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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毒梅香

_31 古龙(当代)
  辛捷跟随在方少碧身后奔跑时,正值大雾最浓,当然对附近地势一些也不明了,所以他
问方少碧道:“你这岩洞地势如何,是否很容易被发现?”
  方少碧摇摇头,道:“我们刚找此洞时倒花了不少心力,但经过居住这么久四处早留了
痕迹,像‘恒河三佛’这种老经验,我想很快就会被他们寻来。”方少碧显得有些优虑。
  辛捷默默沉思一会,心知带着负伤的金欹必是逃不过“恒河三佛”的追踪,只好暗暗决
定对策,道:“碧妹!随我来,咱们可得为他们准备些东西,免得这些夷族笑我中原无
物……”
  此时洞外果如方少碧所说,浓雾已消散无踪,崇高起伏的山岭,峦叠重峰甚是雄奇,辛
捷与方少碧正在洞内忙碌布置着——
  蓦地远远山巅上突现出四条人影,这当然是“恒河三佛”与“金鲁厄”了。
  原来金伯胜夷等被方少碧略施小计,船破舟沉,四人只好立在那段他船的礁石上,虽然
这礁石距岸只不过八丈,但在浓雾中如何知晓?
  直待雾散,四人才看清形势跳上岸来,内中当以伯罗各答恨得最牙痒,立刻催着其他三
人加紧追踪,非要将辛捷置于死地不可——
  当然他们立刻发现方少碧与金欹所窜下的痕迹,所以很快地跟下来,并且距这洞也不远
了——
  “师父!”金鲁厄一边奔跑一面向金伯胜夷求情:“等一下捉着那姑娘,请师父饶她一
命吧!”
  金伯胜夷冷冷地点头,虽然他对金鲁厄有求必有应,但仍不得不摆出些师父的架子,当
然金鲁厄也明白这点。
  四人越跑离洞口越近,突然金伯胜夷首先发现辛捷藏身的地方,蓦地指着洞叫道:
  “摩诘拉诃,孕罗,阿隆黎!”
  语意大概是说“他们必定在这儿”吧!
  伯罗各答与盘灯孚尔正要抢身进去,突然洞内传出辛捷冷冷的声音道:“蛮夷的尊客此
时才到,辛捷己候多时。”
  四人中只有金面胜夷与金鲁厄听得懂汉语,伯罗各答只听出是辛捷的声音,一扬手即要
抢攻前去——
  金伯胜夷虽是由“天竺”来的,也明白中原武林规矩,如以“恒河三佛”之名,欺压一
个后生小辈,传出去面子总不好看,除非有把握将他们三人都毙了——
  所以他连忙将伯罗各答拦住,然后对洞内辛捷说道:“好小子!有种的给老子滚出
来!”
  辛捷哈哈笑道:“好一个蛮子,原来你到中国就只学会这几句骂人的话!”
  金伯胜夷一听辛捷这不正是明明瞧不起自己,但敌暗我明,除非将他们一并诱出,否则
冒失进去吃他们走脱一个,事关“恒河三佛”面子事大。
  金鲁厄在旁倚仗师威,加上有他汉语流利,所以叫道:“姓辛的出来,咱们再战三百回
合。”
  辛捷隐身洞内,仍冷冷说道:“要我出来不难,不过你们‘恒河三佛’说话算不算
数?”
  金伯胜夷不知辛捷为何会出此言,谨慎答道:“咱们‘恒河三佛’向来说一是一,说二
是二,小子要弄什么花样?”
  辛捷不答,继续问道:“金鲁厄,你呢?”
  金鲁厄一怔,脱口道:“我当然也一样!”
  辛捷冷哼一声道:“好!说得冠冕堂皇,如果你们被我辛某指出失信的地方,你们可得
听我辛某一句话!”
  金鲁厄已觉出辛捷必是持着什么计策,正要警告师父,金伯胜夷已脱出口道:“哼!假
如真个如此,莫说一句,咱们十句也听。”他自以为这“十句”用得很好。
  辛捷一看三佛果然入圈套,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道:“真不愧‘恒河三佛’之名,金
鲁厄!你自己说,你在‘泰奎山无为厅’对我许了什么话?哈!哈!”
