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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童林传》

_34 单田芳(现代)
"不!你一定要回答我。你家几口人?干什么的出身?"
"我家三口,我有爹有娘,还有我。你要问什么出身,我爹也是练武术的,当初保过镖。"
越说越对呀!方殿坤把方瑞的肩头扳住:"孩子!你爹叫什么名儿你还记得不?"
"我爹叫什么坤来着,我就想不起来了。"
"孩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看看我是谁?"
方瑞一愣。看了半天认不出来了。因为当年他太小了,才四五岁,事隔多年上哪儿认去!因此,方瑞问:"你是谁?"
"儿啊!我就是你爹方殿坤啊!你母亲是不是姓鲁啊?"
"对呀!"
"儿啊!"
这一哭把方瑞哭愣了。小英雄一想,他使的什么计策呢?硬招子不行动软招子,跑这儿找我的便宜来了?他一瞪眼睛就想骂。
方殿坤说:"你别骂!你左脚的掌心是不是长了俩痦子?因为当初你娘生了你,我感觉这痦子奇怪,才起名叫瑞儿,这是你的乳名儿啊!我就是你的父亲。"
说着话方殿坤给方瑞解开绑绳。方瑞一听,心里头就软了。没想到事隔多年在七星岛爷俩相遇,他喊声:"爹呀!"父子二人抱头痛哭。方殿坤哭罢多时间方瑞:
"孩子,你娘呢?"
"不知道。咱家发大水把我们娘俩冲散了。后来我被一个老头叫关斗的把我收养了,一直把我带养了这么多年。"
"啊!弄了半天是关老剑客。"
"爹,您怎么当了贼了?"
"哎呀,孩子你说错了。我可不是贼。将来有机会我再向你解释。此乃虎口不可久待,速速随为父走。"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一八回 清风侠大义砸牢 林德厚装鬼窃美
话说清风大侠方殿坤巧遇儿子小灵官方瑞,爷两个抱头痛哭,真是喜出望外。这就叫无巧不成书啊!爷俩哭罢多时,方殿坤猛然醒悟:
"孩子!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快随为父逃走。"
方瑞答应一声,来到外面。突然他想起一件事:"爹!我不能跟您就这么走。钦差大人年羮尧和司徒朗、牛儿小子、虎儿小子还都在这呢!您应该把他们放了,咱们一起逃走。"
"说的是。"
方殿坤领着方瑞一拐弯来在里边,往里头一看,四个人全在这儿哪!方殿坤没有钥匙,只好把九孔大环刀拽出来,用刀背一使劲把大锁击落,把铁栅栏门打开。小灵官方瑞一个箭步蹿到里边,用最快的速度,给司徒朗、牛儿小子、虎儿小子把铁链子掰开。司徒朗不明白怎么回事:
"孩子!这是怎么回事?你师父来了?"
"没有。我跟您说明,这位方殿坤可不是咱的仇人,他是我爹。关于我们爷俩的事情,咱们以后有空再说。此乃虎口,不可久留,快保护大人逃走。"
牛儿小子跟虎儿小子轮流背着年大人,司徒朗在旁边保护。方殿坤提刀在前,小灵官随行在后,他们几个就出了藏仙洞。这门口有把守的喽罗兵,一瞅愣了:
"代理大寨主,这……"
"废话少说,给我闪退一旁!"
大寨主说话谁敢不听?喽罗兵眼巴巴望着这伙人出了藏仙洞。他们往前走了还没有二百步,突然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被一伙人拦住去路。清风大侠横刀在手,定睛瞧看,为首的正是塞北三老,在身后跟着三孔独角蛟马彪和林宝以及山上的偏副寨主。清风大侠一看不好,肯定是走露了风声,想要逃出去,势比登天。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信儿呢?原来把守藏仙洞的小头目姓马叫马顺,他跟三孔独角蛟马彪是当家子,他管马彪叫叔叔。他就发现代理大寨主有点不对劲,怎么到里头把人给放了,而且抱着小灵官方瑞一个劲地哭?这小子不敢阻拦,撒脚如飞跳到中厅给告了密了。塞北三老一听,大吃一惊,立刻传点手下人马赶到出事地点。正好把方家父子的去路拦住。
第三老严寒林往前大跨一步,眼珠子一瞪:"方殿坤!这是怎么回事?"
