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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童林传》

_4 单田芳(现代)
哥儿几个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强压怒火,来到金头狮子孟恩、双头蛇吴大兵众人面前,赌气一作揖:"各位寨主,多谢了。"
金头狮子孟恩还没说别的,双头蛇吴大兵这小子可不乐意了。方才呀,他就埋怨大哥了,你别看他嘴没说,心里可不痛快。心说哥你这是怎么了?你瞅瞅你又是风,又是雨,人家往这一坐,你就没词儿了!一张嘴巴就把人放了!给老三出不出气?给老三报不报仇?你都忘了。可这阵儿,五个年轻人过来施礼,那种态度,二寨主一看是勃然大怒:"老侠客,我说两句行不行?"震东侠知道这小子是一个刺儿头,从态度上就表露出来了。"二寨主,请讲。""老侠客,人,我们放了。就像我大哥说的那样,无仇无恨,我们留着他们也没用。但是有一样,这镖可不能给你!""二寨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什么不给我退镖呢?""很明显,你看我大哥孟恩忠厚过人,一脸抹不开肉,他不愿意说。我直说了吧,过去是不错,咱们也不会发生这不睦的事,但是我们老三金毛海马袁德亮赶奔杭州去帮着潘龙镇擂,听说在擂台上被穿云白玉虎刘俊、泥腿僧张旺给羞臊得够呛啊,还把人给打伤了,给骂了。有没有这个事?那阵儿你们怎么就没想起太湖的交情?要看到我大哥和我的分儿上,怎么说老三年轻,你们也得高抬贵手,你们不但不原谅,相反羞臊于他。打一个和尚满寺羞,他栽了跟头,就等于我们太湖栽了跟头。现在老三在杭州卧床不起,给我们家里来了信儿。老侠客,你说我们心里有火没?打开窗子说亮话,扣你们的镖,扣你们的人,就是因为这个,给我们老三出气!人呢,暂时给你放了。镖暂时不给,多咱我们老三回来,他认为这个事满意了,愿意和平了结,我们多咱把镖给你;老三要不乐意的话,对不起,我镖暂时先扣在我们这儿。"
震东侠一听,这家伙真不讲理呀。老头儿久临大敌,根本就不上火,眯缝眼听着。等他把话说完了,震东侠才开言:"二寨主,你这一说,我全明白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啊,那么太湖既然张嘴说跟我有交情,闭嘴说跟飞龙镖局不错,可是为什么让你们老三袁德亮帮着金龙镖局呢?金龙镖局跟我们做对,你们是知道的,为什么还派人打我们的朋友?为什么暗中下绊子?这又作何解释呢?是刘俊和张旺在台上打了三寨主。你可知道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那三寨主公开站在金龙镖局的立场上,口出狂言和飞龙镖局的叫号,那我们怎么办?那就得应战。打仗没好手,骂人没好口,比武就得有胜负之分。三寨主是因为这受的伤。如果三寨主就在太湖,或者换另外一个场合,我们无缘无故地把他打伤,那怨老朽不对,怨我们镖局不对,怨我们不讲交情,不够意思。可不是那么回事儿!二寨主,你是明白人,就是说轮到你的头上,你作何解释呢?"
震东侠多能说!这一摆理,双头蛇也没词儿了。
"这……嗯……哎呀,老侠客,你不用往下说了。总而言之,我们老三挨了打,这事我们完不了,所以,这只镖暂时先不能给。什么时候给,等研究好了再说。"
震东侠一笑:"二寨主啊,我还有个要求:因为这只镖我们已经签字画押了,必须在指定的日期内再返回。钱我们都接了,你说我们这言而无信,往后我们这镖局还怎么开?不能取信于人,我们这买卖就得关闭,而且经过我们跟金龙镖局的不幸,我们镖局得重新挂匾开张。这头一锅买卖就是五十万两银子,如果这只镖我们保得失败了,往后,我们几百人就得把脖子系起来,这镖局子就无法维持了。二寨主,你这么做,就跟砸我们的饭碗、戳我们的脖子没有什么区别呀!"
"咱这么的行不行?你把镖赏给我,等我让他们把镖保回来,决不能亏待三寨主。三寨主这不是挨了打了吗,我领着几个小徒,见着三寨主,赔礼认错,一定把情给补上。二寨主,你看怎么样?""不行!"
双头蛇把这大脑袋一扑棱,后面的肉包子突突地直颤悠,怪眼圆翻,生死叵耐。
"老侠客,您不要往下说了,这个事儿,我就做主了。起码这只镖不能给你,等多咱我们老三点了头,多咱你们就来提镖。""那么,三寨主要是不点头呢?""不点头啊,这只镖就死了!不给,你们自己想招去。"
就这句话,把震东侠给激火了。震东侠一听,这玩儿太不讲理了,心里有火,脸上还没露出来,拈须大笑:"哈哈哈!请问二寨主,你说话能不能代表大寨主?代表太湖大寨?""能!当然能了!""你方才说的不是玩笑吧?""当然不是玩笑!"
"好!那么我今天非要这只镖,今儿个不给不行!二寨主,你说怎么办呢?""震东侠,难道说你要玩儿狠的吗?今天我就不给!"
"不!这今天非要!""我就不给!""我非要!"
这下吵吵起来了,针锋相对呀。二寨主啪啪把桌子拍得直响。震东侠也站了起来。"给晚了都不行,我非要把这只镖带走不可!"
小年轻一看,呼啦一下这就拽大衣拿家具,搂胳膊,挽袖子,这就要玩儿命。太湖那些偏副寨主各抽刀剑,也要准备玩儿命。
现在是针锋相对,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
大寨主金头狮子孟恩一看火点起来了,压也压不下去了,当然他得向着他这些弟兄了,能胳膊往外拐向着震东侠吗?金头狮子孟恩站起来:"老侠客,息怒。您看看,我们这个太湖大寨五位寨主谁说了也都算。我想把东西给您,弟兄们不服,也偶然。"
东侠一笑:"大寨主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这个……嗯……老侠客,咱们都到院里头,您那练练您的能耐,如果把我们全给服了,那讲不了,说不起,我们败了,就把镖给你,这事算完;如果说您不是我们的对手,这事就麻烦了,这只镖就得按老二说的意思办。"
"哈!大寨主,难道咱还要过这个关吗?难道还要伸伸手不成吗?""那你说怎么办呢?"
童林一直没说话,但是童林那气是咕咕地往上冒。童海川的脾气多暴啊,一听这话实在压不住了,呼地站起来:"大哥,话说到这儿了,告一段落,没必要再往下说了!各位寨主,不是要伸伸手吗?以武定输赢,姓童的我奉陪!请!"
童林一提大衫,跳到院子里去了,可把这小哥儿几个乐坏了,心说还是我师叔办事情滴水不漏!
穿云白玉虎刘俊、灯前无影阮合、月下无踪阮壁、徐云、邵前全跳到院里去了。
震东侠一看,再压也压不下去了,看来非伸手不行了。老侠客点点头:"寨主爷,恭敬不如从命!老朽得罪了!"
最后东侠也到了院子里头。
金头狮子孟恩一看脸抓破了,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这才带着偏副寨主也到了院子里头。
震东侠这伙人在东边,他们山上的人在西边。这就拉开了战场。
震东侠不乐意童林伸手,知道童林火气壮,手还重,把铁背罗汉法禅打得吐血,万一把山上人打得那么重,就麻烦了。所以东侠暗中告诉童林:"海川啊,不用你!旁边给哥哥观阵就是了!""你……""我让你怎么办,就怎么办!"
童林一看,震东侠不让自己伸手,没有办法,这才跟着那小哥儿五个在后头观战。这震东侠就要大战四位寨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三十三回 战水贼童林显身手 得镖车老侠遏难题
上回书咱说到震东侠要大战四位寨主,把其他的人都让到后面观战。
只见震东侠把袖子一挽,大衫提起来,系在腰带上。东侠把袖面一挽,周身上下紧凑利落,稳稳当当,往东方一站:"各位寨主,既然要伸手过招儿,我请一位吧!哪位先赏脸?"
四个寨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先伸手,原因是什么呢?第一,震东侠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那是大名鼎鼎的东昆仑啊,赫赫有名的人物,哪个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第二,四个人还挺谦让,是大寨主过去好,还是二寨主过去好,这玩儿先后还有别。
金头狮子孟恩心眼比较多,他对东侠既佩服又不服,佩服东侠有名气,是有两下子;不佩服的,他跟东侠没伸过手,无论从年纪上讲和从武艺上论,他有点不服气,但是,一旦输了,这跟头算栽到底了,所以他没敢冒险。等他看了看五寨主浪里飞鲨何建,有主意了,冲着浪里飞鲨何建一努嘴,那意思是你过去。盂恩为什么这么做呢?他知道老五这人不含糊,他跟东侠一伸手,自己从旁边看着,就能有点底儿,能不能赢得了东侠,他心里好说有数。何建一看大哥冲自己努嘴,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不敢抗令不遵。再看他飞身形往前一纵,跳到东侠面前拱手施礼:"老侠客,在下何建自不量力,打算请老侠客指教指教。"
震东侠认识他,哈哈一笑:"五寨主,您太客气了!老朽空有其名,无有其实,既然寨主爷肯于赏脸,老朽感到高兴,不必客气,您就请进招吧!""请!"
浪里飞鲨唰唰唰亮开门户,两个人二次道声:"请。"何建往前一纵,左手晃晃老侠客的面门,右手一掌奔老侠客当胸打来。震东侠往旁边一闪身,把掌躲开,伸左手,找他的右掌,探右手奔他的心门,嘴里喊一声:"何寨主,您接掌!"
何建赶紧把双臂撤回,使了个推窗望月,往外头一开,紧跟着迈步跟身,使了一个单风贯耳,奔东侠的面门。震东侠使了个左弓藏身,往下一沉,何建一掌走空,紧跟着下边跳起来就是一脚,这一脚来得挺厉害,奔老侠客的小腹踢来。震东侠使了个老虎大坐坡,把他的一脚躲过去,往里一跟步,又是一掌。就这样两个人战在一处。震东侠七十挂零的年纪了,银髯飘洒,谈笑自若。五寨主浪里飞鲨,正在五十来岁,血气方刚,以猛为武,频频发起进攻,两个人打了个难解难分。六小和童林都在旁边看着,这六小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他们知道,东侠一败等于大旗倒了,今儿这事麻烦了,但是又觉得不可能,师伯那是赫赫的东侠,怎能败在一个山大王手里呢?童林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他对于武术太有研究了,见其外,观其内,见其面,知其心,一瞅就能看出谁高谁低了。他一看东侠打得太稳了,老哥哥身手不凡,那可以说是稳如泰山一般,他跟何建身手不成比例,就好像老朽戏婴儿。你别看何建仗着有把子力气,东侠微微一施展能耐,他就得败北。为什么打了这么半天呢?童林明白,老哥故意谦让他,别给他来个不好瞧。所以童林脸上带着笑容,暗自称赞:老哥哥果然是个侠客的身份!
震东侠虽然容让,那么得有个头绪,能一味老让吗?打到二十五六个回合,就见震东侠拉了个败阵,抽身便走,何建不舍,在后紧紧相随。震东侠一转身,把手一拍:"五寨主果然厉害,老朽领教了!"
东侠那意思:我心里有数了,干脆你见好就收,另换一个得了。这何建怎能明白!他认为震东侠怕他,何建哈哈一笑:"老侠客,你这是什么意思?打仗得分高低、论胜败呀!你我打得势均力敌,未分出输赢,你怎么就不打了呢?来来来!休走,接掌!"
你说这位脸皮有多厚啊!往上一纵,又是一掌。东侠没办法,勉强应战,十几个回合之后,抽身跳出圈外。
"五寨主,这回够巧得了。""哎,震东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怎么打着打着又住手不打了?原来我没说吗,打仗得分胜负。咱俩连个头绪都没分出来,又怎么不打呢?着拳!"又是一拳,东侠忍无可忍,一瞅,这位狗屁不是,不给他点儿厉害,还真不行,因此两个人第三次伸手。震东侠可不容让了。何建使了个黑虎掏心,拳奔心口。东侠哧溜一转身,让他一拳就走空了。震东侠扬起右手来,轻轻向何建的肩上按了一下,可没使力量啊。东侠知道,把他们哥儿几个任何一个打伤都不好办,就是点到而已吧,也就使了二成劲儿,但是浪里飞鲨何建就觉得这肩上头就像泰山压顶一样,咔啦这小子身子一歪,好险没趴在地上,五官挪位,用手一捂肩头:"哟哟!"这才知道自己不行。震东侠趁此机会,拱手施礼:"五寨主,多谢容让,老朽失手了。"还得给客气话。何建脸一红,二话没说,回归本队。
金头狮子孟恩一看,震东侠果然厉害,不行,我还不能过去,得多看一会儿。他又冲着老四马彪马云龙说话:"老四,该你的了吧!""遵命。"
马彪可比何建厉害,紧大带子抹帽子,提鞭子,蹦到东侠面前,嘭就是一拳,这一招叫通天炮。东侠闪身躲过这一拳,也不搭话,跟四寨主战在一起。童林在旁边看得清楚,这四寨主是比何建强一些,也强得不太多,干脆不是震东侠的对手。果不出童林所料,老侠客又让他两回,马彪根本不理这一套,继续向前进攻。老侠客不耐烦了,仍然用打何建那一掌拍在四寨主的肩头上,不过有点儿区别,打的是他右肩头,马彪马云龙一咧嘴,退回本队。
大寨主一看,震东侠连胜两个人呢,我光指嘴了,也不伸手,叫弟兄们看着也不好办,想到这儿,金头狮子孟恩一紧大带,收拾好了,来到东侠面前:"老侠客,果然名不虚传!孟恩见高人!""大寨主,您太客气了!既然肯赏脸,老朽奉陪!""哎哎,这两下子可行啊!老侠客,您可留情啊!着拳!"
劈过一掌,东侠一抄他的腕子,把掌撤回。东侠往空中一纵,他这一脚走空了。东侠人往下落,掌也发出来,奔孟恩的面门。金头狮子孟恩使了个地滚十八跳,紧跟着使了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二次往里进攻。两个人插招换式,打在一处。童林在旁边一看,这大寨主比那两个可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儿啊。为什么说呢?大寨主伸手似蛟龙,身如行蛇,腿似钻,拳似流星,眼似电,不但发招稳健,而且掌上挂风,出手不凡,受过名人的传授。震东侠也有感觉,因此加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还得把他赢了,还不能把他打伤了,这个仗不好打呀!三十多个回合,两人并未分出输赢胜败来。
童林一想:我别老不言语,我不是看戏的,我来是帮忙的,让我大哥一个人伸手。虽然哥哥怕我莽撞,也不能因为这个,我一手不伸哪。童林想到这儿,把辫子盘好,袖子挽了挽,掖到带子上,往前大跨了一步:"大寨主,二位先住手!"
两人打着打着,一听这声各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东侠一愣,一看是童林;"贤弟,什么事?""您连胜两阵,累了,在旁边也喘口气,小弟我替您。"震东侠明白童林的用意,压低了声音嘱咐他:"贤弟,因事而异,不可鲁莽。"那个意思,你手下留情,别打出事来。童林对这个还是明白的:"哥哥放心,小弟心里有数。"震东侠这才下去。再说童林来到大寨主金头狮子孟恩面前,也学着东侠那样:"大寨主,童某不才,愿领教一二,请大寨主赏脸!"
金头狮子瞅瞅童林,心中暗想:听说这小子威震杭州擂,掌打铁背罗汉法禅,我以为这个人多阔呢,闹了半天是个土头土脑的老赶啊!你说他怎么能赢得了法禅呢,老三来信说把法禅打得大口吐血。又一琢磨:这里头可能有原因,铁背罗汉连续胜了几阵,气血衰败,大概没瞧起这个老赶,让他钻了空子,占了便宜,当然也不能否认这小子有一定的本领。嗯,今天哪,不如拿你做个实验品,我金头狮子孟恩今天要能把你打了,我这名望可出来了,另外我也替铁背罗汉法禅出了气了。虽然我没到杭州擂,我也算出了名了。
金头狮子孟恩打定主意,冲着童林一笑:"哎呀,壮士,听说你有两下子,能跟我伸伸手,我也感到挺高兴。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客气,你先出招吧!"童林一笑:"我这人打仗有毛病,向来不先伸手。"大寨主道:"哎,你来到我山上,我是主人,你是客人,客人先请。""不,我这人就是有个毛病,我不先动手。"金头狮子孟恩一看他不伸手,就压不住了,往前一纵,跟身晃掌:"姓童的,我可得罪了!"
一掌奔童林的面门,童林丁字步往那一站,瞪眼瞅着,掌离着面门不远了,童林连手都没伸,金头狮子孟恩有点纳闷儿,心说:你这是傻子,这眼看都打上去了,你怎么不躲呀!你要不躲,我可不客气了,今儿打你个脑浆迸裂。
其实童林不是不躲,这叫做看火候。童海川心想:我早躲你,换招了;晚躲,打上我了,那能行吗?所以童林看到掌似换上似没换上、眼看打上了还没打上的时候,往下一闪身,探右臂,往外一挂他的掌,伸出右手来,直奔金头狮子的华盖穴就来了。
金头狮子做梦也没想到姓童的掌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厉害,啊,吐气吸胸,屁股往后一坐。童海川这一掌没打着他,可是没等他站稳,童林的第二掌又到了,这叫抽侧连环掌,扬左掌,打他的肋骨,打上肋骨就死了。大寨主还没有站稳,人家的一掌又递来了,说声不好,晃头跳出圈外,脚还没有站稳呢,童林就跟上来了,两手合在一起,使了个童子拜佛,奔大寨主脑袋就砸。金头狮子往外一扑棱脑袋,又一躲,这下可没躲利索。童林那掌啊,正挨在他的肩膀上了。
童海川一想:我大哥刚才嘱咐我了,言外之意,但能容人且容人,打伤了,今儿这事不好办了;再说无仇无恨,我手下可得留情啊。童林想到这儿,就使了一成劲。这一成劲呢,比没使劲差不多少,可是落在大寨主肩头上就重如泰山了,啊,把金头狮子孟恩疼得两腿一曲,好悬跪在这儿。童林趁势跳出圈外,回手一抱拳:"大寨主,对不起,我失手了。"金头狮子脸一红,龇牙咧嘴,左右晃了晃,不错,骨头还没坏。哎哟,要这么说,这姓童的可够厉害的,这肯定是他对我手下留情,不然这肩膀就坏了。从这一点上看,大寨主金头狮子就比马彪、何建高得不是一点半点。大寨主一抱拳:"童壮士,多谢你手下留情!我谢谢了。"红着脸回归本队。
四个寨主败了仨,就剩二寨主了。双头蛇吴大兵气得哇哇暴叫,心说:我大哥败在震东侠手下,这还有说的,却败在一个老赶手下,实在有点不服啊!"大哥,在旁边也给我观敌,我会斗于他!"这家伙紧板儿带,奔童林来,连句话都没说,过来就是一掌。童林一闪身,一躲,他又是一掌,童海川连让他三掌。双头蛇一愣:"姓童的,你怕敌不成?为什么我连打你三次掌,你不还手?"童林一笑:"二寨主,你要问我,就跟你说,咱们无冤无仇,今天是以武会友。我说得对不?""对。""好,既然以武会友,为的是什么呢?前题得交待清楚。你们为三寨主出气,我们是找太湖要镖,这对吗?""对呀!""那既然这样,咱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二寨主,假如童某不是你的对手,你放心,五十万两的镖银我们分文不要,打我这说话,双手奉送,你买包茶叶喝。镖不要了,我哥那面怎么办?我想办法给凑这银子去,与太湖大寨没关系。你看行不?""可以呀!""那么二寨主,我再问你一句:假如说,我把你赢了,你怎么办呢?""嗯……"双头蛇想了想,"姓童的,如果说你把我赢了,我甭跟某寨主商量,也不给老三出气了,五十万两镖银如数奉还……把你们送出太湖。姓童的,你看怎么样?""二寨主,说话算数?""哟,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话不轻谈啊,我说出来就算数,掉地下有响。"童林说:"来来来,咱们在每人面前打赌击掌。"啪啪啪,两人打赌击掌了。童林一回身,对震东侠、六小说:"老哥哥,你们都听见了吧?二寨主够朋友,我们两人打赌击掌了,他败在我手下,捶三通打三通,绑上镖银,把咱们送出太湖。我要不是二寨主的对手,诸位,这五十万两银子咱可不要了!哥哥你再不乐意,你这银子管我要,跟太湖寨的没关系。"
震东侠心说:你看着没,我兄弟童林也长能耐了。哎呀,双头蛇吴大兵你上当不浅哪!就你那两下子,怎么能是我兄弟的对手呢?这回你是定输无疑了。东侠心中好像在说:这个戏还演得跟真事一样。"童林贤弟,那你真要败了,这五十万两银子可无地方找啊,镖局子可彻底黄了,卖铁都包赔不完哪!"童林说:"那怎么办?我话说出去了,那得算数!"
东侠假意叹息:"好,既然如此,咱们给话做主,我也就认了。"六小心里也有数,因为他们都知道童林的能耐。"师叔,那既然你已经打了赌,击了掌了,咱输了,就得认命了。"童林点头。
双头蛇回头跟金头狮子孟恩、马彪马云龙以及偏副寨主们说:"诸位,我可代表太湖大寨把大话说出去了!今天我要败在姓童的手下,你们就准备鼓乐手,返还银子,有什么事.冲我说!我得对我的话负责。"因为他呀,是山上头一员猛将,论能耐,比金头狮子还高得多。这个大寨主,不一定就能力是最大的,也许本领高,也许他能料理开,人们都服他,所以坐头把交椅;二寨主不一定没大寨主能力大,也许是他因为某某缺陷,也许他是后来的等等原因,坐二把交椅,因此不能用能力来确定名次。就拿这吴大兵来说,能耐、武艺压太湖,谁也不是他的对手,那可以说是一员猛将啊。他说了话了,各位寨主能不听吗?金头狮子孟恩就得站在他的一边,给他做主啊。孟恩说:"二弟,你只管放心比武,哥哥我听得清清楚楚的,咱们一定说话算数。""好,有大哥捧场,我这心就放下了!"双头蛇吴大兵说完了,转身奔童林:"童壮士,这回可以伸手了吧?"童林点头:"那自然,请二寨主你进招吧。"
这小子使了个鸟笼探爪,奔童林面门便抓。童海川看出来了,他使的是铁砂掌。童林往旁边一甩脸,他一掌走空。海川伸左手,一抓他的脉门,二寨主急忙抽梁换柱,把左手撤回,探右手奔童林的心门,童海川用胳膊往外一扑棱,滴溜一转身,他躲在童林身后,蹦起来就是一拳,使了十足的力量。海川往旁边一转身,他一拳砸空。童林转过身,跟他动手,二人打了个难解难分。
可究竟他们俩人谁的武艺高呢?你还用问吗?你别看他叫双头蛇,他觉着自己不含糊,跟童林比他差得远着呢。要说童林的能耐,打他毫不费劲,三招就能叫他趴下。刚才一看大哥侯廷一再容让,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心说:我呀,也跟你穷对付,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再给你来一下,先叫你多美一会儿。这二寨主双头蛇根本不理这一套,哎哟,越打越来劲,觉得自己这两下不含糊,所以跟童林打了三十个回合。后来童林一看这小子没完了,心说:我给你来一下吧,嗖一转身,使出转大树的功夫,童林一使这招,谁都得懵,别说吴大兵了。这小子一愣,眼花缘乱。童海川借着这机会,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一掌,厉声说:"二寨主,对不起!"啪,童林也就使了一成劲,就一成劲,打到吴大兵身上他受不了。别看这小子长得五大三粗的,"哎哟"一声,噔噔噔往前抢了几步,扑味摔了个狗啃屎,这下可把这小子摔着了。吴大兵双手撑地站起身来,当时是恼羞成怒啊:"姓童的,不算!""二寨主,不算,你说应该怎么办?""光动拳脚没意思,我还要领教领教你的兵刃!拿我的狼牙川!"喽罗兵答应一声,把他那狼牙川给拿过来了。
再看吴大兵周身上下重新收拾收拾,一拿狼牙川,抽起来奔童林就是一下。童林一看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讲理,讲的是比拳脚,怎么动开家伙了?童林一想:制人得制个服,不动家伙他不让步。童海川微微一阵冷笑,探手从背后哧哧亮出子母鸡爪鸳鸯鉞。童林把双钺往左右手一分:"二寨主,希望你言而有信,动家伙吧!"
二寨主并不答话,往前一纵,晃动分水狼牙川照童林的心口就是一下,童林用左手的鉞往外一开,把狼牙川就给压住了,稳稳当当一声冷笑:"二寨主,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是问你,假如说动兵器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你方才说过的话算不算数?"双头蛇哇哇暴叫:"姓童的,你怎么絮絮叨叨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吐口唾沫你就有千钉呢!你还说什么呢!如我不是你的对手,话是前言。""好样的!"童林点点头。"我就赞成这样的人物!诸位都听明白了吧?那就请你进招吧。"双头蛇吴大兵手持狼牙川冲童林的太阳穴便砸,童海川一扑棱脑袋闪开了。两个人各摆兵刃。要说这个吴大兵,真够一员猛将,这条兵刃重有百斤挂零,抱起来,一两等于一斤,这一百多斤得多大的分量!吴大兵把狼牙川舞动如飞,呼呼挂风,碰上就得完。童林的兵器显得有点吃亏,因为什么呢?童林这对子母鸡爪鸳鸯鉞属于二十四路外的家伙,尺寸短,分量轻,这样跟狼牙川对在一块儿就显得有点不利。打仗讲的是兵刃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软,童林凭的不是力气,凭的是缩、小、绵、软、巧,使用的是技巧的功夫。童海川施展开双鉞的功夫,吴大兵那就相形见绌啦,你看有力气不假,跟童林比在一块儿,差得太多了。
两个人战了有二十几个回合,童海川左鉞奔他的胸口,鉞口奔他的肚子,吓得他用狼牙川往外一分。嗨,其实童林这招是虚的,故意引逗他。他往外一开,来个大敞门,童林正手的鉞就到了。明晃晃冷森森大鉞是直奔吴大兵的嗓子眼,吴大兵再想躲可就躲不开了。这家伙心里一翻个,暗叫一声:完了,我命休矣!他把眼睛一闭,在这儿等着死。童林这只鉞似挨着他、似挨不着他的时候,他手腕一动,又收回来了,打垫步拧身跳出圈外,双鉞交于单手,冲着吴大兵一抱拳:"二寨主,多多担待。"
等双头蛇把眼睁开一看,童林没下手,哟,脸当时就红了,他明白,童林给他手下留情了,不然那一条小命就交待了。他既然明白,一撤梯子,说两句客气话,满天云彩不就散了吗?不,这双头蛇真有个不要脸的劲,他总觉着他这条狼牙川不含糊,刚才是他一时的失手,不行,还得打。
这个东西并不搭话,往前纵,呜又是一川,童林一看,吴大兵这小子太不讲理了,不由得心中不悦呀,这小子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呀,既然要这样不识抬举,那姓童的就要给你放点血了。童林想到这儿,合双钺又跟他战在一起。战了六七个回合,海川一闪身,站在他背后,把单钺一压,奔他的脖子,其实往里头一推,他脑袋就掉了。童林怕引出不好的后果来,强压怒火,把这手腕子一歪,用那钺牙子那尖,正好挑在双头蛇脖子后边那大肉包上头。那双钺锋芒利刃的那个快劲就别提了,往他那肉瘤子上一挨,噗,就这一下,鲜血喷出有三尺多高,给他划了个口子,把双头蛇疼得"哎哟"一声,往前紧抢几步,用单手一按这包,好呀,顺着手缝往外淌血。童海川抬鞋底,把血擦了擦,把双钺往肋下一别:"二寨主,童某失手!"这还怎么打呀?见血了!金头狮子孟恩赶紧过来打圆场:"童壮士果然武艺高强。二弟呀,算了算了,快上药!"其实金头狮子孟恩看见虽然出血了,伤并不重,赶紧把大夫找来,上了止血药、止痛药,拿布给他包上。二寨主再用手一摸,这包可小多了,从今以后啊,别叫双头蛇了,因为这几乎没了脑袋,气得他圆睁二目,怒视童林,一语不发。这时震东侠大伙儿也过来了:"大寨主,打仗没好手,骂人没好口,怨我兄弟一时失礼,请两位寨主海涵,怎么样?伤重不重?"大寨主说:"这没什么!你讲话了,打仗吗,总得有个上下,有个输赢,练成的人出点血,这不足为奇。快到屋里坐。"众人重新进入厅房里,给献上茶。震东侠一看,得趁热打铁呀,夜长了梦多,迟则生变,抓紧这个机会,问金头狮子:"大寨主还记得吗?""哎,记得,记得。可您不必计较刚才的事,那是个误会,现在开始完了,好不好?镖,我如数返还。我还年轻,有不足之处,望老侠客多多谅解!"这一说可能就完了吗?东侠说了几句客气话,童海川也说了几句。大寨主吩咐摆酒,想款待款待。震东侠再三不从,老侠客心想:得了,你快把镖给我,我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喝酒,再出了事呢?大寨主见东侠执意不肯,也勉强吩咐一声:"来,把那些车老板和五十万两银子如数退还。"十几名车老板都在关着呢,一个个都吓得半死啊,家里头算见不着了,没想到仅隔了两天光景,绝处逢生。大家出来看东侠、各位少侠都在,心才落地呀。"东侠客,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是个误会,没事了。咱们马上就上路了。""哎哟,那可好!谢天谢地!"这时候,银子如数搬运出来了。金头狮子孟恩还让东侠过过数,东侠自然不能马虎,一五一十过,分文不欠,分别装在各个车上。"大寨主,要这么说,时间紧迫,我可要告辞了。""好,欢迎老侠客往后多来。"说着率领众人相送,一直送到码头边上。金头狮子孟思特意派了三只船给人家护送过太湖,大家分别上了船。东侠转身一抱拳:"青山不倒,绿水常流。今后定有见面的机会,后会有期。""老侠客,恕不远送,您一路保重,欢迎再来。"说着这三只船荡飘飘离码头,直接赶奔水寨渚城。当出了水寨渚城,就到了太湖的湖面上,童林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太湖的水寨,又看看老哥哥东侠手捻银须,哥儿俩是相视而笑啊。你别看没说话,心却想到一块儿了:多悬哪,好险出了人命,好险把这只镖丢了!除非这哥俩来了,软的硬的,软硬兼施,把主事完满解决了,镖银总算没丢,把脸也找回来了。可是呢,震东侠觉得跟太湖算有了裂痕了,别看他们嘴上说得好,心里一定是不满意。怎么办呢?等杭州擂结束之后,我和我二弟还得来一趟,拜望拜望,这样就把仇疙瘩解开了。
老头儿是这么想的。这船直奔东北方向,准备靠岸呢,正走到湖心,冷不丁就听见呼嗖、吱喽喽一响,四面八方发现数十只小船,每只船上配备八名水手,头前有个当头目的,还有六名长枪手,这几十只船上,就不下数百名人哪。为首的一只大船,船头上站着三个人:中间这个正是双头蛇吴大兵,在吴大兵的左右还有两个光膀子的,穿着分水裤,手中拿着分水蛾眉刺,震东侠不认得是谁。一看吴大兵手拿两只分水狼牙川,在船头上站着,东侠就知道事情有变。
到底又出什么事儿了,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三十四回 太湖中海川险丧命 深水里于和奇现身
上回书咱说到童林与东侠战胜太湖四位寨主,得到镖车,正往回走,突然间被双头蛇吴大兵给截住了。老头就知道事情有变。
他急忙命令水手停船,船只就在湖心停住了,叫水浪一推,这船只四处晃荡。童海川丁字步站好,把双钺也抽出来了。徐云、邵甫、泥腿僧张旺、穿云白玉虎刘俊、阮合、阮壁把家伙也全拿出来了。大家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再说双头蛇吴大兵在船头上站着,用手指着童林和东侠:"老匹夫,你甭走了!姓童的,把脑袋给留下!没那么便宜!跑到这儿耍胳膊腿儿,想把太湖寨给压下去,你们是痴心妄想啊!本寨久候多时,把镖给爷爷我留下!"震东侠一看,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赶紧往前紧走两步,冲着吴大兵一抱拳:"二寨主,你还要反悔不成?说话不算了?""老匹夫!我们可不是反悔,那是我大哥的主意。我跟他的看法不一样,我就不同意把镖银给你们;再说,姓童的还把我伤着了,新仇旧恨本寨是非报不可!把银子给我送回去!乖乖地给我下来,我把你们捆上;杀剐存留,本寨说了算!如果尔等不听,看见没,这可是太湖最深的地方,我宁肯这三只船不要了,叫你们全都做了湖中之鬼,活活地我把你们全淹死!"
这小子可够毒辣的,童林心里头可有点害怕了。你说童林那么大能耐,怎么还害怕呢?童林呢,不会水,你看在陆地上本领高强,一看水就眼花;进到水里就会喝,喝饱了拉倒,他有能耐施展不出去呀!童海川一看四面都是白茫茫的水,离着岸还挺远挺远的呢。蹦,蹦不过去;飞,飞不了,这不干在这儿受苦吗?因此心中有点发慌。
震东侠会不会水?会水,但是震东侠的水平也一般,那么大的东昆仑,不一定水旱样样拔尖啊,这么大的岁数了,在水里头动手,真就是打不过人家太湖的。您听听太湖这些人的绰号叫分水兽、浪里飞鲨、双头蛇,这都是水里的诨号,知道人家这些人全都水性最高,到了这儿,就到了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了。可话又说回来了,这能服软吗?能听吴大兵的吗?宁愿淹死,也不能服软啊!