  金鲁厄一怔,呐道:“我……我……哦!”突然他记起原来他曾答应辛捷,如果败给辛
捷的话,将不再入中原——
  辛捷知道这批天竺怪客,俱是不太守信的,只好要利用他们顾全面子的关系来诓他们,
于是接着道:“现在你们得听我一言,咱们中国武技上虽胜不了你们蛮子许多,但‘归元古
阵’你们总拜领过吧!”
  辛捷故意在言辞上将他们折损一番,道:“我辛某虽然武艺没学好,但师父还教了我一
些阵法,足可耍耍你们。现在我坐在洞穴当中,任你们选一人,只要不毁去或推倒任何东西
而能摸着我,咱们三人即任凭处置……”
  金伯胜夷不禁犹疑不决,“归元古阵”他们是领教过了,辛小子的‘阵’虽然不会强过
它,但却有条件不许摧毁任何东西,而自己凭着‘恒河三佛’的名头,势必不能在这小子面
前低头。
  且不说金伯胜夷在那举棋不定,金鲁厄有见辛捷揭他疮疤早已愤怒,不待师父决定,突
然呼道:“师父让我将这小子抓出来,谅他有多大能耐困住我?”说着即向洞内步进。
  金伯胜夷三人较辛捷算来高了一辈,不好意思亲自出马,只好让金鲁厄去尝试了——
  且说金鲁厄一步入洞内,只见洞中石堆林立——正是辛捷与方少碧的成果——而辛捷声
音正从当中传出。
  要知辛捷受“七妙神君”教导,神君除了“色”一妙未授他外,其余辛捷俱已有青出于
蓝之势,“归元古阵”这么难的阵法他都大部懂得,随便摆个阵法当不成问题。
  就这样金鲁厄在阵中转了数周,因不能摧毁任何东西,所以不一会儿即转入歧道——
  前面曾提过此山洞穴径多而复杂交错,如走错路途非叫你绕个十天半月不能出来,金鲁
厄被辛捷略使手法,即走入岔途。
  辛捷故意在阵中冷笑着。“恒河三佛”等了二个时辰不见金鲁厄出来,早急得暴跳如
雷。
  辛捷见时机成熟哈哈一笑,道:“三个老糊涂,你们的乖徒儿别想出来了?”
  金伯胜夷所有弟子中,最宠受这最幼又最聪明的金鲁厄,看他进去如此久还未出来,以
为遭了不测,急得大惊道:“姓辛的小子滚出来!我的金鲁厄伤了一根汗毛看我金伯胜夷一
掌要你的命!”
  辛捷听后大怒,蓦地从洞内飞出,落在“恒河三佛”之前,冷笑道:“好狂妄的口气,
我辛某不才,尚还不在乎大师一掌呢!”
  金伯胜夷也是急怒攻心,呼道:“我一掌毙不了你,咱们‘恒河三佛’有你在一天,决
不再重履中原。”
  辛捷哈哈狂笑,道:“此话当真?”
  金伯胜夷气得用力点点头——
  辛捷空向洞内大喊道:“碧妹!将那人带出来!”
  果然不一刻金鲁厄随着方少碧步出,大概走了不少冤枉路,满面愤怒的神色——
  “大师请准备吧!如果一掌击不倒在下,可就得请前辈回转天竺,永不再踏入咱们中
国。”
  “恒河三佛”、金鲁厄俱虎视着辛捷,方少碧在旁也替他紧张,突然辛捷转身向方少碧
说道:“碧妹!快快趁机带金欹逃吧!再不走当心他们出尔反尔就来不及了!”
  方少碧从辛捷口气中、目光中得到了她渴望而没有得到过的柔情,为了辛捷她应该留
下,为了金欹她应当逃走,她要作何取舍呢?
  辛捷此时抱着不只为了方少碧,更为着中原武林而牺牲的精神,面上显出凛然不惧的威
武,但当他看见方少碧娇小无助的神情,不禁软化了,只好柔声道:
  “碧妹!快走吧!别令我有牵挂!这蛮子的一掌我还受得了,只恐他不守信,则你们要
逃也来不及了!”
  方少碧茫然点点头,眼眶中充满泪水,缓缓步入洞内,虽然她极不愿意,但也不得不带
着尚未完全清醒的金欹走了,当然这不全是因为“恒河三佛”的原因辛捷待方少碧去后,神
情为之一松,长吁一口气静静立在金伯胜夷前——
  渐渐金伯胜夷的手扬起了,长长的黄毛因功力运行,竟无风自动,只见他两眼牢注着辛
捷,使得辛捷任何一个动作也逃不过他眼睛——
  辛捷将平生功力早已运集在双掌,此时他心中什么也没有想,唯一的念头只是要苦撑这
一掌——
  蓦然金伯胜夷“嘿”一声,双掌一前一后夹着风雷之声排山倒海般夹击过来,劲力的雄
厚足可开山裂石——
  “砰!”