到了现在,方殿坤把气血平住,抱腕当胸:"师叔!您听我说。我现在是代理大寨主,主管七星岛的一切。方才我到仙人岛查岗,遇上这个小灵官方瑞。结果,详细一问,您猜是谁呀?闹了半天他是我儿子。当初我们一家人分散,我以为他们母子葬身水底,哪知道这孩子还活着。他的左脚上有朱砂痣为证,小名叫瑞儿,都是我给起的名儿。没想到在这相遇,故此我才把他放出来。"
"噢。殿坤哪!这么说,我得给你贺喜呀!骨肉团圆是一大喜事,你又有了儿子,能助咱们七星岛一臂之力。一会儿我一定排摆酒宴,给你们爷俩祝贺。不过,你为什么把年羮尧、司徒朗、牛儿小子、虎儿小子也给放了?这又做何解释?"
"这……"方殿坤一愣,就知道今天这个事很难混过关去。事到现在,只好硬着头皮有什么说什么。清风大侠二次抱拳:"师叔啊!您要问,我就告诉您。我没心反对官府,我认为咱们这么做不对,这是身犯不赦之罪。钦差年羮尧是国家的忠良,奉旨西巡,代表皇上来的。平山灭寇,为了拯救这一方的百姓,没有什么不对呀!结果遇到英王富昌和十四皇子的顽抗,这些人无疑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马彪千不该万不该听信谗言,把年大人和上方天子剑弄到七星岛,这叫没事找事,没祸找祸,捅了马蜂窝。如今以童林为首的差官队找到门上来了,而且人家先礼后兵,把事情说得很清楚,只要我们答应人家的条件,是既往不咎。这已经绝对够意思了。遗憾的是,马彪也好,师叔您也好,忠言逆耳,就是听不进去,相反把差官队的人扣押在藏仙洞。要照这样下去,不但七星岛保不住,连师叔带我师父都得受株连。此中的成败利害,我想您是明白的。旁观者清,当事者迷。我不得不再次向师叔提提醒,我不忍看着我师叔和师父挨刀,不忍七星岛的弟兄全受株连,故此我才把年大人给放了。我表明一句,我绝没有吃里扒外的意思,也没有出卖大家换取功名富贵的肮脏心,我是为大家着想。师叔!您是明白人,师父和二师叔都在,请你们明察。"
三老严寒林冷笑了两声:"方殿坤!你真是伶牙俐齿,真能狡辩哪!你如果真有这个心,应当事先跟我们商议商议,我想我会帮着你。如果有人不同意,我还说服他。你为什么先斩后奏啊?这是我们先得着信把你给堵上了,如果堵不上,你早就跑了。方殿坤!你还有什么话说?"
"师叔啊!我想跟你们商议,一则是时间来不及,二则是怕你们听信谗言不听我的,因此才先斩后奏。"
"方殿坤哪,冲你这么一说,咱们就是顶头的冤家,你就拿命来!"
方殿坤一看,这三叔说什么也不开面儿,不由得起急,在他身后,小灵官噌地就蹿过来了:
"爹!哪有这么些废话跟他说呀!这个老东西盐水不进,干脆就打得啦!"
小灵官方瑞往前一纵,劈面就是一掌。这就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儿有点儿冲劲儿。严寒林火往上撞:
"小兔崽子,我劈了你!"
一老一少战在一块儿。别看方瑞受过关九公的真传,比严寒林可差得多了。也就是六七个照面,被严寒林一把把小灵官的腰带子抓住了。他使劲往空中一举,把小灵官方瑞举过头顶,旁边有一块岩石,他打算把方瑞的头往岩石上摔。没等他下手呢,报事的喽罗兵跑来了:
"报告各位寨主爷、各位老爷子,可了不得啦!童林率领官差队已经冲过七星桥,奔这儿来了!"
严寒林一愣,手一松,方瑞使了个鲤鱼打挺从他手里逃脱了。严寒林也顾不了许多了,回头一看,就听见喊声震地,童林带着人就杀到了。原来童林在杨家集处理公务,把事情处理完,一看老哥哥司徒朗、牛儿小子、虎儿小子还没回来,一点名还少了小灵官方瑞,问门上的家人,家人说走了半天了,奔东下去了,看那意思可能上了七星岛。童林大吃一惊。心说这孩子好不晓事啊!你一个人到了七星岛还能活得了吗?童林一想救人如救火,赶紧跟杨家集的庄主杨万春一商量,打算借一支人马。杨万春说这儿没军队,只有三四百名庄客,都是年轻的小伙子。童林说也行,请他赶紧把庄客集合起来。这些庄客集合完了,有的拿刀,有的拿枪,有的拿斧子,还有的没家伙,干脆拿大铁锹、大木锨、二齿子、三齿子、钩子、耙子等,这些家伙简直是五花八门。童林命人点起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率领老少英雄冲进七星岛,刚好遇见这个事。
严寒林一看腹背受敌,吩咐一声:"撤!"他的队伍撤到西面占领了个有利的地形。童林利用这个机会跟小灵官方瑞相见,牛儿小子、虎儿小子背着年大人赶紧跑过来了:
"师哥,师父,年大人被我们救出来啦!"
