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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童林传》

_35 单田芳(现代)
"老朽包纯宇!"
"我说老包头,捆着你的,放着我们的,骑驴看唱本儿,咱走着瞧。你看,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战也不为晚,等明儿个我接你!"
张方说完跟童林一商议,这才收兵。大家回到胜家庄,最痛心的是金元的死。在大佛寺,众人不能哭,回到胜家庄就放声恸哭,全体举哀。童林接着金老剑客的遗嘱,准备把他的尸体运回北京,可这个事儿叫谁去呢?海川跟张方和年大人一商议,做了安排。让董化一、张洪钧拿上信二次赶奔昆仑山空空寺聘请袁大化,无论如何也得把他请来,不然咱是准败无疑。齐智亲自给师兄写了信,把挨打的经过也说了。董化一、张洪钧马上起身,赶奔昆仑山。童林把这一路安排好,又商议谁去送金老剑客的事儿,左思右想没有合适的人。
张方一看说:"师叔,把这个事儿交给我吧!我回北京去一趟。"
童林一想,张方主意多,办事面面俱到,非他不可,便点头同意。张方带着洪玉尔、牛儿小子、虎儿小子、孔秀、杨小香、杨小翠、夏九龄、司马良一共哥们儿九个,年大人和童林各写了一封信,凡是京里有事儿的,全都交给了张方。张方一一记在心内,把老洒海的尸体装在灵柩之内,套了两辆大车,带了十个当兵的,两个车老板儿,第二天就起了身。童林在胜家庄主持一切事宜,这个擂是没法儿打了,只好免战牌高悬,等候袁大化到来。
按下旁人不说,单表病太岁张方弟兄九人护送车辆,离开四川直奔北京,这一天来到山西大同府。张方一想,一路上太辛苦了,好容易到了保险的地方,在大同府吃点儿好东西,洗洗澡,睡足了觉再继续赶路。他把这想法儿跟那几个人一说,小弟兄们全都同意。到了大同府的东门,张方晃着夹扁头走过去:
"哎,二位辛苦啦!"
把门的门军一看来了一伙人,还赶着两辆车,车上拉着棺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问张方;
"你有事儿吗?"
"二位,请问贵姓?"
"免贵,姓王,我们是亲哥俩,王大、王二。"
"噢!我说王氏弟兄,烦你们一位到知府衙门给打个招呼。你就说,奉旨钦差年大人手下的办差官张方奉命回京办事,从贵府通过,请知府为我们安排食宿,提供方便。"
"好好好!要这么说,我到里边去送信,说不定我们知府大人还亲自来迎接各位上差,请各位稍候。"
这门军挺好,搬了几条长凳,让他们弟兄们坐下。张方他们在这儿歇着,等候知府的安排,一直等到晌午,那姓王的回来了:
"回各位上差的话!知府大人身体不爽,正找郎中给看病,所以我等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着,实在是对不住各位。"
张方一听算了,既然知府闹病,那我们就自己去呗!张方让大伙儿站起来,谢过守门的王氏弟兄,赶奔城里。这大同府可不小啊!三街六市,买卖兴隆,大街之上车水马龙。张方打听府衙,有人指点方向,他们直接来到知府衙门的外面。张方一看,这座府衙真挺气派。门前的照壁能有五丈多长,两丈多高,青砖堆成,磨砖对缝,上头画的是青天捧日。往府衙的门前一看,站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兵,还有一个挎腰刀的,来回直遛达。不用问,这是值日的军官。张方叫把车停住,他过来打招呼:
"哎!各位辛苦啦!"挎腰刀的这个小子是知府衙门里的保镖,姓葛叫葛亮,三十多岁,瞪着两只狼眼,比秃尾巴狗还狠。他看了看张方,满脸的瞧不起,把嘴一撇,脖儿一仰:
"哎,往后点儿,往后点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堂堂的府衙,执法办公的地方。你往前凑什么,你是谁?"
张方一看,真是阎王好见,小鬼儿难说话啊!病太岁把火往下压了压:"啊!我说这位老爷贵姓?"
"姓葛,就管我叫葛大爷吧!"
"我说葛大爷,请问知府大人在吗?"
"在呀!你问我们知府干什么?"
"哎!葛大爷,你有所不知,我们是从四川成都府来的,我叫张方,他们都是我的小弟兄。我们奉了钦差年大人所差,回北京护送灵柩,今天从贵府经过。一路之上人困马乏,打算求贵府行个方便,安排食宿。见你们大人就是为了此事。"
"你们既是钦差大人派来的,得有个证件吧!就凭你嘴这么一说,谁能相信!"
"有有有!"张方从怀里把金牌拿出来了。这面金牌是康熙皇帝赐给年羮尧的,年大人为了张方路上方便,就借给他了,拿着这金牌是通行无阻。张方认为,这金牌一现,姓葛的马上就得跪倒磕头。因为这面金牌是皇上的,代天巡狩,如朕亲临哪!
姓葛的一伸手接过金牌看了看,嘴撇着:"这他娘的就是金牌吗?"
张方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一遍怎么样?我说这他娘的就是金牌吗?"
没等他把话说完,张方啪地就是一个嘴巴子,把葛亮从台阶上揍到台阶下头,顿时鲜血顺着嘴角就淌下来了。葛亮这小子从地下一翻身起来:
"好小子,你敢打国家的官人!"
他往上一冲,打算跟张方拼命。张方扭回头来,冲牛儿小子一使眼色:"过来,把他收拾了。"
"哎!来啦!"
牛儿小子一听打仗比吃蜜还甜,过来一把把葛亮抓住,举过头顶。知府衙门前面有一对石头狮子,他拿着葛亮的脑瓜和石头狮子碰,叭!顿时碰了个万朵桃花开。门军一看,可了不得了,撒腿给知府去报信儿。
山西大同府的知府姓李叫李满仓,你别看他官儿不大,后台可挺硬,他父亲就是当朝的太师李荣。他有个姐姐叫李玉环,被康熙皇帝选入后官,身为贵人,非常受宠,在皇上面前说一不二。就这样,李满仓成了皇亲国舅,在山西大同府一呆,真好比海外的天子一般。督府大员他也没看在眼内,每天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其实他根本没病,此刻正在后花亭搂着一班歌妓玩乐。报事的人壮着胆子跑到李满仓面前:
"报、报、报,报知府大人,可了不得啦!"
李满仓看了看:"什么事儿?急毛子喊叫的。"
"回大人,门前来了伙儿人,自称是钦差年大人的部下,奉了年大人所差,押着一具尸体要回北京,从咱们大同府路过,让咱们提供方便,安排食宿。葛亮葛教师今天当班,跟他们言语不和,被他们给摔死了。"
"啊!你待怎讲?"
"葛亮葛教师死啦!"
李满仓火往上撞,把歌妓们叱退,吩咐一声击鼓升堂。堂鼓一响,李满堂全身官服外坐公位,八班六房参拜已毕分立两厢。李满仓把桌子一拍:
"来呀!把门前闹事之人给我带上大堂,四门紧闭,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有人通知守备衙门,出动三百名官兵,把四个城门全关闭,大街上也戒严了。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关门闭户全都躲到家里。李满仓安排之后,在这儿等着,三班衙役,八班六房,二三十个人冲到门前,一看尸体在那儿,遍地都是花红脑浆,果然有一辆车,有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小个儿,夹扁头小眼睛,毫不在乎。
班头往前紧走几步用手一指:"哎!你就是杀人凶手吗?知府大人升堂,叫你上面回话,走!"
不容分说,连车老板儿都给带到大堂上了。张方心里有底,毫不在乎,像逛市场似的,晃着脑袋来到大堂之上。往正中一看,这官儿头戴红顶子,四开气儿的袍子,脖项下挂着朝珠,马蹄袖,小黄白净子脸,尖下颏儿,这年纪不到二十岁。这么年轻幼小,居然做了四品皇堂。张方上来,丁字步一站,立而不跪。
李满仓把桌子一拍:"嘟!胆大的狂徒,叫什么名字?你们是哪儿来的?竟敢大闹府衙,摔死我的教师。你们可知道犯了什么罪?"
张方一笑:"我说,我打听打听,贵府贵姓?"
"本府姓李,双名满仓。"
"噢!你叫李满仓啊!我看你这仓没满,到什么时候也满不了。"
"嘟!竟敢侮辱本官,这还了得,掌嘴四十!"
衙役闯上来,拎着毛竹大板就想下手。张方把眼珠子一瞪:"呆着!后退!我看你们哪个敢动手!我说李满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你们是谁?"
"在下姓张,我叫张方。后边这几位是牛儿小子、虎儿小子、张旺、孔秀、夏九龄、司马良、洪玉尔、杨小青、杨小翠。我们乃是震八方紫面昆仑侠三品随行官童林的徒弟!奉旨钦差年大人手下的办差官。此次,我们奉年大人所差回北京办事儿,从贵府路过,打算求知府大人提供个方便。没想到你这小小的知府,架子可不小。门军送信儿你不见,我们自己找到知府衙门,那姓葛的百般刁难,实在无理。这还不说,他竟敢侮辱圣上的金牌,故此我们才把他摔死!"
"你说什么,什么金牌?"
张方把金牌掏出来,往上一举:"你来看!"
这面金牌乃是赤金打造,正面四个字是:如朕亲临;后面四个字是:代天巡狩。左面是汉文,右面是满文。拴着红色的穗头,金光闪闪。李满仓一看就傻眼了。别看李满仓糊里八涂的,他可不糊涂。他知道这面金牌代表皇帝陛下,吓得他魂不附体,急忙跪下,口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接驾!"