  辛捷毫不迟疑,竟全力迎上去,立刻漫天黄沙弥漫,再也看不见什么——
  慢慢黄沙跌落了,辛捷,金伯胜夷都从迷糊中显现出来,辛捷脸色古怪地苍白,摇摇晃
晃地,但是,他一步也未曾移动。
  金伯胜夷惊异地叹息一声,突然一挥手,立刻四人向海岸方向飞驰而去——
  辛捷呢,只见他两手低垂着,而十指掌心却微微扬起,作出似欲反击的模样——
  黑夜已降临,大地上回复到原始的沉静,天上第一颗星,射出它黯淡的光明——
  突然远远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使辛捷拼鼓着余力,蓦地振作,朦胧山势中什么也看
不见,辛捷一口泄了的真气又勉强提了起来,暗忖道:“什么东西?是‘恒河三佛’?还是
垄妹回转来?”
  蓦地,山回处转出只硕大山熊,它漠然地瞥了辛捷一眼,微微张了张大鼻孔,嗅了两
嗅,又掉头去了。
  辛捷心中顿时放松,他自嘲自己的多疑,但是他受金伯胜夷的那一掌实在太重了,经过
这一阵拼力振作,再也支持不住,哇哇一连吐出三口鲜血,“噗”地跌倒下去——
  月光之下,万星齐放,辛捷静躺着,肉体的痛苦却远不及他精神上的愉快——毕竟,他
完成了他的使命。
  秋意已深,在清晨傍晚,一种肃杀的气氛,漫扬在北国的原野上,杨柳枯了,燕子南
飞,小桥下的流水,枯寂无力的向东流着。
  已是初更的时分,高朗的天空,出现了疏疏几颗小星,淡淡的闪烁着,显得天路是那么
遥远,无涯……
  在洛城郊五六十里外的小丘上,有一座破旧的古庙,籁籁的山风,吹过那腐朽的窗槛,
发出一阵阵的摇晃声,令人感到凄凉悲怆。
  孤灯下,盘坐着一个高大黑面汉子,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稚气满脸的少年——他虽然长得
甚是修长,可是看起来只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
  那黑脸汉子忽道:“鹏儿,咱们丐帮帮主既然传你大位,统率天下群丐,那镇帮之宝
‘百结掌法’必定传给你了。”
  鹏儿点点头道:“那天师父传我掌法时,已是身受重伤,他强自支持教了我一遍,便倒
地昏了过去,待他再醒过来,就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叫我照着册上所载,自己去练。金叔
叔,你要不要看看。”说着,他从衣襟中摸出一本小书,递给黑脸汉子。
  那黑汉摇手道:“这百结掌法是丐帮历代帮主单传,丐帮弟子,任是谁也不准偷学。”
  鹏儿道:“金叔叔,我们现在先找一个地方隐藏起来,好好把武功练强,再去报仇好
么?”
  金叔叔道:“鹏儿,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说,现在你既然想要练武报仇,正合我的
计划。”
  鹏儿道:“什么计划。”
  金叔叔道:“咱们丐帮,目下零星四散,是步步衰落了。可是丐帮弟子中,忠义之士大
有人在,只要一朝帮主振臂一呼,重新恢复从前盛况,那也是不太难的。”
  鹏儿听金叔叔忽然谈起丐帮的前途来,想到自己身负救帮大任,不觉豪气干云,他年纪
虽小,却是极有志气,立刻接口道:“金叔叔,你是要我就去号召天下丐帮弟子,重振帮威
吗?”
  金叔叔摇头道:“现在你年纪这么小,武功又没有练成,要想统率这天下第一大帮,那
是万万不能的,我的意思是先把你送到我一个好朋友边塞大侠风伯杨家里去,苦练几年武
功。”
  鹏儿急道:“金叔叔,那么你呢?”
  金叔叔道:“我们丐帮的规矩,老帮主一死,他所聘的护法,便算解除职务了。我和老
二,自然不能例外。”
  鹏儿叫道:“金叔叔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到什么边塞大侠家去,你……就你教鹏儿的
武功不可以吗?”