老侠客一阵冷笑:"吴大兵啊,你这个人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真匹夫也!今天镖已经归还我们了,我劝劝你,领着人回大寨,从今以后,咱们两方面都是好朋友;如果你执意不从,非在这儿拉着,一切后果你要负全部责任!""老匹夫,你吓唬谁呀?什么叫责任!我什么都不负!就知道要银子、报仇!兄弟们,上!"
他把狼牙川一晃,代替军令,周围这几十只小船哗往上一冲,把三只小船给包围了。哎哟,这些水贼,哧哧往上乱纵,远了,用枪捅;近了,用刀劈,就打了群仗了。震东侠一看,不好,赶紧把宝剑亮出来,跟童林一分工,连那小哥六个,正东、正南、正西、正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面八方把这三只船给护住。那些车老板儿吓得双手抱头,一个劲儿地打哆嗦。这怎么回事儿呀?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没事儿了,怎么又有事儿了?天哪,这回可完了!这些人吓得哭爹叫娘,什么模样的都有啊。
咱这么说,往上冲的小贼怎么能攻得上来呢?让童林两钺砍翻了两个,死尸栽入水中。童海川又飞起两脚,蹬倒了几个,使这些水寇不能靠近。
震东侠那面也是如此,把宝剑一挥,砍掉他们的枪头,有俩小子把手指头全都掉了,"哎呀,老头厉害,过不去!"至于那几个方面也攻不上来。
双头蛇吴大兵一看,这不行啊:"来呀!凿船!凿船!"事先人家早有准备。有不少的喽罗兵把衣服脱掉,左手拿着钎子,右手拿着锤子,扑通扑通跳入水中,然后潜到童林他们三只船的下面,用锤子就凿船。当当当,三下五下把船凿漏了。
水花往上一翻,童林一看,脸色就变了:"船漏了!堵!"刚把这口子堵上,那口子又漏了;刚堵上这边儿,那边儿又漏了。三只船可全见水了。看这水越来越多,这船不得沉吗?就像童林这些人空有满身绝技,也施展不开呀!
童海川心里头暗自叫苦:完了!想不到命丧太湖!这回翡翠鸳鸯镯也甭找了,官司也别打了,也甭保护雍亲王了!把这条小命扔到这儿了!童林这脑袋一转念,想起这些事儿了。事实上,也不怪童林这么想,要没人前来解围,慢说是童海川,就说是震东侠,今儿也得栽跟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突然,水花一翻,哗一声,从水里边儿蹿上来一位,看不清是不是水怪,等仔细一看,是个人。这人往上一蹿,水就到肚脐那块儿了,在水里边比平地还稳当。只见他把脑瓜子一扑棱,瞪着两只圆彪彪的大眼,就蜇摸开了,一边儿踅摸,一边吵吵:"哪位是童林童海川?谁叫童林?"这嗓子很粗,瓮声瓮气,跟打闷雷一样,但听得挺清楚。童林一听,找我?我不认识他呀!大概有原因。童林答应一声:"在下就是童林童海川!""哎呀,你就是童林哪!可找着饭东了!饭东,哎,师兄,我找得好苦啊!"说完了之后,哗一声,一溜水线来到了童海川的船旁,手把船帮,往上一张身子就上来了。
童林一看,嗬,这大个儿,比自己能高上一头半,肩宽背厚,膀大腰圆,真好比烟熏的太岁,火燎的金刚,高人一头,大人一倍!东侠、六小全为之大吃一惊,人还有那大块头儿的?这脑袋有十六斤,粗胳膊,粗大腿,大粗腰,一身黑肉,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在头上盘着。这张脸,好像头号的洗脸盆,上窄下宽,肉在下边儿滴溜着,在秤上称一称,得三百斤也差不多少哇。你别看他长得这么蠢,模样并不难看;浓眉,大眼,双眼皮,狮子鼻,满嘴整齐的小白牙,年纪并不大,也就是二十六七岁。再看身后还背着独脚娃娃槊,这大槊用金水浸了十六遍,就像用黄金制造的一般,锃明雪亮,夺人眼目啊,身上穿着水手衣,腰里头围着一个小包儿。
童林不认得呀,心说:兴许没听清刚才说什么,师兄?饭东?我哪有这么个师弟?我得问清楚。童林抓紧机会就问:"你找谁?""我找童林,找的就是你!""为什么找我?""你是我师兄,是我饭东,管我吃饭啊!"童林一听,好悬没乐了,心说:这位是傻子。什么叫饭东呢?可童海川无暇追问下去,因为这是战场,白刃格斗,正打得激烈的时候,哪有功夫问别的。童林只是点点头:"壮士!你先闪退一旁,我们打完仗之后,再细谈。""哎呀,打仗,太有意思了,我就爱打仗!饭东啊,你把这些小毛毛仔儿全都交给我了!""哦,你也会武术!""哎呀,太会了,天下第一!"
好吗,这位还会吹。就见他探手从背后抽出独脚娃娃槊,噌,他一个猛子跳到水中,他这一到水里,就像鲨鱼一样,搅海翻江。那些喽罗兵可倒了霉了,架不住他用大手一抓,掐脖子,没使劲儿就掐死了;一扑棱,那位肩膀掉了;抓那只脚脖子,一抖落,腿断了。眨眼之间,把这些喽罗兵打得滚的滚,爬的爬,是四散奔逃;负伤者就有一半儿,死的漂在水上。
震东侠一看,这是人吗?这纯粹是一只老虎将士啊!这是谁呢?这是,哎呀,真要是海川的师弟,真要是我们的人,这可太好了!海川又增加左膀右臂。那位说这是谁?这就是《雍正剑侠图志》中的主要英雄,姓于,叫于和于宝元,有个绰号叫牛儿小子。怎么叫牛儿小子呢?因为他长得像头牛,性情蛮又硬,也像头牛,所以有人送他这么个绰号。这牛儿小子说的一点儿不假,他跟童海川是亲叔伯师兄。
咱们前文书说过,童林的老师是江南的四大名剑何道源、尚道明,他有个师伯叫庄道勤,还有个师叔叫李道通,这牛儿小子于和于宝元就是头一位老剑客庄道勤的弟子。庄老剑客一生之中有两个徒弟,大徒弟早就满徒了,在云南玲珑岛,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现在是玲珑岛的总辖大寨主,要讲大徒弟司徒朗的能耐,那是剑客的身份。在后文书咱们自有交代。
数年之后庄老剑客又收了个徒弟牛儿小子于和于宝元,这孩子有点儿二百五,吃饭不知道饥饱,睡觉不知道颠倒。
说庄老剑客那么高的身份,怎么收这么个徒弟呢?事出有因哪。因为这牛儿小子于和是个苦命人儿,自幼无父无母,家住宜昌,因为遭了水灾,把房子土地全给淹了,五岁上父母全给淹死,就剩下一个孤儿。他就没死,怎么办呢?亲属全无啊!五岁就游荡在江湖,靠着讨饭为生。但是这个于和于宝元天生的就个儿大,说五岁,比那十五岁那个儿也不低,是个畸形儿,一般人都拿他当大小伙子。人怕比,马怕骑。有山靠山,无山独立。亲人没有了,他也得活着,饥一顿饱一顿哪。经过这残酷环境的磨炼,这孩子的性格非常古怪。
后来他在宜昌到处流浪,他有什么吃什么。他哪懂得什么法律不法律,抓切糕,抢馅儿饼,样样事儿都得干,就成了本地的一害。在那个年代呀,要饭的特多,成群结队。一般要饭的都挨欺负,打过来,骂过去,这牛儿小子身强力壮,什么都不在乎,而且昏天黑地,所以这帮人儿就拿他当了靠山,拥护他当头儿。你看牛儿小子从小岁数不大就当首领了,领着一帮要饭花子,说上哪吃去,呜就是一帮,他带头儿抢,抢完了给大伙分,真正成了一害了。
那时候,三六九大集,就往集市上拥,也不管是炸油果子、馅儿饼、瓜果梨桃,牛儿小子都爱吃,过来就抢,他一招呼,这帮人就往上冲。那时候就没王法吗?怎么没有?有时候官府把要饭花子抓住,打个半死,跑了的算是幸运。十回是有十四把牛儿小子抓住,一顿痛接,但这牛儿小子生就的皮糙肉厚,你打你的,我吃我的,他不耐烦,把眼一闭,呼呼睡着了,弄得官府这些人啼笑皆非。
有时候,把牛儿小子抓住,搁监狱里头,能怎么的?没犯大罪,押几天滚蛋吧,放出来,他照旧重操旧业。那帮人儿一听说牛儿小子出狱了,又主动找他,形成一大势力。宜昌府的老百姓要提起牛儿小子来,没有一个不头疼的。这怎么办呢?做小买卖的都怕。后来,遇上一个有心儿眼的,这位也是卖馅儿饼的,牛儿小子领着一帮人来了,到这儿抢人家的馅儿饼,可这位笑呵呵的:"甭抢!我请客,吃多少,我给做多少。一不报官,二不反抗。"牛儿小子觉着这人挺好,一边问他:"你这心挺好,不像那些人似的,还报告官府。"这个人说:"我呀,也是苦出身,当年也要过饭,一样,知道挨饿的滋味不太好受。不过呢,我说各位呀,你抢我,那没意思,看见没,集市上这都是小本经营,本儿小利薄。你就吃我这一顿,这一个月我缓不过来气儿,我上哪弄钱去哪?你们要有能耐的话,吃大户,别抢我们这小买卖。"牛儿小子一听:"大户是什么?""大户就是经抢的,你就吃他一年半载,他也不在乎。我们受不了。""那大户在哪儿?""哎,大户啊,咱甭说别的了,你往西北去,有个大庙,那大庙叫九和宫,那就是个大户。每天烧香的,还愿的,上供的,堆积如山。光那供果就够你们吃的了,还用说别的吗?有能耐的话,你们就上九和宫抢去吧。那多好啊!"
其实这人叫发坏,心说:你上九和宫去呢,那老道最有势力,给你们吃行,不给你们吃,二指宽一纸条儿,送到官府,你们就出不来了。
牛儿小子哪懂这个呀,认为这人是好心,等吃完了馅儿饼把嘴一抹,好了,下回九和宫了。他怎么想,就怎么办。
这次领着四五十个要饭花子赶奔九和宫来了,离这集市不到八里地,他们连蹦带跳就到了。九和宫是江西宜昌府最大的庙宇,仅次于江西龙虎山二仙观张天式的庙宇,前到后六十八层大殿,占地百亩啊。人家种着果木树,种着地,有山产,而且香火最盛。各州府县的老百姓经常到这儿来烧香还愿,一百里以外的也来。所以,这庙就开了个大旅馆,远道来的都安排到这儿,到时候你给店钱,还代做买卖。
牛儿小子带着一帮人来到九和宫门前一看,哎呀,可真阔气,还没来过这地方呀,旁边儿有门儿,咱进去。牛儿小子打头领人进来了,到里头,东一头西一头乱串。小道士一看,啊,这是怎么回事儿?要饭花子起哄,怎么都跑到院里来了?"去去去!你们哪来的?"牛儿小子把眼一翻:"哪来的?咱是吃来了,这里管饱。""谁说的?""你管谁说的!找吃的。"他们就闯进玉皇阁大殿。
刚好有一香客刚烧完香,上完供,桌上满满当当的。牛儿小子闯进去,往桌上一看:"哎呀,都是好吃的,来呀!伙计们吃啊!"是一抢而空啊,抢完了又到别的屋里去了。小道士阻拦不住,赶紧报告观主。九和宫的观主不是别人,正是江南四小剑侠的头一位剑客庄道勤。偏赶上庄道勤在家,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道爷赶奔前院,到前院儿的台阶上一看,前院儿简直乱成一锅粥了,窗户也给摘掉了,各屋里的东西给抢了个乱七八糟。
为首的一条大汉,穿着破烂衣服,虎头虎脑的,抡胳膊,挽袖子,领着一伙人,正在那儿造反呢。老道爷一看,一皱眉头,心说:这可是新鲜事儿啊,从来没遇上这么干的,要饭花子要造反!
道爷把手一晃:"无量天尊!你们要干什么?快给我住手!"小道士也过来了:"老道爷,你看看,那小子是头儿,人们都叫他牛儿小子,是江西宜昌本地的一害呀!这家伙见谁抢谁,最不讲理了。""噢,你叫牛儿小子吗?来来来!"牛儿小子看一个白胡须老道叫他过去,过去就过去呗,迈大步他就过来了。"我说你叫什么名字?""牛儿小子。""牛儿小子这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领人到我的庙宇前来爬墙?""肚子饿,没饭吃。""噢,要吃饭。要吃饭也不能这么干哪。五行三教九流啊,你得凭着力气挣钱,挣了钱才能吃饭,你这么抢抢夺夺,难道你就不怕王法吗?""王法是什么玩儿?他在哪住?"呵,道爷一听,好悬没乐了,这位敢情什么也不懂。"哈哈!混蛋小子!你这是抢了我的庙宇,你要是抢了人家的家庭,人家打你一顿,你怎么办呢?""我不怕打。""不怕打?""不怕!""是吗?那我试试。来人!"过来一帮小老道。"给我打!"
这几个小老道一听,观主有话,就往上闯,揪住牛儿小子的脖领子,本人这衣服就够糟的,一伸手,嘶啦一声,领子给拽掉了,搬腿的撇腿。抱胳膊的抱胳膊,把牛儿小子撂倒在地,抡起拐杖就打。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三十五回 宝元湖中勇擒水寇 童林岸上幸会师伯
上回书咱说到傻小子牛儿被捉住打了一顿之后,庄道爷准备收留他。道爷心想:我不留下他,将来他还是继续抢,可惜了!哎,正好我闲暇无事,真不如收他做徒弟。这种人教出来,能顶门立户。我既得了徒弟,也给本地除了一害,这何乐而不为呢?道爷有这种想法之后,问他:"牛儿小子,你往后不抢行不行?""爷,不抢肚子饿。""噢,那我就永远管你吃饭,你还抢不?""爷,管吃饭就不抢了。""好样的!这么着,我就把你留在九和宫,就住在我的庙上,一日三餐,随便你吃。你看怎么样?""那行啊,你管我饭,我就不走了。""你带来的那些人可不能留下,行不行,啊?我给他们些银子,让他们赶紧走。你就在我的庙上。"
道爷说着话,让小老道到账房支了点儿银子和铜钱儿,给那些小要饭的一份。小要饭的一看,牛儿小子不走了,大家一哄而散。打这以后,牛儿小子就住在九和宫。道爷命人按着他的身体给他做了一套衣裳,做了一双鞋,让他洗了个澡。你看看,人配衣服,马配鞍哪。这牛儿小子什么模样?等洗完了脸,见了光泽,辫子梳好了再穿上这套新衣服,在道爷面前一站,判若两人。道爷一瞅,这张大黑脸蛋子,浓眉毛,大眼睛,五官端正,跟个天王似的,哎呀,从心里往外那么喜欢。"牛儿小子呀!从今往后住在我这儿,不许给我惹祸,明白吗?惹祸,我可不答应。听见了没有?""嗯,管饭吃就不惹祸。"
你别看他说得倒挺好,到时候他就犯野性子。把他关到庙里头,他不舒服,他在外面流浪惯了,吃饱了他就睡觉,睡醒了他开门就走,在外面他溜达够了,他才回来。有时候他夜不归宿,又找他那些难友,不定几天才回来。日久天长还是个祸害嘛!庄道爷一看,不行,得管束管束他。这天,抽了个时间,把牛儿小子叫在眼前。"我说你这两天没回来,上哪去了?""玩去了。""上哪玩去了?""找我那些好朋友外面淘气去了。""你又在外面惹祸了?""哪惹祸了?就抢了六家。""你看,怎么样?牛儿小子,当初我跟你怎么说的?我这管你饱吃,你得听我的,你怎么还到外面惹祸呢?哼!往后再有这么一次,贫道决不答应,我可给你点儿厉害尝尝!"哎呀,牛儿小子瞪着眼睛瞅瞅庄道爷,一脸的看不起,你有什么厉害的?我也不怕打。道爷一看,一瞅这位,这位属野兽的,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他一辈子也不怕你。想到这儿,道爷过来了,用两个手指头一掐他的肩膀:"牛儿小子这滋味怎么样?"哎呀,可坏了,庄道爷那是剑客,掐的是穴位,没有使劲,两指头一拈牛儿小子就觉得触电一样,浑身一哆嗦,半身瘫痪,扑通就坐到地下了,哎呀,这滋味不好受啊!"你觉着疼不疼?""哎哟,我实在太难受了,快撒手吧!""你记住,往后不听话,我就这么掐,比这厉害的还有,别说我手下不客气,听见没听见?""哎哟,快撒手吧,往后我再也不敢了。"道爷把手一撒,牛儿小子站起来了,瞪着眼睛瞅庄道爷,又犯了野性子了,这就挽袖子往前凑。道爷一瞅,犯驴性了,那就来吧,这回干脆我就把你制服了。道爷说:"屋里小,到院里头。""到院就到院!"
刚到院子还没有等道爷站稳了,牛儿小子使了个虎扑子,往上一纵,奔道爷就扑来了。庄道爷一闪身,牛儿小子扑空了。道爷转身到背后把手抬起来,啪一掌把牛儿小子打个狗啃屎,揪住他的带子和脖颈领子,道爷喊了一声"起"把他举到头顶。这下可把牛儿小子吓着了,长这么大还没有遇上这么厉害的人哪,心说:这老道的劲够大的,拎我就像拎个包似的。道爷把他举起来,问他:"往后你听话不?不听,我就把你摔死!""哎呀,我听话!我听话!"庄道爷这才把他放下。
打这以后牛儿小子这才怕庄道爷,只要道爷在眼前,吓得他规规矩矩,战战兢兢。人就是这么回事。要是没有个怕字,那不得反吗?道爷一败,要及早给他头上套上夹板就得教给他能耐,再这么浪荡下去,不行啊。
第二天,把他叫到眼前,跟他说:"牛儿小子,我打算教给你能耐,你乐意不乐意?""嗯,什么能耐?什么能耐?""我教给你武艺。""武艺是什么?""武艺就是武术。学会了武术,你就有饭吃了。"
"往上说可以保家卫国,往下说,可以强筋壮骨,糊弄一碗饭吃。""那好,那你就教给我吧。""教可是教,这玩儿可不容易啊,你得付些辛苦。从今开始,晚上二更天,你就跟我来,我就开始教你,如若来晚了,小心我还掐你!"
回去,他就告诉小老道,记着,二更天叫我啊,晚了话,道爷他会掐我,掐我我就掐你。小老道一听,我能受得了吗?"好好好,我到时候叫你。"
当天,把他叫起,他擦把脸,到了后院,正好老道爷在这等着他呢。道爷一瞅,傻家伙准时来了,心中高兴,这才开始教他能耐:蹲小样儿、跨虎登山式。不教啊道爷挺高兴,一教可发愁了。教一招,会一招,教两招,忘一招,熊瞎子掰包米,学会一招扔掉一样。眨眼之间,过去一个多月,再叫他从头练,嗯,全忘没了。道爷一看,世界上还有这么笨的人呢,这可怎么整!还得耐心教他,比教那小孩儿都费劲。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五个年头过去了。
牛儿小子的武术会多少?连一趟拳都打不下来,最简单的燕云十八式他记住八式,那十招他全都就饭吃了。嘿,道爷一笑:得了,这位,仗二爷头方领,顶到这了。我也别白费劲了,看来一力降十会,他有这把子力气就可以了,我也就从硬功上着手,就在硬功上传授他能耐,里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教得大口天罡气,鹰爪刀的掌法。
因为这牛儿小子天生臂力过人啊,一传授,他对这玩儿喜欢,所以说,这三年的功夫,把他传授得差不多少,尤其是庄道爷给他打造一把特殊的兵刃,叫独脚娃娃槊,重一百零六斤,一教他练这娃娃槊他就乐坏了。
这娃娃槊身长有三尺三,一条腿单筋独立,另一条腿盘着,另两只手是童子拜佛式,混铁明钢制造,外头用金水走了十六遍,锃明刷亮。这东西要拿到世上去,一般的武艺哪能抵得住!所以说牛儿小子对他这兵刃喜欢,就爱学,学会了翻天一百廿八路啊,练得呼呼挂风。
光阴似箭,八年的功夫,他算武艺学成。庄道爷一琢磨,我这老在屋教他也不行,这孩子傻呀,应当领他出去闯荡闯荡,经经风雨,见见世面,跟世上的人接触接触,广开视野。这样,他这傻气还能小点。
这天,打定主意,把管事的家人叫来,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道爷身背宝剑,手拿釜斧,带了足够的银两,带着牛儿小子出去闯荡。这于和于宝元的名呢,是道爷了解得知的。孩子本身姓于,名是庄道爷给起的,因为他像个似的,就管他叫牛儿小子。
头一站,就到了二仙山。二仙山的二仙观是童林童海川学艺的地方。到了何道源、尚道明这儿,庄道爷这一叩门,小道士开开门一瞅:"哎哟,师伯来了!哎哟,师伯来了!"到里头送信儿。何道源、尚道明两位道爷听说师兄来了,赶紧迎接。师兄弟三人携手揽腕往里走,见着亲近得不得了。等二位道爷往庄道爷身后一瞅,站着个彪形大汉,虎头虎脑的,挺讨人喜欢,就问这是谁,"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叫牛儿小子,名叫于和于宝元。"
"八年了,你怎么没跟我们打招呼。""哎,因为这孩子是傻子,不一定学的出来,学不出来我也就没有把他打入正经的徒弟之列,所以,也没告诉你们。我那意思不行,就让他半道滚蛋了,哪知道这孩子还行,就这么我一直传授他武艺。"
"现在八年满徒了,领他出来闯荡闯荡。让你们哥俩看看,咱们门户之中也有了后代了,你看看他这能耐怎么样。""是吗?"何道源、尚道明把牛儿小子叫到眼前看了看:"牛儿小子,会武艺?""会,会。""什么武艺?""什么都会。""哈!"两道爷也乐了。
"那老师教给你的能耐你叫我们看看。""嗯,我会的太多了,你看哪一套?""你先练练拳脚吧。"哎哟,这一练拳脚,把两位道爷乐得前仰后合,肚子都要爆了。一瞅,这家伙哪国拳脚?头上两下,屁股上一下,哼,糊弄了一趟。
弄完了,傻小子把大嘴一咧:"怎么样,天下第一吧?""第一,第一,真不错!再练你的兵刃,我看看。"
当时,他把独脚娃娃槊拽出来,呼呼呼,这一练,两边道爷感觉到惊奇呀,什么惊奇呢?看了半天不明白,干脆就是糊弄。
偷着问师兄:"我说,这你教的?"道爷说;"甭提了,我教的不假,他在这里掺糠使水了。这个小子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三位道爷哈哈大笑,等傻英雄练完了,那娃娃槊往身后一背,咧大嘴一乐:"练大半天,肚子早饿了,管饭吃不?"啊,要吃的好说,把他领到厨房吃了个饱。等傻英雄吃饱了把嘴一抹,倒头便睡,正经人哪有这样的?别看他这样,傻得天真,傻得可爱。
三位道爷都挺有兴致,就在后面摆酒,师兄弟仨人也吃了,边吃边谈。何道源,尚道明就说:"我们哥俩也收了个徒弟,叫童林童海川,以前写信跟您都说了。童海川现在也满了徒,从现在算哪,下山也有一年挂零了。我们哥俩呢,按老恩师的意思,让童林别开天地,另行一家武术,道兄您都知道这些事吧?"庄道爷点点头:"我知道,因为师伯和师父确实有这么个意思,打算找一个接班人,这童林正称此职啊。"
"不过有一样,童海川人单势孤,恐怕被人害。这个门户,人是越多越好。""哎,这么办行不,能不能让牛儿小子也下山去找童林去?他们师兄弟两人闯荡门户,岂不比一个人强得多吗?"对呀,何道源、尚道明鼓掌称赞:"那海川有了帮手了。"
"道兄,不知道童林现在在不在北京,这玩儿咱们还得辛苦一趟,把这孩子给送去。"庄道爷说:"这您放心,既然咱哥儿仨碰了一面,作了决定了,我把这孩子送到北京,一直交到童林手里就得了。我跟童林呢,我们俩也见见面。据你们俩说海川这孩子有出息,我倒没见过,我让他练练武艺,做得心里有数。"两位道爷高兴:"师兄,希望你见着童林之后多加指点,毕竟我们哥俩的功夫有限。"
三位道爷把话说完了,次日天光见亮,吃完饭,庄道勤告辞,领着午儿小子赶到北京。
好不容易到了北京,找座店房住下。庄道爷怕他惹祸,知道童林在雍亲王府当教师头,一个人赶奔雍亲王府,结果到那一打听,雍亲王不在,后来一问就明白,跟童林两个人下山东了。什么事下山东呢?经过明察暗访才把事情摸清了。
道爷一听,吓了一跳,哎哟,童林摊官司了:不知什么人四月初三夜入皇宫院,盗走康熙皇上的翡翠鸳鸯镯,临行之时留下字笺一封,陷害童林,童林打了官司,后来经雍亲王再三保本,皇帝这才开恩把童林释放出狱,限期百天捉拿盗宝的贼寇,争取国宝还朝。
童林负罪出京,上山东请朋友去了。雍亲王不放心,跟着一块儿去了。哎哟,出了这么多的事情,道爷一想,干脆,我也奔山东去一趟吧。
回到店房,跟牛儿小子一说:"找你的饭东去。"一路上道爷告诉他:"说呀,我给你交这么个人,这人叫童林。""我不去。""为什么不去?""我不认识童林。""哎,见面就认得了。童林是你师兄,记住没,你要见着面就尊敬他,就像尊敬为师我一样。不听他的话,他也掐你,你也受不了。""那么厉害?""哎,另外他还管饭吃,管饭吃他就是饭东,你饿了就冲他说,想吃什么他就给买,不听他的话,他就把你饿死!"
"哎,那行,饭东在哪呢?""我领你走,你就跟我去,到那就找着了。""哎,快点吧。"
这傻小子挺听话,一直到山东,到了山东又打听出来立杭州擂之事,道爷马不停蹄把于和领到杭州,行走正好经过太湖。噫,这不巧不成书啊!这于和于宝元哪,天生的水量,见水就迈不动步了,从小他就练扎猛子浮水。这一瞅,太湖水这么宽,六月的天气又热,他和道爷商量:"嗯,师父我洗个澡。"道爷也乏了,往树根下一坐,"那你就洗吧,快去快回。""嗯,哎,好了。"
傻英雄就这么换好水式衣,把其他东西包到绸子包里,往腰里一缠,一个猛子他就下去了,由于他这一洗澡才遇上童林童海川大闹太湖寨。
牛儿小子,于和于宝元到太湖洗澡,到了水里头啊,他就把老师告诉的话忘了,越洗越高兴,越玩越来劲。分水,踩水,乘风破浪,他就奔湖心游去。等游一阵儿,他把脑袋探出水面,往四外看看,你看水怎么这么宽阔呀!然后缩进去继续往前游,他是没有目的地在水里瞎玩儿。有一次把脑袋探出水面,他一看,哟,怎么这么多的船?再往船上一看,打仗呢,真刀真枪连蹿带蹦,"爹呀!妈呀!"直叫。这傻英雄就爱打仗,见着这个他拿不动腿啊,离达他看不真,他又往前游了一段,这才看清楚,发现有几十只船把三只船搭在中间,一边打,还一边吵吵:"童林,你往哪里跑?小子,你走不了啦,我叫你葬身湖底喂王八。侯廷,你跑不了啦,投降吧!"叮当、哎呀、噗噗、咔嚓……
你看于和呀对别的事不注意,唯独对"童林"这两字他印像挺深,因为老师走这一道,尽向他灌输这个了。他一想,童林不是我的饭东吗?我老师说了,他是我师兄啊,从今以后叫我跟着他,他管我饭吃。我老师还说,这是领我去找他呀!怎么在这遇上了?原来这小子傻是傻,实心眼儿,有时候傻着傻着还冒出一股奸劲儿来,这叫傻中奸,明在心里。备不住我师兄得罪了人,在这被人家给包围了。啊!我来得正合适。让我师兄也看一看我牛儿小子也不是光白吃饭,他师弟也有两下子。
因此,这才大喊一声,来在船上,跟童林见面,这就是以往的经过。单说于和跳到水里,把喽罗兵杀散,直接就奔双头蛇吴大兵来了。吴大兵一看,不由得火往上冒,心说:"看你,挺好的事,半道杀出个程咬金!他妈的!这小子是谁呀?仨鼻子眼儿多出这一口气,跑到这里来管闲事来了,我把你整死就得了。"
偏赶上牛儿小子奔他来了,在水里刚往上一露面,吴大兵这小子够狠的,后把一立,前把一送,奔牛儿小子就是一下,他恨不能把牛儿小子扎个透心凉。其实于和这家伙傻中奸,他一看兵刃奔面门来了,一扑棱脑袋,狼牙川走空,他一伸手把狼牙川的杆儿抓住了。"哎!下来吧!"他往水里一扽,这一下的劲有多大啊。吴大兵站立不稳,拿着兵刃掉在水里了。当然喽,吴大兵的水性也够好的,等到水里头跟于和一伸手,当然他傻了,他发现对面这人不是人,这位纯粹是天神,那手跟铁钳似的,一下子把他的后背抓住,吴大兵想摆也摆脱不了。两个人在水中大战了两个回合,吴大兵是落荒逃走啊,干脆招架不住。他这一跑,旗倒兵散,喽罗兵四散奔逃,有的跳水,有的摇船。牛儿小子还想要追,童海川在船上喊话:"壮士,不必追了!赶紧回来,不必追了!"牛儿小子才喊了一声:"便宜了他妈的你们!饭东不说话,我把你们黄子挤出来。"一调头这才回来爬到童林这只船上。童海川一伸手,把他拉上来,重新问他是谁,他这才报告:"我叫于和于宝元。"童林对他非常喜欢呀。"那你怎么管我叫师兄呢?""我师父说的。""你师父是谁?""我师父吗?想一想,我师父是谁来的?"
震东侠差点儿乐了,这位连师父都不知道是谁:"你好好想一想,别着急。""我师父,嗯,哎,对了,我师父,庙里的老道,姓庄叫庄道勤。"童林一听,"哎呀!那不是我师伯吗?"他拉住于和的手问他:"贤弟,要这么说,师伯现在何处?""嗯,就在那边上等着呢,我上这儿洗澡来了,咱们才碰上。""哎呀!贤弟,快领我去拜见师伯。"
震东侠也早听说过庄道勤的名望,没见过也知道,那是老前辈。
三只船这才赶奔岸边进发。简短捷说,船靠了岸,抛锚搭跳,把车、马匹全都弄下去,心这才放下,打发三只船回太湖暂不提。单表震东侠到了岸上,查点镖银,分文不少,看看人,一个没伤。让大伙在这儿休息,他陪童林、于和来找庄道爷。这于和找了半天才看见:"哎呀!饭东看见没有,树底下坐的那老道就是我老师。"
童海川第一次跟师伯见面啊,一看庄道爷比自己的师父高着一拳,面如姜黄,两道红眉,花白胡须,顶道冠,灰布道袍,背宝剑拿斧刃,背后背着个包袱,五官慈祥,飘飘如神降世一般。
那童林赶紧抢步躬身过去施礼,撩衣服跪倒在地,口中说道:"师伯在上,徒侄童林这里有礼了。"
庄道爷一看就知道了,他还没见过童林。童林庄稼人打扮,土黄土布长衣,左大襟古铜衣扣,紫微微的面孔,脑袋里早有深刻的印像,赶紧站起来,用手相搀:"海川,免礼,一旁站下。""是。"
童林在旁边一站,于和乐呵呵地过来:"老师啊,您没赶上,刚才可有意思了,打了个热闹的仗,遇上一帮小子正打饭东,饭东叫我伸手,我稀里哗啦三下五除二都他妈给打跑了,后来饭东不让我追,不然,我把他们肠子都挤出来了。"
"哎,行了,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吧。海川啊,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庄道爷,一个傻小子,大家全都愣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书分解。
《童林传》
第三十六回 收新徒童林返镖局 显威风众侠上擂台
上回书咱说到大家对庄道爷、牛儿小子的来历不明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大家急着问海川,让他快快把事情说明白。童林把以往的经过讲叙一遍,后来就把震东侠叫过来介绍。东侠撩衣服要磕头,庄道爷没让。庄道爷知道震东侠是东昆仑,别看是侠客、剑客的身份,但跟自己的年纪不相上下,能让人家磕头吗?赶紧过来,拉住震东侠的手,说了几句套话。东侠也简单地介绍介绍经过。庄道爷对童林说:"我此行没别的事,就把这孩子给你送来了。这是我徒弟,你师弟,你们是本门本户,将来可以辅佐你闯荡江湖,不过此人性情愚昧,有点傻,对他要多加照看才是。这孩子苦啊。"
是这么回事,庄道爷把牛儿小子于和的身世略向海川讲了一遍。童林非常同情:"师伯,你放心,把我师弟交给我,我一定好好照应就是。"
庄道爷这才点头,后来问童林:"那么你们准备上哪去?"海川说:"事还没完,一帮着我大哥去杭州打擂,为镖局子的事情;打了杭州擂之后还要继续捉拿贼寇,追查国宝的下落。"道爷闻听,长叹一声:"看来人生坎坷不平啊!海川,你是刚入社会,苦、乐、悲、欢,很多的事情等着你呢。贫道本应该前来帮忙,怎碍的,我是话外之人,不便沾染红尘,既然于和给了你了,我就算办完了事了。海川哪,往后多加谨慎,有什么事情别忘了给师伯我写信。有为难遭灾之处,师伯可能给你帮忙。""多谢师伯。"
道爷都说完了,又把于和叫过来:"孩子啊,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都听见了。""从今以后,你跟你师兄在一起,你师兄就是你师父,跟我在你眼前一样,他说话你就要听;要不听,他可不能饶你,把你打死为师我也不管。你记住了吗?""记住了。""好,我还有事。东侠咱们今后再见吧。"
震东侠知道像这种人是不可挽留的,人家万事超空。东侠一拱手,就见老剑客飘然而去。
庄道勤这一走,什么时候还露面呢?到了后文书童海川大战世界妙手的时候庄道勤才露面呢。
童海川二次学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庄道爷走了,童林得了这么个师弟,非常高兴,问哥哥怎么办。震东侠还继续招呼穿云白玉虎刘俊、泥腿僧张旺、阮合、阮壁、徐云、邵甫过来。告诉他们整顿镖车,急需去北京,到那儿快去快回。我们在杭州听信儿。六小点头上马,跟着那东家押解镖银直奔北京。
震东侠和童林带着傻弟于和及底下的仆人上马回归杭州。
路上无话,等到了飞龙镖局,老少的英雄一听东侠和童林回来了,全都出来迎接。众人见面,欢欢喜喜,携手揽腕走进内宅。
童林进屋一看,雍亲王在这里坐着呢,赶紧过去见礼:"爷,你挺好!"
