”
  她想,“我就在那度过了十多今年华,爹爹教我武艺,妈妈教我念书,青儿那小鬼精灵
丫头,成天陪伴着我,挖空心思来说笑讨好,生活倒也过得很不寂寞。”
  水声愈来愈远,天际出现第各颗小星,姬蕾知道大阳已经下山,她目不转瞬的看着前
面,口中喃喃道:“怎么还不来呢?难道他真的丝毫不把我放在心上?”
  她胸中妒意澎湃,忖道:“刚才如果我再找不到他,就几乎涌身一跳,可是……可
是……,就是久别叙旧,也得先告知我一声,免得让我久等挂念呀!”
  她几乎想转身离去,然而心知此事关系着自己一生,心中暗下决定!
  “当听不到水声的时候,如果大哥再不来,那么我便走吧,这个身子,就在江湖上飘泊
算了。”
  忽然两只小松鼠从树上溜下来,贼眼灼灼的注视着她跟前的一枚松子,姬蕾轻轻的把松
子向松鼠抛去,看到它们争夺着,不由又想起幼时的玩意儿。
  “我小时候最爱玩斗蟋蟀,我的蟋蟀总是最厉害的,附近孩子的蟋蟀没有一个打得赢我
的,因为那是两个师哥从山上捉来的,大师哥,二师可比我都大五、六岁,他们从小就对我
好,我说什么要什么,他们都是百依百顺,千方百计替我找来,可是我不喜欢大师哥那种阴
沉性格,二师哥那种暴燥脾气,倒是三师兄和我比较玩得来。”
  月亮从山巅露了出不,栖林的归鸟吱吱地叫着,打被了四周的寂静,姬蕾从幻境中回到
现实,细听着还有些许水声,心下略安,又从现实跌入回忆。
  “我嚷着爹爹带我出去见识,爹被我磨得没办法,就带我去参加北方绿林大会,这是我
第一次出家,就碰到了高大哥,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日后再也忘不了,我不管他是否
爹爹敌人的徒弟,我只觉得这个人很亲切,很亲切,甚至于想时时刻刻照顾他,尽管他或是
我们的仇人,可是那也没有办法啊。”
  “我说我要出外游玩,爹爹就叫三师兄陪我,其实我是想找高大哥,我用计骗开三师
兄,真凑巧,在路上竟然碰着了。”
  “咕,咕”。
  猫头鹰凄厉的蹄声,令人毛骨悚然,那微弱的水声,姬蕾也听不到了,她感到心往下
沉,妒怨完全化为幽怨,心道:“原来高大哥是嫌我爹爹的,他这样忍心对我,就是因为我
是一个强盗头儿的女儿啊!”
  她希望奇迹出现,可是前面黑压压的一片,登时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哭道:“大
哥,水声听不见了,水声听不见了,我要走了。”
  夜,林中除了那该死的猫头鹰偶而的啼声外,一片寂静,栖枝的归鸟,都己走入了梦
乡。
  一条黑影慢慢从远处走进林中,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的走着,不时发出“沙”
“沙”的声音。
  走近了,手上拿着松枝火把,微弱的火光映着他惨白的脸,甚至有些发青了。
  “沙”,“沙”,“沙”。
  脚步声渐渐远了,显然是走出了树林。
  “姬蕾!姬蕾!”
  一阵急促的声音传入林中,惊起了正花甜睡中的乌鸦。立刻地破坏了宁静的大地,整个
林中“呱”“呱”之声,此起彼落。
  林外,月色朦胧。
  大树下,一匹雪白的骏马旁站着适才从林中走出的黑影,他扶着树干,脸上更加惨白,
摇摇欲坠。
  “劈劈”“拍拍”,火苗发出单调的爆声,那马边的少年满脸焦急之色,口中喃喃道:
“她到哪儿去了,这山路叉口极多,很容易迷途,她初次离家,如果迷入山中,就不易走
出。”
  他突觉胸口一阵疼痛,心知适才焦急赶路,又震动了内伤,于是深深吸可气,忍住痛,
细思着目下情况。
  他想:“姬姑娘多半是久等我不来,到处去找我而走失了路,这山连绵百里,叫我何处
去寻她呢?”