  金叔叔轻柔声道:“傻孩子,那风大侠武功高我十倍不止,你到那儿去,最多五年,不
但老帮主传的功夫可以练成,而且风大侠独立一派的关外武功也可以学得,岂不胜过跟着叔
叔到处流浪吗?”
  鹏几天性极是淳厚,他孤苦零仃,除了金叔叔兄弟外,世上再无亲人。金叔叔兄弟对他
真可谓严父兼慈母,诸般爱护,此时陡然听到金叔叔要离开自己,心中大是惶急悲痛,强忍
着眼泪道:“金叔叔,鹏儿作错了什么事吗,您……您为什么不再管鹏儿了。”
  金叔叔心内也自凄然不舍,但他为顾鹏儿前途,狠下心来,正想正言开导,忽然一声凄
厉啸声传了进来,令人毛骨悚然。
  金叔叔急道:“鹏儿,老二遇着强敌了,你……你赶快向东逃走,这里的事,由我来打
发,如果……如果,我金老大能侥幸活着,我自会到洛阳等你,鹏儿,记着,如果等我们三
天不来,你一个人到辽东锦州去找风大侠,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鹏儿见他说得斩金截铁,心中虽然不愿,可是他知金叔叔脾气,当下也不辩论,点了点
头。
  金老大忽又柔声道:“鹏儿,你今后可要更加小心了,你金叔叔也许……也许,不再有
机会来保护你啦。”
  鹏儿这半年来随金氏兄弟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危难,但从没见金叔叔脸色如此沉重,心知
必是遇着极强敌人,他怕金二叔一人不支,反而催促道:“金叔叔,你赶快去帮二叔叔吧!
鹏儿在洛阳等你。”
  金老大注视了鹏儿一下,只见他脸上爱慈横溢,稚气团团,长叹一声,飞步奔去。
  鹏儿呆立了一会,寻思道:“我此刻去帮叔叔,必然分散他们的心,反而愈帮愈忙,倒
不如依叔叔的话,先到洛阳去。”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向东去。
  他心不在焉的走着,忽然他觉得后面一阵风声,他回头一看,一个俊秀的青年,宴然而
立。
  那少年道:“小弟,你走路真不留心呀,差一点就撞着我。”
  鹏儿心想:“你也太不留心,我走在前面,怎的看不见我。”
  但见那少年甚是俊雅可亲,便道:“我心中正在想事,所以不知自己正在路中间。”
  那少年原也是满腹心事,是以连鹏儿都没有瞧见,到了鹏儿身后,这才发觉,立刻运功
止住身躯。他开口责问鹏儿,原是未加思索之举,此时见对方反而表示歉意,心里很是惭
愧。便道:“小弟,你有什么心事,告诉我,我一定替你想法解决。”
  鹏儿心想:“刚才他到我身旁,我才发觉,虽说是心不在焉,但此人轻身功夫也实在高
明。我何不请他去助金叔叔一臂之力?”
  他是小孩心性,也不考虑和别人只是一面之缘,只觉那少年英俊正直,必是侠义心怀,
便道:“我两位金叔叔被坏人攻击,情势很是危险,你可不可以去帮忙打一架。”
  那少年见他说得天真,心想:“我左右无事,这孩子甚是忠厚,他的金叔叔必定是豪侠
之辈,我且去助他一助。”
  那少年问道:“你两位金叔叔在哪里和坏人打呀?你金叔叔叫什么呢?”