"海川啊,你可回来了!我这是度日如年,想得你都两眼望穿了。海川,来来来,我看看你受伤没。""没有。""到那儿伸手没?""当然伸手了。""快说怎么个经过,把经过跟我讲一讲!"童林不必多说,叫东侠介绍,东侠当着老少英雄的面就把去太湖的经过讲说了一遍。
众人闻听,一个个咬牙切齿,骂孟恩,更骂这个吴大兵不是东西。大家都知道,通过这件事,肯定把太湖的人得罪了。书中代言,得罪了吴大兵能完得了吗?回归太湖,见着金头狮子孟恩,这么挑拨是非,尤其这帮人是铁扇寺的弟子,铁扇寺是武术之中独树一派呀。后来他们到铁肩寺拨弄是非,这才下请柬要请童林。
童林赴宴,铁肩寺童林大聚会,而热闹节目也在后头呢,咱们暂时不提。
书归正文,东侠刚坐下,二弟侯杰过来了:"哥哥,我也回来了。您看那是谁?"震东侠一看,旁边坐定一人,紫微微的面孔,大辫在脑后耷拉着,身穿纺绸裤褂,手里拿的把大扇子,长的阔口咧腮,连鬓络腮的胡子茬就好像画上画的判官一样。东侠可认识,正是扬州的老侠客大判飞行快苗泽苗润雨。
前文书中咱们说过了,二侠和铁掌李元负责去请苗老侠客,正好震东侠他们上了太湖没遇上,昨天人家就到了。震东侠和苗老侠客那是好弟兄啊,过去见礼,两人又说又笑。众人彼此落座以后,震东侠问二侠:"贤弟,金龙镖局有小鬼吗?""有,哥哥就等你了,人家来了两次,决定明天就开擂,把我急死了。你要今天不回来,这擂怎么开呀?看来你回来得正好,明儿个人家要求开擂,你看看怎么办。"东侠点头:"明日准时开擂,派人给他们送信。"
这时候,大伙没事了,高谈阔论。童林这才把于和于宝元叫过来要告见雍亲王,也与别人见礼。
哎哟,傻英雄往这一站,成了作揖虫了,给这个作揖,给那个作揖,后来他有点不耐烦了,把脑袋一扑棱:"嗯,怎么没人给我作揖呢?这还有完没有了,光作揖怪累的,管饭吃不管饭吃?"
一句话把众人全逗乐了,敢情这位就记住吃。童林说:"诸位别见笑,这是我的师弟牛儿小子于和于宝元,在太湖拣着的。我的兄弟有点憨傻,说话着头不着脑,要求各位可多原谅啊!"最后把于和领到雍亲王面前,单独介绍。"过去叫爷。"
"嗯,我还是他爷!""混账,要满嘴胡说我可不答应!"
"怎么个爷?""爷就是管饭的,连我的饭都是他管的,要得罪他,不但你挨饿,连我都挨饿。懂得吗?""哎呀,那可惹不起,快过去磕头。嗯,给爷磕头了。"
你看着简短的对话,雍亲王胤禛对这傻英雄太喜欢了。"起来……我看看"
胤禛把于和拉住仔细看看,这位五大三粗,这胳膊和腿这个硬劲就甭提了,怎么看怎么喜欢。"你叫于和?""对了,你想的就是我。嗯,你管饭吃不?""管哪,一管到底。""嗯,那就好。""于和呀,往后跟着你师兄,你要不听你师兄的话,我就不给你饭吃!""嗯,我记住了,你们两位我谁也得罪不起。"
胤禛大笑,指着把椅子,让于和坐下。你也别说什么于和呀听不进去,他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一味着傻笑。
且说震东侠冲着南侠司马空、大判飞行侠苗泽躬身施礼:"二位侠客爷,明天擂台的事情,就仰仗着二位了。以侯某的意思,不愿把事态扩大,愿意和平了结;那一方面,北侠秋田亲自出马了,听那个意思是不依不饶,非要在擂台上比试高低。二位请想,我们是针尖对麦芒啊,二虎相斗必有一伤,谁把谁伤着也不好,让人家别人笑话!因此把二位请出来当调和人,要求你们二位多多出力,能顺说北侠最好这个擂别继续打了。"
南侠说话了:"东侠只管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俩。你们没回来以前,我们俩商议过了,无论如何把事态压下去,但是,如果北侠秋田执意不从,非要打不可,那我们也就无能为力了。"东侠点头,"但愿二位老侠客,尽得一定的力量,我们也就高兴了。"
傍晚无话,第二天,大家早早起来,梳洗已毕,饱餐战饭,东侠吩咐一声:"鞴马!"
哎呀,飞龙镖局开锅了,几百匹高头大马鞴好了。一匹马有一个马童,众人鱼贯而行出了镖局,纷纷上马。在头前开道的仍然是一轮明月照九州,二侠侯杰,侯杰的身旁带着不少的保镖伙计。探子开着道,在他的后面,上垂手是震东侠,下垂手是童海川,中间是雍亲王胤禛,后面跟着傻英雄于和于宝元,再往后是南侠司马空、大判飞行快苗泽苗润雨,铁扇仙风流侠张鼎张子美、铁掌李元,其他众人在后面跟着。这几百匹马一出杭州,老百姓全轰动了。
六月初三杭州开擂隔了很多天不打了,老百姓议论纷纷,有那好事的,四外寻风打听,知道杭州还有二次擂,谁不想看看这个热闹?一传十,十传百,全轰动,间隔了这么长时间,远天远地的人全都赶到了,因此看热闹的人比上一次还多得多啊!
老百姓这一看:"哈哈,都是飞龙镖局的,看着没,头前的是二侠侯杰,后边的是大侠侯廷。瞅瞅那老赶哟,那姓童的叫童林,这家伙才厉害呢!你别瞧不起他,在擂台上,掌打铁背罗汉法禅,哇,一口血就给打出来了。哎呀,这人那么厉害,不光会种地,还会打活人呢。那后边是谁……"
老百姓说长论短,议论纷纷,众人听见,假装没听见。一行人等到了北高峰下,二侠侯杰在头前开着道:"乡亲们,闪闪!诸位,别踩着你们。"
老百姓哗啦一闪,众人从人群中通过,来到东看台。东看台早有人在这里收拾得利利索索的,负责接待大伙。
众人下了马,仆人把马接过来,刷洗饮遛不提。
震东侠先把胤禛陪到上边,然后又把大判飞行侠苗泽接到上面,其他人都跟着上了东看台。大家就座之后,仆人献茶,往对面的西看台一瞅,西看台上空无一人,哪回他们都来得晚。众人往擂台上一看,擂台一切照旧,只是有几个伙计在那里打扫桌椅板凳,全安排好,兵刃架子都摆上了。
往台下一看,哎呀,满山坡上都是人,不下数万之多呀。大家落座大约有半个时辰左右,忽然听见东北方向老百姓开了锅。
金龙镖局的来了,金龙镖局的来了……
老少英雄居高临下,撒目观瞧,就见老百姓左右一分,从外头闯进一队马匹,也有几百匹马呀。为首的正是金龙镖局的总镖主潘龙。再看潘龙,在马上坐着洋洋得意,高举马鞭,在身后,跟着他的保镖,护院的伙计们咋咋唬唬在前面开道。再往后面观瞧,有匹黄骠马,端坐着一位老者,童林可注意了,一瞅这位老者,跳下马来,瞅瞅身高也就在五尺挂零,论个头来讲不高,可这脑袋可不小,奔颅头,大脑门,再看多少有点鹰钩鼻子,菱角嘴,齐耳飘摆一部银髯,条条透风,根根露肉,太阳穴鼓鼓着,一双色眼子,凸出眶外,二目如电。那老头头上带着草帽,小辫在后头飘着,末根系着红头绳,左助下佩带着一把特号的大宝剑,这把宝剑金把钩,金什件儿,绿鲨鱼皮剑鞘,二尺多长的灯笼穗左右飘摆,是古香古色呀。这剑也太长了,童海川用眼睛一量,能有四尺。书中代言,这是什么剑呢?这把宝剑是著名的背手剑,据说当年秦始皇嬴政亲自佩带,因为嬴政恐怕对自己不利,身上有御甲,外面还有背手剑。这把宝剑千斤钻玉石,削铁如泥,是宝剑和刀之中尺寸最长、分量最大的,故此叫背手剑,也有人管它叫秦王剑。
无疑这小老头就是北侠秋田秋佩雨,在秋佩雨的身后,弟子徒孙,山呼海倒,众星捧月一般,把老师北侠扶下来,先上了西看台,其他众人鱼贯而上,纷纷就座。东看台离着西看台不到一百步,正常的眼睛一看就看得都挺准。那边往这边看,这边往那边看,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南侠起身:"老侠客打起来就晚了,这不来了吗!趁这个空隙,我们跟他见见面陈述利害劝说一番。""南侠,那你可就受累了。""自己人这么客气呀,苗老侠咱俩走一趟。""在下愿意奉陪。"
再看这老二位从东看台下来,带了两名探子手头前给开道,分人群,赶奔西看台,来到西看台下,跟人家伙计一打招呼,伙计就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飞龙镖局的。我们是南侠司马空、大判飞行快苗泽苗润雨。有事求见北侠,烦劳你通报一声。""嗯,好……"
伙计赶忙到上边送信儿,告诉潘龙,潘龙听完就是一愣,啊,眼睛一转,心中暗想他们来干什么来了。这我得跟老师商量见是不见。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三十七回 乘兴去南侠苦调停 败兴归东侠勇应战
上回书说到南侠司马空与苗老侠苗泽苗润雨在杭州擂上前去会北侠。
潘龙这小子进去就送信儿了。他告诉北侠现在他们就在台下等候。北侠秋田就说了:"既然已经来了,焉有不见之理?代为师迎接!"你看北侠这人最懂礼节呀,人家那么高的身份来看他,他能不见吗?率领众人下了西看台。他往前面一看,站着一位道长,旁边儿一位就好像判官出身一样,挎着红毛宝刀。不用问就知道是谁,他们都是彼此闻名,有的没见过面儿。
北侠赶紧过来,躬身施礼:"二位大驾光临,三生有幸!老朽秋田迎接来迟,当面儿恕罪。"哎呀,南侠心里说话,罢了。北侠对人如此谦恭平和,真叫人可钦可敬啊!"老侠客过谦了,贫道来得鲁莽,望海涵!"
飞行侠把大肚子一腆,也抱拳:"老侠客,我们是来得鲁莽一些,前来打扰,望老侠客海涵!"北侠一笑:"二位太客气了!我请都请不来,此地并不是讲话之处,请到台上坐!"众人前呼后拥把两位侠客接上西看台,分宾主落座。潘龙背手往北侠身后面一站。此时众人谁也不言语了,听他们谈话。
茶罢,北侠首先发言:"二位,大概找我是有事情啊。""无量天尊,老侠客,无事不登三宝殿哪。贫道一来拜见,给你问个好,二来有一件事儿打算和老侠客协商。""是吗?道爷,有话讲在当面儿,秋田愿洗耳恭听。"南侠一笑道:"老侠客,贫道乃是你们两家以外的人。金砖不厚,玉瓦非薄。我这叫手托两家,说出话来对与不对,请老侠客担待一二。""哎呀,道爷,你太客气了!有话尽管讲。咱们谁说谁呀?都这般年纪了,我还能挑理吗?""那我就直说了。关于飞龙镖局你们两家发生纠纷的事儿,要说谁是谁非,我现在还不敢下断言。从外表上看,潘龙领着人砸了飞龙镖局,而且把人给打伤了,这确实有点儿讲不过去呀。为什么呢?飞龙镖局被砸的那个惨状我亲眼目睹。现在受伤的人还卧病在床,有几个还十分严重。贫道也做过调查,大伙都说这个事情怨金龙镖局。那他们究竟是怎么怨的?也可能事从两头来,莫怪于一方,也不能光看表面现象。既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你们两方应当怎么办呢?选一时间、地点,找出人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我想老侠客您不但德高望重,而且对待朋友也最讲义气。东侠也是如此。你们老二位一出面,天大的事情也都能解决得了。但是就不应该立这个杭州擂。本来是局子不和,怎么摆下擂台呢?那方面也请了不少人,你们这方面也请了不少的人,声言要在擂台上赌斗输赢。我看这个事情太有点越格,不应该呀!结果事到如今,你们两方面骑虎难下。如今老侠已亲自出头了,也要在擂台上决一雌雄。当然了,那方面也不示弱。倘若真在擂台上伸上手,老侠客,你就敢说你赢得了东侠吗?反过来说,侯廷一定能赢得了你北侠吗?据贫道我来看,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啊!那样一来,不但解决不了事情,仇是越来越深,对哪方面也都不好。倘若闹出人命,惊动官府,官府出面干预,这个事情更不好办了。老侠客,您是最明白的人。我呢,愿意从中调停,把这事跟您说一说,陈述利害关系,我想老侠客的心里有数,但能容人,且容人,冤仇宜解不宜结,这个道理,您比我还清楚。如果老侠客愿答应,就撤消杭州擂,咱们选一时间、地点,约东侠三方面,咱坐下来好好把这事儿摆一摆。错了,就承认错,这才是大英雄的本色,说对了,应该怎么办;错了,应负哪些责任,咱们通过和谈就把事情解决了。你们都是保镖的,都靠这碗饭维生,将来发生了不睦,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吗?尤其您是有名的北昆仑,你们弄个两败俱伤,让大众心里都不好受啊。老侠,能不能听贫道之良言,干脆罢擂就得了?"
南侠刚说完,大判飞行侠苗泽苗润雨接着说话。这苗润雨呀,像个大老粗,说话也不客气,另外呢,他和北侠的关系特别好,所以说话不像南侠那么婉转,而是干脆,单刀直入:"北侠,我说两句。刚才南昆仑说了,我听他说的都挺有理。你看我在扬州没在这儿,让我调查了解,也是这么回事儿。盐在哪儿咸,醋在哪儿酸。祸打根头起,怪就怪你们金龙镖局,怪就怪你徒弟潘龙,没有他,哪有这些麻烦?这不潘龙也在场吗?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你为什么领人砸人家飞龙镖局?为什么把人家黄灿打得那么惨?还不是同行是冤家吗?人家买卖比你们好,人家挣钱比你们多,你们就眼红了,发展得动了武了。除了这之外,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嗯,这动手伤人砸人家的镖局子,本身就犯法,倘若人家报官,你们就得打官司。我想人家震东侠是不错的,人家没有报官,愿意私了。人家老哥儿俩来了,那时候,北侠呀,你就应当出头,你徒弟给惹的祸你就得给圆哪。当时要是一露面儿,几方面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一谈,哪有这些啰嗦事儿!结果你躲到旁边儿不出来,你把铁背罗汉法禅推到前面来。这个法禅又不是你们两家镖局子的人,他是另有企图啊,听了潘龙煽动是非,他从中干预,插了这么一足,结果把事情给闹大了。嗯,这个法禅挨打是咎由自取。叫童林这一掌打得口吐鲜血,我看活该。童林并没找他去,他是一出家人,你不问一问,你跑到杭州擂来掺和什么?他自己不找挨打吗?可是我那阵儿以为打完之后,你一露面儿,双方一谈这事也就完了,结果你还不依不饶的,放出风了,非要给铁背罗汉报仇,非要跟东侠决一雌雄,我看你是更不应该呀。有潘龙错在前,你错在后,这才到了这个局面,话虽如此,现在收摊也不晚。老侠客,咱们可处得不错啊,我有什么说什么,这不存在谁怕谁的问题,你也不用想这脸面的事儿。方才我们来那会儿,震东侠表态表得很明确,愿意你撤梯子,这事完事,你要求什么条件,人家尽量满足。我也想这也够瞧的了……嗯!砸了人家的镖局子,打了人家的人,人家还乐意和平了结,这就算有容人之量啊。老侠,别太固执了!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哪。倘若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落一个身败名裂,可悔之晚矣!老侠,今儿我们来就是为这事。"
还没等飞行侠的话说完呢,北侠秋佩雨就一阵冷笑。笑什么呢?北侠不愿意听。原来北侠秋佩雨确实是个正人君子,老侠什么事都明白。他隐踪在家乡把镖局子交给徒弟潘龙掌管,这个潘龙的为人,所作所为,他这当师父的不是没数。潘龙捅了娄子,惹了事,首先到北侠那拨弄是非,要求师父出头给自己撑腰,北侠就断定潘龙不是东西。噢,你捅了娄子,惹了事了,叫老师我出面,我能出面吗?我胡来,我能干那事吗?因此,北侠第一次把潘龙痛斥了一顿,撵出家门不管。
北侠这么做,既对又不对。说对,训斥潘龙是对的;说不对,他不应该不管,应当出面到杭州来亲自了解了解怎么回事,要那么一来,事情就不至于这么严重。
可北侠一赌气就不管,逼得潘龙没招了。潘龙一看这怎么整?现在骑虎难下,哎,干脆请人把铁背罗汉法禅、辽东的三老、各地的英雄请来,把这架子给支上了,才闹成这种局面。他满以为没有老师也行,有铁背罗汉法禅在这儿支着,谁能是他的对手?把震东侠给压下去,这事不就完了吗?
他想得倒挺好,哈哈……哪知道适得其反,法禅被童林一掌打得大口出血。法禅这一受伤,潘龙傻了,可这怎么收拾呢?硬着脸皮二次去请北侠,见着老帅他往那一跪,痛哭流涕把经过讲述一遍。当然了,他掺糠施水,假的多,真的少,仍然拿出拿手把戏在这儿煽动是非:"嗯,师父,您看您,您不出头,您看怎么办?没个完呐!人家震东侠不依不饶啊!人家请出人来都是狠碴儿,也不知从哪蹦出来个姓童的,叫童林。咳,这小子在擂台上,撇拉嘴,大言不惭哪,指名点姓,叫老师出面,他说打法禅,不是打的法禅,打的就是您。您说您,您再不露面的话,这这……可怎么的,跟头就栽到家了!徒儿我无名少姓,挨打算个什么?我丢人不丢人算个啥啊!师父,您栽不起跟头呀!老师呀,您无论如何别出事儿。"北侠知道这些话不一定属实,但是说打法禅是真的。哎呀,老侠客这么一想,这怎么个事儿?震东侠难道得理不让人?嗯,这我定出面去看看,究竟谁是谁非。如果是人家有理,我就承认个错儿,我狠狠地教训教训潘龙,给人家赔偿损失。如果我们有理,潘龙说的是真的,那震东侠我定好好跟你讲究讲究。你打了我们的人,到底是为什么?北侠是抱着这个心肠出来的。
嗯!他哪知道离开家乡刚一到,潘龙就派人散出风去了,北侠出头了,决跟他完不了,要给铁背罗汉报一掌之仇。这回北侠要跟东侠决一雌雄。这话不是北侠说的,都是潘龙领着手下的造谣生事,故意煽风点火,北侠还不知道。但是北侠到了杭州天竺街金龙镖局,哼!心里是这么想的:我北侠来了,你飞龙镖局肯定知道,你震东侠若明白事,你找到门上来,我一定以礼相待。咱老哥俩儿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个事,我一定心平气和地把它解决了。但是东侠没来,北侠挑了理了。北侠的心说话:呵,侯廷啊,你躲起来,明知道我来了,你连面都不露。看来潘龙是说的真话了,你要跟我决一雌雄啊!绝完不了啊。你要不露面,我能找你去吗?我能主动登门吗?本来,杭州擂我们第一次吃了亏了,法禅挨打了,我再主动登门,显见我们也太无能了。所以叫这个劲,他没露面。
他哪知道震东侠赶奔太湖去了解镖的事去了。这玩艺儿也是冤家路窄。如果太湖不丢镖,东侠不走,两方面也可能见见面,这是头一个误会;另外一个误会,北侠秋田一打听,听说飞龙镖局的把南侠司马空给清出来了,他对这个事非常不满呐。心说话:侯杰、侯廷,这可是你们的不对呀!你们找我一谈,不就完事了么?哦,背后请人去了,攒鸡毛凑掸子,拿南快来压我,你想错了,我秋田从来没怕过狠的,我这更不能登门啦,我一登门会显得怕你们的。所以北侠暗中憋气,一直憋到现在。哎,他还以为南侠一露面,也可能到镖局子去跟他见一面,那也行。结果,南侠也没找他去,飞行侠苗泽也没找他去,全跑到飞龙镖局去了。尤其对苗泽更不满意,心说你不应该呀!要说司马空,另当别论,我跟他没怎么见过面,没有交情,人家不来找我来,我挑不出别的理去。你不行!咱俩多年的交情了,老哥俩不分彼此,遇上这种事,你应该来呀,要说万水千山还行,可近在咫尺啊!你来了,咱老哥俩说一说不也就完事了!
可你们不露面,全都站在侯廷一方面跟我为仇作对。那既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可说的!
因此,北侠越想越火大,越想这气越出不来,今天是满脑门子的官司。可正在这时候,两位侠客爷来找他了。你看,南侠说得很婉转。哎,苗润雨一张嘴,先说一顿金龙镖局的不是,把这个罪责全归在自己师徒身上了,他能听得下去吗?勉强压住火,等苗泽说完了,北侠一阵冷笑啊。"老侠客,哈……要据你这么一说,我这场官司是输到底了!我们爷俩一点理都没有了,是罪魁祸首,惹是生非,这么不该,那么不对,侯氏弟兄是一百个有理了!这是没经官,要是经官你能够给做证了!你就能给侯廷他们证明是对的,说我一顿不是了。"苗老侠客一听,知道北侠挑了理了,也怪不痛快:"老侠客,话虽不能这么说,孰是孰非,咱们公平而论,对就是对,非就是非,那怎么着?人家就是对,你就是不对,所以我就这么说了!""好,行了行了。咱们别往下讲了,别因为咱们谈话,伤了咱双方的和气。老侠客,你们这不来了吗?我秋田领情。不管怎么说,你们愿意和平了结,不乐意把这事儿闹大了,既为我好,也为飞龙镖局的好,我领情。但是呢,你们来晚了!这是什么地方?你看看天下数万百姓都来看热闹,而且日期已定,今天是开擂,有在这解决的事吗?你们昨天晚上哪儿去了?如果说两位到了金龙镖局,仍然是这套话,劝我秋田我要不听,我没吃过人饭,我白闯荡江湖了。可有话昨晚上不说,今儿到擂台上来讲,我觉得这地方不太合适吧?恕我不能遵命,擂台摆这儿了,咱们上擂台上说吧!能讲则讲,不能讲以武赌斗输赢。我还真的要开开眼,瞅瞅怎么样儿个震东侠侯廷!我再看看什么样儿的英雄童林童海川!二位如果乐意伸手的话,老朽不才,愿意奉陪!"
这话就难听了。言外之意,你们有谁算谁,一包在内,谁我都不怕。说到这会儿,到了顶峰了,没法儿往下说了。南昆仑长叹一声:"无量天尊!老侠客,哈哈……这一说我们俩白来了。已尽到朋友之情,贫道也没办法了!""老侠客,我感谢你。来人哪,送客!"
北侠这么做可有点儿过分,这往外愣轰。潘龙高兴,潘龙就希望弄翻了,这要和平了结了,责任都在他身上,要打起来呢,这叫洗是非,他的责任就减轻了,听老师说送客,他横着脖子就过来了。"二位,溜达溜达,请!"哎哟,南侠愤然站起,甩袖子下了西看台,飞行快在后头紧跟着,把两个侠客可气坏了,心说:这个北侠怎么这么不讲理呀,非得在擂台上比试高低!好吗,真要把脸撕下,谁怕谁?两人愤愤回到东看台。
童林和东侠这些人往西看台上看着,虽然听不见说的什么,看那指手画脚的意思,不大愉快。等他们两位侠客一上台,震东侠一瞅二位的气色,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因为什么呢?两人气色不好看,知道成功什么模样,失败什么模样。震东侠让他们坐下,让伙计倒了水,这才问:"究竟怎么谈的?"没等南侠说话,飞行侠一拍桌子:"老侠客,秋佩雨不是东西!老了、老了他变了!跟当时的秋田判若两人,蛮不讲理呀!我们说什么,他也不理呀,非要在擂台上比试高低。看来这个仗非打不可了!"
南侠也简短说了几句,他说:"我们解决吧,无效,看来是非打不可了!"众人正在谈着话呢,突然响起了丁零丁零的声音。大伙停止谈话,往擂台上一看,潘龙这小子登了台。呵!这小子趾高气扬,摇头晃脑,让伙计击完云板,证明这是开擂了。
老百姓哗一下静下来了,大伙儿都听着,就见潘龙一抱拳:"乡亲们!各位弟子老师们!杭州擂现在继续开擂!前两天哪,因为有点儿事情,中途停止了,但是那阵儿我说过,擂并没有结束!今儿是前者擂台的继续。大概有认得我的,有不认得我的,在下是杭州天竺街金龙镖局的镖主儿,我姓潘,叫潘龙。我老师是独占九州笑鳌头的北昆仑秋田秋佩雨。如今,我老师他老人家也来了,要登台献艺!还是那句话,这次比武较量,为的是两家镖局子的事情,决定飞龙镖局和金龙镖局谁存在、谁不存在的事情。如果我们金龙镖局占了上风,我们就在杭州是头把交椅,吃独份儿;相反的,飞龙镖局占了上风,我领着伙计滚出杭州。这话我跟众位都说过了,请各位乡亲、各位老师在旁边儿给见证。如果说,人群之中有练过武艺的乐意登台献艺,也愿意比一比,我们欢迎。谁都可以,五行八作、三教九流、打过一拳、踢过一腿的老师,您登台,我们欢迎。可是有一样儿,我们没请您来,受伤怨您倒霉,死了怨您活该,露脸算你拴着!我话可说完了啊。我说飞龙镖局的各位英雄,你们都听见了,现在擂台正式开始了,有本领的到这来比试,说别的没用!头三出没好戏,我还是练趟拳脚,压压台。"
这小子话说得可真不客气,再看他往下一哈腰,啪!练了一趟五花炮拳。老百姓鼓掌喝彩。他练完之后,往下一退,顺着梯子就下了台。他刚下台,北侠秋佩雨就站起来了。老英雄把小辫儿盘了盘,宝剑稳了稳,咳嗽一声,走下看台。老头到台上迈丁字步往那儿一站:"哎吔,哪位是东侠,请您登台吧!"
呵,这回没零碎儿,不有那么一句话,大将压后阵。这回没有,大将开台就出来了。因为打到一定的时候了,北侠知道别人上,白上。老头指名点姓叫震东侠。东侠还能呆得住吗?老侠客站起身来:"海川,各位,大家等候老朽登台。"童林把老哥哥抓住了:"老哥哥,我替您去。""贤弟,你没听见吗?人家指名点姓叫我呢,等我不行了,还得贤弟帮忙,你等着。"大伙一听可是那么回事儿,有劲儿使不上啊。
震东侠稳稳心神,又稳了稳肋下的小庭锋。老侠客下了梯子,赶奔擂台,等到了上面,定睛看北侠,北侠看东侠。两人四个眼珠儿就碰到一块儿了,半天哪,谁也没说话,还是震东侠打破沉静,一抱拳:"你就是北侠秋老侠客?""然也。这么说你是侯廷侯大侠?""啊,不错,正是老朽。哈哈……""侯大侠,甭说别的了,你也别说你有理,我也别说我有理,不是擂台上以武术高低比输赢吗?干脆别客气,你伸手吧!是比拳脚还是比兵刃?比拳脚我奉陪,比兵刃,快亮家伙!"震东侠一看,真是急碴儿,不容人说话,上来就强词夺理。不让说我也得说,我不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把话说清楚我还等什么呢?震东侠想到这儿,一抱拳:"北侠,休发火!"眼瞧着这两位就要动手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三十八回 众雄打擂各显神通 二侠比武欲争高低
单说侯廷实指望跟北侠两个人好好说道说道,北侠如果不伸手,那是最好不过了。哪知道北侠火都撞到脑门子上了,不允许东侠再分辩,把衣服甩掉,挽袖面,就非要动手。东侠一看,没有办法了,心说:这老头子,你可真够瞧的!既然不允许我说话,那就恕我不礼貌了。
震东侠只好甩衣服紧腰带,也收拾个紧凑利落,再不伸手,显得怕北侠了。就见着这两位老者收拾完了,各亮门户,往台上一站。就这一亮门户,就是满堂彩。
好,好啊!开了锅了。什么原因啊?你想震东侠侯廷名望在那儿摆着呢,这一登台,谁不知道赫赫有名的东昆仑!而且震东快侯延长得细条条的身材,面似银盆,白胡子显著干净利落,一亮门户,那个好看劲就甭提了。再说北侠秋田秋佩雨,个儿虽然不高,大奔儿颅头,长得像南极子老寿星似的,胡须长约二尺,老头在台上一拉架子,银髯飘洒,耳朵触箭,啊,这个帅劲儿,这个威风劲儿,就博得众人的喝彩声。再说,谁不知道北侠呀!这次杭州擂最精彩的也就是这两位。所以老百姓主动叫好,连声喝彩。武术这东西就是这样,人来风,看的人越多,兴致越浓,比起来越有劲。再看这两位老侠客,左转右转,四目相对,谁也不先伸手。什么原因?这是武术大师啊,一般都这样,都要看看对方,你怎么发招,使用的是哪个套路,好做到心中有数。结果两个人都相看着,在台上转了五六圈,谁也没先伸手。北侠一看,有点沉不住气了,心说:侯廷你干什么呀?打算看观定式,瞧瞧我的门路?好呀,今儿个我就给你来两手,叫你看看。北侠想到这里,冷不了往前一弓身,探左掌,瞅东侠的眼神;伸右掌,使了个海底藏花,这巴掌奔东侠的小腹就打来了。北侠还喊了一声:"东侠,对不起,接掌!"震东侠一看人家掌来了,使了个张飞大骗马,啪一个跟头,往旁边一闪,把北侠的掌躲过去,震东侠的身体还没站稳哪。
再看北侠使的是抽撤连环掌,抽右掌,探左掌,名曰鸟笼探爪,奔东侠的面门,这可是鹰爪力呀,抓上脑浆迸裂。震东侠往下一哈腰,北侠这掌走空,东侠使了个狮子插花,金龙双脚剪,两臂交叉往上一压,内含着鹰爪力,抓北侠的肮子。北侠一看不好,撤掌抬腿,点东侠的心门。东侠往旁边一闪身,脚走空。震东侠一抓他的腿腕子,再看北侠使了个勾腿,左腿撤回,蹦起来就是一脚,点东侠的脑门。东侠往旁边一闪身把这一脚躲开,两个人抽撤连环,就战在一处。台上台下数万人是鸦雀无声啊,说玄了,掉地上一个物件都能听见。人们眼睛瞪得一般大,脖了伸得多长,眼睛不住地看着,都想瞅瞅这场精彩的决斗。就见两位老者,身形滴溜溜转,银髯飘摆,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但有的人不太爱看,觉得有点儿失望。什么原因呢?在这些人的心目中,认为这两侠客一见面,劈里啪嚓,打得不定多热闹呢!结果想错了,这两个人稳稳当当,就好像闹着玩似的。有的时候发现,东侠这块儿一亮掌,北侠这块儿往回一撤,有时北侠一抬腿,震东侠招变了,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就结束了。可是这帮人哪懂得,这两位都是武林高手,功夫都是炉火纯青啊!你那一伸招,我就加重防备了,对面一看,不行,马上改了招了,所以干比划,很少接触。相比之下,看起来就不如跟别人打架劈里啪嚓,那玩意儿有意思,那么过瘾。
不说别人,单说童林童海川,那屁股都不沾椅子,两只拳头紧攥,替震东侠担心。这就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啊。童林是热心肠的人,在他的心目中震东侠比自己的亲哥哥还要亲,对他又敬仰,又喜欢。童林就怕东侠万一没加谨慎,要在擂台上输了,往后活不活?这个跟头栽不起呀!因此童林紧提着心,眼睛不住地看着。其实像童林这种心情的不在少数,像铁肩仙风流侠张子美、铁掌李元、南侠司马空、大判飞行侠苗泽苗润雨、鼓上飞仙丁瑞龙等等,跟童林的想法相似。最不关心的,认为什么事没有的,就是新出世的傻英雄于和于宝元,他不往擂台上看,那眼睛就盯着桌子。桌子上有什么呢?大八件、小八件,各种吃喝、干鲜果品,摆得满满的。傻英雄正琢磨着:我吃哪样合适?吃什么玩儿解解馋?你瞧这位没心没肺吧。再说雍亲王胤禛,你看胤禛武术不怎么样,但他经验丰富啊,他对东侠也捏着一把汗,一边儿看着,一边儿玩这个劲儿:哟!哎哟!哟!就像他登台一样,有时候,他还问童林:"海川,你看这意思,他们两位谁能赢?"童林摇摇头:"现在还分不出上下,看不出谁能赢,谁不赢。""哎哟!我真替东侠担心啊!海川哪,你准备点,老侠他一旦不行,你得登台。"童林点了点头,认为贝勒爷提得不是没有道理。童林偷偷地把长大衣服闪掉,就收拾好了,心说老哥哥我不管你愿意不,我要看你稍微有点不行,我就得登台。你看没等他登台呢,有比童林性子还急的。谁呢?大判飞行侠苗泽苗润雨。苗老快也窝着一肚子火,你看这一次从扬州来到杭州,满以为顺说顺说北侠,把这件事调解完了就得。你们都谁跟谁呀?是不是叫外人讥笑啊?因此南老快是一团热心,觉得跟北侠多年的交情了,凭老哥俩的情面,到那说一说就完了。哪知道让北侠给顶回了,来了个烧鸡大窝脖,苗泽心里不痛快,坐到这生闷气,心说:"秋田哪,你可不够意思,翻脸不认人哪!今听你说那话,你要在台上决一雌雄,言外之意,有谁算谁,噢,把我也包括在内呗。咱们的交情就算结束了,都这把年纪了,你可不应当拿我当对头玩儿啊!"