张方点点头,一看这还不错。等李满仓施完了礼,这才让张方众人落座。等大伙儿坐好了,张方问知府:
"怎么的,葛亮一案,贵府打算怎么处治?让我们抵命,还是充军?"
"不不不!上差您说错了。那葛亮蔑视圣上,理应处死,他是罪有应得。各位上差,下官身体有点儿不舒服,正请郎中看病,不知各位上差大驾光临,实在是罪该万死!请各位上差多多原谅。既然让我提供方便,我知府衙门的左侧有一所馆驿,那里面吃喝方便,请各位上差委屈委屈就住到那儿吧!"
"这还差不多!贵府,我们前来叨扰,深感不安。不过,你好也罢,坏也罢,我们回去可以上复钦差年大人。"
"不不不!求各位上差在年大人面前多给我美言几句,我这次是实在不对。"
李满仓是国家四品皇堂,当地的大吏,一矗认错,张方就不好说别的了。跟知府闲谈几句,由知府亲自陪送到馆驿安歇。张方命人把老洒海的棺椁停放在空房之中。小弟兄们脱衣大睡。在大同府饱饱儿地吃了几顿,好好儿地睡了几天,这才解除了连日的疲劳。等临走之前,李满仓亲自送行,在账房支出二百两银子给做川资路费。张方一想,这小子的钱决不是好来的,二百两银子太少点儿了。他看了一眼:
"我说知府大人,清官骑瘦马呀,您可够清苦的了。这二百两银子是让我们哥儿几个吃面条还是喝茶?"
"噢!是是是。来呀,再支二百两。"
张方晃了晃脑袋:"不行!我们在这儿住了几天,觉得身子不那么好,各位小弟兄需要营养营养。请贵府再回回手吧!"
"哎!好好好!"
叫张方把这个李满仓制得服服贴贴,最后乖乖儿地拿出纹银两千两,张方这才满意。心说,这笔银子我们也不花,救济穷人也不错。他们这才离开大同府。他们走后,李满仓气得牙根儿都长了,连夜写了封信,给他的父亲太师李荣,说明所有的经过,要求他父亲在京里想方设法给他出气。
按下李满仓不说,单表张方离开山西大同府,一路之上饥餐渴饮,日行夜住,好不容易进了永定门。他们先赶奔牛街清真寺,让人到里边儿一送信儿,铁木真、鼓上飞仙丁瑞龙师兄弟接出来了。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瞅大车上拉着一口棺材,问张方:
"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哎哟,二位别提啦!老洒海命丧三庄擂,我们奉命把他老人家的尸体送回来了。"
铁木真、丁瑞龙顿时人事不省,大清真寺也乱套了。等他们哥俩明白过来,哭着把棺材抬到里面,至于怎么安排,就不必细说了。铁木真、丁瑞龙把张方小哥儿们接到里边详细一问,张方掉着眼泪把经过讲述了一遍。两个人闻听,心如刀搅,咬牙切齿恨上了包纯宇:如果这老家伙不死,早晚必要报仇!张方他们把这事儿办完了,赶奔童林的家。到了北京能不去师父家吗?因为童林走的时候就有交待。小弟兄先买了八彩礼物,来到童府,把门砸开,二爷童森一看:
"哎哟,张方,你们都回来啦?我哥哥呢?"
"二叔!我师叔忙得要命,脚打后脑勺,哪能回得来!"
"他现在怎么样?"
"一切全好,有话咱屋里说吧!"
二爷童森把大伙儿接进去,领着大伙儿到内宅见着童老爹和童老夫人,大家跪倒在地,一瞅老爷子红光满面,老太太腰板儿不塌。施完了礼,童老爹挨个儿看了看:
"你们都挺好的?"
"挺好啊,托您的福!"
"我儿童林怎么样?"
"哎,更好啦。不过我师叔太忙,里里外外一把手,千斤重担压在肩,一天连饭都吃不好!"
"唉!"童老爹长叹一声,"张方,咱们都是自己人,我无话不谈,我不愿你师叔吃这碗饭,我愿意他回家种地。春种秋收,多好啊!一日三餐,吃也香甜,睡也安然。头上没有功名,不必担心;肩头没有担子,轻松愉快。做个善良守本分的庄户人多好!可是你师叔总觉着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始终就拔不出腿来哟!你说他出门在外,整天跟刀枪打交道,俺们老两口子能不惦记吗?"
"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师叔是长寿星,跟我似的,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不会有事儿,他身子骨也硬实。另外,临来之时,我师叔说得明白,查办完四川,奏凯还京,他就辞官不做,跟您回家种地去。"
"他是这么说的吗?"
"一点儿都不假!不但他,我们哥儿几个也那样,到时候帮着您种地,您看好不好?"
"好,还是庄户人家好。起码平安无事,也不得罪人。童森,快买酒买肉,招待他们。"
这些小弟兄到这儿就到家了,大伙儿一点儿也不受拘束,该干什么干什么。杨小香、杨小翠虽然头一次来,看到小弟兄们如此,他们也轻松了不少。陪着爷爷奶奶和二叔说了一阵话,大家把住处安排好,当天住在家里。第二天吃完饭,小弟兄聚齐,赶奔雍亲王府。
简短捷说,到了雍亲王府,见到了雍亲王胤禛。胤禛一看他们回来,十分高兴,让进内书房。小弟兄们跪倒施礼,先给王爷磕了头,然后就环坐在胤禛左右。雍亲王详细打听前敌的情况,张方等把这一年的经过一点儿不漏,全说了。雍亲王不住地点头,有时候乐,有时候皱眉,真替大伙儿担心。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
"唉!不容易呀,难为海川怎么过来的!难为你们大家为朝廷出力。一旦奏凯还朝,我一定在天子面前重重保举你等。"
说着话,张方把童林的信献上去。雍亲王展开信一看,童林具体没说什么,就是说雍亲王给他的信看过了,一定照办。雍亲王挺满意,把这封信就烧了。然后说:
"张方!现下当今天子龙体欠佳,每日有御医给调治,我每天进宫去给皇父问安,这不,又到时候了,我不陪着你们啦。你们好不容易回京,多住几天,恢复恢复身子,再去不晚。没钱说话,我叫账房给你们支。"
"我们随身都带着银子呢。您日理万机,身子忙,跟我们不一样。我们随便溜达,等哪天走,再跟您辞行!"
胤禛也不客气,张方众人告辞回到童府。一住就是三四天。大伙儿久在战场,这次回到北京,觉得什么地方都新鲜,简直是看不够。尤其是杨小香、杨小翠,初次进京,看着什么都好,哥俩每天上街溜达。张方不爱溜达,不乐意跟这帮人在一起,各干各的事儿。张方这一天自己上了街,到了前门大街大栅栏珠宝市热闹的地方。抬头一看,离着前门不远,新开了一座大茶楼叫天竹楼,正好在大街上,油漆彩画,光彩夺目,一股茶味儿飘出多远来。张方觉得嗓子有点儿干渴,心说,进天竹楼喝壶水。进屋一看,他傻眼儿了。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高朋满座,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张方一皱眉,看来这水是喝不上了。转身刚想走,掌柜的跟伙计接出来了:
"大爷留步,您想喝水吗?大爷您包涵,自从小号开张以来,天天这样,来早的有座儿,来晚的就没座儿。这样吧,岂不能让您白来。您看,这是柜台,您委屈点儿就在这喝吧!"
张方一看,门口就是柜台,红油漆的大柜台锃明刷亮,跟镜子面儿一样。张方觉得这地方比里面还强,因此点了点头。掌柜的给搬来一把太师椅,亲自给垫上厚厚的垫子。张方往这儿一坐,鸭子腿儿一拧,胳膊搭在柜台上,往门口瞅着街景,觉得真好。时间不长,伙计把茶端来,摆上黑瓜籽儿、白瓜籽儿、花生、糖果四个小碟儿。张方满了一杯茶,提鼻子一闻,真好,茶味儿挺香。怪不得人家这买卖这么兴隆呢,真是真材实料,童叟无欺呀!张方一口气喝了两碗,伙计又把水给兑上。张方嗑着瓜籽儿,脑袋里头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胜家庄,一会儿想到三庄擂,这心里还真着急。心说,再过两天得走,以免年大人和我童师叔担心。现在不是玩儿的时候,等奏凯班师,再玩儿也不晚。张方想着,往门前一看,来了个老头。就见这个老者拄着拐杖,宽脑门儿,尖下额儿,白胡子,腰板儿不塌,透着精神,不过眼窝深陷,脸上灰蒙蒙的有一层病色。头上戴着八块瓦的帽子,红疙瘩顶,身穿缎子坎肩儿,下头是长袍儿,坎肩上绣着杭州十六景,大手指头上戴着翡翠的扳指。一看就是个有身份的老者。这老头到了天竹楼门前,往左右看看,一皱眉转身要走。可能他看着没地方。
掌柜的跟伙计接出来了:"哎,老爷子留步,您要喝水吗?"
"噢,要喝水啊!有地方吗?"
"老爷子,请您包涵,没地方。不过,您看这柜台,这地方挺宽绰,您要能委屈委屈,就在这地方坐一会儿。一会儿有了座儿,我们再给您挪。"
"嗯,这地方挺眼亮,可以。"
就这样,掌柜的搬来把椅子,老头坐下了。张方这眼睛就不离开老头了,怎么瞅怎么得劲。心里头就瞎猜,这老头是大买卖人,大掌柜,大东家;要不家里就是当官儿的,岁数大了不干啦:要不就是百万富翁。他心里瞎捉摸。正在这时候,伙计把水给沏上了。
老者一摆手:"不不不!伙计,你这儿的茶叶我不要,我自带茶叶。"
老头一伸手从腰里拿出个茶叶盒儿来,倒了点茶叶搁到空壶里头,伙计去沏水。把这壶水端上来后,张方提鼻子一闻,太香啦!心说,这老头的茶叶拿什么炮制的?怎么这么香!再比自己这壶茶,成了白菜叶子了。就见老头满了一杯,那茶水碧绿。老者一边看着街景,一边儿品茶。张方这坏水儿就冒上来了:
"我说老爷子,辛苦啦!"