童林一见是喜出望外。他急忙过来见年大人,给年大人道了惊。年羮尧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拉着童林掉了几滴伤心的泪。
"海川!我给你们找了麻烦了!"
"大人别这么说,小人没有把您保护好,是罪该万死。有话咱们回去再说。来人!好好保护大人。"
"是!"各位小弟兄各拉兵刃把年大人保护起来。
小灵官方瑞把方殿坤叫过来给童林做了介绍。童林一听,方瑞见着他爹了,失散多年又骨肉团聚真是一大喜事,先向他们爷俩表示了祝贺,然后让他们闪退一旁。童林迈大步来到群贼的面前,用手点指:
"呔,大胆的毛贼草寇!尔等出尔反尔,今天童某率领兵马要平山灭岛。马彪!你还不把杀人的凶犯交出来,更待何时?"
三老爷子严寒林冷笑一声:"童林哪!你不要在这发威,没人怕你。你别看你是个侠客,三老爷子眼里根本没你。童林!你要把我赢了,你要什么给你什么;要赢不了,你们一个也走不成!"
这严寒林往上一纵晃掌就砸。童林并不答话,晃双掌跟他战在一处。严寒林没拿童林当回事,结果一伸手,使他大吃一惊。童林使的是柳叶绵丝掌,跟着一晃变成大刀金刚掌,那手上软硬的功夫全有。今天童林也把压箱底的武艺拿出来了。严寒林一看不妙,心说没想到这小子武艺高强,比剑客还高出一块,我要多加谨慎。想到这里加紧进攻,两人打了七十个回合没分上下。严寒林上头一晃使了个顺风扯大旗,这一脚正好蹬在童林的腿肚子上。童林腿一弯,单腿点地,好悬没趴下。严寒林心中大喜,往前一纵,双掌举过头顶往下就砸。把小灵官方瑞、清风大侠方殿坤和年大人等吓得一闭眼:哎呀,海川完了!其实大伙想错了,童林使的是败中取胜,故意这条腿撤得慢点,让他找个便宜。严寒林没看出来,他上当了,往下一砸不要紧,童林冷不丁使了个鹞子大翻身,跟旋风一般就躲在严寒林的背后。三老爷子双掌砸空,身子往前一闪,收不住招了。童林在他后面左手一分,右掌往空中一举对准他后脑勺,啪!就是一掌。严寒林再想躲,势比登天。这一掌打了个脑浆迸裂,血水奔流,把他打出三丈多远,绝气身亡。
童林收招定式,转身站好,高声喊喝:"哪个还来!"
第二个蹦上来的就是二老武道梅。他一看三弟死得太惨,不由得痛断肝肠喊了声:"小辈童林拿命来!"飞身形跳过来,一口气就发出八掌、四腿、十二拳,就像雨点一般发起进攻。可是童林谈笑风生,巧妙地迂回在他的掌法之中。结果武道梅费了半天劲没打着童林。
童林冷笑一声:"武老剑客!你们人称赛北三老,德高望重。方才我打严寒林是因为此人太不通情理;但是我跟二老爷子无冤无恨,希望二老爷子不要跟我伸手。如果非要动手,童林无奈,我可要得罪了!"
"呸!小辈不要收买人心。"
武道梅说着啪啪就是几掌。童林忍无可忍,跟他战在一处。八十个回合之后,童林脚尖点地腾身而起,武道梅双掌打空,抬头一看童林从空中打来,左脚盘着右脚一伸,猛踢武道梅的头顶。武道梅往旁边一闪上当了。童林踢的这腿是假的,盘着的是真的。踢的这条腿叫问腿,就是问问你往哪躲。武道梅往左边一躲,童林心中有数,把问腿收回,盘着的这条腿发出去了。咔嚓一声正蹬在武道梅的后背上,把武道梅蹬出二丈多远,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他两手一按地,身子一挺,那个意思想站起来,结果头晕目眩,胸口发热,嗓子眼发腥,哇一口鲜血喷在腔外。童林如果过去再补一掌,他就活不了啦。童林没这么做,人分三六九等,木分桦梨紫檀,对他跟严寒林不能一样对待。海川往后一撤,冲着武道梅一抱拳:
"老侠客!恕童林失手,你逃命去吧!"
武道梅长这么大没吃过这暴亏,从地上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大口大口地吐血。老大袁向竹袁大爷过来了,赶紧取出止血丹给二弟吃下:
"二弟,你觉着怎么样?"
"哎呀,疼死我也!"
袁向竹问童林:"姓童的!我们哥仨,你打了俩。现在就剩我一个,你想动手还是不动手?"