老侠挑这个理也不是没道理,他正在窝火的时候东侠上台了,他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人怕见面,树怕扒皮,东侠到台上跟北侠两个人一谈,这个事也许有和解的可能。真没想到,北侠把眼珠子一瞪,不允许侯廷往下讲,这伸手就打,苗润雨就更有气了。苗老侠一想,人家费挺大的劲把我给接来,叫我给和解这个事,结果我没做到,丢人现眼哪,栽了个软跟头。你说这阵儿我在旁边瞅着,我算个什么东西!不行,我得亲自登台!
就在童海川准备衣服的时候,老侠客都把衣服收拾好了,再看他顺着梯子噔噔下了东看台,挤进人群,来到擂台边上,垫步拧腰,噌地往上一纵,高声喊喝:"呔!两位侠客,果然名不虚传,各有各的长处。我在旁边看着心里头怪痒痒,东侠,你先到下边休息休息,我来领教领教北侠客!"震东侠跳出圈外回头一看,是大判飞行侠,猜到他的用意了。有心不让,你看人家来了,一团的热心;震东侠有心让,又怕苗老侠当场吃亏,真是左右有点儿为难哪。可这阵儿大判飞行快不管东侠让与不让,他是非伸手不可,迈步过来:"老侠客,您请到看台休息,让给我这仗。我非打,打定了!"东侠一看没办法了,只好顺梯子下来,伸出手去抹汗,坐下来心情一松弛,鼻洼鬓角见汗了。东侠就觉心紧张地跳动。什么原因呢?刚才精神太集中了,这玩儿不集中也不行,稍微有点疏忽,马上就要栽跟头。东侠在这座上定睛往台上看着,替苗润雨担心。单说苗老侠,来到北侠近前把大草包肚子一腆:"嗨。老哥哥来吧,我陪你走两趟。"北侠心说:姓苗的,你这真够意思!嗨嗨,大概是我驳了你的面子,你有点恼恨我。这不是吗,东侠没分输赢,你上来了,打算车轮战,以多为胜。我这要不打,找的栽跟头。北侠想到这,微含一笑:"啊,老弟!咱哥儿俩还过这个吗?""哎,老哥问这叫什么话!刚才你说了,有谁算谁呀!""这话不是我说的。你我怎么能动手呢?""请教请教你北侠,请教请教独占九州笑鳌头究竟有什么本领,开开眼,长长能耐,还不行吗,嗯?"北侠说:"好!既然你打定主意非要比试比试,那就别怪我无理了!那你就请吧!"苗老侠毫不客气,往前一纵就是一掌,力劈华山,奔北侠的面门。北侠闪身一抓他的腕子,他扭侧连环,二人战在一处。
哎,这回打的可比震东侠伸手打得热闹。因为大判飞行侠性如烈火,这人是急性子,伸手就盖顶三掌,下边就是三脚,左三掌,右三掌,施展开达摩三十六式。人们一看这老爷子,这肚子可不小,好像怀揣七个月的孩子似的。你别看那样,身子骨可灵便,转动起来滴溜溜乱转,比猫还快哪。这两个人一打在一起,大伙眼花缭乱,啪啪啪眨眼之间就三十多个回合,没分上下。那位说他俩究竟谁能耐大哪?咱要平心而论,大判飞行侠是不含糊,也是侠客的身份,但是要比北侠还要差着那么一点儿。从他性情急躁、不能平稳下来这一点来说,就不如北侠。秋佩雨今天把舌头尖一顶上牙膛,气血平下来了。他知道,你看着没有,苗润雨下去不还有别人呢,最后我还得跟东侠决战,我别把劲都使光了,保留着点儿,因此他不慌不忙,以便以逸待劳。他心说:苗润雨,对不起!你不是急于求成吗?嗨嗨,我不着急,多咱你这劲儿使没了,我再发招儿,这叫以柔克刚啊!苗润雨知道不?知道。他知道北侠这是一种战术,但是自己想管自己管不了啦,越打越快,越打越快,越打越着急,老头子冒了汗了。
童林一看要坏,心说:苗老侠非要吃亏不可。打仗这东西,就得心稳,心情要是不稳,招数就得错乱,乱中就得要失败。童林一想:这怎么办?我是上去,我是不上去?还没等得童海川上去呢,旁边南侠司马空站起来了:"无量天尊!众位,给贫道观战,我要到台上会会北侠!"
谁都没想到司马道爷上台了。什么原因呢?司马道爷有自己的想法:你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把自己接来了,目的是想让自己调停。你看看一到飞龙镖局,大伙众星捧月一般,把自己捧得多高啊!自己觉着哪,也差不多。嗨嗨,哪知道他跟飞行侠苗泽一样,让人家北侠撅了个跟头玩儿,愣给顶回来了。南侠就没有火吗?也憋一肚子火,虽然不如苗泽憋的火大,但这心里已不是滋味,坐在这儿眼睛盯着擂台,心里想着心事。等苗泽这一登台,南侠立刻猜到了,啊,苗老侠客挂刀进了。人家能登,我怎么不能呢!我吃香的喝辣的,说上句儿,坐首席,大伙光捧我了,顺着我了,看着我是聋子耳朵摆设儿,我就得在这儿呆着。我于心何忍哪?他一看苗老侠白给,不是人家北侠秋田的对手,难道还等着苗老侠栽跟头吗?真要是有个马高镫短,于心何忍呢?所以南侠收拾衣服赶紧登上擂台,高诵法号"无量天尊!苗老侠果然武艺高强!你闪退一旁,让与贫道!"再说苗泽苗润而,这阵儿正着急哪,他心里头明明白白的,今儿个我要栽跟头,栽个大跟头,我不是北侠的对手,现在之所以打,维持现状,归根结底还得以失败告终,汗顺着脑门子频频往下滴答。哎,没想到这么个时候,南侠来了。苗老侠心里像开了两扇窗户似的。得了,我顺坡下驴吧,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来到南侠的近前:"道爷,我谢谢你了。我可不客气了。""哎,老侠客,回去休息。"大判飞行侠顺梯子下来,挤过人群,回到东看台,往这儿一坐。老头子也胖,前后都湿透了。有人拿过手巾,老头擦擦汗,连喝了两碗水,然后往台上看着,心说:北侠你别厉害,这回够你瞧的!让司马空收拾你。
再说台上南侠司马空,这个人心非常软,也许是出家的关系,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这使他的性格更温顺。你看这是打擂啊,比试高低的地方,南侠是稳稳当当,一不着急,二不上火,往台上一站稳如泰山。"老侠客,贫道来也。"北侠一瞅,这火就不打一处来,是不是叫我猜着了?搞车轮战啊!嘿嘿,他们都合计好了!哎,又换人了。北侠一想:管你是谁,今天有一个算一个,我是收庄带包圆儿。但是一看人家南侠那么客气,只好把火往下压压,以笑脸相待。北侠一抱拳:"道爷,我知道你就得来,我久想着上宝观园去拜会道爷,怎奈家里头烦事缠身,未能如愿。今日杭州擂不错,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当着天下众人的面,我跟道爷学几招儿,这也可谓三生有幸啊!道爷您看看我,伸手抬腿哪有不到之外,望求指点。"另一半有讽刺的味道,南侠能听不出来吗?"无量天尊,老侠客你别太客气了!咱们水贼过河,甭使狗刨。你多大分量,我多大分量,咱们心里基本都有数。贫道这次来,我可是来跟你学。我希望独占九州笑鳌头你高抬贵手,多多教我几招,贫道我也长长见识。""哈……道爷你可太客气了!得了,咱们话要少说,干脆就动手。请道爷发招。"南侠也不客气,他知道北侠不是好惹的。
再看道爷晃着身躯,双掌一摇,使的是双风贯耳,奔北侠打来。北侠使了个金龙双脚剪,狮子插花双手往上一分。南侠抬腿点北侠的心门。北侠一闪身,拖南侠的脚脖子,南快撤回腿去,单风贯耳一掌,奔北侠的耳朵来。北侠一缩身,这一掌走空。北侠往里头一跟步,使了个双撞掌,奔南侠的左右花盖穴。南侠往后退,把双掌躲开,滴溜溜乱转,二人就战在一处。这真叫南北昆仑哪,这一伸上手,与众不同。说怎么个与众不同哪?一,两个人伸手是急碴的,比方才两阵都要快得多。二,两个人的武艺不差上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呀。啪啪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谁也不给谁留情面。这才叫,上山虎遇见下山虎,云中龙与雾中龙。南侠恨不能把北侠赢了,觉得才对得起东侠和童林。可北侠哪,恨不能把南侠赢了才能转过自己的脸面。别看平常说话那么客气,但上手了就不同了,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啊!谁愿意栽跟头?所以北侠把平生所学全拿出来了,一边打着,一边侧眼观看。他一瞅,南侠果然高,发招稳练哪,基本功甚好啊,怪不人称南侠,果然有独到之处,他也看出来了。南侠使的是八卦昆仑掌。按着乾为天,坤为地,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按照八卦变换招数。真是神鬼莫测呀!也就是自己,要换个旁人哪,今儿个非栽了不可呀!北侠哪,就拿出自己拿手的掌法,叫连金掌,七七四十九路啊。平日他不施展,今儿个动了真的,老侠客才亮了这一掌。这一打,这个好看哪,擂台下叫好声不绝,有的给南侠喝彩,有的给北侠助威。两个人身子转动,打到五十多个回合,没分输赢。人们看得都呆了,心说:真行啊!哎哟,太精彩了!有心的人都长了不少见识,童林就是其中的一个。
童林不是在这儿自看,主要学能耐。南侠这招儿怎么使的,北侠那招怎么使的,这式子怎么亮的,奥妙在什么程度,在什么地方,童林牢牢记在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学习的好机会呀。通过这次杭州擂,童林这能耐长了一大截啊,主要就是这儿看的。哪知道打着打着,北侠突然虚晃一拳,跳出圈外,不打了。"南侠,等!等一等!"把南侠弄愣了,不知道北侠打的是什么主意。啊,因何北侠不动手了!"哎呀,南侠高,实在是高!老朽领教了!我不服你我是个棒槌,果然掌法出众,名不虚传。可我看这意思,咱俩这个掌法呀,从现在打到掌灯,也分不出输赢来,从掌灯打到天明,也分不出胜败来。刚才我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个办法:咱们两人比一比兵刃,你看怎么样。"南侠一听要动家伙呀,又升了一格。你看这个拳脚无所谓,打上,一躲过去了,或者一用气功完了,这动兵刃,可不是闹着玩的,碰上就见血,稍微重一点,不是伤残,就是没命。
看来北侠今儿真急了。有心不打,不行了。因此前侠点了点头:"老侠客,自便,您画道儿,我就走,我随着,你看怎么样?"好,北侠一伸手,把大宝剑拿过来,喀吧当啷一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三十九回 擂台上二侠决雌雄 危急时童林分双剑
单说北侠这把宝剑尺寸太大,从剑艄到剑尖算上,三尺八寸长,再加上宝剑把儿,就有四尺挂零啊。这把宝剑又厚又沉,在剑艄上铸着"秦王"二字。据传说这把剑是秦皇佩带的。当年秦始皇以暴力统一天下,故刺客甚多。怎么办呢?他内披衣甲,身上佩带宝剑,左右不离,特为请的造剑大师加了工,光这支剑称一称二十八斤。哪有这么重的家伙呢?这种剑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北侠就练这宝剑,才驰名于天下。今儿他觉得掌法赢不了南侠,故此非要提出用兵刃不可。他这兵刃又长又沉。再看北侠亮完宝剑,唰唰练了个仙人指路,亮开门户。南侠呢,把带子紧了紧,把自己的宝剑拿了过来。书中代言,这把宝刃名列上等,也是切金断玉的宝家伙,乃是南侠镇寇之宝,轻易不使用。今儿个是逼得没办法,才亮凶器。擂台之上,打了一道七彩光霞,也猜不出这宝剑是什么颜色。蓝、绿、红、粉、紫,总而言之这色都在一起混着。往脸上一照,把人照得青脸、红发,蓝一块、紫一块的。啊,老百姓一瞅,这是什么颜色?这宝剑怎么这么亮?就知道这场凶杀恶战可要开始了。
单说南侠,唰把宝剑一晃,亮了一个冲天一炷香,身子往下一蹲,把宝剑一捧:"北侠,请吧!"北侠并不答话,把背手剑一晃,啪啪啪奔南侠面门便点。南侠手握流彩虹宝剑,用宝剑的脊梁背往外一磕。二宝相碰,必有一伤啊。这宝东西是命根子。刃子碰刃子,你知道哪个宝剑伤了?这要伤了,就得痛死。用这背儿往外磕,两把宝剑碰到一块儿,当嘟作响,龙吟虎啸,传出甚远。那清脆劲儿就甭提了。擂台之上是火光四冒,把北侠吓了一跳啊。他飞身形跳出圈外,撤回背手剑,定睛瞧看,宝剑没伤着。南侠也担心,跳出圈外横宝剑检查,也没损坏。两位侠客这才放心,然后往跟前一凑,两柄宝剑就搅在一处。南侠司马空把自己拿手的宝剑八仙剑六十四路施展开。北侠把自己最拿手的太极剑七七四十九招也都端出来了。但见光华缭绕,瑞彩千条。两个人杀了个难解难分。两柄宝剑,就像两条带光的长龙,照得人是眼花缭乱哪。寒光烁烁,冷气袭人。整个擂台上全是剑光。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聚精会神,闭着气在这儿看着。很多人都明白,慢说这宝剑,就是一般的家什沾到身上也够呛啊。这玩儿又这么快,招数这么急,哪人一个不注意,就有生命的危险。所以看热闹的人也都冒了汗,替这两个人担心。
再说东看台,以贝勒胤禛为首的老少英雄全都站起来了。为什么呢?坐着不解气了。不少的人抓着栏杆,摇头晃脑,替南侠司马空使劲儿。童海川更是着急,剑眉倒竖,虎目圆睁,连眼睛都不眨,在这儿瞅着。他一方面是认真地学,另一方面替南侠担心。西看台的也坐不住了,几百人哗一下全站起来了,把潘龙给急得是抓耳挠腮。怎么说他也是替老师北侠担心。有时候潘龙看着看着把眼睛闭上了,不敢看,心里头默默祷告:"苍天有眼,神佛保佑,保着我老师平平安安的,可千万别出事啊!我老师要有个三长两短,这罪责可全在我身上!啊,娘啊,可别出事!"到了现在,潘龙有点后悔了。这家伙良心发现了,真替他老师担透了心。其他的人虽然跟北侠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但都仰慕北侠的名誉,也盼着北侠别打败仗,哪怕两个人打个平手哪,这也是最为上策了。总而言之,众人想什么的都有。
咱们再说台上,两个人斗到一百个回合设分输赢。南侠司马空有点着急了。道爷一边打着,一边偷眼观瞧,一看秋佩雨也见汗了,暗自挑大指称赞:罢了!北侠不愧为独占九州笑鳌头,名副其实。别看七十多岁了,筋骨强壮,威风不减当年。果然这柄剑有独到之处。也就是我司马空在宝剑上有四十几年的经验,不然的话,早就败在他手下了!南侠又一看赢不了北侠,就是从现在打到掌灯,甚至掌灯打到半夜,也未必胜得了人家。南侠一想:怎么办呢?嗯,有了。南侠可有一绝招,轻易不使用,也可以说从来都没有使过,这是他自己研究的。因为自己名声大,身份在那儿摆着,没事的时候,他也考虑这些事,万一来个强手拜会自己,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怎么办?那南侠那牌子就得摘了,英名就扫地。为了预防这手,他自己琢磨来琢磨去,在各家武术之中取其精华,研究了一招,叫"回光返照绝命剑"。这招可够厉害的,但是得担风险。说为什么叫"回光返照绝命剑"?首先必须把对方给迷惑住,假意败了摔个跟头。掉这跟头也有名,叫"卧看巧云式",得叫对方看不出马脚来,要是露了就不好使用了。对方乘势一进攻,倒了霉了。南快可以使一个燕云十八翻,从地上一跃而起,转到对方的背后,用宝剑把对方置于死命或打伤。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使对方束手待毙。南侠就练这宝剑。三五更的功夫,就这几招也练了几年的时间。今天是实在没办法了,他要使用这剑。但是这宝剑不是说使唤就能使唤它,必须看观定式,瞅准了部眼,在适当的时候才能使用。尤其他面对的是北侠,经验丰富哪。自个儿无缘无故就往地上一躺,那不整个就暴露了吗?因此现在还不能使用,得找机会。南侠就打定主意了。与此同时呢,北侠这脑子也没闲着,因为他也见了汗了。北侠心里暗想:这南侠真难对付!司马空名不虚传哪!就这把宝剑,本来没有我这宝剑尺寸长,没有我这宝剑分量重,能和我打个平手,可见人家的功底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呀!看这意思我们俩分不出高低来,如果再打长了,谁胜谁负还不敢说一定啊。万一我要败在他手下,名声扫地。怎么办呢?唉!北侠灵机一动,心里想:我有一种绝招啊,这叫"起死回生绝命剑"。我何不用此剑赢他呀?你听这名起死回生,北侠闹了半天跟南侠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叫独占九州笑鳌头,倘若有个主儿指找鼻子一问:"你怎么就独占九州?你冲什么要起这个名字?我不服,跟你比一比!"一伸手,自己趴下了,那不就被天下人耻笑了吗?再则一说,人后有人,天外有天,长江水后浪推前浪,尘世上一辈新人换旧人哪!我不说这牌子永远保住,但是要想保住这个牌子,立于不败之地,必须得有绝招。满足于当初,就吃那点老本,不行,必须有新的东西。别人都没有的我有,我才能保住自己的名声。该怎么办呢?他在宝剑上下功夫。他就利用这宝剑尺寸这个长劲儿、分量这个重劲儿,也研究了一种败中取胜的办法。假如打不过人家,我就用我这种宝剑,叫"起死回生绝命剑"。嗯!我迷惑南侠,南侠一个不注意,我一乘虚而入,他就倒了霉了,我就能绝处逢生啊!但他这个剑路跟南侠大同小异,也得采取败势,在对方没发觉的时候,突然发起进攻,才能取胜。但是,他面对的是南侠,久经大敌,那不是简单的人。自己要过早地使用这种剑术,也怕露了马脚。因此北侠也加着十二分的谨慎,在这儿寻找机会。两个人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他们高就高到这儿了。想心事是想心事,动手依然是动手,从外观上你看不出来,仍然是聚精会神地在这儿进行决斗。啪啪又有二十几个回合过去了,两个人虽然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能同时都行动。南侠真抢了先了,南侠虚晃宝剑,拉势子一走,故意一绊右腿,咕咚摔到台上了。摔得真像啊!慢说老百姓看不出来,连东侠一伙人全都给蒙住了,铁扇仙风流侠张子美、铁掌李元、鼓上飞仙丁瑞龙及老少英雄这儿一看,好悬没喊出来呀,脑子一闪,想到了:老侠客你是怎么了?你说你这跟头摔的,唉呀!心急之下,忙中有错呀!完了!有很多人把眼一闭,不忍再往下看。
可再说北侠,打着打着,一看南侠一转身没转利索,咕咚躺下了,他心就一动。他也想到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难道他想让我上当?义一想:不见得,人有失手马有漏蹄,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也许他真的躺下了。我不乘此机会进攻,等待何时呀!坐失良机,悔之晚矣!时间紧迫,不容他多想。就在这一刹那,他想到这许多,可心里还没拿定主意,但是这身子已经过去了。北侠双手捧大剑奔南侠肋下便扎。一道寒光,宝剑就到了。南侠一看,心中高兴。为什么呢?正是自己需要的。早了,他可不躲,躲早了露馅儿了,躲晚了扎上来了,那就来不及了。掌握这个分寸,这是要功夫的时候。
还得说南侠,这几十年来二五更的功夫,一刻也没耽误,真是经验丰富。那身体就像小孩那么软乎。眼看宝剑那尖都碰到衣服了,就见南侠左脚一蹬右脚的脚面,两条腿一别,这身子平地一卷,咕噜噜燕云十八翻。要讲这个能耐呀很平常,练过几年武术的都会。会可是会,那程度可差多了,简直是天壤之别呀!人家这个燕云十八翻真快,急如闪电,快似狂风,就跟旋风一样唰就起来了。北侠这一宝剑戳空,剑尖正碰到擂台的台板上。幸亏北侠心里头疑惑,这宝剑是扎还是不扎呢?所以宝剑用力不大,如果用力过猛,这一剑嚓一声就捅到地上了。这宝剑没扎那么深,宝剑尖刚把擂台的台板点破。与此同时,南侠就到了北侠的身后,把"流彩虹"宝剑双手一捧,奔北侠的后助就挑来了。这宝剑发出去,南侠心里想:无量天尊!造孽呀造孽!贫道要开杀戒啦!我真不愿意这么办呀!但是今天骑虎难下,事情把我逼得没办法了!他心里想这个,所以宝剑的速度也不那么急。
单说北侠一剑扎空,心里明白:哟,我上当了!那北侠也不是好惹的,就知道南侠在自己身后必定下手。再说北侠双脚点台板,叭一个倒弯儿的跟头脸转回来了,晃大宝剑奔南侠就来了,把南侠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北侠还有这么一手。这一着急的功夫,两把宝剑正碰到一块儿,当啷!南侠双手握剑,往后一压,压北侠的宝剑。北侠双手托剑往上一挑,他打算把南侠的宝剑给崩开,结果势均力敌,两把剑战到一块儿了,谁也没把谁压住。南侠一看,不敢撤宝剑了。为什么呢?人家宝剑长,自己往下一撤,北侠顺势往里头一递,当时自己就得失败。就得叫这个劲儿了,非得把北侠的宝剑压下去,自己才能取胜。那北侠吃着亏,宝剑在下边儿,往上托的劲儿跟往下压的劲儿那是两回事,老侠客右手握剑,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腕子,骑马蹲裆式往台板上一站。北侠使足了全身的劲儿,心说:可不能撒手啊,一撒手,宝剑落地了,我还不能撤剑,一撤剑,"流彩虹"跟进来了,我是凶多吉少啊!因此他攒足周身的力量,托这宝剑往上一挑,这回两位昆仑叫劲儿了。
什么叫昆仑?就是力大无边的意思。他们两位都有这个外号,一个南昆仑,一个北昆仑。他们不但武术高强,而且都有劲儿,都力大无边。两把剑这一绞到一块儿,现在不凭别的了,凭力气了,谁力气大,谁沾光。这真到了生死关头啊!再看两个人,四目相对,都咬着牙关,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看咱们俩谁能挺得住。他俩脚下可没闲着,围着擂台噎噎直转,跟走马灯相似。这两把剑搭在一块儿,发出龙吟虎啸的声音,当啷当啷,剑身都颤抖着。再看两个人这汗顺着脑门子全下来了,这回把众人看得都傻了眼了。哎哟,这怎么办?眼看要分上下了。哎,这回可得有一个现眼的,有一个露脸的了,谁现眼谁露脸说不上。震东侠侯廷汗都出来了,侯廷一想:南侠可是为我,人家根本摊不着这个浑水,是我派人把人家请出来的,你说南侠栽了跟头,我怎么补报?东侠一看到了生死的关头了,干脆我挺身而出吧。震东侠一伸手拽出"小庭锋"宝剑,就打算上擂台。
正在这个时候,就见童林站起来了:"老哥哥且慢,让与小弟。"东侠话还没等说完,就见童林双手把子母鸡爪鸳鸯钺一分,而今再下梯子、再分人群、再上擂台,已来不及了,时间不允许。童林干脆来个抄道儿。童林双手一按桌子,脚尖点地,噌一下蹦到桌子上了。他用眼睛一量,离着擂台也就在五丈左右,便飞身形往上一纵,嗖嗖嗖就像个飞人似的。怎么这么几声呢?燕子使的是三抄水,轻功提纵法。今天童林可拿出拿手的招儿来了。这燕子三抄水,就像真小燕,在水上飞着,看着水里头有东西要吃,小翅一拧,唰下去了;小头一抬,嗖又升到空中了,发现有东西,又往下来,就像那燕子一样。当然,燕子不一定三抄水,也许得着东西转身就走了。童海川根据这距离必须得三下,所以叫三抄水。他不可能五六丈嗖一下平着就蹦上去了。他没那能耐。他是人哪,也没长翅膀,凭的是真功夫。中间他得着两回陆,也就是脚得沾两回地,缓缓气才能到。下面都是人,往哪落脚?干脆借路而行,就得蹬别人的脑袋。看热闹的正全神贯注往台上看着,就觉这脑袋上就像拍了一下似的。因为这有气功在这提着气呢,所以分量非常轻。这位用手一摸脑袋:"哎,我说这是谁?"再一回头,童林过去了,连蹬了两个人的脑袋,最后双臂一悠,噌地上了擂台。童海川豁出去了,往两个人当间儿一站,把双钺往里头一探,左手钺分流彩虹,右手钺分背手剑。童林使上劲儿了,喊了一声"嗨呀",当一声,把两把宝刃给分开了。再看南侠噎噎噎往后退了一大多远,身子一晃,好悬没摔倒。因为破了劲儿,这劲够大的,要不是功底深,南侠这回趴下了。北侠也是如此,噎噎往后退出一丈多远,他把宝剑往台板上一扔:"什么人?"这才看清楚,在正中央站着一名紫面大汉,一条大辫儿盘到脖子上,身上穿了一身儿土黄布的裤褂儿;腰里系着带子,半截白布高靿袜子,上蹬踢死牛豆包大洒鞋;此人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三十左右岁儿,太阳穴鼓鼓着,二目如电。你别看长得土头土脑的,但北侠一眼就看出来,这位是练武术的尖子,不然那眼睛没有那么亮。哎呀,北侠心中暗想:多亏了他!要不是他把双剑给分开,嘿嘿,今天也许我就在台板上血溅擂台了!南侠也是这么想着,他一看是童林,心里说话:无量天尊!童海川你积了德了!你不来,也许有人就得上这儿来收我的尸体,我下不去了!
再看童林,冲着南使一抱拳:"老人家,你请回去休息!交给我了!""无量天尊!童施主多加谨慎!"南侠倒提宝剑下了擂台,回到东看台上,累得直哆嗦。
童林登台何意,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四十回 众英雄调解二侠事 雍亲王宴请北昆仑
单表童海川把双钺交于单手,冲着北侠一抱拳:"老侠客,方才我有点儿失礼,望老侠客海涵。"
童林到了擂台上,双钺分双剑,把南北二昆仑给分开。北侠秋田不认识他是谁,当场童林通报名姓。北侠把宝剑一背,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唉呀,闹了半天他就是童林童海川!曾经掌打铁背罗汉法禅,威震杭州擂。这人可够厉害的。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就从方才分双剑,就足以表明他的武艺不比寻常。但北侠要说服童林,还不是那么回事,就觉着这小伙儿不错,但比自己还差着一大截儿。北侠一笑:"噢,你就是童林!且问你是哪个门户的?你的授业恩师是哪位高人?"童林一听,又问这个了,这玩意儿话我一说出来就犯病,但是还不能不说。童海川赶紧回答:"老人家,若问童某,我自幼学艺在江西龙虎山二仙观,我的两位老恩师是何道源、尚道明。我奉师之命,下山闯荡江湖,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这个……"北侠上一眼下一眼看了童林七十二眼,心里头那么不痛快。
原来听说有这么个话,北侠不信,今天这话从童林嘴里说出来了,证明是事实了。他心中暗想:嘿嘿,何道源、尚道明哪,你们也太狂了!童林有什么能耐,竟敢让他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难道不怕天下绿林反对吗?老侠客想到这儿,问童林:"请问你根据什么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童海川,你未曾说这话之前,难道你就不觉得脸上发热,心中发愧吗?"台下的老百姓一听,有那不懂事儿的哗哗全乐了。尤其西看台上金龙镖局的人,有不少拍桌子敲板凳。"哦,说得对呀!看他怎么回答呀!"这些人跟着起哄。童林脸一红,但又镇定下来了,心说:我也没做贼,我也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我得理直气壮,把这个事情讲清楚。这还是童林打下山以来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诉说自己的肺腑之言啊!
北侠一问,童林把双钺别好了,一抱拳:"老侠客,俺童林家住京南霸州童家庄,我乃一农夫出身,自幼学过几招粗拳笨脚,初通文墨。我就靠的是春种秋收,务农为业。因为我不学好,误入歧途,贪赌误伤老父,没有脸面在家居住,才赌下一口气,立下一条志,远离家乡前去学能耐。后来绝处逢生,误走江西龙虎山二仙观,偶遇我两位授业的老恩师,死中把我救活。我感其思,在二仙观做一名苦力工。后来我两位恩师对我很喜欢,这才传授我武艺。俺童某,学艺八载,老师不但教给我全身的本领,而且传授我子母鸡爪鸳鸯钺。临下山之时,老师谆谆教导,教给我绿林的规矩,同时让我下山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俺童某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知道老师的话唯命是从,我也并没把天下练武术的人都看得不如我,这点思想我是半点都无。不信,老侠客您去调查,看看我童林所作所为有没有欺压绿林人之处。至于我童林这一次为什么到杭州来,我可不是震东侠请来的,我也不是为你们两家镖局的事,而是赶上了。因为我在北京雍亲王府效力当差。那雷春挑动是非,让韩宝、吴智广到北京找我报仇,声言要报一掌之仇。我童林没办法把他们给打了,他们怀恨在心,竟夜入皇宫院,盗走当今皇上的翡翠鸳鸯镯。临走之时,他们留下我童林的名字。当今圣上龙颜大怒,这才传旨将我下狱。多亏雍亲王再三保我,说明真相,皇上开恩,将我释放出狱,限我百日内捉拿二寇,请国宝还朝。我童林是为这个事儿负罪离开北京的。路过山东巢父林,遇见我大哥侯廷、二哥侯杰,偏赶在这时候你们杭州发生了事情。我到杭州来主要找的是韩宝、吴智广,为的是寻国宝。但是从侧面我也看出来了,那潘龙挑动是非,砸了飞龙镖局,又打了飞龙镖局的人,实属无理。因此,我童林这才给东侠帮忙。至于擂台上的亨儿,老侠客您比我清楚。这个擂,谁主张立的?为什么要立?还不都是在潘龙身上引起的吗?他不但不讲理,还要立个擂,以大压小,以武力治人。飞龙镖局的没办法了,被迫应战。我童林是跟着来了。那铁背罗汉法禅,在擂台上一味逞凶,俺童林没办法,这才给了他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老侠客,盐在哪咸,醋在哪酸,万事都有原因,追其根本,错就在潘龙身上。老侠客要明白事情的,应当严加训斥你徒儿,承认有错,跟东侠一解释,满天云彩就散了。可据我所知,老侠客不但不解释,还非要通过武力解决不可。您就这样把事情给激化了。刚才动手不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当然了,方才来的主儿,哪位都比我身份高,哪个都比我有名气。那些人说都不好使,我童林说话也是枉然。我也不劝老侠客,但是我觉得人不亲艺亲,艺不亲祖师爷亲。这么说,一笔写不出俩绿林来!我童林当众再劝说老侠客几句,但能容人且容人,冤仇宜解不宜结。这个事情就拉倒了吧。如果老侠客非要报法禅这一掌之仇,说因为这个事情才开的二次杭州擂,那么,罪魁祸首就是我童林。我领罪,老侠客随便惩治!我这厢赔礼了!"