老者扭项回头看看张方:"啊!年轻人,有事吗?"
"请问老爷子高寿?"
"六十挂零啦。"
"哎哟,您可真不显老。看您这样儿,也就是四十八九岁,三十六七岁,二十啷当岁!"
张方打算捧捧这老头,一番话把老者逗乐了:"哈哈哈!年轻人,别开玩笑。老就是老了,怎么能那么年轻呢!"
"总而言之,老爷子,您可一点儿都不显老。哎,老爷子,喝我这个,我这刚下色儿。"
张方说着把自己的茶壶往人家面前一推。这老者当然也得让一让:
"年轻人,我这儿刚沏上,如果你不嫌弃,你就喝我的。"
"是吗,正好儿。"张方的用意就想喝人家的,他把自己这碗水泼出去,倒了人家的一碗水。张方一喝,这茶真好:"老爷子,您这茶叫什么名儿?"
"我也不知道,都是儿女给我买的,谁知道是什么?"
"哎哟,这茶叶可真不错。喝到嘴里头那么好受,肚子里头那么舒服,甭提多美啦!"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二二回 天竹楼巧遇康熙 六公子逞凶丧命
话说病太岁张方在北京前门外天竹楼茶馆儿遇上个老者,这老头喝的这壶水打鼻儿香,与众不同。张方占便宜,跟老头套近乎,边谈边喝,把人家这壶茶都灌进他肚里去了。这老头毫不在乎,一看水没色儿了,把伙计叫过来,重新放了茶叶,又泡了一壶。张方就问:
"老爷子,您在哪行发财?"
"嗨嗨嗨!你看呢?"
"我看您准是个大买卖人。"
"说的对,我家确实是开买卖的。"
"您开的是什么买卖?"
"你看呢?"
张方一听,这老头真有意思,我问他,他尽问我。就在这时候,天竹楼门前一阵大乱,闯进八九个人来,一个个横眉立目,有的手里拿着铁球,有的端着鸟笼子,为首的这个家伙,是个黑大个儿,看样子有三十岁上下,黑灿灿的脸膛,大饼子脸,浓眉毛,蛤蟆眼,大鹰钩鼻子,菱角嘴,满嘴黄板儿牙,帽子扣到后脑勺上,大辫子在脖子上盘着,钮襻儿不系露着胸脯,绛紫色的皮肤,一拃长的护心毛。这小子挽着袖面儿,戴着扳指,一瞅就是个无赖。这家伙进了天竹楼,往这儿看看,往那儿看看:
"噢!高朋满座啊!掌柜的可发了财啦。真是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呀!"
掌柜的急忙迎上来:"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刘四爷。四爷您好!"
"少他妈跟我来这一套!爷渴啦想喝口水,给我找个地方!"
"是!我说四爷,实在是对不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小号刚一开门儿,人就满啦,实在是没地方儿!"
"放屁!今天找不着地方儿我砸了你的茶楼!"
"对对对!哪能呢!小号还求四爷关照,我的买卖跟您的不一样吗?您要把我买卖砸了,您能不心疼?再说我全家二十几口,全凭这买卖活着呢,您就忍心把我的饭碗打了?"
"去去去!少他娘耍贫嘴套近乎。我要喝水怎么办?"
"哎!这样吧四爷,就柜台闲着,您就坐我那个座儿。这还风凉,地势还高,您就将就着喝点儿,等楼上有了雅座儿,我一定把您请上去。伙计,沏水!"
掌柜的尽说拜年话,这位刘四爷没有办法,这才来到柜台,坐到掌柜的那把椅子上。这把椅子就跟张方和那个老者对面儿,他大大咧咧往这儿一坐,他身后那些打手背着手,挺着胸膛往这一站。那个老者品着茶,用眼角扫了他们一眼,没做理会,仍然闷头喝自己的水。张方心中暗想,这北京乃是天子脚下,皇城四门,什么样儿的人都有。就拿这位来说,甭问是个混混儿,本地的地头蛇。不然的话,掌柜的能这么怕他!心说,我是有事儿,没事儿,我非揍这小子一顿不可。这时候,掌柜的把水给沏上来了:
"四爷,您喝吧!多给您搁了个叶儿,准保可口!"
说着话掌柜的满满地给倒了一碗。这小子端起来喝了一口,把碗放到桌子上,提鼻子一闻:
"掌柜的,你这儿的茶叶分几等?"
"分五等。"
"我这是几等?"
"您这是上等的。"
"不对吧?怎么没有那老头的香呢?"
"啊!是这么回事儿。小号的茶叶,您喝的这就是最上等的了。那老爷子喝的茶叶是人家自己带来的,是什么茶,我就不清楚了。"
"噢!我明白啦!"这个刘四也不客气,伸手把老头的壶端过来,掀开壶盖儿看看,然后又闻闻:"嗯,是比我那个强。好啦,我就喝这一壶吧!"
那老者一看,心中不满:"我说这位,你也太不讲道理啦。这壶水是我的,茶叶是我自个儿带来的,你怎么就随便喝呀?你征求我的同意了吗!"
这刘四把眼珠子一瞪:"他娘的,喝你的水怎么着?四爷喝你的水,是赏给你的脸。不然的话,你请我我也不喝。老家伙你找死!"
老者一听脸涨得通红,用手一指:"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蛮横不讲理?天子脚下,有砖有瓦,有王法,你这么横行,难道就不怕王法不成?"
"老家伙,大概念过几天书吧?张嘴王法,闭嘴王法,王法算个屁!哪个守法啦?也慢说是我,就是朝郎驸马,八旗大员,满汉官员,哪个守法啦?别在我面前信口雌黄。老家伙,再不乐意,今天我可给你梳梳皮子!"
这老头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给你梳梳皮子,揍你一顿!"
老头也急了,往前一凑:"你敢打我不成?"
"我打你怎么的!"
这家伙抡起大巴掌就要揍这老头,张方在这儿能看着不管吗!张方急忙把他的手拦住:
"等等!我说老爷子,气大伤身。您这么大岁数,气个好歹儿的可犯不上。您坐这儿,我给你管这个事儿。"他往栏柜上一趴,脸对脸跟这刘四辩理:"朋友,哪行发财?"
刘四一瞅,面前坐个夹扁头,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掐巴掐巴不够一碟子,摁巴摁巴不够一碗,其貌不扬,嗓音发尖。他看了看说:
"你是什么东西?你要管大爷的闲事吗?"
"你说错了。我姓祖叫祖宗,专管我孙子的事儿。"
"好小子,你敢骂人!"
"我是赶车的出身,专会骂牲口,没骂过人!"
"好小子!"
刘四刚要站起来动手,张方一捺他:"等等!我说姓刘的,公共场合,咱们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你瞅,这门口可挺宽绰。有种,咱们到门口比划,怎么样?"
"门口我还怕你不成!"这刘四气冲冲站起来,转过栏柜来到天竹楼门前,后边那几个打手也跟着出来了。
张方乐乐呵呵跟那老头说:"老爷子,您喝水,别生气,您看个热闹。"
老头挺担心,把张方拉住:"年轻人,你看他们人多势众,身材高大,肯定有把力气,你一个人哪行啊!双拳难敌四手,你别管了,别为我的事儿吃亏。"
"哎!老爷子,您说错了。您是交朋友的人,咱初次见面,您就挺大方,让我喝您的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对我不错,我也得够意思。今儿他们想欺负您,我能答应吗?另外,您放心,别看他们人多势众,攒鸡毛凑撢子,在您眼里头怪吓人的,在我眼里头狗屁不是!您就瞧好吧!"张方说完,嘻皮笑脸,轻松自在地走出天竹楼,来在刘四面前,丁字步往这儿一站:"大个子,我出来啦,你打算怎么办?咱今儿个是文打呀还是武斗?"
"小兔崽子,今儿个我剥了你的皮!"
他冲左右一点手,那些打手就上来了。上来四个围住张方,抡拳就打。他们哪知道张方的厉害!病太岁久经大敌,尽跟成了名的侠剑伸手,要说打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再看张方上边是拳,下边是腿,叮当五四,三下五除二,把这四个全揍趴下了。你再看这四位,一个乌眼青,一个肚子疼,一个脑袋歪,另外一个趴在地上直叫娘,把骨盆给踢折了。
"小辈,你他娘还会两下子,四爷我要你的命!"
刘四往上一纵,探掌就砸,跟张方战在一处。其实这刘四也不怎么的,欺负老百姓行,要跟张方比,差得多了。张方使了个黑狗钻裆,咕嗵一声,把他弄了个跟头。刘四刚起来,张方使了个扫堂腿,又把他撂了个跟头。一口气儿让张方摔了他七十二个跟头。刘四给摔得起不来了。张方把脚一抬,踩在刘四后背上,拧住他一只胳膊,抓住他的辫子。
"哎哟,疼死我啦,好汉留情!"
这时候那门口的人就围满了。过路的行人,吃茶的老客,大人孩子,足有上千口子。
张方拧着他的胳膊问:"小子,你到底儿叫什么名儿?"