童林一抱拳:"袁老剑客!你是好人。我知道您是清风大侠方殿坤的授业老恩师,我怎么能跟您伸手呢!万无此理呀!"
"好,我先谢谢你!我二弟身受重伤,对不起,我告辞了。"他也不管严寒林的尸体了,背起二弟武道梅,一晃身踪迹不见。方殿坤打算送师父一程,已经来不及了。
这童林有多厉害!到这儿一转圈儿,把塞北三老打死的打死,打伤的打伤,吓跑的吓跑。七星岛的喽啰兵可就乱套了,各奔西东,落荒逃走,马彪也吆喝不住。他一看,坏了,人心一散,难以收拾。急忙问林宝:
"二弟!你看这怎么办?"
林宝还想垂死挣扎:"大哥沉住气。我跟您说过,我有三颗五毒开花雷,使了两个还有一个。您闪退一旁,看我的!"
林宝跳到童林面前耀武扬威:"童林!明人不做暗事,去胜家庄劫持年羮尧的主意是我出的。因为我跟年羮尧有解不开的仇疙瘩,我们有世代的冤仇。因此我才命三寨主、四寨主夜入胜家庄,他们动手,我巡风,他们背出了年羮尧,我偷了天子剑。你要找凶手,甭找别人,找我就行。我姓林叫林宝,人送绰号白玉人儿,你家二寨主!"
童林这才弄清楚。心说,好,你敢承认就行:"林宝!我赞赏你是好样儿的,干了坏事敢承认。那么你还想跟我童林动手不成?"
"当然!别看你把塞北三老打跑了,我不怕你。二爷我手里有法宝,今儿我管叫你丢人现眼!"
说着话他就掏出五毒开花雷,往空中一举想要扔,就听石砬子后面有人喊了一声:
"林宝你还不住手?我看你敢扔!"
林宝一愣。这小子手举开花雷,抬头一看,石砬子后面蹿出一人。这人站在林宝和童林的中间,把佛尘一晃高声喊喝:
"孽障!恶贯满盈,我看你还往哪里走!"
林宝一看好悬没尿到裤子里,心说坏了,他怎么来了?来的人正是山东三元门的总门长,人送绰号一道彩虹满天下姓吕叫吕长修吕老剑客。他就是捉拿林宝来的。
原来林宝家住在山东省文登县,他父亲叫林德厚,人送绰号快手林,好武术,在文登县也是数一数二的,专门练的是花拳绣腿,是三元门的门人弟子。他家里也挺有钱,娶妻单氏,夫妻二人有一个儿子就是林宝,因此特别喜欢他,爱如掌上明珠,所以叫宝儿。这林宝小时候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爹娘对他十分溺爱。林宝长到八岁,跟爹似的爱练武。街上有耍猴的,卖大力丸的,练武术的,卖膏药的,他就跟着看个没完没了。后来他爹投其所好,不惜重金,把他送到文登县拜三元门副门长刘永禄为师。这个刘永禄是个正人君子,非常喜欢孩子。一看这个林宝很有出息,所以把林宝收为徒弟。但是他告诉林德厚这孩子你得豁出去,心疼不行,他要不对我就打他,他要想家,我不能让他走,多会儿有一定的造就,指定时间我才能让他回家。林德厚说,那是自然,我也是练武的,我明白这个,我就把他交给您啦。如果您把他培养成人,我们全家不忘您的大恩。打那之后,林宝就一心一意跟刘永禄老剑客学武艺。林宝一走,家里就剩他爹和他娘,家里还开着买卖,吃喝不愁。转过年的冬天,来了一户难民,夫妻两个岁数都不大,躲在他们家门洞避雪,正好被林德厚发现。林德厚一看,这个男的骨瘦如柴,浑身上下衣不遮体,就知道困难到了极点。再看这个女的,虽然也很瘦,但容颜长得不错,要换套好衣服,再吃点儿有营养的,堪称是个美女。
林德厚问:"你们是哪来的?怎么落魄到这种程度?"
男的一听,鼻子一酸,眼泪好悬没掉下来:"这位老爷,我们是直棣涞水县的。我们那个穷地方,连续三年不是旱就是涝,我们的二位老人都已冻饿而死。这是我媳妇,我们逃难来到贵宝地,举目无亲,抬头无故,困难到了极点。"
"噢,你叫什么名儿?"
"我姓赵,叫赵文,这是我媳妇王氏。"
"就你们两个吗?"
"有一个孩子,去年也死啦。就剩下了我们二人。"
林德厚紧锁双眉,心里很同情:"这样吧!我家虽然不算太富裕,但是吃顿饭还不成问题,既然你们无处投奔,就住到我家吧!"