  他有些后悔,忖道:“如果我一登悬崖,就先去告诉她,那么这事便不会发生,可是,
这样我就连林伯伯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哼,那厮虽然厉害,我终于把他逼下绝崖。”
  一阵清风吹来,从马鞍上吹下一张纸,他连忙拾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何必
相识。”
  他呆呆的瞧着那绢秀的字体,知道正旭姬蕾所写,心中反复思量着其中的意思,但觉眼
前一片茫然,又一个亲切的人儿遥遥离开了他,那情景正如同爹爹离开他一样。
  不知多久,他手中的火把熄了,大地显得更阴森黑暗了。
  杭州城外。
  三匹马从官道入城,只见前面一匹马上是个俊秀少年,双眉微皱,满腹心事,后面跟着
一对姑娘,身着素衣,也是一言不发。
  那年幼的姑娘忽道:“杭州终于到啦,这几天赶路真累死人。”
  少年闻言接口道:“玉妹说得不错,咱们就去落店休息。”
  他反身看了那年长的姑娘一眼。似乎是征求她同意,那年长的姑娘温柔一笑,点点头
道:“正是,高大哥我瞧休内伤愈,应该好好养歇一阵子。”
  那高姓少年见她柔声关切自己,心中甚是感激,心念一动,又想起另外一个人。
  年幼的姑娘道:“咱们先吃饭,现在已经过午了。”
  三人走进路旁一家酒楼,在楼上拣了个凭窗位子,要了莱饭。
  正吃间,忽闻啼声得得,那高姓少年向下一看,只见一匹全黑的小马如飞赶来,到了酒
楼面前然而止,上面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一按马背,轻飘飘落飞马来,姿态美妙已极。
  高姓少年不由赞道:“好身法。”
  那童子闻声向上一瞧,但见一个俊雅少年向自己微笑点头,心由很是得意,口中吩咐堂
倌喂马。也走上楼来,向高姓少年一拱小手道:“请教这位兄……兄台高姓大名?”
  那年幼姑娘见他比自己还小一两岁,虽然老气横秋的学着大人言行,可是满脸稚气,再
怎么也装不像,不由嗤然而笑。
  高姓少年幼居关外,对于马匹好坏鉴别能力甚强,适才一见童子的坐骑浑身并无杂毛,
黑亮亮的有如锦缎,知是百年难逢的“龙驹”,心想这童子定是大有来历的人,忙道:“兄
弟姓高名战,这两位是在下朋友,林汶林玉姑娘。”
  那童子向林玉看了一眼,只见她满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心想:“你笑什么,像你这般弱
不禁风的女孩,我只要一个指头儿就能推倒。”
  他本想发作,但是一想自己是出江湖行侠仗义的,岂能和一个女子争闹,如果被人传
出,自己这几个月所闯的一点万儿可就毁啦。
  高战吩咐堂倌添了一副筷子,笑着对童子道:“咱们一见如故,我年纪比你大几岁,就
喊你一声小弟可好。”
  那童子听他说得诚恳,而且对高战甚感投缘,便不再矜持,点头道:“高大哥,这样最
好。我叫……我叫……”
  他忽然想到一事,便住口不说。
  林玉见他齿白唇红,眼睛又大又亮,秀美绝伦,倒有七八分像书上财神爷座下的散财童
子,心中对他颇有好感,但看他自高自大,好像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内,不觉甚是气恼。她
一向娇生惯养,人人让她几分,虽则连过变故,脾气并未改变,哼了一声道:“你叫什么,
怎么不说呀?我想一定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客。”
  童子着了高战一眼,高战忙道:“我这位小妹最爱开玩笑,小弟,你别介意。”
  童子微微上笑,也不接口。
  高战心道:“这童子虽然童心未泯,可是举止之间,气度浑宏,定是名家高弟。”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着,那童子年纪虽小,对于武林知识却极是丰实,他口才又好,把一
些江湖趣事说得有声有色,林玉听得津津有味,有好些地方她不懂,但终于赌气没有开口发
问。
  林汶见高战有说有笑,脸上阴翳尽除,心中也觉开朗,不时加上一两句赞叹的话,无不
恰到好处,那童子对她大起知己之感,说得更起劲了!
  童子忽道:“高大哥,我瞧你内功精湛,一定是从小就练上乘内功了。”
  高战一惊,笑道:“小弟,你怎知道?”
  “爹爹说过凡是练就上乘内功,太阳穴并不突起,只是全身筋骨有一层淡淡油光。大
哥,你身上正有这种油光。”
  高战大为佩服,童子又道:“爹爹说我要十六岁才能练到这个地步,如果内功能够练成
这样子,学起什么功夫都简便极了。”
  林玉叫道:“别老气横秋的瞎吹。”
  童子不理,忽然问过:“高大耳。你是从北方来的?”