"小人姓刘,我叫刘春满。因为我们哥儿四个我行四,所以大伙儿都管我叫刘四。"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太师府里的教师。"
"哪个大师府里的?"
"就是李荣李老太师。"
"噢!怪不得你小子这么狠,闹了半天你后台挺硬。李荣是你的后台,你仗着太师就横行霸道。今天遇上吃生米儿的了,我也不管你是太师还是皇上的二大爷,他娘的不讲理就不行!我说刘四,你打算怎么办?"
"好汉爷爷,知错必改,下回我再也不敢啦!"
"下回是下回,这回呢?我给你摆两条道,一,我把你打死,我给你抵命去,这是死路一条,你愿意吗?"
"不不不!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不愿意死。"
"不愿意死,行。第二条是认罚。这么办吧!今天你把那老头给吓着了,你一折腾,不少人喝茶都没给钱,天竹楼掌柜的也赔钱了,大伙儿也吓出了病,有好几个老头都动不了地方了。因此,你包赔一千两银子。"
"啊!一千两?"
"怎么?嫌多吗?"
"不多,不多!我砸锅卖铁也还这一千两。"
"咱们再约会个地方,前门外有个大饭馆子叫宴宾楼,知道不?明天早晨吃罢饭,爷我就在宴宾楼等你,你小子把这一千两银子给我送去。另外,还有那位老爷子,就是你喝人家水的那位,他也去。三头对面,你把银子给了那老头,赔礼道歉,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我可告诉你,你要不露面儿或者仰仗太师府的势力,不把钱给送去,我可追到太师府,钻到耗子洞我也把你抠出来。你记住,我一恼,连你们太师爷一块儿揍。懂不懂?"
"懂懂懂!您撒手,我的胳膊!"
这时候,喝水的那老头也出来了,对张方说:"壮士,撒手吧!"
张方挺听话,一撒手,刘四才站起来:"老爷子,我对不起您,我刚才喝了几杯酒,仗着酒劲儿,不说人话,不办人事儿,老爷子您千万原谅!"
老头点了点头:"行啊!不过刚才这位给居中调停说得很有道理,你必须包赔一千两银子,明天送宴宾楼,我们在那儿等你,不见不散。这位说的一点儿不假,你要不露面儿,仰仗太师的势力不还钱,这位壮士可找到太师府去,即使他不找去,我也得找去,我跟你没个完!记住没有?"
"记住啦,记住啦!"
张方踹了他一脚:"滚!"这刘四狼狈逃窜,像夹尾巴狗似地领着人走了。老百姓这个乐呀!人们为什么这么乐呢?这刘四太不是东西了。在前门外一贯横行,见吃要吃,见喝要喝,见着少妇长女,他就调戏;到了买卖家,见什么好就拿,谁也不敢管他要钱,要钱他把眼珠子一瞪就揍你。你想告官府,人家是太师府的教师,根本不好使。因此老百姓把他恨透了。今天叫张方这顿饱揍,心里解恨出气,所以才这么高兴。等刘四走了之后,张方跟那个老头又回到茶楼,把掌柜的叫过来,张方会账:
"今儿这茶钱我给。老爷子,我请客!"
"不不!年轻人,你今天帮了我的忙,应当我请客。"
这老头说着话从身上掏出一块金子来,这块金子有小拇指头肚大,往栏柜上一放:"掌柜的,茶钱!"
掌柜的一看傻了:"老爷子,太多了,哪能用这么多呢?"
"拿着吧!刚才因为我闹了一场虚惊,这也算给你包赔损失啦。"
老者说完,扬长走去。掌柜的千恩万谢,心说,喝碗水给金子,这位家里得趁多少钱!简直是活财神。张方也感觉到疑惑不解。
张方从天竹楼出来回到童府,洪玉尔、孔秀、夏九龄、司马良、杨小翠、杨小香都等着他。孔秀一见就骂:
"混账乌鳖羔子,你跑哪儿去了?"
"哎,今儿个我可开了个眼。别着急,听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儿。"
张方根根底底把天竹楼的事情讲说了一遍,大伙儿一听全乐了。牛儿小子就说:"有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带我们去!你小子属黄花鱼的,尽溜边儿。"
"我哪知道!我要知道有这事就带着你们去了。不过也没完,明天你们早点儿起来,我领着你们赶奔前门外大饭馆子宴宾楼,我让那小子摆一桌酒席请客,你们开开眼,不也就补上了吗!"
众人闻听,欢欢喜喜。当晚无话,第二天早晨起来,大家梳洗完了,吃了早点,跟二叔童森告辞,童森嘱咐:
"北京城里,人最复杂,你们出去,千万别惹祸。"
张方点头,这才领着小弟兄赶奔前门。来到前门,往前走不远,到了大馆儿宴宾楼。这大饭馆子,老百姓谁也不敢上这儿来吃饭。这儿简直让官府给包了。到这儿吃饭的,都是朝郎驸马,满汉八旗的大员。门上有人守着,张方领人往里一走,被拦住了:
"干什么的?"
"吃饭的。买棺材能上这来吗?"
"你怎么不说人话!"
"你才不说人话呢!告诉你,昨天我就在这儿包了酒席,你们掌柜的都知道,你还敢不让我进?"
张方瞪眼儿唬人,守门儿的也不知真假,赶紧就往里让:"是是是,对不起,请!"
张方他们上了二层楼。这饭馆子真气派,往地上看,黄油漆大地板锃明瓦亮眼镜子面相似,铺着厚厚的地毯,两旁有单间,有雅座儿,还有散座儿。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上边吊着八宝琉璃灯。上这儿坐着吃饭,少说也得五十两银子,不然就别上楼。张方找靠窗口的一张桌子坐下,伙计过来了:
"各位,想吃点儿什么?"
"上等酒席一桌,不过要等等,我们等个人儿。你到门口注点儿意,有个上年岁的老头,拄着拐杖,如果来了,请到我们这儿来。"
大伙儿刚坐下,就听那伙计说话:"老爷子,您来啦!您在这会客?"
就听那老头说:"嗯!有一个个儿不高的年轻人来没来?"
"在楼上哪!您请上楼。"
脚步声一响,老头上楼了。张方一看,正是昨天喝水的那老头,赶紧率领小弟兄全都站了起来:
"老爷子,您这来,这来!我们恭候多时了。"
"哎哟!迟来了一步,对不起,对不起。"
老者来到众人面前,张方搬了把椅子,让老者居中而坐。老头坐下,小弟兄们上下一打量,跟张方说的一点儿不错,特别气派。老者坐下,伙计赶紧把水沏来。老者照样不喝,把自己的茶叶掏出来,多搁了一点儿,给小弟兄们每人一碗。大家一品尝,才知道张方没说瞎话。茶罢搁盏,张方就问:
"老爷子,您住在什么地方?"
"噢,离前门不远。"
"您家几口人?"
"哎哟!我们家没分家,人口可够多的,能有上千口人。"
"老爷子,您家里究竟是干什么的?"
"开买卖的。"
"开什么买卖?"
"开戏装店的。唱戏的穿的衣服,戴的那帽子,不管文戏武戏,也不管是哪个朝代的,我们家就开着个戏装铺,也往外租赁,有时候也做。"
"噢,这买卖可真赚钱,难怪您老人家这么福气!失敬,失敬!"
他们正在说话,就听见楼下一阵大乱。张方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推开窗户往外一看,就见昨天挨打的刘四来了,还带着一百多人。在刘四的后头站着个小伙子,看样子能有二十五六岁,脸似姜黄,凹面金睛,稍有点儿短胡子茬儿。光头没戴帽子,大辫儿在脑袋上盘着,身穿绛紫色箭袖,腰煞板带,挎着一口宝剑,登着黑缎的靴子,后边儿有人给牵着马。有五六十名打手,各拿刀枪棍棒,把宴宾楼前后左右都给包围了。刘四身后的年轻人就是老太师李荣的六儿子,名叫李广,人送外号花花太岁。原来刘四昨天挨了揍,回去见着六公子把事情讲说一遍,这李广闻听,火往上撞:
"就凭咱爷们儿,在北京能受这气吗!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敢在火神庙前点灯,我倒要会他一会。给他拿一千两银子,没门儿。今儿我得揍他!"
吃罢早饭,他带着阖府的打手,来到前门外宴宾楼。到了楼下,李广就问刘四:"是这儿吗?"
"六少爷,是这儿!"
"你到楼上看看他们来没来?"
恶霸刘四进了宴宾楼到了楼上,探头一看,哟!都在这儿哪!这小子二话没说从楼上下来了,一直来到李广面前:"六少爷,都在这儿哪!"
"好!小子们,把窗户门都给我堵了,不准走脱一个,我上去看看。"
噔噔噔,他带着这帮打手上了楼。宴宾楼的掌柜一看,吓得魂不附体:"六公子,您来了?"
"滚你娘的!"
这李广迈大步来到楼上,一直来到张方桌子近前。夏九龄、司马良、杨小香、杨小翠、坏事包孔秀、洪玉尔、牛儿小子、虎儿小子一看,刚要站起来,张方一使眼色,那意思是别动,这阵儿用不着你们。这些人还真听张方的,全坐着没动,一不哼,二不哈,瞪着眼看李广。
张方一笑:"来了,朋友?找个座坐下吧!"
"呸!兔崽子,你他娘活腻了。"他回头问刘四:"是他吗?"
"六爷!是他。昨天他把我打坏了。"
李广眼珠子一立:"小辈,你是干什么的?你是不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竟敢打我府里的教师!你长了几个脑袋?六公子就是找你报仇来的。弟兄们,上!狠狠地给我打!"