  鹏儿听他语气,知他已经允诺,心中大喜道:“我金叔叔就是丐帮护法金老大,金老
二……”
  那少年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忙道:“快!快,你赶快带我去。”
  鹏儿飞快向来路奔走,那少年一纵身,牵着鹏几小手,施展上乘轻功,疾驰而去。
  他和鹏儿奔了半盏茶光景,听到林中传来阵阵叱喝声,便一提气,拉着鹏儿,窜进小
林。
  只见林中一块空地上,四个道士合战一个长身汉子,那汉子以双手独战三柄长剑和一个
空手道士,情势非常险恶。
  鹏儿见金大叔独斗四人,金二叔竟不在旁,他知金氏兄弟从来对敌都是两人齐上,此时
不见金二叔,心中大急,忙催那少年道:“你赶快去帮我金大叔,我要去寻我二叔。”
  那少年凝望着战场,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鹏儿无奈,举目一看,急斗已停,四柄长剑
指着金叔叔四处要穴,其中一个年老道士狞声道:“金老大,快把剑鞘交来,否则,哼,贫
道可要不客气了。”
  他这一发声,鹏儿只觉身旁少年身体一抖。
  那道士又道:“金老大,你还敢倔强吗?此刻你们丐帮帮主己落在我弟子手中了,你以
为那小帮主逃得到洛阳吗?哈哈贫道老早派人在路上恭候了。你如不献出剑鞘,嘿嘿……”
  鹏儿愈听愈怒,再也忍耐不住,便要去救金叔叔,只听到身旁风声一紧,那美少年已窜
了出去。
  场中五人,大吃一惊,刚才因为争斗激烈,是以鹏儿和那少年走进树林,隐伏就在近
旁,竟然无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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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剑毒梅香》
第十三章
  那少年道:“赤阳……赤阳贼道。真威风啊!以众欺寡,好杀气啊!”他不惯骂人,是
以骂得结结巴巴。
  那年老道士一见那少年,脸色立变,沉声喝道:“好,吴小子,又碰着你啦,咱们正好
了结一下。”
  原来那俊秀少年正是吴凌风,那天他告别苏惠芷,遍处寻找阿兰,从山东到河南,反复
跑了几遍,也没有打听到一丝线索,这日正想赶到洛阳投宿,路上碰到鹏儿,一齐奔到林
中,林中甚是暗淡,六个人的面貌都模糊不清,他原想立刻加入战围,后来愈看那年老道士
身形愈熟,心中工在琢磨,场中形势大变,待他听到年长道士开口发言,立刻听出是杀父仇
人——赤阳道人,便马上窜了出来。
  吴凌风道:“你们武当派是惯于以多击少的,一齐上来吧。”
  赤阳道人脸上微红,暗忖:“就凭这小子在泰山大会露的那几手,实在有限得紧,何必
要我要亲自出手。”便冷笑道:“小子,你别卖狂,你如能打败我三个徒儿,道爷便放你走
路。”
  凌风虽得本门师祖云冰若亲传上乘武功,但到底从未与人正式交手,心内微怯,想道:
“先和这四个杂毛试试,倒是不错,打了小的,还怕老的不成?”
  赤阳大喝一声道:“一鹤,把我这支剑拿去,好好与这小子较量较量,莫要折了武当威
名。”说罢把自己手中长剑递给身旁空手道人,自己却走到金老大跟前。
  凌风心内一急,他怕赤阳乘机伤害金老大,微形微动,已经挡在金老大身前,右手长剑
一挥道:“请上吧!”
  话未说完,只听身后“扑”的一声,金老大已跌坐倒地。原来他真力己耗尽,此时凌风
挥剑,光辉耀目,一阵昏眩,跌坐倒地。
  忽然树后奔出一个小孩,哭喊道:“金叔叔,您怎么啦?”
  金老大强自支持,睁开眼厉声道:“鹏儿,我叫你走,怎的不听我话。”
  鹏儿哭道:“金叔叔,我不要离开你,我要和你死在一块儿。”
  金老大见他急得小脸通红,虽是涕泗纵横,神色却坚毅无比,心知劝也无益,便柔声
道:“鹏儿,别哭啦,金叔叔答应不再离开你了。”
  鹏儿心中大喜,指着正着凝神聚气的凌风道:“金叔叔,他一定会打赢的。”
  金老大抬头一看,只见三个道士站着三个方位,把凌风团团围住。
  突然左边道士喝道:“看招!”直攻凌风下盘。
  凌风向旁一闪,不退反进,长剑疾点右边道人。那道人见剑势疾如流星,心内大骇,向
后倒退两步。
  凌风不待招式用尽,反手斜劈正前敌人,两剑一触,凌风突的撤剑,运起真力,硬接左
边道士拦腰一剑。
  他秉赋甚厚,又巧食血果,内力深湛,比起辛捷也只略逊一筹,此时虽只用了五成真
力,震得那道士虎口发麻,长剑几乎脱手。
  凌风得势直上,右手剑走偏锋,左手施“开山三式破玉掌”,身子在剑幕中穿来穿去,
三柄长剑有时差一点刺上身,却又被他轻轻闪过。
  赤阳在旁,愈看愈是心寒,心想:“这小子比起当年他父亲,剑术更加老练凶辣,这小
年纪,也不知是怎样练的。”
  金老大见凌风身法如风,招式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足踏八卦方位,神态极是洒脱,
根本不像正在对敌,心知他已将太极门“断魂剑”练至化境,忖道:“这少年如不是为护卫
我和鹏儿,以守为攻,那三个臭道士早倒下啦。”
  他举眼一看,场中情势已变,凌风已占尽上风,左一剑,右一剑,只杀到三个道士满头
大汗,自顾不暇,更谈不到合攻。
  斗到分际,凌风突然飞起一脚,踢倒一个道士,右手施出断魂剑法最后三招,“弱絮飘
风”,“点点繁星”,“石破天惊”,只听见两声惊叫,两个道士双双倒地。
  原来凌风施到最后三招,那两个道士只觉眼花缭乱,面上寒气森森,不觉骇极而叫,蓦
然足下一麻,都被点中“公孙穴”。
  金老大瞧得清晰,心想:“刚才那三招,眼看臭道士们便要命丧剑下,他竟硬硬收回已
出剑式,改刺双足,这俊少年不但武功高极,心地也很是仁慈。”
  赤阳铁青了脸,上前解开三人穴道,硬要替徒儿找回场面。
  鹏儿忽道:“金叔叔,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金老大问道:“什么?”