童林说着给北侠一躬到地,撩衣服要磕头。那位说童林也太掉价了。不,童林做得非常正确。北侠七十多岁了,童林才三十多岁儿,从年纪上讲,这确实是个老前辈。而且北侠什么名誉,童林只不过刚出世,就身份和名誉比,照人家也差得多得多。以这个身份说句客气话,行个礼,这又算什么低贱哪?哎哟,童林这要施礼,可把北侠给感动了,老侠客赶紧用手相搀:"童壮士不可如此,老朽担架不起啊!"北侠这心一翻个儿,童林这人真不错,刚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呀。我那也是被迫无奈,说起来我何曾不知道潘龙不是东西,也何曾不知道金龙镖局做得不对呀!只是有些节骨眼儿太叫我下不来台,这下让童林把盖口全都挑开了,心说:这小伙子多仁义,不是没能耐。人家就把眼珠一瞪,非要跟我分上下、论高低,我怎么办?人家就骂我,能怎么的?人家不但没这样做,相反,以老前辈相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施礼。拿人心比自心,老朽真不如童林啊!干脆见好就收得啦。北侠正在思索的时候,震东侠侯廷、二侠侯杰、铁扇仙风流侠张子美、铁掌李元、南侠司马空、大判飞行侠苗润雨、鼓上飞仙丁瑞龙,大伙儿纷纷上台,把北侠围了一圈,全都施礼说:"老哥哥,老侠客,算了吧!您就消消气,错都在我等的身上啦!"东侠拍拍胸脯:"老哥哥怪我,好不好?我没主动找您去,没跟您促膝谈心。这个事儿您挑理挑得不是不对呀!俺侯廷领罪!"大判飞行侠也说:"老哥哥,怪我行不行?我这个中间人可好,坐到一头了。我要头天晚上到您家,把事情一说,您能有这么大火吗?怪小弟虑事不周,您就怪我吧!"南侠也说:"你看看吧,我也是了事人,却把事情给了大了!贫道我是罪魁祸首,望老侠惩治!"
你看看,人吗,都是恭敬怕的,没有打怕的。北侠想:我算个什么东西!在我面前站着这十来个人,哪个身份也不比我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赔礼,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我这阵儿再扑棱脑袋,我简直没吃过人饭哪!我不如三岁的顽童啊!北侠想到这里,刚把宝剑放到台板上,眼泪掉下来了:"各位别往下说了!老朽一时糊涂,我是罪魁祸首。我对不住大家!唉,我不是人!"北侠咣咣直踹台板,这几句话说出来,这事就算解决了。震东侠闻听,赶紧把北侠的手抓住了:"老侠客,那你说杭州擂之事……""解散,完事了!擂台散伙儿!我愿意给飞龙镖局的赔礼认错,包赔损失!怎么罚我都行!"他这一句话可就拍了板儿了。当时,杭州擂解散,台子拆了。人们非常高兴。为什么哪?因为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要两头再死几个人,这事就麻烦了!这个结果儿挺圆满。等大家离开北高峰,纷纷回归自己的镖局后,震东侠等回到镖局设宴款待众人,席前跟雍亲王就说:"爷,您看这个结果怎么样?""嗯。"胤禛挺满意,"老侠客,我看北侠这人还不错的。知错必改乃为俊杰嘛,嗯?让你们众位这一上台这一说好话,老头受感动,我看眼泪都掉下来了!"东侠说:"可不是!其实我们跟北侠无冤无仇,就是下边这人挑动是非,给惹起来的;不然的话,我们的交情还不错哪!"
正说话之间,伙计进来禀报:"报老侠客,北侠秋佩雨押着潘龙,前来负荆请罪,在门外等候!""哎哟,请!"老少英雄好几百全都出去了。来到飞龙镖局门前一看,嗬,北侠手里拿着竹杖,潘龙被五花大绑在镖局门前跪着,低着脑袋一句话不说,后边站着几个伙计。老百姓围着门口在这看热闹。震东侠觉得不忍,赶紧过来跟北侠见礼,用手搀潘龙。北侠说:"别搀他!咱们有话到里边说。我今天领着徒弟来赔礼来了。"东侠怎么劝都不行,这北侠拎着潘龙,等来到院里头,让他往天井当院一跪,北侠就说:"潘龙呀,你说这事儿究竟怨谁?"潘龙的嘴跟吃了苦瓜一样,看看大伙,瞅瞅老师:"师父,我这阵儿良心发现了!祸打根头起,确实怪我不对。我为什么这样干哪?就因为人家飞龙镖局赚了钱,咱们金龙镖局不赚钱,我瞅着眼儿热,觉得不服气儿。那面是东昆仑,这面是北昆仑,这也相差无几。同在一条街上,怎么他那儿买卖就赚钱,我这儿就赔钱哪?就这么的,我就想了个坏主意,找茬打仗,领着一伙人把飞龙镖局给砸了,还打伤了镖师黄灿。后来您老人家不肯出头,我怕震东侠他们找我,这怎么办哪?我就发出请柬,立了杭州擂,并请了铁背罗汉法禅。直到今天,看来这个祸都在我身上引出来的。东侠、你们各位,都随便处置我,我现在怎么的都行!"潘龙声泪俱下。人宁制一服不治一死。他认错了,你还能指着他鼻子硬怪他?再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话说一遍车走一转哪,人家自己都说了。震东侠过去亲自给潘龙解开绑绳,命人取衣服给他穿上。"老贤侄,别往下讲了!知错必改就是英雄啊!我不怪你,年轻人难免。这事儿完了,你看怎么样?""唉呀,我多谢老侠客!"潘龙感激得很。这北侠领了潘龙先到后院看黄灿,看那人的伤症。潘龙往黄灿的床前一跪,一再说好话。黄灿一看,虽然说我挨了打,可是人家如今负荆请罪,我还有什么说的!把那过去的事儿也就不计较了,便拦住潘龙,也直说客气话,双方是握手言和。
震东侠侯廷把北侠让到正厅,设宴款待。在席前,北侠从袖里头拿出纸单来,这可不是平常的纸,上头有戳子,有印,开着纹银五万两。东侠一看就愣住了:"啊,老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唉,不管多少,表示我的意思。这是我请罪,包赔全部的损失。你就收下吧。""唉呀!"东侠说,"这可不能接收!过去的事完了就算完了,砸坏点桌子板凳,打伤几个人,这算个什么哪!我有钱医治,请你带回。""哦,不不……"北侠说,"你要不收,你是还记恨我,这个仇还算不结束!说什么,我拿出来的钱不能往回再收!"东侠说什么也不要,两个人争来争去。雍亲王在旁边一看,不耐烦了:"东侠,既然老侠客一片盛情,却之不恭,你就收下吧。来日方长,你再用其它方法补报不是一样吗?何必在这上面争让不休呢!"震东侠赶紧站起来,躬身施礼:"是,遵命!"这才把银子收下。
北侠一愣,一看这位是谁?哪个门哪个户的?看看在座的一介绍差不多都认得,就这位眼生,问东侠:"这位是……""啊,我还没给介绍哪。"为什么不介绍哪?他这玩意儿为难,贝勒爷的身份还保密,所以东侠但能不介绍就不介绍。这北侠问到头上了,东侠实在回避不开了,这才吞吞吐吐说:"啊,这位是……啊,是北京的……嗯,买卖家的掌柜的,姓赵。"为什么说姓赵哪?百家姓里姓赵的头一个,这样不犯罪啊!所以这么一说,贝勒爷也点点头说:"对对,我姓赵,叫赵掌柜的。"北侠也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奥秘,也只好躬身施礼:"啊,见过赵掌柜的。""啊,别客气,别客气!老侠客请坐。"反正北侠就发现这赵掌柜的有点儿来历,坐的正座儿,前呼后拥。他那儿一发话,东侠毕恭毕敬,但是不便深问,吃了几杯酒,领着潘龙这才告辞。众人送出门外,北侠回去,又把潘龙训斥了一顿,潘龙表示愿意痛改前非。
当晚无话,到了次日,天刚见亮,东侠、二侠、童林、苗润雨等侠全来拜会北侠。北侠领着潘龙出来迎接,把老少英雄接到里边,也盛宴款待。东侠说了几句客气话,跟这些伙计头目见见面儿。这叫通融通融感情儿。上边儿完了,底下也得完事。你看那阵儿都是仇人,一见面拧眉瞪眼,到现在喜笑颜开。东侠见完之后,从怀里拿出开了两万两银子的那么一张条子,交给北侠。北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东侠一笑:"我这是小意思。你给我五万,我要是给您回来五万,这归为天机。我少拿点儿,拿两万。别的没说的,在动手其间,金龙镖局的也有不少受伤的,给大家分散分散,买点酒喝,算我的一点心意。这个你无论如何得收下。"北侠一看,不能推却了,赶紧把伙计头目全叫进来。屋里还装不下,还有院里的,好几百号哪。北侠把这张银票往空中一举:"都听着!这是两万两银子的银票,震东侠赏给你们的!大有大份,小有小份。还不谢过侠客爷?""谢过震东侠!"谢过侠客爷,大伙过来见礼,把银票这才收了。东侠还说:"老哥哥,明天请您赏脸,带着潘龙镖主,还有其他众人,赶奔镖局子,我那块儿请客。""嗯,不不……侠客爷,这就够瞧的了!都两便吧。我拜望你们了,你们也拜望我了。镖局子还有不少事情,谁也就别麻烦谁了。我明天绝对不去。""老侠客,哪天不去都行,明几个您可得去。""哦,此话怎讲?""明天不是我请您,是我给您介绍的那个赵掌柜的明儿个请客,您可不能不去呀!""哦,赵掌柜的请客。"北侠没法推辞了,"好吧。"当时几个人话说定了,东侠领人告辞。
次日天刚见亮,北侠梳洗已毕,就带着潘龙和两个探子手起身,赶奔飞龙镖局。东侠早早就在这儿等着,童林也在这儿等着,一见着北侠,携手揽腕来到后厅。雍亲王在屋里坐着。一进屋,北侠赶紧施礼:"哎哟,掌柜的,您好!"雍亲王站起来,一抱拳:"老侠客,您真赏脸!今儿我可是东道主,请您喝几盅。""啊,赵掌柜的有请,我焉敢不来呀!""这不来了吗!请坐请坐。"这会儿没别人,都是出头露脸的人物。潘龙领着那两个探子手到下边去吃。屋里摆了两桌。正座是雍亲王,正垂手东侠,客位是北侠,余者众人左右陪伴着,连童林都坐了末座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震东侠一笑:"老哥哥,您知道这赵掌柜的是谁吗?""哈哈,东侠,反正我觉着这里面有点儿文章,我不敢深问。""老哥哥,实不相瞒,你看这屋没外人,我跟您说,这赵掌柜的并非旁人,乃是当今圣上康熙皇帝的四皇子,恩封雍亲王贝勒胤禛。"这一句话不要紧,北侠的脑袋嗡了一声。在那封建年代,那还了得!皇上的儿子,贵为亲王哪!当时北侠就有点见汗哪。他心里说:闹了半天,东侠府里头还住着个王子!幸亏没经官,这一经官我们非输到底儿,还用别的吗?王爷笔尖一逛荡,我这镖局子就得查封。要这么看来,东侠可够厚道的。但愿和了,不惊动官府,没有以势压人。所以从这一点上讲,北侠就更感激震东侠了。老头赶紧把椅子往旁边一拉,跪倒在地,给雍亲王磕头。胤禛用双手相挽:"老侠客,请起请起。你听我说啊!咱们这是私人便宴,别提官府的事。我也是个普通的人,用不着王子长王子短,要那么一来,我便更受拘束了。嗯,咱们随随便便。其实这次我跟海川出了北京,就是为了见识见识,交几位朋友。咱们都以朋友而论,快坐下。"
北侠这才坐下。你看不说明真相,不受拘束;说了真情,怎么的这玩儿也受拘束。但是谈了一会儿话,北侠一看雍亲王一点儿官儿架子也没有,平易近人,谈笑风生,随便得很,自己也就不那么紧张了。因此他就问:"王爷,你乃一国金技玉叶,轻易离开北京,不知所为何事?""唉,老侠客甭问了。这不是为了海川吗?海川在我府里当教师爷,好日子过了没一年,出了事,摊了官司。有俩猴崽子韩宝、吴智广夜入皇宫,把我爹的国宝翡翠鸳鸯镯给偷走了。偷走了不说,还留下海川的名字,结果海川摊了官司。我在我父王面前一再保本,我爹才开恩,把童林释放。放可是放了,给一百天的期限,让童林负罪出京,寻还国宝,捉拿贼寇。你想想,一百天的期限才几天?现在都过了两个多月了,国宝还没找回来,盗宝的贼寇也没找着。想起来,我真替海川发愁啊!可怎么办哪?大不了我还得二次进宫,见我爹说点好话,容其缓限呗。就这样我跟海川出来了。我也是替他着急,也想看看各位英雄好汉,结识结识江湖的豪杰。""啊,是这么回事!"北侠也发了愁,"请问王驾、童贤弟,那么这个国宝,你们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童林口打唉声,晃晃脑袋,不提这事。一提这事,童林当时心里就堵个疙瘩。北侠说:"童贤弟,你呀不必着急,爷您也只管放心。要光靠你们爷儿俩,这事恐怕万难办到,但是咱们群策群力,咱们两家镖局子天下英雄加起来,不下七八百位。人多了就有力量啊!咱们大伙儿帮着寻找,一定把盗宝的贼寇抓住,请国宝还朝。您看如何?""哎哟,老侠客哪,我代海川可谢谢您了!咱们话说一句,还得仰仗着诸位!""哎呀,小民万死不辞,愿为童贤弟和爷您效劳!"这一句话拍了板儿了,可在席前又说来说去。
北侠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这不爷也在这儿,各位英雄也在这儿。我海川兄弟这人太好了,但是刚出世还没有个绰号。是不是咱们大家应该给他赠个号哪?""对对对!"众人都乐开了。"应当给赠个号!看看应当赠什么好哪?"大伙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铁掌李元说:"这么办行不行?我兄弟力量大,是不是应该叫大力昆仑侠?"有的人点头,有的人晃晃脑袋,这名字不好听。还有人提:"这么办得了,叫忠义侠,又忠厚又讲义气,叫忠义侠怎么样?"有些人认为这名太庸俗,也没太同意。有的说:"这么办得了,要不叫这个别开天地侠。"轰,大伙全乐了,这名太不恰当了。北侠后来想了想:"诸位,我给提个名怎么样?不一定对。当今的世界有东侠,有北侠,有南侠,有西侠。我们几个占着四方面。现在这中间还没有,能不能给我兄弟送个绰号叫震八方紫面昆仑侠?"北侠这话音未落,博得大家热烈喝彩声:"好!""这个绰号响亮得很!""这绰号名副其实!""同意!赞成!"最后北侠问贝勒爷:"您看这绰号怎么样?""嗯。"胤禛美滋滋点了点头,"我看正合适。你看,你们东西南北四方面都有了。我们海川在正中,震八方,他还是紫面,昆仑是有力量。嗯,我同意。就这么定了。"从这往后,童林才有了美称。要说这个人的绰号啊,得大伙公认,没有关上门自己给自己起个绰号,那谁承认哪?说光有了绰号,这几个人知道不行,得贺号呀。大家一商议,就今儿晚上,把大伙全召集起来,当众给海川贺号,还要隆重准备一个仪式。哎哟,就像过年似的,大家全动员起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四十一回 众雄贺号拥戴童林 小僧偷花妒忌海川
话说就在飞龙第镖局院里搭上棚,厨房准备酒席。每个人都换上新衣服,特别是童林,抽了个时间烫了个澡,把里边的衣裳换换,外边的衣裳洗洗,干干净净,求人把辫子重新打了打,上面还抹了点儿油。贝勒胤镇也是一样,从里往外换了一灿新。人们个个笑逐颜开,欢天喜地。晚上掌灯的时分,两个镖局子的人全都聚齐了,外头院里东西厢房,东西跨院儿前后,成了人海了。就在天井当院,摆了一张桌案,大红的桌围子,上面铺着黄纸,五供蜡扦神位,全摆好了。前面是拜垫。这神位供的是达摩尊者,是大家公认的武术的祖师爷。其实这玩儿要究其根源,也不见得那么正确。远在达摩尊者进中原以前,中国已经有了武术,只是不成形,属于分散。达摩尊者是在梁武帝的时候进了中原,面壁熊耳山十年,研究武术,把过去中原各地的武术串到一块儿,分门别类。唉,因他有一定的功绩,名誉又大,所以一般人都承认他是祖师爷。
又过了好一刻,酒宴准备的差不多了,仪式开始。主持这仪式的,就是北侠秋田秋佩雨。老侠客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站到神案的旁边高声喊喝:"众位,贺号的仪式开始,请大家就位!"这个就位呀也是有文章的,不是随便站的,站到最前面一排的头一个是震东侠侯廷,二一个南侠司马空,第三一个铁掌李元,第四一个大判飞行侠苗润雨,第五个鼓上飞仙丁瑞龙。余者往下排,不出名的年轻的小弟兄往后站,整整齐齐,跟四方块儿一样。众人是肃然起敬,鸦雀无声。连贝勒胤禛也站封桌案的旁边儿。在这个场合不分你身份高低,你再高,你能有神仙大吗?你能高出祖师爷去吗?所以胤禛也非常地恭敬。北侠一看人们全站好了,这才宣布:"现在咱们新出世的英雄童林童海川,奉师之命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我问,诸位大家同意不同意?""同意!同意!""赞成不赞成?""赞成!非常赞成!""好。"北侠说,"来的诸位,虽然不能够说代表整个中原,但是基本的人全都到了,希望大家回去,通知弟子徒孙本门户里上下人等,把这个事说清楚。从现在开始,童林有了绰号,叫'震八方紫面昆仑侠'!""嗬!"大伙一听,热烈鼓掌喝彩。童海川出来,谢过北侠赠号之恩,然后金盆净手,把香拿过来在蜡上点着,往上一举插到香炉里,跪在拜垫上给祖师爷大拜了八拜。他拜完了北侠,又依次给众人全都拜。这套繁琐的礼节进行了半个多时辰,等都磕完了头了,北侠吩咐一声:"来呀,拿来!"大伙不知道拿什么玩意儿。
再看潘龙,双手托着个黑漆盘,上头有黄供垫,垫上撂着个小盘,端到神案前头。北侠用双手接过来,用手一摁绷簧,小盒盖叭一开,借着烛光一看,夺人的二目。贝勒胤禛头一回参加这仪式,不知里边儿装的是什么,往前一探身,哟,盒里头装了一朵花!这朵花是用金银做托儿、宝石镶成,因此光彩夺目。这小花不大,但是非常好看。他就问北侠:"老侠客,这……这是什么哪?""哈哈,爷您不明白。今天不仅给海川贺号,还要戴花。这朵花的名字叫首正借英花。""唉,这名真好听呀,似乎过去我也听过。这个贺号我是明白了,这个戴花是什么意思?""唉呀,爷您不明白呀?贺号,这个事儿不奇怪,练武术的人有一技之长都有个绰号,他也不管叫这个侠那个剑,这个勇士那个高人,这都行。但是戴花者,不见得每人都能戴上,必须得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代表一方面,有杰出贡献者,而且人品正,光明磊落,才配戴首正借英花。这朵花是我保留多年的了,想当年我奉师之命下山,老师赠我这朵花,我一直没敢戴呀。别看我成了名,当了侠客五十余年,一回我没戴过。我自觉着内心有愧,不配戴此花。但是,我看童侠客配戴此花,那是绰绰有余。此人年纪不大,光明磊落,刚出世不久就威震四方。尤其这次,在杭州擂上大显身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又有德,又有才,应当佩带此物。我把它给童林了。"众人一听,又是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童海川感激得热泪盈眶啊!戴首正借英花这是武林中无尚的光荣,北侠说得一点不假。就在场的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佩带过的。童林是首屈一指,北侠能够忍痛割爱,而且把童林抬得这么高,要不是发自内心对他的崇敬,焉能如此哪!贝勒爷一听,也拍掌大笑:"太好了!"但是他还有不明白的事。这人就这样儿好,不明白他就问:"老侠客,这花的出处来历是怎么个意思?""哦,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考我?""不不,老侠客,我真不知道。不读哪家书,不识哪家字。你要问我五经八典,我要说不知道,那是欺骗人。关于这方面的事儿,我确实是一无所知。""嗯,我相信。爷您要不知道,我就把这小花的始末跟您讲讲。当初列国年间,各国纷争,除过齐楚燕韩赵魏秦之外,还有几十个小国。在这小国当中有个来国,宋国有个国君叫宋喜王,是个无道的昏君,不但暴虐百姓,而且贪淫好色,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他手下有一臣子,姓韩叫韩平,韩平娶一美丽妻子。这件事传到宋喜玉的耳朵里了,宋喜王抓了个题目请韩平饮酒,带着夫人。在酒席宴前他偷眼一看,韩平的妻子果然是倾城倾国,绝代佳人,宋喜王就没安好心哪,就想办法要把韩平置于死地,把人家的妻子占为己有。王爷您想,当个国君的要是陷害手底下的巨子,那还费劲吗?后来有一次,宋喜王要狩猎,带着文武百官,指名点姓要韩平伴驾,韩平不敢不从哪,陪着宋喜王前去打猎。路过一个地方叫舍身隘,此隘坡有数里,前面立陡,跳下去就没命了。宋喜王告诉韩平,叫韩平在坡上骑马,他不发话停止,这匹马不许停止。韩平当时就明白了,皇上要置自己于死地。但是君叫臣死,焉敢不死啊,就这样韩平策马如飞,飞上舍身隘,连人带马坠下,粉身碎骨。韩平死后,宋喜王马上命人把他的妻子给接来了,当着她说明,你丈夫一时失足,连人带马摔死在舍身隘下。当时韩平的妻子痛不欲生,那宋喜王乘此机会,婉转地提出自己的心事,要把韩平之妻纳为妃子。当时这位夫人心中全明白了,这才在舍身隘上痛哭失声,最后双脚一跺,也跳下隘头,跟丈夫全都死了!宋喜王大怒,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哪,结果什么也没捞着,鸡飞蛋打。他是余怒未消,传下圣旨将韩平和他的妻子葬于两个坟里,死了也不许他们靠近。手下人遵旨照办,把韩平和他的夫人一人埋了个坟头儿,两坟相隔十步开外。奇怪的是第二年的春天,每座坟头上都长出一棵树来,两棵树往一块儿交叉着长,结果合抱在一处,枝叶繁茂。此事举国震惊,传到宋喜玉的耳里,他亲自观看,一瞅:哦,噢!你们死后阴魂不散哪,还这么热乎啊!马上降旨把两棵树给创掉,把这坟再给离远点儿。当时有一条河叫苦水河,把韩平的坟迁到苦水河的东边,把他夫人的坟迁到苦水河的西边。奇怪的是,转过年来,两个坟头上又长出两棵树,跨过苦水河交叉在一起,比过去还要枝叶繁茂。与此同时,在苦水河里生出一种莲花来,是两个脑袋,人们给它起名叫并头莲。水里头出来一种鱼,两个身子一个脑袋,人们起了个名字叫做比目鱼,把这两棵树叫相思树。树上长出一种特殊的小花儿,九个瓣,就跟我这花儿一样,人们管这种花叫首正借英花。所以后人就传为美谈哪。到了江湖上有了武术,祖师爷才规定,凡是练武的人,不仗势欺人,光明正大,有特殊功绩者,都应当佩带这种首正借英花。我知识浅薄,只是道听途说,不知道对不对,请爷您可担待着。""好好!"胤禛不住地称赞:"不管此事有无与否,哎,这故事确实是很动听!要说,佩带首正借英花的人,显得人格更高尚了!"那是自然了,要不然的话,能给海川佩带吗?"海川哪,还不谢过老侠客赠花之恩?"
童林谢过,老侠客把这花儿放到桌上了,用金盆净了净手,准备给海川别到头发上。正在这么个时候,冷不丁地就听跨院"咚!"的一声,这声赛天崩地裂一样,天空中打了一道利闪。院里的人无不惊骇,"啊?"哗!全都甩脸往那个地方观看。"怎么的?起火了。坏了,厨房着火了。"人们一乱,谁不想看看,水火无情啊!但是北侠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心说:不对!早也不起火,晚也不起火,怎么单在这个节骨眼起火,难道其中有文章?老英雄想到这里,回头再到桌案前一看,坏了,首正借英花不翼而飞,连盒都丢了。老侠客明白了,这是绿林人干的,他来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计,趁我们大伙一没注意,他作了案了。哎哟,这是谁?在我们众人鼻子底下作案,可见他身手不凡,我们都栽了跟头了。
正在这时候,到跨院去的人也都回来了:"老侠客,没起火,一场虚惊!刚才似乎有什么人投进一个纸包,纸包里头有炸药,故此才发出响动来。"北侠说:"全明白了!首正借英花被人偷走了!"童林脸一红,啊,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他是怎么想的哪?他觉得自己不配戴这朵花,你看自己刚出世,让人家捧得这么高,成了名的侠客都不佩带,何况是我呀!童林想拒绝来的,只是这个话还没等说出来哪,没想到花丢了。显而易见,偷花的人有两个目的:一个目的,反对北侠赠花;另一个,不赞成我佩带此花。但是你把话说明白,你要当众把理讲清。不管是什么人,以理服人,我二话没得说。你这偷走可不对呀,这不大伙都丢人吗?特别是北侠脸上也不好看哪!让大伙着急我于心不忍!
童林也没跟别人商议,一提自己土黄布的大襟,噌!上了房子。到了房上,居高临下,搭凉棚留神观瞧。童林眼睛真好使,他就发现在东北方向,影影绰绰有黑影儿在晃动,这黑影儿往前飞跑,离着自己相距已经很远了。童林一想:管你是不是盗花的,我决不能把你放走,往下一塌腰,在后头就追。尤其是个黑天,得以施展,童林把转大树的能耐拿出来了,飞檐走壁,爬坡上梁,施展飞行术十二字的跑字功,眨眼之间离那人就不远了。那个人从房上跳到当街,童林也跳到街L,两人相距不到五十步。那人跑着跑着一回头,发现有人跟着自己,有点吃惊,往下一塌腰,哧哧跑得更快了。童林一看:贼人胆虚,准是你干的。我决不能放走你,在后头是紧追不舍。这阵儿就来到东关了,城门早已关闭了。这主儿顺着马道上了城,童林也上了城。那位一看没有办法了,一跨步跃过垛儿,脑袋朝下从城上就栽下去了,把童林吓了一跳。海川一想:难道他投城自杀了?来到城垛儿这儿探出身往下一看,没摔着,这主越过护城河,奔山里跑下去了。童林双眼一瞟,也跳下城,渡过护城河在后头仍然追他。两人一前一后就进了深山了。童林一边儿追他一边儿心里想:这家伙脚底下真利索,就凭我的功力这么老半天没撵上他,证明这个人受过名人的传授,也下过苦功啊。但是童林也发现了这个人并不高,长得骨瘦如柴,但是动作相当灵敏,是上岁数的?是年轻的?看不清楚。就见那主儿一进了深山,拐过树林子旮旯,顺着盘山道紧着往里走。
书中代言,童林就来到南高峰。他对这地点比较生疏,没来过,心说:你把我引到哪儿去?刀山我也得上,火海我也得跳!无论如何今儿个我把花也得找回来。那人一口气又在山里跑了十几里地,前头密匝匝一片树林,在树林一晃就踪迹不见了。等童林到了树林前一看哪,此地苍松翠柏,枝叶繁茂,转圈全是树丛,正中央的平地上有一座庙宇,红墙碧瓦,被晚风一吹,金鸟儿铃咯嘟咯嘟直响。童林一想:除了这座庙那个人没有藏身之地。他围着庙转了一大圈儿,最后来到山门这儿。借着朦胧的月光,搭凉棚一看,上头有四个大字:西风古刹,证明这座庙叫西风寺,庙门紧紧地关着。童海川一合计,叩打门环来不及了,那个人别跃墙而过在后头跑了。干脆我就失礼了,跃墙而过,到那里去看看,那个人不在我再追也不晚。童林想到这儿,把大衫一撩,脚尖点地飞身上了大墙,顺着墙往里转,正好转到二层楼。月亮像天灯,照得锃明刷亮,他一看,屋里灯也全没了,在月台上,放着一把大圆椅子,前头一张桌案,上边儿摆着茶壶茶碗儿,有一胖大僧人坐在椅子上头。就这和尚啊,平顶身高能有九尺挂零,长得是膀大腰粗,肚子往前腆着,身穿灰布僧衣,腰里系着绦头儿,脑袋被月亮一照是锃明刷亮。童林看得清楚,这位呀,最少也有八十岁了,眼眉长出好长来,一部银髯飘洒前心。在他的身后,站着四个中年僧人,全是灰僧衣,短打扮,半截白布的袄,开口僧鞋。再往这桌案的旁边儿一看,站着个小个儿,这个小个儿新剃的脑瓜皮锃亮,小辫儿在后脑盘着,身穿夜行衣,勒着十字襻,身后背着一对鹿角棒,底下是薄底的靴子。往桌上一看,嗯,首正借英花那盒在桌上搁着哪!全明白了,偷花的就是这个人。唉,这怎么回事哪?童林有点儿纳闷儿,站在墙上就愣了!
正听见这年轻人向这老和尚说呢:"师父,我惹祸了!""弥陀佛!你小子不干好事,这么晚了你出去溜达肯定是惹祸!惹什么祸?""嗯,我到了飞龙镖局,我一看比过年都热闹,那里明灯蜡烛的,干什么呢?我动了好奇心,偷着一听,啊!在给里边一个姓童的贺号戴花!我一听就火了!师父您说他叫什么号啊?""叫什么?""叫他娘的震八方紫面昆仑侠,他配吗?谁给他送的绰号呀?因此徒儿我气满胸膛。这还不说,还要给他戴花!就这朵花。刚才那北侠秋佩雨把童林称赞得不得了,什么又说他有德,又有才,他应当佩带。因此徒儿一怒之下,故意声东击西,引开他等的视线,出其不意把首正借英花给偷来了。师父您想,您这么高的身份,您都没戴过首正借英花,能让这姓童的戴吗?干脆我拿回来给师父您戴得了!"老和尚扑哧一笑:"哈哈哈哈!孽障,你就是给我惹祸的本领!人家贺不贺号有你什么?人家戴不戴首正借英花你生的哪门子气?为师是个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戴不戴首正借英花没用啊!你看你是不是给我惹祸了,嗯?一会儿人家要追来,你怎么办?""是,我出来那会儿后头的确有人追,恐怕正围着咱们南高峰周围转圈儿呢,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被他抓住了。""弥陀佛!你说错了,人家早来了。"和尚说到这儿,翻眼皮瞅童林:"我说你是童林吗?请下来吧,干什么在墙上探头探脑?"哟,就冲这一句话,童林知道,这和尚绝非等闲之辈呀!他是夜眼吗?我在暗处隐身,离着这么远,他怎么能发现哪?想到这儿不能再藏着了,童海川挺彪躯,双眼一瞟,跳到院里头,把衣服整理整理,迈大步走近月台,一抱拳:"大和尚清了,童某不才我施礼了!"偷花那人回头一看:"哟,真来了!对,他就叫童林童海川,就给他贺号戴花的。好小子,你还厚着脸追到这儿来了!今天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四十二回 追盗贼童林战吉庆 比武艺秋蝉供线索
上回书说到童林童海川追赶盗走首正借英花的贼寇,这回咱们接着往下表。
童林追到西风寺,追上盗花之人。这傢伙真不讲理呀,不容童林说话,连拳带脚,打起来没完了。童林一看,这也不行呀,心里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呀!野蛮成性,我得给你点厉害尝尝。想到这儿,海川一闪身,这主儿一掌击空。童林一抄他的腕子,抓住他的脉门,往怀里一带,底下使了一个扫堂腿。啊,这傢伙,噔噔噔往前急抢了几步摔了个狗啃屎,这一摔,他能干吗?他从地下站起来,把脑袋一扑棱:"姓童的,我叫你打我,今天爷爷跟你拚了!"从背后一伸手,当啷啷把鹿角棒拽出来了。
这对兵铁双棒,重有五六十斤,他分双棒跟童林就玩儿命。
正在这时候,坐着的那位老和尚说了话了:"嗨,住手,孽障!平日我叫你下功夫,你总是偷懒,总认为自己够了!今天怎么样?丢丑了吧?你这几十年的功夫都白学了。唉,唉,这回叫你知道知道姜是老的辣,能人背后有能人!还不给我退下!"