他手下的打手应了声往上就闯。张方对牛儿小子、虎儿小子说:"二位呀!看你们的了。把他们都给我划拉了。"
"哎,好唻!"
这牛儿小子、虎儿小子站起来,把四只大手伸开,把这伙小子揍得是王八赶西瓜,滚的滚,爬的爬,眨眼之间全都鼻青脸肿,趴到地上起不来了。这李广一看,哎哟!你们敢打我的人?他往上一纵,奔张方就来了。张方恐怕把这老头伤着,告诉杨小秀、杨小翠、夏九龄、司马良:
"你们哥四个别伸手,把这老头保护住,别伤着碰着。"
这老头并不在乎,跟张方说:"年轻人,别怕!打出娄子来我担着,天塌下来我撑着,狠狠打,别留客气,打死才好呢!"
"我说老爷子,这话就不对了。人命关天,要把人打死了,这官司我们可吃不起。"
"官面上我认得几个人,我花钱给你运动。你放心,最好是往死里打。"
"好唻!有您这句话就好办了。"
张方扑奔六公子李广。这个李广根本没有什么能耐,他就仗着他爹的势力欺负人,真伸上手,白给。没几个照面被张方一下打了个跟头。牛儿小子、虎儿小子一人抓住一条腿,往左右一拽,把李广整个给劈了。肠子、肚子洒满了楼板,把宴宾楼的掌柜和伙计们好悬没吓得咽了气。心说完了,这买卖算黄了。人命关天,如果死个一般人都够呛,何况死的是太师爷的六公子?眼看着塌天大祸就在眼前。
单说那个刘四看见六公子死了,没敢恋战,带着人跑出宴宾楼。干什么去了?跑官府禀报去了。张方他们折腾完了,回头问老头:
"我说老爷子,您害怕不?"
"哈哈哈,劈得好!劈得好啊!这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啊!这小子恶贯满盈,理应遭报,你们干得不错。放心,我怎么说的我就怎么办。如果官面要究,有我来出面。掌柜的,伙计,你们麻烦麻烦把这死尸先拽出去,把楼打扫干净,有事我担着。"
掌柜的和伙计也不知这老头有什么靠山,这么稳当,只好把李广的死尸抬到楼下,冲刷地板重换地毯。在楼上点了几盘檀香,好散散血腥气。
再说刘四,撒脚如飞回到太师府,进内宅禀明太师李荣。这李荣外号叫李阁老,满朝文武对他无不敬畏。他其实没能耐,就凭着他女儿李玉环有几分姿色,被选进皇宫陪王伴驾,选为贵妃,他们一家子都跟着抖起来了。他借着女儿的势力专横跋扈。此刻,太师李荣正在花厅上观看礼物。最近外省给他送来点好礼品,其中有一个一丈多高的珊瑚树,外还有一个阴阳太极盘,据说这要配上药,能治多年的眼病,甚至瞎子都能洗好了。还有明珠四颗,论个头,论色泽,那都是稀世之宝。李荣贪婪地背着手正在这儿看礼物,刘四跑进来了;
"报告!报太师爷,可坏了,六公子叫人家劈了。"
"啊!谁敢劈?"
"也不知道哪来的这帮小子,跟六公子发生了争执,在前门外宴宾楼的楼上把六公子给劈了。"
"哎呀!"太师李荣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两眼一翻,差点没咽了气。经众人抢救,他这口气才缓过来,顿足捶胸,放声恸哭。"这是什么人敢如此行凶!本太师跟他们完不了。刘四啊,快拿着我的名片到五军提督府和九门提督衙门前去调兵,叫他们快出人捉拿凶手!"
太师府一阵忙乱,有的人赶奔顺天府,有的赶奔五军提督府,有的人赶奔九门提督衙门。时间不大,这三个衙门就出动了人马。北京的九门提督是陶志廉陶大老爷,顺天府的知府叫索勒密,五军提督府的提督是葛豪。出动了上千的人,由刘四领着来到了前门外。这军队一出动,就吓坏了老百姓,前门大街关门闭户,刹那间行人就断绝了。有的钻到小胡同,有的躲到住户家,连大气都不敢出呵。只有那胆儿大的,偷偷地往这看热闹。九门提督陶志廉吩咐军兵散开,就里八层外八层围住了宴宾楼。军兵往里一闯,把宴宾楼的掌柜的、东家、伙计十六个全都锁起来了。
楼下人喊马嘶一折腾,楼上能听不见吗?张方推开窗户探身往前门大街一看,也有点紧张了。牛儿小子、虎儿小子把眼睛瞪得溜圆:
"我说夹扁头,坏啦!这么多军队,仗可够打的,快传话往出冲吧!"
小弟兄们各拉兵刃就想伸手,那个老者说话了:"各位不必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你们谁也不许伸手,看我的!"
大伙儿一看,这老头还挺稳当,他有什么能耐?就见这老者稳稳当当来到窗户近前,双手扶着窗台,把身子探到外面,用拐杖点指着九门提督陶志廉:
"那是陶志廉吗?"
九门提督一听,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仰脸在马上一看,把他吓得赶紧滚鞍下马,把大刀扔了,撩衣服就跪倒了。九门提督跪下了,后边的官儿也都跪下了。就见陶志廉嘣嘣嘣向上碰了仨头: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陶志廉给您磕头。"
后边的文武官员也都朝上磕头。当兵的一听是万岁在这儿,也全都跪下了。张方这小哥儿几个也蒙了。上一眼下一眼看看这老头,这才明白,闹了半天,这是皇上。甭问,一定是当今天子康熙皇帝。小哥几个也跪下了。就见康熙皇帝面沉似水:
"陶志廉!""臣在。"
"你马上派人通知李荣,叫他到这儿来见朕。"
"是!"陶志廉从地上站起来,命人骑快马去找太师。
这时康熙皇帝把张方他们拉起来:"你们都起来吧!"
"哎呀我的老爷子,闹了半天,您就是当今圣祖。我真是罪该万死,有眼不识泰山,求万岁发落!"
"年轻人,侠肝义胆,扶困济危,真乃侠义之举,孤非常赏识,何罪之有!我且问你等,你们是从哪儿来、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张方挨个儿报了姓名,说明了身份,康熙皇上就是一愣:"这么说你们是从四川来的,是从年爱卿那儿回来的?有何为证?"
张方从腰里取出金牌往上一献,康熙接过来一看:"噢!原来都是我大清国的忠臣,太好了。张方!等此事过去之后,朕要重重的加封你等的官职!"
"谢万岁,万岁,万万岁!"张方乐得心里开了花。心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怎么在这儿遇上了皇上呢!这皇上不在皇宫大内待着,跑到这儿遛达什么?这事儿可怪透了。
书中代言,康熙皇上出来遛达有原因。康熙有一种心病。如今年岁大了,在位年头也不少了,一旦自己有大行的那一天,谁来继承他的皇位?为这件事他伤透了脑筋。他发现,自己还没咽气,三十几个儿子,结党营私,都想谋夺皇位。康熙心中暗想,我是哪辈子缺了德,养了这么帮狼崽子。在这三十多个儿子当中,挨个儿想了想,他没有一个看中的。康熙一想,这么办吧!我假装闹病,看看他们的表现,谁表现得好,将来我就把皇位让给谁;谁要利用我闹病,有不规的行为,就把他处治了,以免留下后患。因此他装病,太医院的大夫每天给他诊脉。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他闹病,但没有几个人知道是假的。谁表现得最好呢?就是雍亲王胤禛。胤禛一日三次来给皇父问安,但他见不到皇上的面儿,每次都是在东暖阁的外面,磕几个头就走,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康熙皇帝在东暖阁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想,我这四儿子还可以,不过有人说他心怀奸诈,这事儿是难猜难解。他这心里对胤禛就有了好印象。如果说现在就决定把位子让给他,那还差得挺多。康熙皇帝在皇宫里头待着,心中烦闷,打算到北京街头遛达遛达,消散消散胸中郁闷之气,顺便了解了解民情。故此,跟贴身的太监商量好了,化装改扮,从神武门遛达出来。那太监本不答应,不敢抗旨,只好心中叫苦,又不敢声张。有些太监也化了装,离皇上不远,暗中保护。康熙就是因为这个出来的,可巧到前门外天竹茶楼喝水遇上张方。
不大时候太师李荣来到。李荣早早儿地下了大轿,膝盖当脚,来到宴宾楼下往上叩头:"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叩见陛下。"
康熙皇上把脸往下一沉:"李荣!你可知罪?"
"臣罪该万死!请万岁明示。"
"哼!还用我说,你心里不清楚吗?来人,把死尸拉过去,叫他看看这是谁!"
等把李广的死尸抬到李荣面前,太师一看肝肠寸断,但还不敢哭。
皇上问:"这是谁?"
"这是我的六犬子。"
"李荣,你对你儿子怎么教训的?凡是你太师府的人,专横跋扈,好悬没把孤家给揍了。不是遇上几位义士,孤王我非吃苦头不可!可见他们平日欺压百姓,胡作非为,跟你有直接的关系。你儿为非作歹,你当爹的难道不知道?圣人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当爹的,只能生子,不能教子,实在是可恶!"
李荣吓得浑身直抖,急忙往上磕头:"陛下开恩,我一定严加管教犬子。死了的那叫活该,活着的我一定好好儿教训!陛下开恩!"
皇上一想,他女儿李玉环身为贵人,又很得宠,看在他女儿的分上,没有怪罪他。说;"李荣!把尸体收回,下不为例,以后再发现你这种行为,我是决不宽恕!"