  鹏儿道:“我早说他能把这些臭道士全部打跑。”
  金老大点头不语,暗自忖道:“赤阳贼道功力深厚,这少年与他好像有大仇,这一交
手,非伤即死。赤阳最是无耻,如果与他徒儿联手攻击,情势大是险恶,目下自己全身脱
力,无能相助,只能激他一激。”
  金老大道:“赤阳贼道,你打不赢他的,大伙儿一齐上啊!”
  赤阳明知相激,但心想凌风剑法虽高,内力却怎么也胜不过自己数十年性命交修的“混
元一气先天功”,当下盘算已定,便叱道:
  “贼叫化,你替我安静,宰这小子,何须别人相助。”
  凌风刚才连败三人,信心大增,见赤阳口口声声要宰自己,心内大为恼怒,骂道:“赤
阳贼道,休逞口舌之利,今日便叫你归天。”
  赤阳道人大怒,喝声“接招”,右掌便向凌风右胁劈去。
  凌风不敢怠慢,一上手便展开“开山三式破玉拳”,凝神接招。
  斗了半晌,赤阳见凌风虽只是反来覆去的十招,但威力刚猛之极,自己掌法虽是精妙,
但每被凌风劲力所迫,竟然递不出来,不由心内大急,连施数记杀着,逼退凌风两步,施出
武当镇山之宝“无极神功拳”。
  这“无极神功拳”,也是走刚猛路子,刹时之间,拳风虎虎,两人知是性命相搏,不敢
丝毫大意,发招愈来愈快,劲力愈来愈沉。
  金老大看看身旁鹏儿,见他目不转晴地盯着场中二人,神色奋发,神采飞扬,像是自己
在与人搏斗一般,不禁心中暗叹,忖道:“这孩子到底年幼,不知眼前危机,这二人不但自
身性命相搏,还关系整个丐帮命运,万一那少年一招失着,我们老二生死不明,自己内力未
复,丐帮便要毁在这贼道之手。”
  他虽长得粗大,但心思却极细密,此时心情大是紧张,手不由冒出冷汗。
  二人斗了将近百招,凌风内力充沛,毫无倦态,赤阳攻势凌厉,守势严密,也不见败
相,凌风很不耐,心道:“不用险招,只怕不易取胜。”
  他看那赤阳道贼的内力修为,似不在自己之下,假若使用险招,一不小心,大有失手的
可能,是以一时仍是迟迟不能下手。
  再过得片刻,吴凌风蓦然大化一声,双掌一合之下,一吐一闪,左手横在胸前,右手突
变“开山三式”为上一式“五鬼招魂”。
  这断魂剑招乃是昔年河洛一剑吴诏云的绝技,吴凌风把它用拳招使出,也觉威力甚大,
一使出来,招式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狠辣的味道。
  赤阳道士冷不防吴凌风变硬打硬撞的招式变化来争胜,只好双掌一合,后退一步,准备
也采游斗方式。
  吴凌风冷冷一嗤,当胸而立的左拳向下一沉,右手闪电地化实为虚,倒撤而回,撤到身
前七寸左右,和左手同时一画圆弧,虚空急捣而出。
  同时间里,吴凌风蓦地吐气开声,这乃是气功所集,有若春雷咤空,直可裂石,好不惊
人!