  高战点头称是。
  童子又道:“你们一路可听说过一个鼎鼎大名的大侠,梅香神剑辛……辛捷吗?”
  高战摇头道:“北方武林最近此现了个大魔头,叫天煞星君,人人谈虎色变,我倒没听
到说什么辛大侠。”
  童子甚感失望,双颊胀红道:“那么有一个……有一个仗义疏财的小侠金童辛平,你一
定听说过了。”
  高战见他满脸渴望之情,不忍使他失望,正在盘算如何答复、林玉却不管一切说道:
“没有,没有什么梅香大侠,什么金童辛平,咱们都没听说过。”    那童子又失望又
伤心,嘟起小嘴,很不高兴,忖道:“这些人真是孤陋寡闻,什么都不知道。”
  便站起身来,对高战道:“小弟还有一点事情要办,这就离开杭城,大哥你……你们如
果哪天到四川来,千万要到沙龙坪来找我,咱们可以好好玩玩。”
  他本只想约高故一人,可是一想温柔的林汶,真像大姊姊一般待他,便追他们一齐儿
去。
  林玉呆呆看清他前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也不是气,也不是愁,半晌,才对高
战过:“这个小孩准是野娃儿,跑来跑去没一刻儿安静,大哥,你看他说了半天,连自己的
名字也没说出,真是不懂礼貌。”
  林波轻轻一笑,说道:“小妹,你想知道他名字是不?”
  林玉啐道:“呸,谁要知道他名字,希罕了。”
  高战听她姊妹口角,不由好笑,偷眼一瞧这个自小就顽皮大胆的小女孩,只见她晕生双
颊,心内恍然大悟,情绪不由也轻松起来。
  高战忽道:“汶姊,明天师父要来啦,我就要跟他老人家返回关外练武,你们姊妹当真
要跟我们去锦州?”
  林汶凄然道:“咱们姊妹在这世上再无亲人,如果你师父不答应带我们去,那么我们只
有在江湖上倒处飘泊啦。”
  高战听她说得悲苦,想起她爹临终的嘱咐。激动地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们独自在
江湖上混,师父慈祥无比,我想他一定会答应,汶姊,你放心。”
  林汶甜甜一笑道:“我老早就放心了,高大哥,你从小就处处爱护着我们,决不让我们
姊妹有丝毫损害。”
  高故微微一笑,抬头一看,只见林汶罩往情深的说着,心内不觉一凛,又泛起丝丝苦
味,想到自己一心一意喜欢姬蕾,可是她却不辞而别,到底是怎样得罪她,到现在也不明
白,心中大感索然无味。
  三人落了店,高战寻了一个店小二,问明去六合塔的路途,便对林氏姊妹道:“师父约
我在六合塔会面,我先去看看。”
  林玉抢着道:“大哥,我也去。”
  高战奇道:“你不是说累死了?现在有休息又不休息了。”
  林玉道:“我现在不提了可不可以?”
  高战无奈,只有带着她骑马而去。
  那六合塔在杭州郊外,濒临大江,作八角形,气势极为雄壮,高战拐着林玉的手,登上
塔顶,举目一望,只见远处帆影点点,大江就在足底,田亩小如棋局,清风吹来,直欲乘风
归去。
  林玉闭着眼不敢往下看,高战眺望良久,不觉心旷神怡,走下塔来。
  两人骑马归店,林玉见高战默然不语,眼角似有重忧,便道:“高大哥,你心里在想什
么?干吗这般发愁?”
  高战摇头不语,林玉又道:“高大哥,我告诉你一件事。”
  高战问道:“什么?”
  林玉压低嗓子,神秘地道:“你一定不可以告诉别人。”
  高战心中大奇,点头答应了。
  林玉悄然道:“你知道不,姐姐很是喜欢你。”
  高战一惊,摇头道:“你别瞎说。”
  林玉板起面孔,正色道:“我当然不瞎说,自从你离开榆庄后,姊姊就很少真正快乐
过,她常常一个人跑到那裸大榆树下,一坐就是半天,有时又跑到我们从前三个人一块玩的
地方,流连徘徊,连我也不理,我本来以为人长大了就会变成这样,现在我可明白啦,她是
在想你哩!”
  高战很是感动,想到自己孤苦无依,但到处受人眷顾,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执着林玉小
手道:“你们姊妹都是最好最好的人。”
  林玉道:“那么你干吗整天愁眉苦脸,害得姐姐乱猜,你知不知道,她每天都要偷偷哭
几次哩!”