"是!"那主儿不敢打了,单手提鹿角棒退到老和尚身后。
这出家人站起来,来到童林的面前,上一眼,下一眼,仔细打量半天,后来才问:"你就是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吗?""啊,不错,正是在下。""哎呀,真没想到,如今儿,满园的花草数你红,满园的花草数你香啊!你算把脸露到天顶上去了!威震杭州擂,掌打铁背罗汉,双钺分双剑,飞龙镖局贺号戴花。唉呀,你真走时气走到顶点了!我也不瞒着你,那是我个小徒儿。他呀,怀着好奇的心,到飞龙镖局去溜达,正赶上你们贺号戴花,他把借英花偷来了,我们不是贼,怎么偷的,我们怎么把东西还给你。还可是还,童侠客,你名声太大了,要这么把花往你手一交,知道的,老僧通情达理;不知道的,认为我怕你。怎么办呢?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老僧打算在台前领教领教,请童侠客赐招!我要开开眼,长长见识,瞧瞧怎么一个别开天地、另创一家的童海川!"
童林一听,这老和尚是挑理了,言外之意,他不佩服自己。按理说,两个人无冤无仇,初次见面,不应该动手。但是童林一看这个形势,不动手还不行,这老和尚师徒绝不是善茬儿。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童林就好大的不痛快:你不赞成也行,本来我就不配,你们当众报通名姓,讲明理由,不给我戴花,不给我贺号,我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你不应该嬉耍大伙儿,把借英花偷到这儿来。你看这老和尚口出狂言,讽刺于我啊!这下我俩这个仗是非打不可了!
童林想到这儿,一抱拳:"大和尚,既然肯于赏脸,童海川必当遵命!不过有件事我得问清楚,您是谁?请问贵上下怎样称呼,然后再动手也不迟。""嗨,问我?好啦,这地方是南高峰,这座庙叫西风古刹,又叫西风寺,我就是这儿的方丈,西风长老秋蝉是也。那个小年轻的不是别人,是我顶门大弟子,姓苗叫苗吉庆,看着了没,他是黄眼眉,所以叫黄眉童子苗吉庆。"童林闻听,就是一愣。什么原因?他听说过和尚这个名字。西风长老秋蝉在武林之中有那么一号,八十一门武术当中有人家一门。人家自立西风门,他是这门的门长啊。老师跟自己提到过,想不到这位高人就隐居于此,让人家挑了我的理儿了,这怎么办呢?童林赶紧说:"闹了半天,您就是秋蝉老罗汉!""不错,是我。""啊呀,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老罗汉哪,刚才在镖局我这话没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您挑了理了。您听我解释解释。我童林不配叫震八方紫面昆仑侠,那是蒙大伙抬爱,愣往我脸上贴金。我更不配戴这朵首正借英花。你想想,我刚出世,对武林之中一点贡献都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戴这朵花呢?但是还没等我谢绝呢,事儿发生了。您是个门长,德高望重,您要不同意,我一点说的没有。从现在开始,我不叫震八方紫面昆仑侠,您就管我叫童林就得了。这花我不要了,回去我告诉北侠秋田,让他老人家来取,跟我姓童的毫无关系。"童林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说这事闹的,使西风长老秋蝉进退两难。他认为我这么一说,童林眼眉一立,把眼珠子一瞪,这就得动武了,年轻人吗,不能服气儿。还没想到童林不抬杠,人家外号取消了,花不要了,这还说什么?弄得秋蝉长老进退两难啊。"这个……阿弥陀佛!童侠客,你不要客气了,不要误解老僧我的意思!人家众人给你贺的号,我一个人岂能推翻得了!这朵花是北侠秋田所赠,众人也都同意,我能说不允许戴吗?另外哪,我也没这个意思。方才我没说么,我要看一看你这个别开天地、另闯一家的童侠客耍什么能耐。杭州擂我没去,我要补上这一课,我在这儿要领教领教!胜也罢,败也罢,我长长见识!难道说童侠客不能赏脸吗?"
苗吉庆在旁边说话了:"哎,童林,你别装蒜!你打铁背罗汉法禅那能耐哪去了?双钺分双剑的本领哪去了?干什么这么假谦让?我老师赏给你脸,要跟你比划比划,你就伸手呗。再又说回来了,你想走,你走得了吗?我鹿角棒可不是吃素的,我打折你的腿!"童林一看这小子不是东西,一点礼貌也不讲啊,出口就伤人,但是看在西风长老的长上,童林没理他,必须得拿出长者之风来。童林一琢磨,看这意思不打还不行了。
这西风长老破裤子缠腿。童林又一想:他是西风门的门长,不如乘此机会我跟人家学学能耐,比就比呗,输了算个什么,不输,我长长见识。童林这才点头:"老门长,如若赏脸,童林只当奉陪。您发现我有不当之处,望求指点一二。"童林不是客气话,是发自内心这样说的。还没等两人伸手哪,就见这墙上噌噌噌,下来十几个人。
北侠秋田;
震东侠侯廷;
鼓上飞仙丁瑞龙;
大判飞行快苗润雨;
铁掌李元;
二侠侯杰。
南侠司马空也来了。因为花一丢,童林头一个追出来了,大伙能放心吗?跟着都上了房,瞄着童林的影子往下追,所以大家只是比童林晚到了一步。别看童林是第一次到南高峰西风蝉林,这帮人却常来,而且跟秋蝉长老还有一面之识,虽然没有深交,一般是处得不错的。北侠一看:哟,怎么到这儿来了?这不是秋蝉长老吗?噢,这事儿发生在这儿了,不然的话,海川不能来。老头子秋田的火可就不打一处来,你看童林客气,他们不客气,他把大宝剑在手中一握,紧走几步,来到秋蝉老和尚的面前。"老方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海川来到你西风寺呢?难道说我的借英花是您拿来的吗?"唉呀,秋蝉和尚一看都来了,拄杖堵门,暗自埋怨徒弟苗吉庆不是东西,就你给我惹的祸,你瞅人家都来了,只可勉强应付呗。"阿弥陀佛,老家伙不要误会,这事不是我干的,是我徒弟黄眉童子苗吉庆所为。这孩子年轻不懂事啊,晚上凑热闹到了飞龙镖局,一不高兴,把花他给偷来了。我正要返还童侠客,但是这么高的高人,要不比一比,我觉得可惜,打算在童侠客面前领教一二。这时候你们来了。"北侠闻听一阵冷笑:"老和尚,你真会强词夺理,岂不闻子不教乃父之过,教不严乃师之惰吗?有什么老师,就有什么徒弟。半夜三更的你徒弟溜达什么?上我的飞龙镖局房上呆什么劲?我们大家贺号戴花,他来个声东击西,用炸药把众人给吓了一跳,然后偷走首正借英花。这是什么行为?这拿到官府去,夜入民宅,就有三年徒刑,何况他还偷盗借英花呢!老和尚,你平常管教不严,你当老师的有一定的责任。再则说了,你刚才说什么?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跟童林要比两下。显而易见,你不服气,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服气就说不服的,干什么还转着圈儿说话呀?水贼过河咱甭使狗刨儿,这么办得了,你甭跟童林伸手了,你跟我伸伸手,我要领教领教西风门的长老究竟有什么功夫!"老侠今儿这火儿真大,甩掉衣服,拽宝剑他要拼命。还是震东侠平和呀,赶紧过来解劝:"老哥哥,不可鲁莽,咱这也别误会,也许大和尚是一片至诚。""什么一片至诚!东侠你甭装好人,他这事是小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他不是不服吗?不服就比比呗。老和尚,你就请过来吧!"你说北侠连怨带损,西风长老觉得脸上挂不住了,老和尚最后一核心,"阿弥陀佛!秋田,你还不用拿大话吓我!对,我就是不服!童海川有什么能耐叫震八方紫面昆仑侠呀,我这一方就叫他震不住。八十一门中不有我这一门吗?不承认有西风门?我是门长么,起码说我这一门户就不服。如果童林真把我赢了,我心服口服,我头一个同意他贺号戴花;如果赢不了我的话,我这门户的门人弟子一致全都反对。你看怎么样?"北侠说:"好吧,要这么说的话,你是非比不可。海川哪,听见没?老方丈可不服。啊!人家代表西风门哪。今儿个是叫他服还是不服,就看你的了。伸手吧。"唉呀,童林真是骑虎难下呀!童林一想这仗打什么意思哪?但是不打吧,看这事儿也没法儿解决。童林只好过来二次行礼:"长老,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配当侠客,您别管我叫昆仑侠。我也不配戴花,我诚心想跟您学几招,望求老罗汉赐教。您看着我哪不对,多加指点。请!"众人都在旁边看着。秋蝉没有办法,把长大的僧衣闪掉,里头一身短僧衣,紧带子,提洒鞋,周身利便,欻亮了个夜叉探海式。童林亮了个跨虎登山不用忙,两个人拉开门户往一块儿一纵,就战在一处。
你想想,观战的都是什么人哪?都是成了名的侠客,哪个都是久经大敌呀,看他们两个人这一伸手,真是旗鼓相当啊。
那西风长老秋蝉有一号小名,也是侠客的身份,人家自主为门长,没有拿手的能行吗?再看人家使的是罗汉达摩式,八八六十四路,一掌紧似一掌,一掌快似一掌,身形滴溜溜来回乱转,恰似狂风骤雨一般。
再看童林,稳稳当当,看观定式,分上门户。开始的时候,童林打的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闪展腾挪,尽量不发招啊。为什么?他要看看西风长老究竟特长在什么地方。三十个回合,童林可长了不少见识,暗挑大指,认为名不虚传。你看人家多老练,那掌伸出来,那腿抬起来,都有独到的功夫。童林真开了眼了。这打到四十个回合,分出上下来了。什么原因呢?西风长老好是好,不是童林的对手。童海川的柳叶绵丝掌是蝎子的尾巴——独一份儿,老和尚没见过。尤其童海川这身子滴溜溜一转,用转大树的功夫,谁遇上这谁倒霉。西风长老就觉得这眼睛不够使唤的了,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全是童林,心说:这回可好,真是震八方,我算服了。唉呀,这童林果然是名不虚传,难怪铁背罗汉法禅当场被他打出血,要换上我也是同样啊。老罗汉心里头一着急,招数就慌乱了。他使了个双风贯耳,奔童林的左右耳根台子一拍,双掌到了。童林呢,往下一缩身,使了个童子拜佛,双手往上一穿,紧跟着俩胳膊往左右一扬,这一招叫大鹏双展翅,啪!把西风长老的胳膊给拨开了。童海川身子一摆跨步进身,使了个双撞掌,打西风长老的前心。你想童林受过名人的传授,掌上的功夫够多狠哪!掌未到,风先到,呜这一声就到了。西风长者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大和尚把眼一闭,心说:阿弥陀佛,完了!今天我栽跟头是栽定了,躲不开怎么办呢?就得接这一掌,要是不动点功夫,这么接,命没了!西风长老舌尖一顶上牙膛,叫丹田一力混元气,嘣,这前胸的肉鼓起有二寸多高来,绷硬绷硬的,用气功憋这一掌。其实他多余,童海川一看他躲不开了,这掌似挨着他,又没挨着他,童林往下一撤招儿,噌!回身跳出圈外,一抱拳:"老罗汉,童某得罪了!"没进招儿,谁都看得清楚,给秋蝉留情了。不然就这一掌打上,秋蝉那就不死也得瘫痪。秋蝉长老一睁眼睛,一看童林跳出圈去了。啊,没打我,罢了!八十多岁的人了,跟童林一比我是相形见绌呀!我真不如人家,童林真是好样的!秋蝉想到这块儿,很觉着有愧呀,把长大僧衣拿过来重新穿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童施主,多谢你手下留情,贫僧感恩匪浅。唉,我丢丑了!我认输!"你看这才叫好样的,知错必改,乃为俊杰。南侠北侠大伙哈哈一笑,全过来了。"老罗汉,怎么样?我们给海川赠的这个号叫震八方紫面昆仑侠你老同意不?""同意,我双手赞成。""那么给他戴借英花您同意不?""太同意了!海川不戴借英花,谁能戴呀?就冲刚才有容人之量我算彻底服了!"大伙哈哈一笑。秋蝉说:"此地并非谈话之所,来,咱们到里边儿。"
到了客室,分宾主坐定,小和尚献茶,秋蝉一点首把苗吉庆叫进来了。这苗吉庆这嘴呀撅有多高,能拴头驴,来在老师面前,扑通一跪:"师父,我错了。"秋蝉指着他的鼻子:"吉庆啊,你说你给我惹多大的祸,就是你挑动事非,没有你,今天能把众位给请到这儿着急上火?"老和尚那半截话没说,没你我能丢人吗?咱俩哪,是师徒、还是冤家呀?你这大年纪不学好,挑动是非,惹祸招灾,这还了得,我非打死你不可!秋蝉把厚掌往空中一立,想要打苗吉庆。童林在旁边过来了,赶紧把秋蝉的手给握住:"老罗汉不可如此,也不能怪你徒弟,这事怪在我的身上,您千万留情。您要打您打我,千万不能打他。"童林这一求情,西风没办法了,把掌撤回来。"童侠客,你真了不得,不记前仇,你这度量有多宽啊,真是将军额前跑下马,宰相肚里能撑船哪!就冲这一手,将来你前途不可限量。吉庆啊,既然童侠客给你求情,我暂时饶恕你这次,还不过去谢过童侠客?"苗吉庆这才来到童林面前。"童侠客,大人不见小人过,宰相肚子能撑船。我什么也不是,蒙童侠客给我求情,我感恩不浅。童侠客请上,受吉庆一拜!"童林能叫他施礼吗?用手相搀拉着他坐下,一问这始末原由,这才问清楚。
原来北高峰立杭州擂,离南高峰本来不太远,这么大的热闹,西风长老能不知道吗?西风长老没接到任何一方的请帖。有心去,又一想:我这高的身份去不合适,你说我一露面儿是向着哪一家?向着震东侠,得罪北侠;向着北侠,得罪侯氏兄弟。干脆我来个不露面。
虽然说他没露面哪,心里头还觉得痒痒,老想知道知道杭州擂的情况,就让他这宝贝徒弟苗吉庆去探风儿。自从立杭州擂那一天,苗吉庆是场场必到。场上所打的,所有的经过,杭州发生的事情,苗吉庆全探听明白,有的是看的,有的是听的,天天回来,见老师一五一十地说。噢,西风长老这才得知前边的情况。可这次贺号戴花,他们事先不知道信儿,苗吉庆也是进杭州去探风儿,连开心解闷,正好遇上了。苗吉庆果然是不服,这才盗了首正借英花,发生这场风波。
等把这事说完了,众人哈哈大笑,这真是一场误会。但是西风长者呢,感觉到对不起童林,怎么补报哪?"海川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说什么。今天这事儿我欠下你的情了!你不怪我,那是你有容人之量。但是我觉着得好好补报补报。怎么办呢?海川,这么办吧,你出入江湖,将来有很多的事情要办,倘若你遇上为难之处,想到我西风秋禅,唉,那么你来一个二指宽一张小纸条,我师徒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要你看得起贫僧,你就给我打个招呼,什么时候我都必到。"你看这几句话就值了金子了。童海川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多谢老罗汉!"北侠一笑啊:"老罗汉哪,这可不是将来的事儿,现在就用得着你。""噢,你这是玩笑还是真的?""真的。"北侠说,"你知道海川为什么到杭州来吗?他摊了官司了,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而今,国宝渺无踪迹,盗宝的贼寇逍遥法外,我们众人正为这事儿发愁呢。您要帮忙干脆您马上就插手,别的忙不用帮,您要帮着海川能把贼寇抓住,国宝还朝,这是尽了最大的交情了!""阿弥陀佛,还有此事?海川啊,那盗宝的人是谁哪?""韩宝、吴智广。""韩宝、吴智广?我知道这俩人儿,云南八卦山的。"老和尚一琢磨,云南八卦山的庄主混元侠李昆李太极,那是正人君子,绝不能允许韩宝、吴智广干这个事儿。绝对是他俩干的,背着大庄主不知道。要是这么个情况,这俩小子绝不敢回云南八卦山,现在还在四处漂流哪。他可能落到什么地方呢?西风长老这就不言语了,大伙就问:"老人家,您看,韩宝、吴智广能落到哪儿?您给指点一条明路。""嗯……唉!"西风长老机灵一动,"众位,我说的可不一定对,要猜错了,我可不负责任。""哎,您说吧,咱都是自己人。"
欲知是何线索,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四十三回 得情报童林深真假 遇路人海川抱不平
上回书咱说到西风长老给大家提供两个贼寇可能隐藏到什么地方,他说只是猜测,说错了不负责任。大伙说,都是自己人,说错了也没关系。这西风长老接着说开了:
"离着这块儿不远,一百八十里地,有个清水潭烈焰寨。烈焰寨一共有五个寨主:大寨主叫花面阎罗陆昆,我估计着韩宝、吴智广能不能落到那儿。为什么我这么说话呢?因为韩宝、吴智广跟陆昆的交情极深。他们现在无处投奔,可能落到烈焰寨。你们不妨到那块儿去摸摸底。有,当然就更好了;没有,也不算吃亏。"你看这玩儿就这么回事儿,人多智广啊!大伙全没有想到,西风长老秋蝉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北侠秋佩雨一鼓掌,"对!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不错呀,花面阎罗陆昆,确实跟韩宝、吴智广有交情。要这么说呀,十成占八九成,这俩小子肯定落在清水潭烈焰寨了。明天,咱们大家就起身,帮着海川寻国宝抓贼寇。西风长老,您能跟着去吗?""弥陀佛,老僧说话算数,我要补童侠客这份情,一定帮忙帮到底,舍命陪君子,我兄弟海川有用贫僧之处,我是万死不辞!"众人闻听,鼓掌喝彩。大家谈论多时,震东侠长叹一声:"众位,我说两句话,不知道对不对?""老侠客您说吧!"震东侠说:"方才西风长老提出来,盗宝的贼寇很可能落在清水潭烈焰寨,这是咱的设想和估计。究竟这两个贼在没在那儿,谁也不敢说死。别的我不知道,对于清水潭的情况,我略晓一二。一共是五位寨主,大寨主叫花面阎罗陆昆,二寨主紫面天王周佩,三寨主分水蛟赵广,四寨主银面仙狐老妖精古利古元吉,五寨主就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赛霸王项永安。陆昆还有个女儿,叫九手观音陆小娇。老少六人把持清水潭,水旱两路的喽罗兵近万名,大小船只上千艘,可以说是铜帮铁底,固若金汤。连官府都不能奈何于他们。咱这么说,如果说韩宝、吴智广真落到那儿,咱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再厉害咱也得去,豁出破头撞金钟,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想什么办法,咱也得让国宝还朝。话又说回来,倘若这俩贼没在那儿,咱们岂不是捅了马蜂窝啊!无缘无故地把陆昆哥五个给得罪了,是不是得不偿失?"东侠一番话,把大伙说得没词儿了,可不是吗,现在仅是猜测,谁知道韩宝、吴智广在那儿没在那儿。二侠侯杰眨巴眨巴眼睛:"众位,我看这样吧,咱们试一试也未尝不可。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就住在离清水潭烈焰寨不远的三岔河口太平庄,叫清风过柳柳夜猫赛方朔周伦,周老侠客离烈焰寨不远,消息特别灵通,我想这事他能知道。咱不如先到太平庄,见着周老侠,摸摸底。如果二寇在那儿,咱们打清水潭烈焰寨或者进行交涉;不在那儿,咱们再另想对策。你们看这样怎么样?""哎!对呀!"众人交口称赞。提起这周伦来,没有不知道的,老头一生忠厚,跟东侠、北侠、南侠都有交情,也特别喜欢交朋友,那是一个落脚点。众人经过研究之后,干脆,先到太平庄周伦的家里头。大家初步打定了主意,离开西风蝉林,回归镖局。西风长老带着黄眉童子苗吉庆,送到山门外头,临行之前,拉着童林的手:"贤弟呀,咱们话说一定,啊!太平庄见,我们把庙宇的事情料理料理。"童林点头。
大家等回到杭州的时候,天见亮了,城门都开了。回到飞龙镖局,众人见面,雍亲王胤禛急坏了,一看童林可回来了,就问:"海川哪,你怎么去了一夜?发生什么事了?"童海川把月下会西风、取回首正借英花的事儿说了一遍,胤禛这才放心。童林又向贝勒爷讲了先去太平庄的事,目的要捉拿盗宝的二寇。"嗯。"胤禛也同意了,认为这样,是十分稳妥的。老少英雄都表示要帮童林这个忙,而且迫在眉睫,很快就要起身。杭州镖局的事儿怎么办呢?得有个眉目啊。东侠就把北侠留下,老哥俩商量多时,最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把这杭州的两家镖局归为一家,也不叫飞龙镖局,也不叫金龙镖局,丛今以后,改了名叫双龙镖局。正镖主是黄灿,副镖主潘龙。那就没有意见了。另外呢,在北京设立双龙镖局的分号。说分号,比这个镖局子也不小,两家共同拿钱。那儿也设立两位镖主,正的是潘龙,副的是黄灿。要这么一弄啊,没高没低,俩人都说了算。大家一听,这主意太好了,派专人拨巨款进行操办。话好说,事难办,还得呈报官府批准立案。合并镖局后诸事待办,就把老侠给缠住了,三日五日解决不了。贝勒胤禛呢,比别人都着急,掐指头一算哪,七十多天了,再不能耽误了,到了一百天,抓不着贼寇,国宝不能进京,倘若父亲怪罪下来,怎么得了?虽然说凭着自己的情面,能重新要求爹爹高抬贵手,容期缓限,那毕竟是个麻烦事,不如在百日之内把这个事办利索了,所以私下里就跟童林说:"海川哪,要不咱爷儿俩先走一步,这些事儿我瞅着头都疼,反正到太平庄集合呗。咱们不如到那块儿清闲,先走一步,先摸摸底儿,做到心里头有数。"童林一听也是对的,跟东侠、北侠、南侠这么一说,三位侠客一听可也是。把雍亲王留到这儿,他一天闷闷不乐,而且镖局子的事又没人家的事儿,后来就同意了。就这样决定贝勒爷先走。
还有个傻小子于和于宝元。童林考虑再三,跟震东侠商量:"老哥哥,我把我师弟给您留下,干什么呢?一个是帮帮你们的忙,二一个,等着穿云白玉虎刘俊他们,他们上北京押送镖还没回来,等回来之后,跟于和他们召集到一起到太平庄去找我。"震东侠同意:"海川你放心吧,把你这兄弟就交给我了,啊!"
童林临行之时,把于和叫到眼前,再三叮咛。这于和把嘴一撅多高:"我不干,我跟着饭东一块儿走。"童林说:"我先走,过两天咱哥俩还见面儿,不光我是饭东,侯哥也是饭东。我不在,你就找他吃饭,一点事都没有。你还有几名徒侄,等他们回来,你们一起走。"就这样算把傻小子说服了。童林把司马良、夏九龄全留下,跟傻英雄做伴儿。这些英雄都有事,杭州擂经历好长时间,谁不得安排安排后事呀。就这样,全都没起身,就童林保着贝勒先走了。
临行之时,大家难舍难分,送出杭州城。后来童林让大家回去,这才拱手告别。
按下这些人咱且不提,单表童林保护贝勒,出杭州赶奔清水潭烈焰寨。一百八十多里地,童林倒着急走得快,贝勒不行啊。您说这事也真别扭,这贝勒爷本来身体挺好,离开杭州刚一天,突然病倒,发高烧,你看把童林给急的,住到一个起伏的小店里头,条件又不好。童林一想,这怎么办呢?找了个土郎中给治一治,抓了付药给喝了,还不见好。后来童林急得没办法呀,想起偏方来了。那都是在家乡的时候他记住的,用生姜、大蒜弄了一碗汤,逼着贝勒爷喝,叫他发汗,这贝勒爷是金枝玉叶呀,哪喝过这个?咧着嘴,看看汤,又瞅瞅童林:"海川哪,这玩儿能喝吗?""爷,您放心,这土偏方治大病。您喝下去,准能见好。"贝勒没办法,咧着嘴一口气把这碗汤喝了。嗬,当时鼻子尖就见汗了。童林给他加了两床被,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果然好了。胤禛下了地,净完了面,满面是笑:"海川哪,真是偏方治大病啊!没想到你还有半拉儿大夫的能耐呢!"海川一乐:"这算什么能耐!在乡村的都会。好啦,那咱们继续赶路吧。"
算完了店饭账,爷儿俩继续赶路。这一阵儿离着清水潭还有四十几里地。没想到走着走着,突然天边乌云翻滚,呜刮过一阵风去,童林一闻哪,雨腥子味儿,抬头一看,坏了,要下雨。爷儿俩身上没有防雨的东西哪。这可怎么办呢?上不着村,下不着店,没有避雨之处。贝勒刚见好,再叫这雨一淋,旧病复发,就不好办了,把童林急得什么似的,可抬头一看,离脚下不远,有一处密林,那地方,也可以遮风挡雨,"爷,您紧走两步,咱们到密林里头去。要下雨啦。"说着要下雨,这两点就掉下来了,噼里啪啦的,越下越密,越下越大。童林扶着雍亲王就进了这树林了。你还别说,这树林是树挨村,树靠树,上头枝叶搭在一处,跟天然的大凉棚一样,又像一把大伞,下小雨还真湿不透。等两个人进了树林里,贝勒累得呼呼直喘,他病刚好,体质虚弱。童林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正好是块坟地,不知道是谁家的坟莹啊,像有那么十几座坟头儿,其中有一座有石碑,石碑底下有底座儿。童林把底座儿擦干净,让贝勒爷坐下来,往后一靠。这地方真不错,又背风,又遮雨。唉呀,贝勒呼呼直喘。童海川就在旁边儿。这阵儿这雨就稀里里啪啦啦下开了。
人本来是见景生情啊,童林瞅瞅乌云翻滚的天气,再看看蒙蒙细雨,心里头格外烦躁。现在杭州擂的事他不想了,专门儿想国宝的事儿。我这命怎么这么苦?把我爹给气着了,逃门在外,学艺下山,找着职业,多好的事!好日子过了没一年,得罪了仇人韩宝、吴智广,偷盗国宝给我栽赃,到现在这官司也没了结。眼看一百天快到了,国宝渺无踪迹,二寇不知落在何方。虽然说这一次有点头绪,那究竟这俩贼在不在清水潭烈焰寨,现在还是个谜啊。要不在,上哪儿去找啊?中国这么大,大海茫茫,真好比海底寻针哪!嗨嗨,童林又一想:这回把国宝要找着,把二寇抓住,我干脆辞职不干了,谁我都不得罪,保护我爹娘回原籍,春种秋收,务农为业,这一辈子我就认了。童林这心里像开了锅似地胡思乱想。
这阵儿贝勒呀,这气儿就喘平和了,也来了精神:"海川,你想什么呢?""我没想什么。""嗨,你糊弄我。是不是又在想那个盗宝贼寇的事儿?"童林没言语。贝勒说:"你呀别发愁!过哪河,脱哪鞋。天塌下来有地接着,这事儿有我哪。就是到了一百天,事儿办不成,免不了我再进宫一趟,见我爹二次求情。我爹是明白人,决不能胡里八涂怪罪于你。还有个容期缓限哪!倘若说容期缓限还不行,我再进宫要求。怎么说我们是亲父子,他得给我赏这个脸,慢慢来呗,多会儿把他们抓住多会儿算。"童林苦笑了一下:"唉嗨,那我全仰仗着爷了!""唉,咱爷俩有什么说的!论官面是主仆,论私交咱是朋友,往后处的日子还长呢。海川哪,往宽点儿想啊!你看我病了没事儿,你要病了可了不得了。"童林非常感激,顺手把子母鸡爪鸳鸯钺拿出来了。一看多日不使,这双钺的上头起了一层雾,斑斑点点,好像有点锈。童林一看下着蒙蒙细雨,这地儿有沙土地儿,抓了把细沙土,蹭双钺,眨眼之间把双钺蹭得是锃明透亮,用青布把它擦干净了,很满意地在手中比划比划。贝勒爷一时高兴:"海川,我多日没看见你练功了。别发愁。你看看,此地也没人,你练趟钺我看看怎么样?""好!"童林满心欢喜,把衣襟儿往上一掖,双钺一分,就在这坟头前面,走行门,迈过步,啪啪啪,啪啪啪,练了子母鸡爪鸳鸯双钺,翻天一百二十八路啊。现在这贝勒啊,对武术挺有研究,尤其是对童林的招数,他心里头有点数了,越看越爱看,在旁边儿还不住地喝彩:"好!海川哪,练得好!"童林越练越高兴,越练越得意。正练在兴头儿上的时候,突然从树林外边跑来几个人,有一个人高声喊喝:"呀呔!贼寇,我看你往哪跑!你还不给我站住!"童林就不练了,把双钺交于单手,回身观瞧。贝勒呢,就扶着石碑站起来,也定睛瞧看,透过树林的空隙,看得挺清楚:在头前跑着两个人,一个黑脸儿,一个白脸儿。那黑脸的身高六尺挂零,肩宽背厚,身子骨挺硬实,大辫儿在脖子上盘着,身上穿的是夜行衣,十排骨头纽儿,大叉蹲裆滚裤,把地虎薄底儿快靴,腰扎皮带,身后背着空刀鞘,手里拎着一把明晃晃鬼头刀;看这张脸,长得挺威武,浓眉毛,大眼睛,鼓鼻梁,方海口,稍微有点短胡子茬,这年纪在三十左右岁。这个白脸的呢,穿着一身罪衣罪裙,在那年头罪衣是红的,罪裙是白的,辫子在脑袋上盘着,跟乱草一样啊;再看这张脸,上宽下窄的瓜子脸。这个人要梳洗打扮打扮,是个漂亮人物,二十岁挂零,长得挺好看,可能是因为摊官司的原因,眼窝深陷,显得没有精神,脖子上有脖索,脚下还戴着挺粗的脚镣,手铐已经掉下去了。这人提着脚镣,这手抓着穿黑衣服的那位,两个人先进了树林儿。再往这两个人的身后一看,离着几十步远,追着一个老头,一看他这身穿着打扮,就知是官府的官人儿,岁数可不小了,能有六十了。他小个不大,挺精神,大鼓脑门,深眼窝子,一对黄眼珠叽里咕噜转,鹰钩鼻子,菱角口,一部山羊胡须往前撅着,小辫在脑袋顶上盘着,身穿官服,背着单刀,手里提一条花枪。这老头的后边儿挺远的地方,好像又跟着几个人,手中都拿着家伙,穿衣打扮也像是官人。童林不明白呀,但是看外表很可能这个罪犯要逃走,那黑脸的把他给救了。官人发现了,在后边追来了。是这么回事。因为不了解情况,童林光看热闹没言语,贝勒也是这么想的。离童海川他们不远,这树林里头这地方比较宽敞,就见那穿白衣服的小伙咕咚坐地下了,把袖子一甩:"我不走啦,爱怎么的就怎么的!"那个黑面大汉把脚一跺:"贤弟,你不走也行,你休息休息,我跟他们辩理。"合鬼头刀一转身,把那老头给拦住了。再瞅那老头,眼睛都立起来了,把大枪颤三颤,摇三摇:"好小子,你们罪恶滔天,还敢砸监反狱,抢劫犯人,真是罪在不赦呀!你还不跟我到官府打官司,更待何时?今天,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着枪吧你!"嘭就是一枪。那黑面大汉一刀把枪给崩出去,裹脑藏头就是一刀。老头往下一低头,刀走空了。单刀独枪,两个人在树林就战在一处。雍亲王一看,打得挺热闹啊!这黑脸的大汉,手底下干净利落,又有劲儿,刀法又精。再看那老头,你别看官人儿,也受过名人的指点,这条枪上下翻飞,乌龙摆尾,怪蟒翻身,呼呼挂风。两个人打了个平手。他问童林:"海川,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唉,爷,我咋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我说你也不能这么看着,得过去管管。他们这是为什么呢?倘若逃跑的是坏人,你就帮官府把他抓住;倘若是被屈含冤的人,咱们就给解决解决,也不能在这儿看着。"童林心说话:我这爷真爱管闲事儿!唉,你就没想想,咱们这屁股都没擦干净,还给别人解决事?但是重海川又一想:雍亲王说的不是没理,要这么打下去,马上就出人命。我赶上了,能不管吗?童海川想到这里,让雍亲王在这儿等着,转过坟头过来了,正赶上这会儿刀跟枪绞在一块儿,两个人正喊着:"我看你往哪儿跑!你撒手!"童海川过来,用单钺往外一崩,欻拉拉拉拉,把刀和枪给分开了。老头噔噔噔往后一退,好悬没来个腚蹲儿。使刀的小伙子飞身形跳出圈外,压单刀,定睛瞧看:"什么人?"一瞅从那边儿密林的深处来了个庄稼汉,紫微微的面孔,手中擎着一对明晃晃特殊的兵刃,叫不出名来。连使枪的那老头也把眼一瞪:"你是干什么的?少管闲事!"童林往他们当中一站,微微一笑:"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动用凶器,在这儿斗殴,到底谁是谁非啊?为什么?有道是: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在这避雨,遇到这事儿了,决不能不问!你们谁说得有理,我帮着谁,谁没理我揍谁!"童林说得多痛快。海川声音洪亮,赛铜钟一般,相貌不俗,又拿着特殊的家伙,往这儿一站,挺惊人啊。他们双方都不敢打了。
那老头把枪戳到树底下,过来了,冲着童林一抱拳:"壮士,好啦,您不是说天下人管天下事吗?那好,您帮帮我的忙吧。在下我是云南昆明府知府街里八班都头,我姓孙叫孙亮。您不信,这是我的证明。"老头说着话往怀里一伸手,把证件儿拿出来了。那年头就有证件?哎,当然有了。和尚、老道、出家人有衣钵、戒碟;官府的人身上也有身份证明,那就是证件,你光说你是干什么的行吗?童林一看,那上面写的跟老头说的一样,盖着鲜红的大印。"嗯,我说这怎么回事?""哎,我说壮士啊,看见前面这俩小子没?长得倒是不错,可一对儿坏种。他们乃是采花的淫贼,先奸后杀,十八条人命啊!我是奉了大人之命,抓他们归案,给死者报仇,以正国法。这俩小子拒捕殴差,一直跑到这儿来。我先把那白脸的抓住,没想到黑脸的这小子又砸监又反狱,把这白脸的给救了。我岂能容饶!这才领着弟兄们在后头追赶。壮士,你帮帮忙,要抓住的话,就为官府立了大功,还有奖赏呢!""哦,是这么回事!十八条人命!"童林的脑袋嗡了一声,脸往下一沉,转过身来,看看黑脸的跟白脸的:"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方才这老头说的是真是假?"没等那白脸的说话,这黑脸的就过来了,冲着童林一抱拳:"好汉,您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叫望空捕影,血口喷人。我们哥儿俩都是堂堂男子,岂能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您别看他是官府的都头,他望空捕影,冤枉好人,把真正的贼人他放掉了,专门追捕良善,害得我们有家难回,有国难报啊!冤枉啊,真是天大的冤枉!"