  赤阳道长在泰山天下英雄会时领教过凌风的身手,那时见他的剑法虽是不凡,但倒不足
为惧,那知半年不见,凌风武艺竟精进如此,不由心中惊骇交加。
  但他自恃功力深厚,也是大喝一声,单掌平推而出,乃是“推窗望月”的式子,同时铮
然抽出长剑。
  两股劲道一触,凌风内力突发,但他忽觉得赤阳道士掌力一虚,那股劲道竟然消失无
形,而他这一记全力施为的招式再也收不回来!
  这就是赤阳道士经验老到狠滑的地方,眼看凌风一招走空就得落险,旁边的金老大不禁
急得大比出声——
  凌风经验虽差,但他禀赋异人,反应快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把掌风往左一
挪,同时身体借力向右面一转——
  轰然一声,凌风那招“愚公移山”打在左面林上,树枝泥土被扫起一大片来,而他的身
体却借力从右面溜溜转了一百八十度,曼妙地闪身而退,也是挺剑以待。
  赤阳道士瞥了那扫去的枝土一眼,心中不觉骇然,他想不到凌风掌力竟也雄厚如斯。
  凌风饱吸一口气,挥剑而上,这次他心中有数,胆气大增,出手就全是“断魂剑法”中
的绝学,一连三招竟将赤阳道士逼退数步。
  赤阳道长急怒难却,抖手也展开武当“九宫神行剑法”中最凌厉的“青云九式”打算抢
回主动。
  那知凌风一步也不让地抢攻不已,他剑术已在赤阳之上,却因经验不足,每每不能把握
良机,看得金老大冷汗直冒。
  疾斗中,赤阳道士又是诈卖破绽,想引凌风上当,凌风虽然奸滑不足,但他聪明绝顶,
一看就知赤阳用意,他有意屈身而进待赤阳以为他上当,变招突出之际,他陡然施出“断魂
剑法”中的“无常把叉”,一晃身到了赤阳身后,举剑直刺——
  金老大高叫了声好,以为赤阳必然无救,那知赤阳临危不乱,反手一掌“倒打金钟”直
袭凌风脚前,打算以攻制攻!
  这一招乃是全力而发,力道非同小可,凌风心中一凛,左掌“六丁开山”迎撞而出,右
手剑式却丝毫不受影响地直刺出去!
  砰然一声巨响,凌风身子微微一挫,但他右手剑式却仍飞快刺出,赤阳道长再快也将来
不及逃避——
  但不知怎地,凌风的长剑忽然竟慢得一慢!
  赤阳道长何等经验,连忙拼力前跃,“唰”一声,他背上被划开一条口子,鲜血长流,
但总算让他逃出剑下!
  原来凌风即将得手之际,突然一种“杀人”的恐惧感觉袭上他心头,他天性善良无比,
一生从未杀过人,虽然眼前是他杀父大仇人,但临刺之时却自然生出这种感觉,令他的剑式
不由自主地一窒!
  金老大也怔得一怔,再看那武当道士时,只见他们都跟着赤阳跑得远了!
  凌风运了一口气,觉得身上毫无异状,待他再举头一瞧,赤阳和他三个徒儿,已消失在
丛林中!
  他天性和平淡泊,心地极是软慈,自从出道以来,从没有杀过任何人,此刻眼见赤阳负
伤而遁,明知乘胜追扑,定可致赤阳于死命,报得父仇,但却迟迟不能下手。
  他自我安慰,想道:“要杀这贼道,机会还多哩!”如今,他己充满自信,定能胜过赤
阳。但不可否认,他仍有一点后悔之意。
  鹏儿见他呆呆立着,只道他也受了内伤,急道:“你可觉得哪儿不舒服?”