  高战问道:“她哭什么?”
  林玉道:“她见你不快活,心里自然也不开心,便很容易想到爹爹的惨死,那就忍不住
要哭了。”
  她说到此,眼眶一红,高战连忙安慰道:“别伤心,别伤心。”
  正在此时,迎面一马飞驰而过,高战看清马上的人,心中大震,便对林玉道:“你在此
等我一会。”
  一拍马,也疾驰追去,林玉心中大奇,也没看清来人,但她素来胆大心粗,对事不爱多
想,就在路旁等候。
  且说高战如飞赶去,原来他内功深湛,目力极强,看清快马而过的正足自己长日凝思,
夜半梦回,无一刻或忘的意中人姬蕾。他心情砰然而动,暗忖只要追赶上她,就可问明真
相,他打定主意,任她责骂,绝不回口便是,虽然他并不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那前面马上正是姬蕾。
  其实她早已发现了高战,她见高战又和另外一个小姑娘并骑谈笑,心想从此不愿再见这
个负心人,所以飞快跑过。
  原来她那夜留书而行,真是柔肠寸断,想到高战负心无良,真恨不得就此死去,骑着马
竟不知向何处去,乱闯乱走,也来到杭城。
  姬蕾听到后面蹄声渐近,心知只要被高战赶上,那么在他那张诚恳的脸孔下,自己再也
硬不起心离开,日后不知要受多少欺骗,一狠心,一连连扬鞭,催马疾行。
  这两骑一前一后疾若流星的跑着,高战眼看愈追愈近,心下正喜,忽然斜径里反冲出一
骑,马上人高呼:“采花贼,采花贼,快替小爷留下。”
  喊声方毕,已经挡在商战面前,高战急忙拉鞭止马,但疾行之势非同小可,那马甚是神
骏,长啸一声,多形直立而停。
  高战心中正没好气,但向前一瞧,登时啼笑皆非,原来正是午间在酒楼上结识的童子。
  那重子满面羞愧道:“高大哥,我以为你是……你是采……花贼。”
  经过这一打扰,姬蕾己经走远了,尘土扬天,只看见一个小黑点。
  高战苦笑道:“小弟,真不凑巧,只差一点儿就赶上了。”
  那童子道:“不要紧,不要紧,你骑我这千里龙驹,就算落后十里,也能在一个时辰内
赶上。”
  他心含歉意,于是不加思索便想把龙驹借给高战,他可没想到这千里马是父亲化了无穷
心血得来,岂能轻易交给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高战心中忖道:“她既然不顾见我,我就是赶上去见面,也只有徒增两人的痛苦,罢
了,罢了。”
  高战道:“多谢小弟,不必了。”
  童子道:“别谢!别谢,我听店里小二奇谈起最近杭州有一名少年采花贼,我远远看不
清楚,只道一个大男人追赶一个女人,多半就是小二可所说的采花贼,所以……”
  高战接口道:“所以就激起你侠义心肠,驱马往援了。”
  那童子脸上通红,高战笑道:“小弟,别介意。”
  童子快快笑道:“我没介意。”
  其实这童子根本就不值“采花”是什么意思,他偷偷出家,就是想扬名立万,一路上倒
也做了几件救贫扶弱的义举,心下大是自得,只道江湖生人人均知。这日听小二再高谈江湖
异闻,说到杭州出现个功力绝高的采花淫贼,人人怨之入骨。却是奈何不得,他本是侠义天
性,便计划下手替民除害,他原想问问什么叫“采花”,可是自持身份,怕被别人讥笑不懂
事,心想爹爹说过淫贼就是对女子无礼的人,于是就出城查访。
  高战问过:“你事情办完了?”
  童子一怔,笑道:“我是去送一份礼物给雁荡大侠,待会我还得去喝他生日酒,大哥,
你也去好吗?”
  高战道:“我不识得雁荡大侠。”
  童子道:“没关系,我也不识得他,听说此人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他这次做六十大
寿,并且声言封刀退出江湖,这附近几省武林名家差不多全请来了,咱们一定有热闹好
瞧。”
  说话间,己走近林玉等待的地方,林玉看到那童子,又跟高战回来,心中大喜,却不露
于形色。
  林玉笑道:“高大哥,你原来是追他回来呀。”
  童子摇摇头,对高战道:“咱们这就去吧,去迟了恐怕没热闹可瞧啦。”
  林玉问道:“去哪里呀?”