"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
这老太师哭着把儿子的尸体拉回太师府。皇上这才告诉陶志廉:"这几位义士都是童林的徒弟,救了朕,实在可钦可敬。要好生招待,把他们送进金亭馆驿,多多休息几日,朕还要加封他们官职。"
"臣遵旨!"
康熙皇帝笑着冲张方他们点点头,然后下了宴宾楼,众星捧月一般,回到皇宫大内。这时候,五军提督葛豪、顺天知府索勒密先后都来了,跟张方先施了礼然后笑着说:
"张少侠,各位,你们可真了不起。万岁说啦,请各位好好儿休息,然后还要封官,请到金亭馆驿吧!"
张方当时就来劲儿了,把胸脯一挺,夹扁头一晃:"陶志廉头前带路!"
他把架子端起来了,别人还不敢乐。就这样,九小从童府搬到金亭馆驿。陶志廉特别关照这儿的头人,说这可是皇上叫安排的,要好好儿伺候。这金亭馆驿里像来了九尊活佛,把馆驿里的人都忙坏了。什么好吃就给吃什么,怎么舒服就给这九个人怎么办。这九位小弟兄有生以来也没享过这个福,吃的、喝的、住的、用的,真是眼界大开。吃完晚饭,张方跟孔秀说:
"坏事包,你说那太师李荣能善罢甘休吗?"
"唔呀,看那个老东西面带奸诈,皇上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是面服心不服,临走之时还咬了咬牙。"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我看他决不会善罢甘休。这李荣决非善类!哎,白天咱也歇够了,今儿晚上咱出去遛达遛达,来个夜探太师府。看看这老家伙背后说什么,打的什么鬼主意?"
"唔呀!混账乌鳖羔子,咱们俩想到一块儿啦!"
掌灯之后,别人休息了。俩坏事包更换夜行衣,斜挎百宝囊,身后背着兵刃,出了金亭馆驿,顺着大街往西走,直奔太师府。原来这太师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在富贵巷的大街口。二人来到太师府前闪目瞧看,就见从太师府的西墙上跳下两个黑影儿来。张方一拉孔秀,两个人赶紧蹲下来,就见这两条黑影,其快如飞,离开太师府,直奔皇宫。张方眼珠一转悠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冲孔秀说:
"哎!看见没?这俩人可是从太师府出来的,赶奔皇宫大内干什么?哎哟!坏啦,不是咱们乱猜,肯定是受李荣差遣,前去刺王杀驾!"
"唔呀,混账乌鳖羔子,我也是这么想的。"
"好唻!咱们俩跟着,他俩如果办好事儿还则罢了,如果刺王杀驾,咱们就当场抓贼!"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二三回 李太师图谋不轨 长春宫张方救驾
话说张方和孔秀夜探太师府,发现从府里跳出两条黑影儿,青纱蒙面,绢帕罩头,上下一身黑,背背兵刃,斜挎百宝囊,一拐弯儿直奔紫禁城。他俩纳闷儿,为了看个究竟,紧追不舍,发现前面这两条黑影其快如飞,张方和孔秀使足了浑身的力量,这才跟上。两条黑影来到护城河,采用登城渡水法从河上过去啦。张方和孔秀都不会这种功夫,泅水而过,等他们过去,两条黑影儿踪迹不见。张方跟孔秀一商议,事关重大,非看个究竟不可,干脆冒上生命的危险,进一次皇宫。
书中代言,紫禁城不是随便出入的。此乃三尺禁地,有砖有瓦、有王法之处,随便进紫禁城,那得掉脑袋。可达哥俩为了把事情弄清楚,也就顾不了许多,他们掏出爬城索,爬上紫禁城,就到了皇宫大内。张方和孔秀头一次到这儿,放眼一看,好大的皇宫!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斜山转角,金璧辉煌,全都是汉白玉的甬路,汉白玉的台阶,精雕细琢,这个好劲儿就甭提了。张方跟孔秀一商议,决定二人分头寻找,找着找不着,都在午门会面儿,不见不散。约会好,二人就分开了。
不表孔秀,单表张方,蹿房越脊,滚脊爬坡,施展夜行术的本领,找来找去,到了一所院落。书中代言,这就是内宫。他一看,这个院比别的院都气派,正房屋中点着灯光,院里没人儿。他双腿一飘跳下来,往前走了两步,用目观看,正中央有一块横匾,上写"长春宫"。张方看着这名儿非常熟,仔细一想明白了,听年大人和雍亲王说过,长春宫是正官娘娘的住处。张方隔着门缝儿往里一看,没人儿,他仗着胆子进了屋。提鼻子一闻,怎么这么香呢!往龙书案上一看,有御酒,有佳餚,有干鲜果品,有象牙包金的筷子,有纯金的酒杯。张方一想,我来不能白来,有道是富贵不过帝王家,当皇上可真了不起,我也享受享受当皇上的滋味。他往龙椅上一坐,倒了一杯酒,喝下去了。这酒还不冲,喝完之后满嘴香甜,也不知道是哪儿产的。他又拿过水果,吃了几口。张方一边吃一边捉摸,这么大个宫廷怎么没有人呢!都干什么去啦?张方正在屋里胡思乱想,忽听见院中响起脚步声。张方一想,坏啦,躲哪儿去?哎,这张床不错,躲到下边去吧!他一撩帘儿就钻到床底下了,然后,撩起个缝儿来往外观看。就见门帘一撩,先进来八个太监,一边四个往左右一分,又进来八名宫女。再看,正宫娘娘陪着皇上进来了。张方仔细一看,就是在外面遇上的那个老头,不过装束可变了。就见康熙皇帝穿一身明黄色的便装,不太高兴,面沉似水。在他旁边的正宫娘娘穿着打扮非常华贵。夫妻二人坐好,正宫娘娘亲自给康熙把盏,康熙把杯一推。正宫娘娘就问:
"陛下,您这阵觉着心情好了些没?"
"哎,跟方才没什么区别。"
"您看,我怕您心中郁闷,陪着您到御花园转了一圈儿,怎么心中还郁闷呢!我看把歌舞班子找来,给您歌舞一回,以助酒兴。"
"不不不,我心中厌烦,不必啦!"
康熙说着话把宫女、太监全都撵出去,就剩下他们夫妻二人。正宫娘娘这才问:"陛下,您究竟有什么心事?能不能跟我讲一讲,臣妾也好为您分忧。"
"咳,御妻呀,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唱的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说得非常有理。世上的人,穷也好,富也好,有势的也好,没势的也好,皆同一理。就拿你我夫妻来说,贵为天子、皇后,富有四海,可以说吃尽穿绝哪,可咱们家的事情,也不叫人省心。里里外外,有很多事情,使孤担忧!"
"哟!陛下,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就拿昨天的事儿来说,您老人家化装改扮,到处私访,好悬没挨了歹人的揍。幸亏有几位义士帮忙,这才逢凶化吉。我劝陛下,今后您不要随便出宫。您乃万乘之尊,倘若有个万一,臣妾吃罪不起!"
"唉,我出去有出去的原因,我感到在皇宫里郁闷,打算散散心,我要顺便查访一下民情。你要知道,皇宫九重,与世隔绝,三教九流的事情咱一概不知,光能听近臣的禀报。如果是忠臣可以据实回禀,如果是奸臣未免掺糠使水妄报不实,不如我亲自到外面看看好。"
"哟,陛下,您说的是。不过神州这么大的天下,您要想面面俱到,焉能够呢!陛下呀,别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啦,您先喝两杯吧!"
张方一听,这正官娘娘真不错,太贤惠了。看这样子老夫老妻感情非常好。康熙皇帝喝了口酒然后说:
"御妻,这次我出去长了不少见识。就拿我遇上这几个年轻人来说,你猜是谁?他们是童林的徒侄和徒弟,跟随年羮尧查办四川,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不仅武艺高强,而且侠肝义胆,扶困济危,乃是当世的豪杰呀!倘若我大清国的臣民都像他们这样,我的江山就不愁了。"
"是呀,这是万岁洪福齐天,但不知这些人现在何处?"
"我已告诉陶志廉把他们安排在金亭馆驿等候加封晋级。"
"应该重重加封他们的官职。妾还有个额外的要求。您说这帮人都会功夫,我对功夫之事可是外行,等有了机会让我也开开眼。"
"当然可以,这些人上房都不用梯子,武艺可高呢,朕也想开开眼。"
说到这夫妻相视大笑。张方在床底下一听,心里这个美就甭提了。心说,罢了,罢了,这回回北京算没白来,我们的武艺受到皇帝和娘娘的赏识。张方好悬没乐出声来。正在这时候,外边脚步声音响,宫女进来啦:
"启奏陛下,贵人李娘娘朝见!"
康熙皇帝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她在何处?"
"在门外候旨。"
"让她进来!"
宫女出去工夫不大,李贵人走了进来。张方隔着床帘儿一看,这小娘们儿长得可真得劲。也就是二十岁挂零,身上的衣服光彩照人,弯弯的眉毛,樱桃小口,有红似白的脸蛋,是个月里嫦娥似的佳人。张方心说,就凭她这张脸蛋,博得皇上的欢心,他们老李家才可以为所欲为。看来人这一辈子长个好模样儿,也是至关重要的。这时就见李玉环来到龙书案前,向皇上和正宫施了礼,皇上赐平身,李玉环站到旁边把头一低。
皇上问他:"你来找我有事吗?"
"启奏陛下,臣妾是来喊冤的。"
"你有什么冤屈,从实讲来!"