  凌风摇头道:“小弟,你放心,那贼道怎能伤我,倒是你金叔叔,内力消耗过度,我这
儿有瓶灵泉,可以帮他赶快恢复哩。”
  说罢从怀中掏出“万年灵泉”,走到五在闭目调息的金老大跟前。
  金老大刚才见凌风震伤赤阳道人,赤阳率徒逃走,一直悬起的心,这才算是放下,立刻
摒除杂念,作起吐纳功夫。
  他见凌风走来,睁眼道:“请教阁下大名。”凌风恭身答道:“晚辈吴凌风。”说着,
他把手中玉瓶拔开,送到金老大手上道:“这是万年温玉所孕灵泉,功效非常神妙,老前辈
先服一滴再说。”
  金老大见他说得诚恳,便不推辞,接起玉瓶,倒了一滴入口,只觉遍口芬芳,脚中受用
无比,又闭起了眼,调运真气。
  过了半晌,老大一跃而起,拖着鹏儿,一起向吴凌风拱身一揖道:“吴大伙,你替咱们
丐帮抵挡强仇,保护咱们小帮主,此恩此德,丐帮全体弟子不敢稍忘,但有吩咐,水里火
里,无不从命。”
  吴凌风急急还礼,说道:“金老前辈,您快别这样,晚辈有个拜弟名叫辛捷,常向晚辈
提及老前辈的英风高义,晚辈心中真是仰慕得很。”
  金老大道:“原来吴大侠是辛老弟的义兄,难怪这好武功,那么老叫化托个大,也喊你
一声老弟罢。”
  凌风见他很是豪迈,也就不再拘礼,问道:“丐帮怎也会和武当结仇?”
  金老大道:“这事说来话长,现在先寻老二吧!”
  凌风答道:“正是。”于是三人便向前搜索。
  走了十余丈,只见金老二靠在一棵大树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紧抓一文长剑,剑身
已被他扭起了几个结。
  鹏儿见他脸色苍白,神态甚是吓人,上前推一推他双肩道:“金二叔,鹏儿来啦!”
  老二毫不理会,鹏儿大奇,反身正想问金老大,只见他呆呆站着,脸上肌肉抽搐,牙齿
紧紧咬着下唇。
  凌风内心了然,也自感到凄惨,用手摸着鹏儿头,低声道:“鹏儿,你金二叔已死
了。”
  鹏儿一听,如焦雷轰顶,伏身把住金老二尸体大哭起来。
  他年纪虽幼,可是已经历过多次生离死别,此时眼见视己若子的叔叔又遭惨死,埋在小
小心田中的悲伤,再也隐藏不住。这一哭,真如啼鹃血泪,凌风在旁,也不禁鼻酸不已。
  凌风看那金老二,只见他伤在背后,显然受了武当道士暗算,他手中紧抓着一柄长剑,
剑身被扭得弯曲,他掌上却皮毛不损,正是闻名天下的阴风爪的功夫,那支剑是方才那空手
道士的了。
  他反身着那金老大,只见他目光愈变愈呆滞,知他伤心欲绝,心想安慰他几句,但一时
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蓦的,金老大仰天长笑起来。笑声中,数十年来兄弟间相亲相爱的情景,一一闪过他的
脑海……哥儿俩共同创名立万,一心辅佐丐帮,哥儿俩发誓永不娶亲,永不相离……
  笑声渐渐低沉,最后终于变成了饮泣,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流了下来。
  忽然,他止住泣声,轻抚着金老二抓紧长剑的大手,低声道:“老二,你别走啊,还有
更难的关要咱们去闯,老二,振作些啊,你挺得住么?”
  簌簌风响中,他似乎听见金老二豪迈的声音:“这点小彩算得了什么?大哥,这笔帐咱
们记下了!”
  于是他也豪迈地大笑道:“闯吧!”
  清风把他的笑声传得老远,又把远处的回声带了回来,一时满林子都是他豪迈的笑声。
  蓦然,他一把抱起金老二的尸体,拖着鹏儿,向凌风一揖,反身头也不回径向来路走
去。
  凌风见他急痛之下,神情近乎昏乱,心中大是放心不下,施展上乘轻功跟了上去。
  三人走进破庙,金老大放下肩上的尸体,背对着两人跪下,低声祷道:“祖师爷,非是
弟子不重信誓,实是奸贼们逼人太甚,弟子虽已发誓不再过问丐帮诸事,可是如今帮主年
幼,武功未成,如果弟子这再撒手一走,祖师爷您辛苦手创的威震大河南北数百年的大帮,
便要从此瓦解,为今之计,弟子只有破誓了。”
  他祷告完毕,转过身来,脸色凝重对鹏儿说:“帮主,我金老大既然已决定重入丐帮,
就请您再聘我为护法吧!”
  鹏儿摇头道:“金叔叔,您快别这样喊我,我……我想配做帮主呢?”
  他毕竟年幼,此时一听金叔叔要自己执行帮主权利,不觉大感恐慌。
  金老大沉声道:“老帮主传给你大位时,他可吩咐了你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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