  高战便说给她听,林玉嚷着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高战正要开口阻止,那童子却道:“好啦,大伙儿一起去。”
  林玉听她帮自己,很是高兴,向童子点头一笑,表示赞许。
  三人回店告诉林汶,林波天性腼腆,最不喜欢乱哄哄的热闹,就推说疲倦,在店中休
息。
  一路上,童子一边领着路,一边侃侃而谈。
  童子道:“雁荡大侠和抗州贾侠是生死之交,所以贾侠就替他在杭城设下寿宴,这贾侠
是本城第一富户,独霸苏杭绸丝一业,端的有钱。”
  高战赞道:“你懂得真多。”
  童子得意笑道:“我没事就磨着爹爹和梅公公给讲故事,我爹爹在全国各地行侠,一年
只有过年那几个月在家,他对于武林中事,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林玉正待问他爹爹是谁,忽然一个壮汉骑马走到面前,一拱手道:“三位可是替雁荡大
侠秦老爷子祝寿来的。”
  高战连忙拱手答道:“正是,就请壮士引见。”
  那壮汉道:“好说,好说。”就引着三人向左走到一家庄院前,转身对高战道:“主人
就在大厅宴客,在下还须接引客人,就此告辞。”
  高战谦辞了几句,三人一同走进大厅。
  只见大厅里灯火辉煌开百余桌,四周点着红色运明的大烛如手臂,那火馅极亮,却没有
一点黑烟,烧起来还发出阵阵檀香。
  童示惊道:“这是玉门檀香烛,我家里也有,爹爹说此烛名贵非常,历年来都是贡物,
这贾侠真是富有无比。”
  三人被安置在厅角一桌少年人席上,这桌主人是贾侠弟子,大家互通姓名,追声久仰。
那童子见高战在旁,似乎不愿说出名字,沉吟了一会,才自道叫做张平。
  这时酒席尚未开出,群雄谈笑喧杂,高战只见这厅宽敞之极,虽则摆于百余席酒,中间
还空下一大块,那正中放了一桌用红绒铺着,上面放满了礼物。
  正喧闹着,忽然第一排中间一席站起一人,高战一看,见他肥头大耳,衣穿缎子长衫,
先干咳了两声,然后发言道:“诸位老少英雄悄静,请听在下一言。”
  声量宏伟,中气充沛,众人果然止住谈笑,高战心中暗惊,忖道:“这人看来土头土
脑,但是内力甚是深厚,只怕就是此间主人。”
  那人接着道:“今天是咱们秦老哥哥六十大寿,又是老哥哥封剑退隐之日,咱们秦老哥
一生闯荡江湖,上对天,下对地,中对武林尊幼,绿林豪杰,端的可称得上‘仁’、
‘慈’、‘忠’、‘义’四字,今朝既是老哥哥的好日子,我做兄弟的有幸能够替秦老哥做
寿,真是平生快事,各位千里而来,招待不周之处,只怪我这做商人的小气,斤斤计较,可
千万别说我这老哥不够意思。”    众人轰笑叫好,高战心想:“此人果然是贾侠,瞧
他一身功夫,却能深藏苦虚,这种气度的确非凡。”
  贾侠又道:“座中诸位定有闻名而来,连我这老哥哥面都没见过的人,现在就请寿星向
各位说几句话。”
  他方说毕,同桌首席站起一个老者,五短身材,头顶全秃,眉毛又长又白,红光清面,
真有点像那南极寿星,高战向身旁一看,只见林玉聚精会神的听着那童子说,两人已然甚为
融洽。
  那老者离席走到厅中,先向四周作了一个罢圈揖说道:“老朽呈各位关怀,真是感激不
尽,老朽无法报答诸位,待会诸位多吃点,多喝点,就算看得起老朽。”
  他本呐口舌,此时心中激动,更是结结巴巴,好不容易交待完毕,众人听他说得虽然似
通不通,但语气诚恳,不觉欢然叫好。
  雁荡大侠又道:“老朽是个粗人,一生行事只知道凭良心而为,想老朽何德何能,怎配
称大侠,从今以后,这江湖上朋友送给老朽好玩的外号‘雁荡大侠’,就还给大家,俗语
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希望座中各位少年英雄,将来不但能在江南雁荡称侠,更能出几
个中原大侠,神州大侠。”
  众人见他突然流利起来,不禁都感奇怪,只有贾侠暗暗好笑,敢情他老早就替这位生死
好友准备好讲词,可笑这位老哥哥先前激动不已,竟然随口说了一大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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