"万岁开恩!"李玉环说着泪都流下来了,"我父忠心耿耿,为大清国尽力,为皇上效忠,我的兄弟们也是如此,哪知道我的六哥惨死在歹徒手下,在前门外宴宾楼被两个匪徒撕为两半,把我一家人全都哭坏,陛下应降旨严惩匪徒,给我六哥报仇。"
张方一听,呵!真是恶人先告状。张方没言语,仔细听着,看皇上说什么。哪知道,康熙皇帝闻听,不但沉下了脸,而且把桌子一拍:
"嘟!李玉环,你还有脸上我这儿来告状!你知道你六哥都干了些什么?你六哥仰仗着是皇亲,在外面胡作非为,纵容打手刘四欺压良善,连孤我都好悬没挨了揍!若不是那帮义士从中解围,恐怕我这老命都保不住了。你那六哥李广领了一百多人,各拿器械,把宴宾楼包围,好悬没出了人命。他死是咎由自取,即使人家不把他劈了,孤也要降旨将他处死。念你们父女对孤忠心耿耿,孤才格外开恩,命你父亲把尸首领回,自行处理。我还告诉他,应当闭门思过,下不为例。不用问,他一定没听我的话,把这事告诉了你。你不明是非曲直,跑到这儿来告状,真是可恶!"
李玉环一听,吓得肉眼儿发抖:"陛下,臣妾不明内情,真是罪该万死!"
"下去吧!往后再有这种事,孤决不宽容!"
正宫挺好,为人善良贤惠,在旁边儿解劝:"陛下,玉环深居内宫,不了解外边的情况,一定听信了谗言,兄妹之情,哪有不伤心之理!玉环,你说是吗?陛下说了,让你回宫,你赶紧走吧!"
"多谢陛下,多谢娘娘千千岁!"李玉环碰了一鼻子灰走了。
她走之后,正宫娘娘恐怕康熙生气,紧给打岔,安慰皇上。康熙皇帝低头不语。张方在床下一听,心说,罢了,难怪说康熙是有道的明君,今日一见,一点儿不假。这老头一点儿不糊涂,并没因为李玉环脸子漂亮就昏头昏脑,这样的皇帝还值得一保。
又过了一段时间,娘娘说:"陛下,您累啦,早点休息了吧。"
"嗯,我是有点乏累。"
说着叫进几个宫女替皇上宽衣解带,然后退出去,把门关好,由正宫娘娘服伺着,老夫妻要安眠。张方一咧嘴,人家在床上,我在床底下,这算怎么回事儿呢!等他们上了床,止了灯,我好走啊!就在这么个时候,突然门开了,蜡烛灯一晃,进来一人。张方看得非常清楚,这人面罩青纱,周身上下一身黑,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宝剑,冷森森出现在床前。就听这个人低沉而又严厉的声音:
"哎,起来!"
就这一嗓子把康熙皇帝吓得魂不附体,一骨碌身坐起来:"啊!你,你,你是什么人?"
"昏君,你甭问我是什么人。今天我夜入皇宫要办一件事儿。我告诉你,英王富昌乃是有道的明君,十四皇子也是个贤德的王子。他们身犯何律,法犯哪条?被你逼得走投无路,到了四川,实令我等不服。我乃江湖义士,看此事不公,我打算帮帮忙。昏君,你想活还是想死?想活,你快点儿把衣服穿上,就在这桌上写降书纳顺表,承认英王的合法地位;如若不然,你来看……"他把宝剑晃了晃,"今天我就要了你们夫妻的性命!"
把个正宫娘娘吓得瘫软在床上,抖作一团。别看她是正宫娘娘,哪见过这种事儿?康熙皇帝开始也怕得要命,后来老头子把心一横,冷笑一声:
"我说这位,我可不知道你是谁,听了你刚才的话,真叫朕可发一笑。你说英王富昌是有道的明君,他什么时候当了君?他哪个地方有道?你这不是信口胡说吗!至于十四皇子,那是我儿子,他好也罢,坏也罢,我最清楚,有道是知子者莫若父,你怎么还替他辩护呢!再说,这是我们一家子的事,怎么处理,全由孤作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噢,你夜入皇宫,打算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条件,你打算置我于死地。好,孤不打算活了,几十年的皇帝我也做够了,岁数也差不多了。有道是人活七十古来稀,要叫我答复你的条件,势比登天还难,你就下家伙吧!"
康熙皇帝眼一闭,牙一咬,坐在那儿等死。张方暗挑大拇指,罢了,罢了,我以为这有钱的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没想到这康熙皇帝骨头这么硬,好样儿的,好样儿的!
凶手发出一阵狞笑:"哼!没有那么便宜。这降书你是写也得写,不写也得给我写!"说着话,他一把抓住康熙的胳膊,硬拖到龙书案前,把文房四宝给找见,刀搁在康熙的脖子上,"写!不写我就一剑一剑地把你拉了。"
康熙皇帝照样闭着眼睛,毫无所惧。这时候正宫娘娘也来了精神,赶紧从床上下来:
"陛下,您就答应了吧!陛下,这又何必呢!您要不答应,岂不惹下杀身之祸!"
那个刺客点了点头:"嗯,还是娘娘明白,你好好儿劝劝你丈夫,如果他要不听我的,你们两口子一个也甭想活!"
康熙皇帝挺从容,也很镇定,把腰板儿一拔,看了看刺客:"我且问你,你是谁?你能不能露出本来面目,让孤看一眼?我连你的模样儿都没看见,就叫我写降书,未免委屈了吧!"
那个主一听,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的陛下,你想看看我的五官,好啊!我就叫你看看。你还想报复吗?想记住我的模样吗?那是妄费心机。告诉你,你得死在我前头。"
说着话他一伸手把头巾和面纱摘掉。张方仔细一看,他认识这个人儿,闹了半天,此人正是万龙长风岛的站殿将军、出了家的老道、人送绰号五毒蝎子叫葛玄真。他是老道杜清风的亲师弟。原来在剑山蓬莱岛,后来也落到万龙长风岛。张方跟他久打交道,知道这个老道乃下五门的,心毒手狠干尽了坏事,没想到他跑到皇宫大内。为什么从太师府来?莫非他跟太师李荣勾搭,订了同盟不成!
康熙皇帝一看面前这人,身材高大,面似姜黄,花白胡须。说:"好吧,你的五官我已看清了。降书吗,不写!"
康熙一生气把御笔折断表示决心。葛玄真一见,眼珠子都红了:"昏君,你纯粹是找死!"把宝剑举在空中就要下毒手。
说到这儿,咱要交代一下,五毒蝎子葛玄真怎么想起跑到皇宫行刺来了?不是两个人吗?那个人是谁呀?究竟他们是为什么?水有源,树有根,咱还得从头说起。因为富昌虽在万龙长风岛,但心里也不踏实。年羮尧率领大兵压境,这个战事不稳定,他预感到不妙,为此跟十四皇子再三磋商,他们定了一条毒计,利用三庄擂把以童林为首的差官队全给吸引住,又提出十阵赌输赢,斗将不斗兵,用这种方法把年羮尧手下的铁甲大军全给按住,这样他们就有了充分的缓冲余地,腾出手来干别的。后来他们就想出一条毒辣的办法,决定派两个人,一个是五毒蝎子葛玄真,一个是云游侠毕云,让他们带了封书信,化装改扮从四川潜入北京,来找这位老太师李荣。原来这个李荣有不臣之心,别看他身为皇亲国丈,仍然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还要想称王称霸。英王富昌过去跟他认识,对于他比较了解。那时的李荣无非是户部的一个员外,经常给英王富昌送礼。英王知道他狼子野心,欲望非常大,经过这些年的变化,李荣一步登天,当了当朝的太师,一国的国丈,女儿被选为宫廷的贵人。英王事先派人跟他联系,给他送了重礼。这次让毕云、葛玄真来到太师府,见着李荣,把英王富昌和十四皇子的信往上一献。信里大意说:如果你能帮我们逼康熙写降书纳顺表,事成之后,咱们把大清国的江山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们一半,我们承认你这个皇帝,你承认我们这个皇帝,咱们就算两国的君主。这一下就打动了李荣的心,他接信之后,睡觉也在作当皇帝的美梦。他想,中国这么大,就一半儿也不小啊!比起国外,大多啦。我要当了一朝的人王地主,不比这太师强万倍吗!到时候,三宫六院,一国的天子,老百姓的皇帝,祖坟都冒了青烟儿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在朝中有一把势力,女儿又在宫里,外边有英王和十四皇子,我们里应外合推倒康熙,不会太费劲儿。但是他又一想,康熙当了几十年皇帝,德高望重,根深蒂固,要兵有兵,要将有将,也不是好对付的。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逼他写降书,一个是把他干掉。因此李荣跟五毒蝎子葛玄真、云游侠毕云商讨之后才做出这个决定。偏赶这时候李荣的儿子李广被甘虎和牛儿小子给劈了,他对康熙十分不满。借着这股冲劲儿,回到太师府,把儿子的丧事办完就把毕云和葛玄真请来了。三个人在密室之中,经过再三磋商,这两个小子才化装改扮,潜进皇宫,采取刺杀和威胁的手段。葛玄真就是这么来的。云游侠毕云上哪儿去了呢?因为他们俩分开行动,都是第一次进皇宫,不知皇上住在什么地方,各自寻找。结果葛玄真把康熙堵在长春宫。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葛玄真原以为康熙皇帝怕死,我把宝剑一抖,我要什么条件他就得答应什么条件。他想错了,康熙是马上的皇帝,有骨气的君主,怎么也不写。把葛玄真气急了,按第二方案就要刺王杀驾。他把宝剑一举,可就急坏了床下的病太岁张方。他想蹿出去已经来不及了,急中生智,一伸手把脉门弩拽出来了。张方用手一撩帘儿,大拇指一捺消息,脉门弩一道金光直奔葛玄真。这一下打得还真准,正打在葛玄真的脑门子上。因为这种暗器十分厉害,刺破脑门扎进去有三寸多深,葛玄真连哼都没哼,仰身摔倒,气绝身亡。这下不要紧,把康熙皇帝吓得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张方赶紧从床底下出来,把皇上和娘娘扶起来,跪倒磕头:
"吾皇万岁万万岁,恕臣万死。是我把您救了,方才那暗器是我打的。"
"噢!"康熙缓了缓气,定睛瞧看,这才认出来,这不是在饭馆儿遇上的那个张方吗?赶紧站起来用手搀扶,"卿家,你从什么地方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啊呀万岁,自从咱们爷儿俩分手之后,您命九门提督陶志廉给我们安顿在金亭馆驿。吃罢晚饭,我和孔秀商议,认为太师李荣一定心怀鬼胎,我们打算夜探太师府,看他在背后干什么。哪知刚走到府外,就见出来两条黑影儿,直奔皇宫大内。我们感到奇怪,就在后边跟踪,这才冒死来到紫禁城。臣初次进皇宫,不辨东西南北,遛达来遛达去,正好来到长春宫。进了屋,那时候陛下和娘娘还没来,我就钻到床底下,暗中保护万岁。果不出我所料,正好那刺客进来.逼着陛下写降书,情况危急,臣来不及请旨,这才发出暗器,将他打死。"
"噢!张方,你知道死者是谁吗?"