"哎呀,我谢谢恩公!"
赵文夫妻千恩万谢。林德厚就把他们让到家里,腾出一间房让他们住。然后回到后院跟夫人说了这事儿。单氏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听丈夫一说,满心欢喜:
"老爷!你这么做就对啦。人生在世,以慈善为本,不修今世还修来世。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太高兴啦。"
打这以后,赵文夫妻住到林家。过了几天,赵文觉得于心不过,来找林德厚:
"恩公!我二十多岁正当年,不能吃白饭。虽然说您不在乎,可我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哪!您得给我找点儿活干。"
林德厚一笑:"哎呀!你可把我难住啦。咱们家没有什么活干。你要觉着过意不去,就扫扫院子,扫扫街,打打更,有个事儿就送送信儿。你看怎么样?"
"行行行,我全能做到。"
赵文打这以后,兢兢业业,每天把老林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大事小情都是他跑腿儿,一句怨言都没有。林德厚也不能白使唤人家,就给了赵文五两银子。就这样,赵文的日子日渐好转,不像当初那么狼狈,拿钱做了些衣服;吃的再好,增加了营养,脸上也泛起了红光。尤其他妻子王氏,自从体力恢复之后,这张脸蛋儿是白里透红,红里透白,有了青春的风韵,让人越看越喜欢,在这百八十里之内,真就找不出这么个美人儿。王氏一上街,走道过路的,街坊邻居,都想多看几眼。王氏也不闲着,给老林家缝缝补补,洗洗浆浆,跟一个老妈儿差不多少。这样,林德厚夫妻跟赵文夫妻越处越近。二年过去以后,林德厚提出来说:
"赵文哪!通过我这么一考察,你确实是个好人,你媳妇也非常善良贤德。昨天晚上我跟我夫人商量,想跟你亲近一步,我打算跟你磕头结拜,你看怎么样?"
"哎哟,我可不敢高攀!"
"哎,这是什么话呀?肩膀头齐为弟兄,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说什么高攀不高攀!"
就这样,他们俩冲北磕头,结成生死弟兄。林德厚是大哥,赵文是二弟,姐妹俩也更亲近了。后来林德厚跟夫人商议,一宅分成两院,他们住西院,把东院分给赵文夫妻,仍走一个大门儿,实际是两处。这两家相处得一家人相似,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街坊邻居没有不挑大拇指的。一晃三四年的工夫,哥俩都没有红过脸儿。这一年夏天,雨水特别勤,文登县三天两头下大雨,有时霹雳狂风,把房子都震倒,叫人看着害怕。赵文夫妻这天晚上睡到后半夜,就听见外边呜呜刮起大风,接着下起瓢泼大雨。俩人吓得心惊肉跳。王氏就跟丈夫说:
"你下地看看,门窗关好没关好,别震开。怪吓人的!"
赵文披着衣服下了地一检查,里屋的门窗关得挺严实,外屋的门窗开着,雨水潲进来,湿了一大片,他赶忙过去关门。就在这时候,他做梦也没想到,从外边儿蹦进一个东西来。这东西满头红发,蓝靛脸,大鹰钩嘴,眼似金灯,呲着两个大牙,左手拿着锤子,右手拿着錾子,光着膀子,围着裙子,下边儿光着脚丫儿。在闪光中赵文一看,仰面摔倒,活活地给吓死了。王氏听见丈夫惨叫了一声,吓得把被子蒙到脑袋上,抖成一团,没敢动弹。假如换个胆儿大的,及时抢救,赵文死不了,无奈王氏胆儿都吓裂了。后来她一想,不行,屋里没有旁人,再害怕我也得去看看。等她穿好衣服下了地,仗着胆子来到堂屋,发现丈夫手脚都凉了,王氏抚尸大哭。后来雨过天晴,露出星宿,王氏的哭声惊动了西院儿,林德厚两口子急忙起身赶奔东院而来。进院一看,全都愣啦:
"弟妹!这是怎么回事儿?"
"哎呀!兄嫂,别提啦!"