这俩人都各有各的理儿,那到底谁是谁非,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四十四回 喊冤屈白洁遇童林 遭横祸李大逢恩人
话说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保着雍亲王赶奔清水潭太平庄,在半道上遇上一件意外之事:官府的人正捉拿一个白脸的和一个黑脸的逃犯。那个黑面大汉一个劲儿地喊冤枉,官府的人儿不让,一口咬定他就是采花贼,把童林弄了个左右为难,这才叫空口无凭。你说他们俩谁说得对呢?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白脸的说了话。就见他把发辫一甩,眼泪流了下来,往前走了几步,离童林不远,躬身施礼:"好汉爷,我不管他们俩冤不冤,小人我冤哪!冤哪!"正在这时候雍亲王也过来了。雍亲王一看,嗨,外边细雨濛濛,周围还没人,正好在这儿升堂问案,一方面是在这儿开开心,另一方面也把事情弄个清楚。雍亲王一指白脸的说:"小伙子!你一个劲儿地口呼冤枉,冤在何处?家住哪里?姓何名谁?有什么冤屈尽管讲来!如果说得条条是理,我一定给你做主。说吧!"哎呀,这小伙子一看,面前这位长得雍容华贵,稳着泰山,看这样是个当官的,干脆我就说了吧。小伙子点头报出名姓,把经过细细述说一遍。童林听了大吃一惊,雍亲王也感叹不已。
先说这白脸的。这人住苏州城,姓白,叫白洁白凤如,父亲叫白善,母亲周氏。一家儿在苏州城里一住,小日子混得不错。白善经常经商,家里有一套四合小院,外头还有两处买卖,虽然不是富翁,也是个小康之家,还雇着几个仆人。但是,好景不长,在白洁十六岁那年,他爹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后来调治无效,就死了。老头这一死,就像大梁折了一样,母子痛不欲生。等把老头丧事办理完了,没有收入了,还得往长远考虑呢。怎么办呢?他们把两处买卖变卖了,为了节约开支,把家里的仆人遣散了,就剩下娘儿俩过日子。白善留下的财产,足够娘儿俩过的。老太太在家里没事,织织布,纺纺线,将将就就,在家里看门望户。白洁呢,除了读书之外,他有一个爱好,就是酷爱武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当时,苏杭二州那还了得!大邦子弟,市农工商,来来往往,有的是这江湖的人,也来苏州献艺。这白洁一听到这信儿,不管多远也要看热闹,有时还要把练武的请到家里来,教给自己三拳两脚,这些钱也就没少花。老太太呢,不同意儿子这样,但是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娇惯成性,一想孩子学武术也不是坏事儿,花俩钱就花俩钱吧。就这样,白洁学了不少,到十八岁这年,不管刀枪棍棒,还是拳脚,都有了一定的基础。总请老师,供不起人家,后来娘儿俩一商量就不学了,干脆,就在这个基础上练吧。
白洁没事看完书、伺候完母亲,就全心练武。他只听老师讲过: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机在于晨。他就早早地起来,空气还好,外边又不乱,练武正是机会。所以这白洁天天早早起来,梳洗以后,吃两饽饽,夹着刀枪,入苏州,到虎丘山下练武,练完了回来,正好日头也出来了,便给母亲做早点。娘儿俩吃完,老太太该干什么干什么,白洁念书。晚上,白洁再练一阵儿,安排得挺有规律。
咱们单说这一天,白洁不知为什么起得太早了,出门一看,满天星斗。他夹着一把刀到城门洞里,城门还没开呢。嗨,等一会儿吧。他在街上溜达了好一阵儿,城门刚开,还看不见人,就出了城门。
来到虎丘山下,空无一人。往日有不少人在树林里,今儿个就他自己。他把大衫脱下,挂在树上,把刀搁在树底下,来回溜达溜达,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就开始练拳脚,把所学的换趟练了一遍,又拿了刀想练。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树林里发出一种特殊的声音,像牛吼,又不像,"噢——哞——哎——"哟,是什么?白洁头发有些发奓,以为闹鬼,不是吧?这块儿经常有人来,怎么能闹鬼呢?要不弄清楚,这心里头别扭。他把刀抽出来,高抬腿,轻落步,顺身隐着进树林。树林里更黑,什么都看不清。他踅摸了一会儿,闹了半天,树林里有不少孤坟,也不知道谁家的。在一个大坟头的后面,他突然发现那里趴着一个人,是那个人发出的声音。白洁壮着胆子哈下腰去,仔细一看:啊呀,这位五官都挪位了!鼻子、眼睛、嘴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太难受了!两只手刨地,两只脚蹬地,把那地都刨出了两坑,脑袋扎在地上,痛苦难耐。"噢——阵——"白洁再一看:这位穿一身夜行衣,勒着十字襻,腰里缠着带子,后头背着空刀鞘。离这人二尺多远,地下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白洁心一动:这位是干什么的?夜行人打扮,难道他是个贼?但又一想:也不敢下决定,因为常练武的人,有时候也这身打扮。白洁有心走,但又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候,地下趴的这人听见来人了,强咬牙关,转过身来,把脊背靠在坟头上,颤抖着声音:"朋友,我求求你!"白洁一听跟自己说话呢:"哦?你求我什么事儿?""你手里拿的是刀吧?你快给我一刀,别让我受罪啦,我求你把我杀了就得了!"白洁一听,一扑棱脑袋,哪有这份儿理?一无仇二无冤,我能杀人吗?就是有冤有仇,还有官府做主呢,我也不能干这种蠢事!怎么他这么痛苦呢?白洁把眼睛揉揉一看,这才明白:他大腿上钉着一只镖,这只镖扎进去挺深,外头露着一截,镖穗头耷拉着。这位裤子让鲜血给染红了,地上一大摊血,怪不得他这么叫唤。白洁就更糊涂了,把手一摆:"朋友,咱俩无冤无仇,你这个要求我可不能答应。你是哪儿的?叫什么?这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这人摇了摇头。第一,是不愿说;第二,太痛苦了,也没那个精力说话。所以他还要求:"朋友,你就当行行好,给我个痛快!我实在受不了啦!朋友,我求求你杀了我,咱们结个鬼缘。""不行,不行!你说什么也不行!你说死于什么?难道就不能活吗?"这个人闻言长叹一声:"我在贵宝地举目无亲,抬头无故,谁能给我治呢?"白洁这会儿见义勇为,一拍胸脯:"我能!见死岂能不救?我救!""真的?""这还能开玩笑?""我谢谢恩公!要救你还得快点救,晚了就来不及了。你看这只镖,是只毒药镖,钉在我腿上甚是严重,天一亮,这毒性散发,准死无疑。你要救我,先拔出这只镖,把烂肉剜掉,把骨头刮净,然后抓几付药,一部分涂在伤口,一部分灌在肚子里,我这命就保住了。不过,这太麻烦,我有点于心不忍。"白洁一听:"得,得啦!不就这么点事吗?没关系!我全包了!我家离这儿不远,就在城里,现在就背你走。"这人往身上一指:"兜子里有个药方。"这人说话的精力显然不行了,断断续续:"你按这药方抓药,切记:一半涂在伤口,一半灌在肚子里。灌下去,我可能要吐,吐净后再灌水,灌下去又吐,直到吐得什么也没了,然后你让我出汗。汗出透了,我这命就保住了!""听清楚了,行啦!我都明白了。"最后,这人的嘴直吧嗒,说不出话了。
白洁一想:既然答应了他,就应该救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我娘说过,人生在世,得做善事。我先别管他身份,救活了再说。他把那人从地上扶起来,个头比自己大,块头儿也大。白洁仗着自己力气大,把他抱出了树林子,拿脱下的大衫往他身上一裹。因为什么?让人看着不方便。白洁一想:他已经昏迷不醒了,干脆,我背着他吧,把那人那把刀捡起来,往胳肢窝一夹,用手拢着他的双腿,赶奔苏州城。
回来了,天还没怎么亮,街面上几乎没人,就是遇上几个人,谁也不注意这个。所以白洁拐弯抹角到了家,身上有钥匙,把门开开,然后进了院子,把门关好,进了自己那个屋。他们家是个四合院,母亲住在上房,他住在配房,就娘儿俩挺棒的。他把那人背到屋里,放到外屋地上,心想:我得先设法抢救,不然天一亮,这人命就保不住了。白洁让这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把灯点上一看:哟,这不是死了吗?就见这位眼窝深陷,牙关紧咬。这时他把那人的内衣脱下来。哟!这镖怎么扎得这么深,这么狠呢!从床底下把钳子、剪子拿出来。那阵儿,没有什么消毒的东西,就拿火烤,烤过了毒也消了。白洁就用钳子夹住那只镖,唉,唉,费了半天劲镖才拽出来,这下他放心了。这镖钉进去足有三四寸深。钉在肉里的部分,这肉都发黑了,有腥臭气味。他把这只镖放在旁边,把剪子、钳子拿过来。这玩儿还没下过手呢,手腕发抖,心里有些紧张,犹豫了半天还是下不了手,但又一想:我是练武的,我还怕这个!耽误了,这人的命就没了!干脆下手吧!硬着脑袋壳作手术,把烂肉用剪刀咯哧咯哧剪掉,向里一看,腿骨都露出来了,颜色是黑的,骨头发铁青色,有手指肚大小。白洁就用刀子咯哧咯哧往下刮,一直刮到黑色没了,露出白骨头碴来,又开始挤,开始挤出来的是黑血,后来挤出来的是红色的血。他知道这里没毒了,心说:我赶紧去抓药吧。拿了药方,白洁从抽屉里拿了几个钱,开了门直奔药店。离他们不远有一药店,叫广德堂。白洁一头进屋:"得……掌柜的,抓药!""哎,白少爷,什么事?""快!一个朋友委托我抓药,你看看最好是别缺。"掌柜的拿过药方一看:"这……是治什么的?""治病的,您就别问了。抓吧!"掌柜的按药方分量抓了药,分成三包。白洁把钱付了,拿着药一溜小跑,跑回家去,把街门关上,开始煎药。
这药也煎得差不多了,他把药倒出来,一半敷在伤口上,敷完了又用布扎上,药汤往嘴里灌。这人嘴都张不开,就拿这筷子给别,后来别开了,赶紧给把药汤灌下去,把白洁折腾出一身汗。灌完了之后,他一想这地下冰凉,哪行呢?从外屋搬了一个长条凳,让这人趴在长条凳上,旁边放了一个盆,得准备让他吐,白洁就在旁边看着。约有片刻工夫,就听着这位肚了里咕噜咕噜……又过了一会儿就见这位胸脯一起伏,嘴一张,呜哇吐了一盆子黄花绿沫,也不知道吐的啥,这味儿太难闻了。白洁把门窗都打开,点了两根香,好驱赶这臭味儿。一直等这人吐完了,他按着这人的嘱咐,给他灌了几碗白水,把这盆倒了,用水涮净放这儿,仍然让这主趴着。又过了一会儿这主肚子咕噜又叫开了,哇哇又吐,如此吐了三遍,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白洁这才费劲地把他抱在床上,盖了几床厚被,四个角都用枕头压上,门窗关上,好使他发汗。
此刻天就亮了,白洁洗了把脸,把屋里、外头收拾了一下。母亲也起来了。白洁见了,"娘啊"叫着,赶紧施礼:"娘,您早!""孩子,你出来一趟进去一趟干啥呢?""娘,您不知道,我背着您办了点事儿。""什么事,孩子?你说吧!""是这么回事儿。我救了一个人。""哦!"老太太吓了一跳,"这人在哪儿呢?""正在我屋里发汗呢。""啊呀,孩子!这人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不知道。娘,您不是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吗?我打算把他救活了,然后再问他是谁。"老太太点点头:"好啊,孩子!你做得对!不过他醒了你得问问他是谁。世界复杂,咱不能吃那亏呀!你爹又不在,就咱们孤儿寡母,一旦沾上什么官司,咱娘儿俩就完了!""唉,娘,您放心,我一定问清楚。"说话之间厢房里有了动静,白洁回屋了,一看这位,这汗出的,又像牛吼似的。汗出透了,白凤如把手伸进去,跟瓢浇的似的。此时白凤如心说:我给他擦擦,头上、脚下都擦完了,继续叫他发汗。就这样一直到黄昏,这人才清醒过来,就见他鼻子一抽,嘴吧嗒吧嗒。啊呀!活了!"好啦,好啦!活了!"白洁挺高兴,凑到跟前:"朋友,朋友!你觉得怎么样?"那人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就回忆回忆,问道:"难道我是在梦中不成?""嗨,这是真事,怎么能在梦中?!""是你把我救得吗?""嗨,那还错得了?你忘了在树林之中我遇上了你?"这人闻听,眼泪掉下来了,等了多一会儿,把气调顺了,才说话:"恩公,让我怎么补报你呢?""唉,别说那话!施恩不望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多了,我这条命算保住了!恩公,我再麻烦麻烦你,我腹中饥饿,你能不能给我点吃的?""哎,你说话,吃什么吧?""最好软和点,面条、粥都可以。""行!我现在就去做。"
白洁一想:我做面有把握,熬粥太稀怎么办?得了,我给他做点面片,里头卧两鸡蛋,再滴点香油,放些葱花,这玩儿挺香。就这样,白洁给做了两大碗,端到床边,帮着这人吃下去了。这人真饿了,两大碗一点没剩,吃完又见了汗,二话没说又见他沉沉睡去。
白洁也不能问,自己把东屋收拾收拾,搬到东屋睡去了。这白少爷一晚上起来三四回,到这儿来看,一着睡得挺踏实,也没打扰。第二天,给他做了面汤让他吃了,晚上可以吃干的了,做了两张薄饼。一连七天,这人彻底恢复了,伤是没好,精神恢复了,强挣扎着下了地,身子摇摇晃晃,扑通一声给白洁就跪下了,未曾说话,眼泪就像珍珠断线:"恩公,救我一命,我感恩匪浅哪!我说什么好呢?让我先给你磕几个头吧!"嘣嘣嘣磕起没完没了,白洁觉着于心不忍,赶紧用手相扶:"朋友,别,别!你这何苦呢!你现在身子骨还不硬实,住在我这儿,好好养伤,多咱伤好啦,多咱再说。"这人站起来,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白洁叫他躺下。
此人究竟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四十五回 养伤家中白洁施恩 习武就地李大传经
话说此人躺下后,白洁便急切问道:"朋友,你是从哪儿来的?""云南昆明府。""云南,挺远的。贵姓?""免贵姓李。""噢,叫什么名?""嗯……"这人犹豫了一下,"嗯,我叫李大,因为我排行最大,就叫这名儿。""那你是干什么的?""普通百姓。""那谁把你打成这样子?""仇人。""仇人?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打你?""恩公,你不必细问了。总之,我得罪了仇人,被他们暗下毒手,将我打伤。恩公,你放心!我看出你的意思来了,你对我有怀疑。本来吗,花花世界,无奇不有,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脑门子上没贴着条儿,没粘着字,怎么能说我是好人呢?可是,恩公你放心,上有青天,下有地,当中有良心,我是真正的好人。嘴不应心,我必遭恶报!恩公,等将来我一五一十对你细说。"白洁一听,你说这,还怎么往下问呢?人家一再保证,以良心担保。白少爷点头:"好好好!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你就住在我家好好养伤,多咱养好多咱说。"说完,走到上房,跟母亲讲:"娘啊,也不知为什么,我怎么看这人是个好人。长得五官端正,给人的印像特别善良。娘啊,您就放心吧!"老太太一看儿这样,也没逼他,就暗中支持,就这样,又买鱼,又买肉,又给熬母鸡汤。这人恢复得挺快,不到一个月,伤痊愈了。好啦!白洁大喜,心说:我也能救一条人命,这算做了一件好事啦!被救这人对白洁感恩戴德。通过这一个月的生活,这人发现:白家娘儿俩生活,始终没见这老太太,现在能下地了,得给老太太问个安。"恩公哪,我打算见见老伯母,你看如何?""好哇,欢迎欢迎!我跟我娘打个招呼。"白洁跑到上房跟娘一说,老太太也挺高兴,说:"儿啊,等下晌的吧!娘得准备点菜,招待招待这个人。"白洁挺高兴,跑到菜市上买了菜,鲜鱼活虾买了回来,老太太亲手操作,等到下晌,酒菜都准备好了。被救这个人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衣服。说被救这人有衣裳吗?有,他腰里缠着个包,带着随身衣服,换了一套裤褂,干干净净,由白洁陪着来到上房。老太太正在屋等着呢。相见之后,被救这人跪倒在地:"伯母在上,本难人不死,皆贵母所赐,请上受我一拜!"规规矩矩磕了四个头。老太太不忍呢,赶紧让白洁把这人扶起,说了几句客套话,三人入席。老太太凭着经验,在桌前仔细把这人打量了一番,再看他身高六尺挂零,肩宽腰厚,黑灿灿的面皮,稍稍有些短短的胡茬,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看这外表不是坏人。老太太也是有意的,边吃边闲谈:"听白洁说你是云南昆明的,家里有些什么人?""唉,老婆孩子一共是四口人。""噢,那你依靠什么生活着?""伯母哪,因我父身边颇有积蓄,现在就花老本。我呢,有时候做点买卖,有时候教几个徒弟,也能维持生活。""噢,那我再问你,你因何得罪什么人?因何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因何从昆明来到这江苏?""这个……唉,伯母,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恕小侄不能原原本本跟您讲。什么原因?这里面关系重大,等将来把事情理出头绪,您自然清楚了。"老太太一听,他话讲得含糊不清,难免心中不悦,席面上就沉静了片刻。但这人擎杯在手:"伯母,请您放心!我还是那句话,我是绝对的好人,恩公救我没救错!我是犯法的不做,反胃的不吃,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早晚您会了解我的。总之一句话,我得罪了仇人,有苦难言。我追杀仇人,追到了贵宝地。现在我还得去抓他,不抓到他,事情就弄不清楚。请您老人家放心!""噢,那老身就不便再问了"。
还别说,这人说话显得特别诚实,问不出什么毛病来。吃完了饭,这人就回去休息。反正白洁娘儿俩就知道这人姓李,别的什么都不知道。白洁这人老实,就认为姓李的这人儿挺好,就是不知道他的来历,每当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堵心。这事儿抛出去谈别的,俩人很意气相投,很谈得来,尤其谈到武功这方面,这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说得有很有据,把白洁听得都入迷了。打这往后,这人就住下了,经常白天在家呆着,晚上出去。有几回白洁晚上找他有事,屋里空无一人,刀也没在。白洁心里合计:上哪儿去了呢?有时看他白天回来了,就睡大觉,晚上就出去,这事不断。白诘问他上哪去了,他说找仇人去了,什么仇人他也不说。白洁一合计:听天由命吧!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反正我看这人不错,不见得我能沾上什么事。另一方面,白洁的武功始终没耽误,自从救了这人,他不上虎匠了,天天在家练武,前院地方小,他上后院练去,仍然是一丝不苟。单说这一天,白洁到后院,把场子打扫干净,收拾利落,开始练拳。正练到得意之处,这姓李的睡不着觉,也上后院来溜达,一听白洁呼哧呼哧直喘,呼嗵呼嗵直响,他进了这院,靠在墙上在这看着。白洁一看大哥来了,也没见外,自己练自己的,等一会儿练完了,一收招,喘了喘气,迈步来到这人跟前:"大哥,你怎么没睡?""天热,我睡不着,知道你在这儿练武,我来看看。""哥哥,你看我练的这两下子怎么样?""哈哈,这叫我怎么说呢?"白洁一听,这话里有话哪!"哥哥,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呗!你比我岁数大,你看我哪有不对,你多加指点呗。你是个行家。""恩公,你要叫我说瞎话,我就捧你几句,既然处得不错,就说实话,你练的这东西不怎么样!"白洁脸一红,觉得自己没少下功夫这么折腾,闹了半天还不怎么样的,不爱听,还有点不服气,但表面上还不能带出来。"唉,啊……是……是不怎么样的!"这人看出来了:"恩公,你别不爱听,确实不怎么样。这不怪你,因为什么呢?你没有经过名师指点。只有老师高,才能出名徒。你想想,你过去交的那些人尽是打把势的、卖艺的、串场子的、走江湖的,这些人会有什么真功夫?无非是挣钱糊口,练点花架子,糊弄外行人,他们决不是什么成名的人,你跟他们学,能学出什么东西来?你看你刚才练的这趟拳,一点也不归路,这都是花架子,准看不准用,真要到战场上,弄不好还许把命搭上。"
白洁听了没言语,似乎呢,还不大信服。这姓李的一笑:"恩公,你是不是有点不服气儿?你看我给你练练。""那好哇!"随后,这姓李的把袖儿一挽,往当院一站,沉住气,走行门,迈过步,练了一趟拳。啪啪啪,这一练完了不要紧,把白洁看傻了,唉呀,这姓李的可真有两下子,比我强得太多了!"大哥,你这么好的功夫,你可不应该……""怎么?""你得教给我呀!我要早知道你功夫这么大,我早跟你学了。""哈哈,现在学也不晚!本来我还有事要办,为了补报你的救命之恩,我把别的事儿压压,我先教给你能耐。兄弟,我看这么办吧,说练,明天咱就开始,你就跟我学,你看怎么样?""唉,好啦!"白洁一听这话,把别的全忘了,兴冲冲就睡了一觉,等到第二天来到后院,姓李的就教给他能耐。根本从头做起,怎么定式,怎么抬腿,怎么伸手,教了他一套五祖点穴拳。这趟拳脚自从白洁学会了之后,能耐长了一大块,跟原来可不一样了。这姓李的不光教给他拳脚,还传授他枪法,在这十八般兵器当中,惟独传授他大枪。在传授以前,姓李的跟他讲:"恩公哪,枪为兵器之中的贼,刀为兵器之中的帅,锤为兵器中的胆,双钩为兵器之中的眼。这玩儿都有讲究,不是胡练的。就拿这枪来说,枪扎一条线,刀砍一大片。人人都使枪,它普遍,但是它最难学,它是兵器中的贼,你想想吧,讲究的是出神入化,神鬼莫测。要练到登峰造极,谈何容易呀!我们家就练枪,我对枪就非常喜爱,下过几年功夫,练好了吗?不敢说练好,总而言之,一般来说还交待得过去。这回我教你大枪,你要牢牢记住!""唉,好嘲!"白洁准备了两条枪,姓李的一条,他一条。人家怎么教,他怎么学。人家一练这枪呀,白洁更傻了,从来没见过。就见人家前把一翻,金鸡乱点头,往回一返枪,扑棱一下,怪蟒翻身,练起来,雨打莲花,风雨不透。白洁鼓掌喝彩:"大哥,闹了半天,你的枪法这么多哇!这我可得学到手!""贤弟呀,话又说回来了,你没有以前的基本功,就想单独练枪,你也练不了,好在你有以前的基本功。来,我教给你。"
李大教给他三八二十四式五虎断门枪,教完说:"我教给你这趟枪,为什么叫五虎断门枪?共有五家,头一家,你太熟悉了,就是三国时候的吕布吕奉先,人家使枪,那堪称一绝呀,因为他使的枪确有独到之处,人家研究了不少精华,流传到后世。这第二家,就是老高家,白马银丝高士己,那枪上有研究。再下来第三家,老杨家,你听说有个杨景的吗?就是百姓之中流传的杨六郎,这个枪法出众,人家还亲手写过《枪谱》,可惜失传了。据我父亲讲,咱们这个枪法里也有老杨家的招数。还有一个最露脸的老罗家,隋唐年间的罗成喽,那枪法是一绝呀,咱们这个枪法中,筋骨主要是老罗家的。第五家,老岳家,精忠大帅岳鹏举,人家使枪也堪称一绝,也着有《枪谱》,可惜咱们手边没有。咱把这五家的枪法化到一块儿,就叫五虎断门枪。在我父亲手上,重新加以研究,把五大家的精华加到一块儿,才研究出二十四式。咱们跟人家古代的名家相比,人家是马上的枪术,顶盔贯甲,骑马打枪,冲锋陷阵,讲究快和急。咱们现在是在步下,不骑马,所以练枪就比较难,因此,咱这枪也比那种枪尺寸短得多,那多是丈八大检,咱这没有,最多的也就是八尺枪,咱们练的这是七尺二的,这就够可以的了。不管长短,枪是最吃功夫的了。往后,你可要好好下功夫学。"
啊呀,姓李的这么一讲,白洁顿开茅塞,哎呀,长了不少经验。"好啦,哥哥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决不辜负您的希望!"这两个人摽上把子就开始学开了。四十几天的光阴,白洁把能耐学到身上了。啪一练这五虎断门枪,要说怎么精,怎么奥妙,他谈不到,可路子全学会了。姓李的真高兴啊,频频点头:"恩公,你真聪明!学这么快的主从来没有,当初我还下了半年工夫哪!你千万要记住这个路子。记住:熟能生巧。不管我在你跟前不在你跟前,二五更的工夫可不能耽误了!学会了还不行,还得到外面去闯荡,见见世面,见见高人,跟人家交交手,实际用上那么几次,这枪就学成了,现在只能说是开端。""唉,我记住了。""但是,"姓李的又说,"恩公哪,我有个要求你要牢记!""什么事,您说吧!""我教给你这趟五虎断门枪,为什么呢?报恩哪,只是为了报恩!你学会了这套枪是为了健身。在一定的情况下,实在不可了,不使这套枪命也保不住了,你才能使用,轻易的时候你不能随便用。我这个要求你能答应吗?""能!""哎,再者,你自己会了就得了,不要传给别人。可不是我保守,我不打算让别人知道,更不许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练这套枪!你明白吗?""我明白!"白洁以为,你说不是保守,还是保守,怕我这一练,叫行家给学去了。那我能练吗?!我哥哥这人真多心。实则不然,这姓李的不乐意他当着众人练,有另一番隐情,这一练很可能引来飞灾横祸,怕白洁害怕,但这话没说。叮咛再三,白洁记住。打这以后他继续练。
十几天过去了,忽然有一天,姓李的一拍肩说:"恩公哪,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我一晃到贵府一百多天了,打扰得够呛!我于心不忍啊!现在,我有点急事儿,我要辞行了。""哦,你要走?""嗯。""那你要上哪儿去?""我要回云南去。另外你是知道的,我来寻找仇人来了;不把仇人抓住,我这事解释不清。现在仇人未获,又离家日久,我挂念我一双儿女,打算回家看看,然后还要寻拿仇人!""那哥哥你这一走,咱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呢?""哎呀,这可不好说呀,何年何月现在很难估计。不过呢,我经常在外转悠,可能哪,过几天还回来,也许几年就见不着了!总而言之,你对我的恩情,我是铭刻心腑,早晚有一天,我把事办完了,带着妻子、孩子,一定来看望伯母和肾弟,咱们得好好处一处。"
白洁是个热心肠的人,一听眼泪都掉下来了,擦着眼泪到上房跟娘说:"娘,我救的这个哥哥,人家要走啦!""啊?他上哪儿去?""人家想孩子,要回云南。"
老太太心里热乎乎的。你看这三人处了一百多天,三个月来觉得这人确实不错,也不能就这么走哇!老太太拿出钱来,让白洁买了点鱼、肉,回来又做了几样菜,算给这姓李的饯行。三个人坐到一块儿,一个个长吁短叹。这姓李的就说:"伯母,请您保重贵体。我走之后,请您和我恩公好好度日,将来我必定报恩!我希望咱们见面的那一天,伯母的身子特别硬实,那我就高兴啦!""哎,托福、托福吧!但愿如此。"老太太说着直擦眼泪,告诉那姓李的:"回到昆明哪,见着我那侄儿媳妇,给我问好,欢迎你们早点来苏州串门!""唉,我全都记住了。"
吃完了饭,这姓李的把嘴擦擦,回到屋里,把那小包归整归整,刀挂上。这日头就往西偏了。
白洁送哇,送出苏州五六里地去,难舍难分。姓李的就跟他说:"兄弟,回去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呀!你把我送到哪儿呀?两山到不了一块儿。两人能见着。千万保重,别耽误了功夫,啊?希望我见着你的时候,你的功夫比现在还有进展!""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荒废时日!希望你早去早回,咱们兄弟早日见面!"就这样洒泪而别。
欲知白洁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四十六回 仗义相助庙会显威 天飞灾祸就地遭擒
姓李的走啦,姑且不提。单说这白洁白凤如,回到家里一坐呀,失魂落魄,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老太太也是唉声叹气,觉着空了半拉天,一直过了十几天之后,才恢复了正常。白洁一想:可别耽误了练功啊!将来姓李的大哥回来一检查,没长进,那叫人家多失望呀!
就这样天天起早贪黑,在院子里练拳脚,练五虎断门枪,确实有进展。
也该着有事,正好是四月初八赶庙会,左邻右舍都去逛庙会。有人就约白洁:"咱们到虎丘逛逛庙会吧,溜达溜达。"白洁平常老关着门在家里呆着,很难有机会出去溜达溜达,所以这大伙儿找他,他心里挺高兴,跟母亲一说,老太太也同意了,"哎,那你去吧,早去早回,别在外头惹事儿。""哎,娘您放心吧!"
老太太就这么顺嘴一说。自洁长这么大,十八九了从来没惹过事儿。白洁换了套衣服,跟着大伙溜溜达达,到了虎丘,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又到庙上烧烧香。这庙会上,做买卖的很多,热闹非凡。白洁找了个摊儿吃了点东西,请请大伙儿。人们挺高兴,吃完了继续游逛。白洁看别的都看不进去,走马观花,惟独对练武的有所偏爱,偏去找这把势场,心说:过去我崇拜这些人,现在我看看,究竟通过这么长时间的学习我比他们强多少。这会儿我能看出他们糊弄人不糊弄人了。光这庙会上,把势场这有十几个,有的地方围的人多,有的地方围的人少。白洁找个人不多的地方,因这地方不热闹,在庙西,不是靠着庙会通枢,人不是特意走到这儿,看不清。白洁走到这儿,往里头一探头,一看里头有个老头,穿的衣服还不怎样,有六十岁上下,高颧骨,缩腮帮,大奔颅头,深眼窝,黄眼珠挺亮,腰裹扎着个带子,蹬双洒鞋,旁边放个包,地上插着两条花枪,有一把单刀。这老头呢,刚把场子打开,正在这儿说:"乡亲们,我是远处来的,初到贵宝地,因为求亲不遇,访友不着,困难到这儿了。怎么办呢?正赶上庙会,所以我打算把武术放在地上,换俩零钱花。我知道苏州乃大王之地,藏龙卧虎,打一拳、踢一脚的子弟老师有的是。我这两下子,平常稀松二五眼儿,我练呢,您就别管好不好,只当我是随便练练罢了。看着我这年纪,看着我这辛苦,您就赏我一文两文的,我一定忘不了您的好处。您看别的场子的人真多,您看我这儿才几位,别看几位,我请也请不来。说练就练,请诸位站脚助威,您可别走哇!"
老头儿挺客气,说完了在里头练开了。开始白洁没注意,以为他说的是真的,等老头练上了,白洁一看,吃了一惊,刚才老头说话是谦虚呀!他真有能耐,按姓李的说的,人家练的归路,伸手似挖米,蜷手如卷饼,身如蛇形、腿如钻,拳似流星、眼如电,猫蹿、狗闪、兔滚、鹰翻,人家这套拳脚里都有了,练得也干净利落。等老头练完了,鼻洼、鬓角见了点汗,卖了力气了。老者一抱拳:"乡亲们,大家莫笑我现丑了!我现在开始求帮,求众位赏赏吧!"结果,这一要钱呀,太惨了,没几个给钱的。围着这一百来人,才三四个人给了三四个铜钱。这老头瞅瞅铜钱,冷笑了几声:"哎呀,我折腾这半天,就值三四个老钱!各位再帮帮吧!看哪位再赏个脸?这……这点钱都不够俩烧饼的,真的能让我白练吗?"说完了还是没人给钱。
白洁一看,心里不是滋味。咱们苏州是大邦之地,怎么这么不懂人情!