"知道。他姓葛叫葛玄真,绰号叫五毒蝎子,是英王手下的站殿将军。"
康熙闻听勃然大怒。心中暗想,富昌啊富昌,你也忒歹毒啦!朕念起骨肉之情,对你一直不忍下毒手,别看我派大兵征剿你,可是已经许下心愿,一旦把你抓住送回北京,只要你能承认不是,痛改前非,朕还要开脱你的死罪。这倒不是为你,而是要对得起先人祖上。你可不是这样想的,为了谋夺朕的江山,丧心病狂,不择手段,不念骨肉之情,竟敢派人来行刺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康熙皇帝想罢多时,赐张方平身,张方答应一声将身站起。康熙拍拍他的肩膀:
"张方,有道是功高莫过于救驾,卿两次救朕,立了大功,朕一定要重重的加封于你!"
"多谢陛下,万岁万万岁!不过您先别着急封我的官儿。方才臣说啦,他们一共来了俩人,这个小子让我打死啦,那个贼现在在哪儿还不知道。陛下应赶紧降旨捉拿刺客!陛下,臣还想起一档子事儿来。我亲眼看见这两个小子从太师府出来,但是,究竟太师李荣暗里还搞了哪些鬼,不得而知,望陛下暂时保密,不要兴师动众,把李荣稳住。一旦咱们人赃俱获,调查清楚,再一网将他们打尽,避免打草惊蛇。"
"对,说的太对啦!"皇上一看,这孩子长的挺难看,主意还真多。
皇上马上传旨,把御林军找来,里里外外严密搜查,没找到云游侠毕云,把个坏事包孔秀给搜出来了。
张方把孔秀拉到皇上面前:"陛下,这就是我的伙计,叫坏事包孔秀,童林童侠客的弟子。"
皇上一看:"噢!我认识他。卿家,你受苦啦!你们先去休息,明日再捉拿凶手。"
"陛下,您可要留神,这贼人心狠手毒,什么鬼点子都有,一定要加强戒备。"
"朕知道了。"
孔秀跟张方回到金亭馆驿不提。康熙皇帝连觉都没睡,让御林军里八层外八层把长春宫围住。皇上还准备了一口宝刀防身。同时降旨,把葛玄真的尸体拉出去,扔在乱沟之中。这件事只能叫皇宫的人知道,外人不得而知。
到了第二天,康熙打了个盹儿,精神头上来了,一想,下一步怎么办呢?得把张方他们宣进宫中,大家商议商议。他就下了道密旨,叫太监去叫小哥儿几个。这个太监去了好半天回来了:
"启奏陛下,那九位天不亮就走了。"
"嗯,没说上哪儿去啦?"
"不知道,金亭馆驿的人说,他们也没有留下话。"
康熙皇帝一听,心里就没底儿了。心说,张方,你可不对,为何不辞而别?难道回了四川不成!又一想,那他可不敢。大概遇上其它事儿啦。康熙皇帝百思不得其解,第二次叫太监去,太监连去了四次,张方他们也没回来。康熙皇上如坐针毡急得抓耳挠腮,最后一想,不行,我还得出去看看。他又化装改扮,把宫里的事安排好了,从神武门遛达出来,亲自赶奔金亭馆驿。等到金亭馆驿一问,果然这九个人还没回来。康熙皇帝一想,他们能上哪儿去呢?我利用这个机会到富贵巷街口太师府门前通达遛达,也备不住能了解一些情况。就这样皇上一转身奔东城了。别看他在北京长大的,对北京情况不太了解。这天子脚下九门九关非常复杂,还没等到富贵巷呢,他路过一条街,左边一个大门开着,院里嗷嗷直叫,康熙皇帝一看,这院里怎么这么多人呢了干什么粗脖子红脸的?信步进了院,来到人群中往里一看,他也乐了,原来是斗蛐蛐的。有十几个人都抱着泥碗,有的盖儿掀着,有的盖儿扣着,一个个捋胳臂挽袖子,凝眉毛瞪眼睛,准备在这儿决战。在人群中坐着俩人,上首这位是个大黑胖子,满脸大黑麻子,一个眉毛高,一支眉毛低,满嘴大板儿牙,长得是五大三粗,散披着衣服,露着胸膛,一看是个非常野的家伙。他帽子戴在后脑勺上,一条腿蹬着椅子,另一条腿盘着。在他面前的桌上放了只泥碗,盖扣着。在他对面这个人是个黄白净子,有二十几根儿胡子,穿绸裹缎,敞胸露怀,歪戴帽子,斜瞪眼睛,后边跟着一帮打手,一个个拧眉瞪眼,咋咋唬唬的。闹了半天这黑胖子要跟黄瘦子决战,俩人捂着泥碗在这讲条件。
黑胖子说:"老哥,如果这场决斗你要败了,你出个什么价?"
"嘿嘿嘿,我说老弟,咱哥俩久打交道,你还不相信我吗?如果败了我就出一个数。"
康熙皇帝认为十两银子就可以了,结果往下一听大吃一惊,一个数可不是十两,而是白银十万两。康熙心说,这俩人是干什么的?哪来的这么多钱?这赌注一下就下到十万,他家里有多少银子?将来我得好好调查调查。因此就把康熙皇帝给吸引住了,他就挤进人群要看个究竟。
那黑胖子说:"好唻!老兄,这可是你说的。现在咱就比。"
"且慢,那我要问问你,你要输了,应该怎么办?"
"跟你一样。一个大数。"
书中代言,这两位是谁呀?这都是北京着了名的混混儿。这黑胖子是东城的一霸,叫阿满大爷。据说这小子沾皇亲,家里是正黄旗的人,他就仗着这个横行乡里,胡作非为。手下有二三百个弟子,砸抢明火,什么坏事他都干,官府也不敢奈何于他。为什么呢?据说这阿满大爷的叔叔大爷都是国家的铁帽子亲王。坐在他对面的黄瘦子,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此人是个满人叫阿古太,人们都管他叫阿大爷。这个阿大爷在西城跺一脚四层楼乱颤,私官两面,手眼通天,他们家有好几座庄园,每年的收入数目都惊人。今儿个,这两个混混头儿碰在一块儿,决定斗蟋蟀赌输赢,才下这么大的注。简短捷说,他们俩把话说绝,赶紧把泥碗的盖儿掀开。康熙皇帝一看,他们这俩的蛐蛐儿果然出众,个头又大,长得又虎。这大黑麻子阿满大爷的是一只金头大王,把盖儿一掀开,就见这只蛐蛐儿小膀一奓,叫得这声非常好听。对面的黄瘦子阿大爷把盖儿掀开,也露出自己的好蟋蟀,据说他这蟋蟀叫万人敌。可是还没等斗呢,阿满这只蛐蛐儿不知为什么一蹦从碗里蹦出来了,正好落在康熙皇帝身后。这阿满大爷大吃一惊:
"哎哟!我的蟋蟀!快找,快给我抓!"
大伙往左右一闪,康熙皇帝也一闪,可是没注意,正好一脚把金头大王踩了个粉碎。这一下可惹了祸了。这大黑麻子一看,哎哟一声直拍胸脯:
"这可要了我的命了!我的财神爷,完啦!"他一把把康熙皇帝抓住了,"老兔崽子,你是个谁呀?你什么时候挤进来的?你知道这金头大王值多少钱吗?老匹夫,我要你的命!"
他手下的打手捋胳臂挽袖子往上就闯,康熙皇帝怕吃亏:"且慢!你的蟋蟀不是叫我踩死了吗?我赔你不就得了。你要个价,要价我就赔。"
"好吧!老家伙,你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你给一百万两银子吧!拿出来我就饶了你。"
"一百万两,好啦,我赔了!"
"啊!老家伙,别吹牛啊?你认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把我欺骗啦?拿银子来,现在就拿!"
"我说朋友,你有点大不讲理了。家趁万贯还有一时的不便哪,你说我出门能带那么多银子吗?你得跟我去家取呀!"
"你家在哪?"
"不远,就在神武门左右。"
"老家伙,我不能放你走。你半道上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这么办吧,你写个纸条,让别人去取。不然的话,我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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