她把经过讲述一遍。单氏看看林德厚,林德厚瞅瞅夫人,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咱们这个宅院历来就是干净的,从来没发生过怪事儿。这事儿简直是太奇怪了。"
不管怎么说,人死了,先禀报官府,来人验尸,一问情由,说是叫鬼吓死的,还能找鬼去?也没人究问,就算过去了。林德厚忍痛含悲,花了银子买了棺椁,给赵文出丧发殡,这事儿就传开了。街坊邻居,文登县家喻户晓,都知道闹鬼活活地把赵文吓死了。打这之后,就剩王氏自己。她本来就害怕,她怎么办呢?林德厚夫妻花钱给她雇了个老妈儿,天天陪她睡觉壮胆子。过了些日子,林德厚有事儿外出,临走告诉媳妇:
"好好儿看着家,照顾咱弟妹!"林德厚走后没过两天,又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媳妇单氏就有点儿害怕。心说,我们这个宅子干净,从来没出过别的事儿,白天我还没觉出来,这一到夜晚,孤单单的,真叫人害怕。她越害怕越出鬼,咔叭一声窗户开了。借着闪光,露出一物,靛脸红发,巨齿獠牙,左手拿锤子,右手拿錾子,从窗户跳进来,奔单氏就扑来了。这单氏是个女流,哪见过这个?嗷的一声,顿时吓死。那个怪物一转身就走了。单氏一死,谁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晌午,雨不下了,王氏跟老妈儿做了两样菜,知道大哥不在家,叫老妈儿去请单氏。老妈儿进屋一看,摔了个跟头,急忙回来告诉王氏。王氏到了西院一看,嫂子早已气绝身亡,身子都挺了。王氏就好像五雷击顶一样。哭罢,街坊邻居都知道了,赶到出事地点大伙看热闹。有人给林德厚送信儿,林德厚从外地赶回来一看,抱着夫人的尸体放声痛哭。两旁的人无不落泪。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办法,把单氏装殓起来,埋到义地,这场风波就算过去了。这回可好,西院住着个光棍儿,东院住着个寡妇,你说这出来进去多不方便!这王氏后来就跟大哥商议:
"哥哥,您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可恨我们那死鬼命短,撇下我孤单单冷清清一个人。不幸的是我嫂子也不在了。你看,两个院住着我们两个人,叫人家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出来进去也多有不便,妹子我打算搬走。"
林德厚一听:"妹子你往哪走?说走也可以,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儿。我跟兄弟一个头磕在地下,你就是我的亲妹子。我兄弟尸骨未寒,我就让你搬走,知道的,说你愿意走;不知道的,还不说我撵你吗?妹子你先住在这儿,我给你在外边找房子,等找好房子你再搬走也不晚。"
上氏一听大哥说得对,只好就住下了。后来这个老妈儿一看,那边一个光棍儿,这边一个寡妇,难道说这两个人后半辈子就这样吗?不如从中为媒,干脆让他俩结婚得了。就这样和左邻右舍一商量,求出一个媒人来,从中一说,王氏愿意,林德厚也愿意,结果她们俩拜堂成亲了。在成亲的这一天,林德厚派人套了一辆车,赶奔刘永禄老剑客的家,把儿子林宝接回家来。这林宝也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把这件事跟林宝一说,他也没有反对,在家住了几天,仍然回到老师家中去练武。这新夫妻过日子,吃喝不愁,过得比较幸福。正赶上八月中秋,王氏给丈夫准备了几样好菜,又托人买了点好酒,夫妻坐在院里一边赏月一边吃酒。这林德厚的酒喝得过量了,喝到后半夜,夫妻相互搀扶着回屋休息。等躺到被窝里,林德厚把王氏紧紧抱在怀里头。他说:
"妻呀!要说起咱俩的婚姻来,真是曲折得很哪!"
王氏不解地问他:"有什么曲折的?"
"哎呀!你不知道,我为你煞费苦心哪!这证明我真心喜欢你,不然的话,我不能下这么大的本钱。"
王氏越听越糊涂,问:"丈夫!你为我下了什么本钱啦?"
"哎呀!我就跟你说了吧!你知道那闹鬼是怎么回事吗?其实哪来的鬼?那是我装的。自从我见到你之后,我就心里头有了你了。我睡不着觉就琢磨,咱们俩怎么能到一起呢?除非是你丈夫死了,我妻子也不在了。有他们俩活着,我就想死也没用。因此我心生一计,利用雷雨天装鬼,把你丈夫赵文吓死,然后又把我媳妇单氏吓死,我们俩这才结为夫妻。"
王氏一听,瞪大了眼睛,还不信能有这种事儿:"你是喝多了吧?你编的瞎话真够圆的!"
"哎,酒后吐真言,哪能是瞎话!你不相信,我把那衣服找出来你看看。"
他到后院仓库,打开锁头,时间不长,拎了个包来,往地上一放,打开让王氏看。王氏一看,可不是!一个大鬼头,一个假脸儿,锤子、錾子、围裙都有。林德厚喝多了,还非要穿上让王氏看看。等他穿上在地下一蹦,王氏顶梁骨发凉,这才知道他说的不是瞎话。王氏心里翻了两个过儿,哎哟,我怎么嫁给这种人啦!他连点人性都没有。丈夫啊,你死的太惨!嫂子,你死的太惨!你们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呀!这王氏柳眉倒竖,紧咬银牙。但是又一想,我乃是一女流,要想报仇,谈何容易!只有一个办法,先把林德厚给稳住,有了机会,我非告你不可!