白洁一看,练武的这个老头儿太可怜了,练了半天没人给钱,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年轻的人哪都好胜,旁边的几个人看出白洁的意思了。"白少爷,你也到里头显显身手,你不没事儿也老练吗?帮帮场子,可怜可怜这老头儿。你看怎么样?"白洁点点头,说:"好吧!"说完,拨开人群进去了,冲老头儿一抱拳:"老先生请了!"
老头儿一看进来个小伙子,长得细皮嫩肉,挺漂亮,看年纪已超过二十。老头儿赶紧还礼:"哎哟!这位少爷,你有事?"白洁说:"老先生,我瞅你练了半天真不容易,要不到钱,连我都替你着急。可能咱们苏州人有毛病,见外地人来了就眼生,连钱也舍不得给怎么办呢?我打算帮帮场子,我替你练两趟,要下钱来,我分文不要,全都给你。怎么样啊?"
"哎哟!好心的少爷,我感恩不浅啊!我谢谢了,我谢谢了!那敢情好!"
一说这个,大家热烈鼓掌。又有那逛庙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儿干什么叫好?"逐渐地就围拢过来了,越围人越多,足能有四五百号人。老头儿乐了,说:"少爷,看您这人缘儿多好!现在您还没怎么练,就往这一站,大伙儿都来捧场了。我就不行,命浅福薄,练了半天,大伙也不捧场。"老头儿又面向大伙说:"乡亲们、各位,我不练了。现在由这位公子练,人家是帮我的忙。"说完,他问面前这位公子:"公子贵姓?""免贵姓白,白洁白凤如。""啊!是是,白公子。那您什么时候练?""现在就练。"
白洁把长大的衣服脱掉,挽了挽袖子,把大辫唰啦一盘,走行门,迈过步,练了一趟五祖点穴拳。这个拳,就是姓李的那个人教给他的,他特别喜欢它,越练越得意,越练越得意。看热闹的人一看,热烈鼓掌喝彩,有本地认识他的,更给他鼓掌了。"好!练得好!比那老头儿强多了!"白洁练完了,一收招,说:"各位,大家甭光叫好,你得动真的!给钱给钱!"叮当,叮叮当当,说玄了,就跟下雨似的,地下的钱一层啊!白洁一看有这么多人捧场,非常高兴。老头儿对他说:"哎哟,我谢谢了!"这老头儿把那筐拿过来,在地上捡钱。您甭说这钱有多少,捡完了,把老头儿累了一身汗。他把沉甸甸的筐放回原处,对白洁说道:"少爷,您帮了我的大忙了,叫我怎么谢您啊?"白洁摆了摆手说:"别谢了。老朋友,人不亲地亲。不管怎么说,咱俩都是练武的,祖师爷还是亲的呢!我帮忙是应该的。我看这点儿钱是不少,但是还不是那么特多的,再帮你练一趟吧!""哎哟!哎哟!叫我于心何忍啊!""别别别,说练就练!"年轻人头脑一发热,光顾了高兴,把别的都忘了。白洁一看,旁边戳着俩枪,先操起一支,抖了两抖,觉得枪有点轻,把另一支枪拿过来,嘭嘭嘭,看了三看,摇了三摇,心想:比方才那条强得多。我练套枪吧!一说练枪,人们热烈鼓掌,比拳脚有意思,动家伙了。白洁往正中央一站,冲四外抱拳:"乡亲们,今天我练趟枪,说明白了,这枪我可练不好,因为我是新学的。教给我的那个人,人家练得好。今儿个,我就当众现丑,好与不好,我不是为我自己,是为这个老先生的。希望诸位多多捧场!说练就练!"白洁往下一哈腰,嗨,先来了个狐步,鸳鸯诀一合,紧跟着往前叭叭叭迈了个三紧步,把大枪一晃,砰砰砰,来了个"金鸡乱点头"。据说那高手,凭着手腕子上的功夫,把枪杆子这么一抖,能有十三个枪尖,再高能有十八个枪尖,明明是一个,为什么看得那么多呢?就是把这枪玩儿活了。白洁还不到那种程度,一晚上也只能有四五个枪尖吧!那红色的枪缨一抖洒,就这么两下,便有人喝彩:"练得好,真好!"白洁一高兴,把姓李的人告诉他的话全忘了。前文书说过,姓李的对他讲:"我教给你的这套枪,不到万般无奈,你别瞎使。再有一个,在众人面前你别练。"千叮咛,万嘱咐,可白洁以为,你大概是怕人偷艺,我练练,他就能学去?多余!他今儿个一高兴,早把这话抛到九霄云外了。他练的是五虎断门枪。老百姓鼓掌喝彩,那叫起哄,既叫不出名儿,又不知道好在什么地方。
单说这练武的老头儿,不看则可,一看则傻眼了,一愣神儿,蹲在地上,手捻着胡须,瞅白洁练。他都看傻了。白洁练完了"五虎断门枪",哗啦一收招。众人齐声赞道:"好,太好了!"接着是"好——"的声音。随着热烈的掌声,众人踊跃扔钱,比刚才练拳的钱又多了一倍。白洁乐得厉害,把头上的汗一擦,砰的一声,把枪一戳,说道:"老先生,捡钱吧!"老头儿拿簸箕把钱全捡光了。这老者笑呵呵地来到白洁的面前,说:"少爷,你这份心可真好!要没你帮忙,我上哪弄这么多钱?累折我的腰,我也办不到呀!"白诘问老头儿:"嗨!别客气了。看看这点钱够还店、饭账和路费的吗?"老头儿点头说:"够够够,绰绰有余。少爷,我有点事要跟你说。""说吧!"他往左右看看:"我不乐意叫别人听。""那你就压低声音说。"白洁往前一凑,鼻子尖对着老头儿的鼻子尖,哪知道老者利用这一机会,上头一晃,底下就使了个扫堂腿,把白洁打翻在地。"啊!听说那老头是疯子!公子帮他的忙,他还打人呢!"众人喊喊喳喳地说。
与此同时,在人群当中窜出四个彪形大汉把白洁按倒在地上,咔嚓一声,拿锁链把白洁的脖子锁上了,紧跟着,咣咣把脚链子给钉上了。白洁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再看那老头儿换了一副面孔,这阵儿是冷若冰霜,说:"白少爷,知道我干什么的吗?练武是假,抓人是真!我是官面的八班都头,捉拿一个采花贼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哎!今儿个真叫我遇上了!对不起,跟我打官司去!"白洁一听,惊呆了:"什么?你都说的哪国话?我听不明白。什么'采花贼'?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抓错人了,屈枉好人,咱们到衙门去说。这块儿讲没用。""带走。"有两个牵着白洁,另外两个拿着地上的钱和衣服,赶奔苏州府。老百姓这会儿可乱了。"这事儿没遇着过!"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老头儿不是练把势,他是装相的。他是官面的官人儿,来抓人来了。""跟白公子有什么关系?""谁知道呢?""白公子可够冤枉的了!有时候官府把人抓错了!""话可不能这样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这小孩儿表面上挺老实,谁知道他暗地捅了什么娄子。不然的话,官府怎么不抓你我,专抓他呢?""这话可对,咱们到官府去看看。"就连白洁那些邻居全都在人群后跟着。
欲知白洁下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四十七回 衙门严酷施展毒型 白洁遭殃幸获救星
话说白洁一开始挺害怕,走了一会儿,他就不害怕了。白洁心想:国家的刀快,不斩无罪之人。我犯什么法了?你有一告,我有一诉!我没做坏事,我心里有底。你们调查呀!拿出人证、物证来呀!你是官人就可以诬陷我吗?一想到这儿,他就不害怕了,窝了一肚子火,带着脚链子到了苏州衙门。
苏州知府大街可是够威风的了。班头进了衙门,拐弯进了班房,打了招呼,就把白洁推了进去。只见班房里有一个大木桩子,桩子上有铁环儿,就把白洁用铁链子锁在了那儿。不一会儿,练把势的老头出来,一直赶奔大堂,操起鼓槌,咚咚咚连敲了几下,接着就听见里头呐喊助威,咚咚咚一阵鼓响,知府大人升了堂。八班人站立两边,堂门下立着"肃静"牌和"回避"牌,摆着各种刑具。卖艺这老跪倒在堂前:"给大老爷叩头!"这知府姓常,叫常由理,人们叫快了就叫他"常有理"。他说你有罪就有罪,说你没罪就没罪,知府得这个绰号也不冤枉。他今年五十多岁了,在苏州有二三年了,听说不久还要高升。知府升了堂刚坐下,一看下边的老者,他认识,这不是云南昆明府的八班大都头金眼鹰孙亮吗?知府嘶啦着嗓子问道:"孙亮,请本府升堂,有何事?"孙亮答道:"小人从云南来,到处捉拿采花的贼寇,好不容易算找到了眉目,有一嫌疑犯现已捕捉归案,请大人升堂公断!""哦,这还不错!既然是个嫌疑犯,就又能在他身上破获案件啦!""是啊!就因为这个我才把他抓住的。""来人!把罪犯带上来!"有人到班房把锁链子打开,推了白洁一把,白洁被带了上来。
从班房出来到堂上,就这么一会儿白洁就挨了一百多拳、五十多脚。心想:这哪是衙门!这不是阎王殿吗?不死也得扒层皮呀!到了这儿,就得忍着点儿。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白洁跪倒地上,往上磕头:"小人参见大老爷。"知府捻着胡须,看了看,拉长嗓门说:"罪犯抬头!""是。"常知府一看: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还挺俊,不像什么凶犯的样子,一想不对,不能光看外表,谁知道他干什么勾当了呢?他一拍桌子厉声吓道:"低头!"白洁吓了一跳,把头低下了。"家住哪里?""小人就是苏州本地人,住在东宫里文书巷。""职业?""我……我还年轻,现在还没有职业。""家中几口人?""就我和老母亲相依为命。"知府嗯了一声,又问:"叫什么名?""白洁白凤如""多大了?""今年十八岁。""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小人不知,小人冤枉!"知府嘿嘿笑了几声:"凡是抓来的人,头一句都是这几个词儿,就好像是一个师傅传授的。冤枉?冤在什么地方啊?""小人俺白洁虽然出身平民家庭,但是受母亲的栽培,知理懂好歹,犯法的不做,犯禁的不吃。小人从来没惹过祸,怎么能说我是采花贼呢?小人我犯了什么罪?请大人明察!"知府又嘿嘿两声:"好吧!那就说给你听听!"知府一伸手拿出一叠子公事,往白洁眼前一晃,哪能看得清楚,光看见几个鲜红的大印。那是云南昆明府发出的紧急行文。如今在云南出了一个采花大盗,这人作案的手段十分残忍,先奸后杀,一共杀了十八条人命。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他把昆明府知府的小姐奸污之后破腹开膛,把双足砍下来挂在大堂之上。士可忍,孰不可忍!这罪犯用鲜血在墙上留下诗句:英雄生来武艺精,五湖四海任纵横;先奸后杀做消遣,腾身步月是李英。这个李英就是真正的采花大盗。官府要把他捉拿归案、处死,给那些死者报仇。李英现在逃亡在外,下落不明,官府派人到处通缉,这个金眼鹰孙亮就是奉了大人的命令,前来拿这小子的。跟到了苏州转了向了,不知道罪犯隐藏到准家了。为此事,孙亮到本府挂了号、备了案,到处明察暗访。今儿个在庙会上你帮场子,还练了一趟拳、一趟枪。孙亮说:"对武术我又不是外行,你练的这些跟李英的一点儿个差,他们家的东西从来不外传,传出去必是三亲六故,也就是说你跟他的关系密切,必知其下落。白洁,听明白了吗?你可认识这个李英?你把他藏在何处,还不如实地讲来?"
这回白洁全听明白了,脑袋瓜子嗡嗡直响。白洁想起救的那姓李的,身穿夜行衣,手拿鬼头刀,倒在树林里,插着一支镖,我把他救回家中,问他,他不肯说,老是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但他说他是好人,究竟他是个什么人,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他从来也没说过他叫李英,他叫李大。看来此人决非善类。白洁后悔得要命,往上叩头:"大老爷在上,小人据实招来。""讲!"白洁跪在堂上,把以往的经过全都说了,一点也没添没减,说来说去,姓李的回云南了,以后还会来,报名叫李大。白洁一五一十把这全说了:"望大老爷明鉴!"旁边的书记把白洁的口供全记录下来了。知府大怒,把桌子一拍,说:"白洁,你是信口胡说呀!岁数不大,你可真能编!哎呀,我怎么就不相信事情有这么巧呢?平白无故你就把一个大活人背回家中救了?你可到官府报案了吗?你既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把他收养了,你也不知道他的身世,就让他在你家住了一百多天?这真是笑话!起码你贪图了他的银子!他绝不能不跟你说实话!你赶紧把实情说来,免得皮肉受苦!"白洁喊道:"大老爷明鉴,小人确实冤枉!他确实没告诉我他上哪儿去了。""你敢嘴硬!来呀!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底下的人把白洁拉下去,脱掉衣服,抡起大板,啪啪就是几板。白洁活了十八岁,没吃过这种苦,他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白洁嗷嗷直叫,等打完了,屁股上流血,满脸全是汗水,把他又拖到堂上,知府又问:"白洁,说不说?那李英都怎么和你商议的?因为什么要窝藏他?特别是他跑到哪儿去了?说!"白洁说:"大人,就是打死小人我也不知道啊!"常知府冷笑一声:"你真是伶牙俐齿,铁嘴钢牙!拖下去,打!"
又接了白洁四十棒。白洁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有人用凉水把他泼过来。这金眼鹰孙亮在旁边也看着了,心想打死他就麻烦了。孙亮往前紧走几步,来到知府大人面前:"大人,卑职有下情,请允禀。不可急着用刑哪!"知府嗯了一声问:"以你之见呢?""小人愿把他解往云南昆明去,小人也就交了差了。然后再通过他的口抓李英。"常知府一合计:这样也好,案子不是在本地出的,远在昆明,和我有什么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这工夫,在后屋养养神。因此知府就点头答应了,让白洁出了供,把他收监。这一收监,消息传了出去:白家少爷勾结江洋大盗采花贼。整个苏州城轰动开了。
这消息传到了白洁家里。老母亲本来准备好饭菜,等儿子逛庙会回来,娘儿俩好吃呀!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天快黑了也没回来,母亲出去打听。有人知道,又瞒不过。老太太"哎哟"一声坐倒在地,哭喊道:"我的儿呀!我那孩儿可委屈啊!"老太太连滚带爬跑到苏州衙门,非要见儿子。当差的能让她进去吗?"走,老太婆子!就你教育的逆子!知府大人留德了,不留德把你也抓进监狱!"老太太一直哭到天亮。金眼鹰孙亮办完手续,准备了一辆囚车,把白洁押入木笼,吩咐一声:"来呀,起身!"这囚车是专门押送犯人的,把那脑袋夹在囚车的外面,身子在笼子里面。这犯人带着脖锁、手铐、脚镣三大件,就这样还怕犯人跑了,把那脖锁通过车上特制的眼儿,送到车底下,再锁在车轴上,就是神仙也跑不了。
孙亮一看一切都准备就绪,办完了手续,苏州府还派了四个人,协助孙亮护送犯人,一共九个人,加上车老板是十位。这就开始行动了。"散开!散开!散开!"这车子刚开动,围观的老百姓挤得风雨不透,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不是白公子吗?""可不是吗?他犯什么罪了?""不知道。听说是窝藏了什么贼。要不就能抓他?""小伙儿他不像坏人啊!""哎哟!这也难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啊!你看他外表长得挺俊,谁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白洁在囚车木笼里头往左右看了看,眼泪掉了下来。不想看别的,他想寻找他的母亲,心想:谁能给我娘捎个信儿,让我们娘儿俩再见上一面。娘啊!您可知道您儿摊上了不白的冤!正想着呢,只听人丛中有人喊了一声:"慢慢走啊!儿啊,娘我来了!"白洁的母亲从人丛中出来,像疯了似地扑到囚车旁边,往上一爬,就哭开了。白洁一看是娘:"哎呀,母亲!"娘儿俩泣不成声。孙亮一看,嚷道:"走开!走开!什么人敢拦住囚车?"白洁的母亲哭着说道:"长官啊!这是我儿啊!别人不知道,我儿我是知道的。他是个好人啊!你们冤屈了他!""老太太,冤不冤,咱们到昆明府再说!你快些把道路让开!闪开!"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走,两只手抓住囚车木笼子栏杆,死死抠住。过来几个差人,硬把手给掰开,把老太太推在道旁。白洁也哭,老太太也哭。就这样,车子离开了苏州。
白洁他娘回去之后,重病不起,又惊吓,又疼儿子,没几天就死了。
白洁在车上哭得昏过去了。等他明白过来,这辆囚车早已离开苏州城了。人要到了这种程度,心里再难受有什么用?白洁哭了一阵儿,就这样任人摆布,继续赶路。
孙亮领着这些人押着囚车,在头前开路,刚走出苏州就下雨了。这小雨虽然不大,但衣服全被浇透了。白洁突然明白过来,一看天下着雨,想起了母亲的事儿,他简直气满胸膛,心想:我犯了什么罪,你们就把我抓了起来?你们还讲不讲点儿理?人都有脾气,白洁这阵儿有点反常,把眼珠子一瞪,冷不丁喊了一声:"站住!"把那些当差的吓了一跳:"你什么毛病?"白洁冲着金眼鹰孙亮破口大骂:"你个老天杀的!屈死好人笑死贼!我姓白的犯法的不做,犯禁的不吃,你们凭什么抓我?"孙亮说:"白公子,跟我说这些没用!咱们到昆明,有理你跟官儿去说。我告诉你,老实点儿跟着走,免受皮肉之苦!不然的话,对你可不客气了!"白洁冷笑一声:"姓孙的,不客气,你还能怎么样?我把这一百来斤豁出去了,我他娘的不活了!"白洁是大骂不止。当差的谁也没理他,怕在道上出事;出了事,他们回到昆明就无法交代。
又往前走了一段,这雨下大了。白洁一看,身上都浇湿了,又喊了一声:"站住!别走了!"孙亮赶紧回过身来问:"白公子,怎么不走了?""姓孙的,别说我没犯法,即使犯了法,我人犯,身子可没犯!浇着我,我可不干!"孙亮一听,这小子说的不是没道理,看了看天,阴云密布,暂时还晴不了,看看这些伙计,也没有防雨的东西,想了想,就跟白洁说:"白少爷,你先别急,你挨浇,我们也照样挨浇。你看看这块儿,上不着村,下不着店,这有什么办法?你先委屈一会儿。咱们再往前走一截儿,如果有避雨的地方,咱们就避一避,行了吧?"白洁这才点了头。车子往前走了约三里多地,这雨照样哗哗下着。一看道边有一座庙,可以避雨,孙亮告诉车老板:"快!把车子赶到庙里!"到了庙前一看,是一座关帝庙。这座庙年久失修,院墙已经塌了,大门只剩半扇儿。他们推开门,把车赶到院里了。正殿两旁是东西配殿。孙亮转了一圈,觉得屋还行,避雨没问题。他叫人把囚车打开,把白洁架到东配殿,把湿衣服脱下来拧拧,弄了点儿柴禾,把火点着了,围着火烘烤衣服,带了干粮的,就吃干粮,车老板儿把车卸了,喂喂牲口,人们各自找地方休息。孙亮到了东配殿跟那两个公差说:"你们都精神点儿,啊?一会儿找人来换班儿。差事非常重要,可不许出差错!""这能有什么差错!锁链我们拿手攥着呢!"孙亮一看白洁靠着墙,闭着眼睛,昏沉沉的,也就没理他,又返回到西配殿,衣服烘了半干不干,他穿上了。他拿过酒瓶子,喝了点儿酒,脑袋往后一靠,心想:我眯一会儿吧。下雨天,人就乏困。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主要想的是这一路上平安无事,能把姓白的送到云南,也就算交了差。屈指一算,离开家乡半年多了,家里的人不定多着急呢!眼巴巴盼着我回去,我要不露面,他们就得愁死。唉!吃哪碗饭,也不那么容易呀!孙亮想到这儿,合上了眼,就打了个吨儿。睡了一会儿,他一机灵,看看左右,这些当差的都睡了,一想得找人换班儿呀!如果雨不下了,还得赶路。他背着刀,拎着花枪出来了,一看,雨还下着,比方才小多了。他信步来到东配殿,开门进屋一瞅,不禁"哟"了一声,吓得他魂不附体。只见那两个当差的东倒西歪,嘴里吐着白沫,眼睛往上翻。再找那白洁,踪迹皆无。他一想:差事要丢了,那是自己的责任,吃不了,自己就得兜着走。一瞅,这两个人是中了点穴了,他过去叭叭两掌,把穴道给破了,这俩人明白过来了。孙亮叭叭两个嘴巴子,嚷道:"犯人呢?你们两个饭桶!我怎么嘱咐你们来着?谁让你们睡觉?""头儿,我们没睡觉,就闭眼打了个脑儿。""那跟睡觉有什么区别?""可说呢!好像从后窗户进来个黑影,在我们背后一点,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孙亮往后窗瞅,窗户开着。他从后窗跳了出去,向外张望,只见前面有两个人相扶而行,其中一个是黑大个儿,另一个是白洁,顶多也就在一里多地之外。孙亮带领差人去追,追到树林里,一看,那黑大个儿正是李英,心想我玩儿命也得抓住你们。
再说白洁被黑大个儿救出去,碰见了童林。听童林一问,白洁倒先问起黑大个儿啦:"你够朋友!可你究竟是什么人?就因为我在树林里把你搭救,大堂人说你是采花贼,有十八条人命,官府正在捉拿你。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知道这是害我们娘儿俩吗?你是好人,还是坏人?"童林一听也追问道:"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李英向白洁一抱拳:"贤弟,以往对不起你!正因为我怕你受委屈,我才救你!"接着李英把自己的全部经历告诉了白洁和童林。说完了众人为之动情。
原来李英是云南昆明府人,在城里住,他爹李耀,亦名李光辉,靠保镖谋生,开了个双义镖局。就因为李光辉和一个叫陆成的人合作得很好,所以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李光辉为人厚道,在金钱上不计较;陆成是挥金如土,仗义疏财,也不计较。他俩相处多年,没红过脸。
有一天李光辉跟陆成商量,别做保镖的买卖了,做这买卖,就得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商量买几间房子,成个家,有个一男半女,好传宗接代。陆成仔细一玩味,觉得哥哥说得对,银子也有了,现在已近中年,早有个家,这心也就静了。哥儿俩决定把城里的知名人士以及帮过忙的请来,好好热闹一顿,也就行了。到了年底,李光辉让账房先生算了总账,看看挣了多少银子。他发出请帖,请了有四五百位。把大家请来,他俩还练了一套拳脚,大家是热烈鼓掌。金眼鹰孙亮特意向李光辉请教,问他练的是什么。李光辉说是"五虎断门枪"。孙亮说:"我怎么没看过?""这是家传的,概不传授外人。除了我们老李家知道,没别人。"这是闲谈,可倒成了证据了,真没料到。
过了不久,李耀和陆成开始找房子。结果在昆明府东馆外八里远的蒋家屯儿找到了一处宅子,才花了八百多两银子,重新修建得挺阔气。一宅两院,李光辉住在左院,陆成住在右院,两人走一个门,还雇了丫鬟仆人等。乔迁之喜,自不必言。哥儿俩搬进新居,安度晚年,谁知却引来无边横祸。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四十八回 李陆情深胜似弟兄 陆成习武死于非命
李光辉和陆成搬进新居,哥儿俩是非常高兴。
定居之后,开始商量着婚事儿。李光辉的意思呢,咱哥儿俩一块儿成亲,陆成是婉言拒绝。他说:"你是哥哥,您得先成亲,哪怕早半年呢,也是那么回事儿。我得在您后边。您要不先成亲,恕我不能遵命。"李光辉说:"好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这就找媒人来提亲。您说有钱什么事儿不好办?要提起李光辉和陆成来,方圆百八十里的没有不知道的。这媒婆一提亲哪,嗬,大姑娘排着队往这儿送!后来李光辉选中一家,姓蒋,是另外一个村子的。这是个大姑娘了,今年二十岁。这个人,性格善良、温存,还识文断字,家里的生活不太宽裕,特别乐意嫁给李光辉。就这么样,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过了礼,双方该走动的事情全都办完,挑良辰、择吉日,这才把蒋夫人接过门来。当然了,这个热闹劲就甭提了。
夫妻成亲以后,十分恩爱。一个是李光辉这个人性格好,脾气也温顺。夫人就更甭提。两口子不抬杠,这就好办事情。那陆成也是非常高兴。
头一年没事儿,转过年来,蒋氏夫人怀孕了,到了第二年的春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哎哟,这哥儿俩乐得真不得了啊!李光辉就给他孩子起个名儿,叫李英李世钧,也发下请柬去,大办酒席,祝贺了一番。可是李光辉一想:我娶了媳妇,连儿子都有了,我兄弟那边我得抓紧,三番五次催陆成,最后陆成这才吐了口,娶了老姜家一个女子。这人儿也不错。老姜家生活一般,所以也乐意嫁给陆成。就这样,婚事也定下来了。
中秋节那天,大办喜事儿,陆成成家,大家热闹得不得了。但是呢,这姜氏夫人成亲过了好几年也没开怀儿,这个事儿使陆成挺着急,没办法,找郎中看病吃药,又到庙里烧香许愿,忙乎得不可开交。
就在李英长到七岁的时候,没想到姜氏怀孕了。一说有了喜了,连李光辉都跟着高兴啊!就盼着这孩子快生下来。十月怀胎,孩子生下来,正好也是个小子。这孩子降生的时候,正好是"寅时",过去按时辰计算时问。就这么的,陆成找哥哥李光辉,说给孩子起个名儿得了,李光辉挺高兴,说这孩子应当叫陆寅陆晓初。"好,太好了!就按哥哥说的办!"
陆寅一降生,李英已经八岁了。这小哥俩就差着这么几年。陆成有了儿于,给家庭带来了喜悦,夫妻高兴,家庭和睦,这孩子就是大家的开心宝了。
眨眼之间,又过去八年,李英到了十六岁,陆寅到了八岁,这两家是亲密无间,跟一家人一样。要这么下去呢,也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也是合该有事儿。
自从李光辉和陆成洗手不干之后,哥俩搬到蒋家屯。虽然说不干了,他们两个的武术可没撂下,天天练功。一是强筋壮骨;能够多活几年;另一方面,哥儿俩有准备,你知保镖这几年得罪谁了?尤其是干了十几年镖局子的生涯,手里头颇有积蓄,你知道谁想着要抢自己?怎么办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所以哥儿俩这武功没撂下,二更天就练。尤其是李光辉,那练得是更起劲儿,把练功视为生命。
就为了练功,李光辉还格外拨出点银子,在大后院修了五间练功房,里头砂口袋、石礅子、铁锁、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刃样样俱全,他是一天不落地练。陆成也练,比较而言赶不上李光辉。有时候闲着没事儿呢,哥儿俩沏壶水,坐到一块儿也讨论枪棒和拳脚。李光辉不明白的向陆成请教,陆成不懂的,就问李光辉。因为他们交情特别深,没有隐瞒之心,而且有什么就说什么。但是陆成光忙于自己家的事儿,有时候他不练功,李光辉坚持不断。
有这么一天,李光辉到后边练功去了,告诉门上的家人:"如果有人找我,你就说我不在,别耽误我练功。"家人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门洞了。李光辉到了练功房,把门倒带上,把衣服脱掉,在里边练功。这事情说来也巧,时间不大,陆成从街上回来了,进门就问:"我大哥呢?""在后边练功呢。""嗬,大热的天儿,又练上了。我去看看。"要按往常哪,他先回自己的家,看看夫人,瞅瞅孩子。今儿个一高兴,他没回家,直接就奔练功房来了。
来到外头,他把门推开一看,就是一愣。愣什么呢?他就发现这屋里正中央,房上吊着个大竹圈儿,这竹圈儿有两个人手拉手那么大个方圆。竹圈上尽环子,共是三十六个铁环儿,每个环子上头拴着根绳儿。这三十六根绳的下面,有皮套、铁叉子,上面插着三十六把刀,刀尖朝里,刀把朝外,都是牛纹尖刀,磨得锋芒利刃。这个人呢,站在正中央,把这三十六把刀都悠起来,就像人打秋千似的。这一悠到外头,它还回来,悠的劲儿大,它回来的劲儿也大。
就见李光辉满头大汗,站在正中央,闪、转、腾、挪,躲闪这三十六把飞刀的进攻。这种功夫,陆成光听说过,不知是李光辉练的。今儿一看心里就不痛快,心说:你看大哥,咱哥儿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平时没短了谈论武术,你也没跟我说过练这种功夫,怎么还跟我耍心眼儿,背着我不知道你偷着下功夫?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咱哥儿俩还能翻脸吗?难道说我还能坏你的事儿吗?他就多了心了。可李光辉偷眼一看,陆成来了。因为哥儿俩不见外,所以呢,先练功,后谈话,一直把这功夫练完了,把三十六把飞刀都稳住,然后一哈腰从底下钻出来,一边擦汗,一边和陆成打招呼:"兄弟,让你久等了。我光顾练功,也没让你坐下。""大哥,咱哥儿俩有什么说的!坐着、站着,不一样吗?"说话间,哥儿俩就到了院里头。
这陆成就不走了:"大哥,你可不对呀。""怎么,兄弟?哥哥哪儿错了?""你看你,你练这种功夫,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呢?有这种事咱俩一块儿练哪,你看你还背着我。"李光辉闻听,笑了:"贤弟呀,你想错了!哥哥我什么事情瞒你呀?我有多少钱,家里有什么事儿,都没瞒过你,甚至我这条命,我都在所不惜,练个功我能背着你吗?""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哎呀,兄弟,要问起来你可别挑理啊!""那就说,今儿非弄清楚不可,要不我心里怪别扭的。""好,快人快语说出来痛快,免得咱哥儿俩发生隔阂。我没告诉你的原因呢,练这种功夫可危险了。刚才你看见了吧,一个人站在中央,手无寸铁,三十六把刀全悠起来,往正中央集中,全靠这个人的眼力,身法讲究闪、转、腾、挪、缩、小、绵、软,这八个字要练不到家,这功夫练不了。这就好像一个人在外头,赤手空拳遇上三十六个人拎着刀,向你进攻,你怎么办?你要不下这苦功,到时候你这命就没了。要练这种功夫呢,就能够逢凶化吉。你这个人性子急,有时候毛手毛脚的,所以我没敢跟你说。我要跟你一说,你到时候一练,倘若有个三长两短,责任是否在哥哥我的身上啊?我这一说,你明白没有?""啊,是这么回事儿!"陆成一笑,没解释,这心里头更不痛快了,心说话:大哥,咱俩谁跟谁呀?谁有多大能耐,蹿多高,蹦多远,你还不清楚吗?就拿我陆成来说,比你李光辉也不差什么,只是你是哥哥,我是兄弟,有些事我得把你推到前边去。要讲究练这种功夫,我就不行吗?我就比你次?你能练,我就练不了?你还值得背着我,像话吗?看来呀,我哥哥有点瞧不起我,说我是个窝囊饭桶,不过词儿是没这么说。陆成心里这么想的。
您看这不,李光辉问他听明白了没有,他说"嗯、呵、是,明白了",实质上没明白,心里这劲儿别不过来。哥儿俩到了前厅,吃点东西,喝点水,就把方才那事儿扔到一边儿去了。
可李光辉呢,还接茬儿说:"兄弟,如果你要喜欢练呢,可以。你明儿择个时间吧,我领你到后边,开始我教给你,这玩儿有门路,一开始的时候不能搁刀。你没看到那墙上吗?挂着三十六个砂子口袋,那口袋分量还不一样,有装二斤铁砂的,有装六斤的,还有八斤的,最沉的有十二斤的。开始的时候呢,也别挂这砂袋子,挂棉花团儿。我那墙角有棉花包,棉花团都现成的,练的时候呢,挂三十六个棉花团儿,你在正中练。开始呵,悠一个,悠你对面儿那个,悠出去,它回来,啪把它拨出去,利用这个空隙,再把第二个悠起来。至于悠哪个,你看哪个方便悠哪个。最后呢,你把三十六个全都悠起来。悠圆了,你在里边躲闪。这就好像几十个人向你动拳脚,看你怎么个躲法儿。这样有个最大的好处,即使没躲开,嘭!它打了你一下,棉花,那怕什么的?也没有危险,还不能受伤。多咱把这棉花你练熟了再挂重的,最后再挂最重的。比如说十二斤那大砂子口袋,悠起来有多大的分量,打到身上不轻啊!不注意,会打得骨断筋折。把这砂子口袋练得差不多啦,最后再练刀。不过你可记住,开始上这刀子的时候,不能上三十六把,哎,先上两把,然后上四把,逐渐地往上增加,多咱练熟了,多咱增加到三十六把。这轻易地要一开始上上,谁也受不了呵!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不怕千朝会,就怕一朝熟,熟了,什么都没关系;不会,趁早别冒这险。"李光辉推心置腹,都跟他讲了。陆成在这儿听着,不住地点头,然后又提点儿别的事儿,该吃晚饭了,就这样,陆成回自个儿家吃饭去了,这茬儿呢就算接过去了。李光辉觉着没什么,这算什么,我都跟你解释清了。陆成不行呵!他心里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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