要知王氏如何报仇,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一九回 七星岛水贼覆灭 二老侠为民除害
话说可怜的王氏听完林德厚的一番话,真是咬牙切齿,痛断肝肠。但是,王氏是个有心人,表面上不露声色,照样儿跟林德厚假亲假近,把这个小子给稳住了。她准备找个适当的机会告他一状,给死者报仇。转过年的夏天,突然这个机会来了。有位奉旨的钦差来山东巡查,就到了文登县。据说这位钦差乃是个清官。消息传到王氏耳朵里,她派心腹人一打听,说这位钦差叫年继昌.果然是个清官,铁面无私,专给老百姓做主。王氏打听好了住处,办公的地方,偷着打点纹银,又托了个人给写了张状纸,偷偷地离开家,来到文登县,让那老妈儿找个店房住下。次日,头顶状纸,到公堂喊冤。
这位钦差就是年羮尧的父亲年继昌。听见外面有人击鼓伸冤,急忙升堂,把王氏带上来。王氏是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法儿说,流着泪把状纸递上。年老大人接过状纸仔细一看,就为之一惊。感到这个案子很离奇,很复杂,吩咐把王氏带到密室之中进行审问。因为大堂之上耳目众多,审问起来不方便。等到了二堂,年继昌告诉王氏:
"不要害怕,一字一句,原原本本,对我讲来!"
王氏哭着把丈夫被害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年大人点了点头,马上抽出飞签火票,让八班大头神拳李春率领着十几个公差赶到林德厚家里。这林德厚正发毛呢!因为什么?王氏不见了,打听街坊邻居谁也没看见。林德厚心中纳闷儿,心说,我跟王氏成亲多年,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附近她又没有亲戚朋友,她上哪儿去了呢?难道说背着我跟什么人私奔啦?他正胡捉摸,就见大门一开,公差闯进来啦。
李春往前一冲:"你就是林德原吗?"
"啊!"林德厚一看,来了这么多官人儿,脸就变色儿了,"各位老爷,有事吗?请到屋里坐。"
"嗯,有事。"李春进了屋,往左右看了看,"林德厚,你的官司犯了,你知道吗?"
"嗨嗨嗨!老爷,别开玩笑啦。我林某人一向奉公守法,谁不知道?我有什么官司可犯的!"
"哼!你是老虎带数珠,假充善人哪!别忘了,没有不透风的墙,给我锁了!"
当差的往上一闯,刚要锁他,林德厚把脑瓜子一扑棱:"干什么?你们想仗势欺人哪?我姓林的也不是好惹的!"
这小子拒捕,还动了手了。三下五除二打倒了好几个官差。李春一看,火往上撞:
"小子!你还敢殴打官人,这还了得!"
神拳李春亲自动手,才把林德厚抓住。当差的往上一闯,一顿拳脚,把他打了个半死。然后按着王氏提供的线索,在后院儿的仓库把装鬼的那些工具全翻出来了。连人跟物证一齐带回文登县。
神拳李春见着年大人,把经过讲完,把赃证往上一献,年大人这才知道,王氏所告属实。吩咐一声,把凶犯带上来。一开始这林德厚不服气儿,铁嘴钢牙,就是不承认。但是应了那句话啦:人心似铁假似铁,官法如炉实如炉。你就是一块钢,也得把你熔化了,何况还有人证、物证。最后王氏前来对质,哭着把经过讲述一遍。林德厚一看,没有办法,只好招供。经过几番调查,情况完全属实,年大人马上请出上方天子剑,把林德厚推出文登县云阳市口,凌迟处死。最后,一剑把人头砍下,挂在钟楼示众。把他的罪状,印成布告,发到各地方张贴。这一下惊动了许多州城府县,老百姓奔走相告,都谈论这件案情。王氏虽然说给丈夫报了仇,但是失身于贼,没有脸面活着。当处死林德厚之后,王氏给年大人叩了仨头,然后抽出剪刀自杀,年大人急忙命人抢救,但因流血过多而死了。年大人发公款给她买了棺椁,与她丈夫合葬,还立了一块贞节牌,为人们传颂。这件事情就传到林宝的耳朵里头了。林宝一听,父亲被凌迟处死,痛断肝肠,跟他老师请了假,来到自家门首,一看财产都充公,贴着十字花的封条。没有办法,他只能买了点儿纸马香锞,赶到坟茔的前面恸哭了一场。他不说他爹不对,也不恨他爹,反而恨王氏没良心。但是王氏已经死了,找谁出气去?他就恨上年继昌年大人了。心说,好狗官!都是你处置的,不然的话,我爹能死得那么惨吗!他老人家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把我亲人杀了,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哭罢多时,还得回到老师家里。等来到老师刘永禄的家,把经过讲述一遍,刘老剑客是个好人,听完之后就劝他:
"林宝!虽然你父亲死了,难过乃是人之常情,不过,你父亲是自己找死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父亲耍阴谋,施暗计,用极卑鄙的手段害死人家的丈夫,霸占人家的妻子,实属罪大恶极。年大人把他处死,这是理所应该的。你没听大家的舆论吗!对年大人一个个交口称赞,认为你爹的死是大快人心,这还有什么难过的呢?孩子,你要吸取你爹的教训,往后做个好人,切不可做伤天害理的事。一旦犯了法,国法难容。"
刘永禄苦口婆心,把林宝给劝得不哭了。这事过去后,照样儿传授他武艺。光阴似箭,林宝就长到二十五岁,能耐可就学成了。高来高去,陆地飞腾,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后来他发现老师有个小箱子老锁着。他就问:
"师父!您那小箱子里头,究竟有什么好东西?我看您老人家老带着钥匙,难道说里头藏的是金银财宝?"
"孩子!这比金银财宝还贵重。这是为师一生之中研究的一种暗器。"
"是吗?我跟您学艺这么多年了,您还瞒着我,能不能打开叫我开开眼呢?"
刘永禄喝了点儿酒,也是一时的高兴,当时就把这小箱子打开了。从里面取出三颗五毒瘟磺开花雷,这玩艺儿比鸭蛋大一点儿,七棱八瓣,不太好看,沉甸甸的。林宝不明白,问师父这是什么蛋。
"哎!这是一种暗器,带到身上以备急需,太有用了。不管对方是什么高人,成了名的剑侠,只要把这东西往地上一摔,它就爆炸,放出一种五毒瘟磺烟,闻上就得躺下。"
"哎哟!这玩艺儿好啊!师父,我跟您学艺这么多年了,您应当把它教给我才对。"
"不行!任谁我也不能传授!你小子甭想这事儿。练武讲究是真功夫,不应当用暗器伤人。为师研制这东西多年,从来没有使用过。为什么?我这是看家的东西。如果有人对我安心不良,或者双拳难敌四手,没办法才使用它。要轻易使用这东西,必遭到武林界的谴责。"
说完,刘永禄把箱子锁上,钥匙带起来了。林宝没要到手,觉着有点儿垂头丧气。可就在这个时候,刘永禄的女儿回来了。原来三元门的副门长刘永禄娶妻周氏,有个姑娘叫小翠儿。这小翠儿的命也够苦的,找了个丈夫姓李,成亲还不到两年就死了。她娘疼孩子,赶去看女儿,经过协商,把小翠儿给领回来了。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能守一辈子寡吗?男方也非常通情达理,答应断决这层关系,另外嫁夫找主。这娘俩回到家里,刘永禄口打唉声:
"人生在世,坎坷不平,我女儿的命太可怜啦!现在她心情不好,让她在家住些日子,等日后找不找人,咱们再另外计议。"
小翠儿这一回来,就被这林宝发现了。他一瞅这小师妹,眉毛、眼睛、个头、身条长得都不错,就产生了非分之心。心说,我要跟小翠儿一成亲,我们俩郎才女貌,将来我师父的财产不就得归我继承吗?师父没有儿子啊!所以他想入非非。过了几天,见他师父挺高兴,林宝利用这个机会就提出来了:
"师父!我妹子也老大不小了,命也够苦的,我瞅着她怪可怜。另外,我瞅我师娘整天哭天抹泪儿,也怪伤心的。不如把我妹子许配给我,我给您当个女婿,将来可以养老送终。您看我提这个要求过分不过分?"
刘永禄闻听此言,把巴掌扬起来,啪!给林宝来了个嘴巴,一下把他给揍愣了。
"师父!你……"
"混账东西,我就瞅你不是个玩艺儿!你每天想法儿到后院儿遛跶,见着你妹子嘻皮笑脸的。我告诉你林宝,你要是个正人君子,不用你提,我就把孩子给你;就从你的所作所为,如此轻薄,你不配是个男子汉,我的女儿不能给你!不但如此,你呀,今儿个就收拾东西,给我滚!"
这林宝也二十五六岁了,让他师父揍了个嘴巴,便怀恨在心。他师父又把他撵走,他更恨了。这么多年对他栽培的恩情,他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住在店里是越想越恨。心里暗骂,老匹夫!给脸不要脸。你敢打我,敢侮辱我,林大爷不是好惹的,我非报复不可!在一个黑天,这小子身背兵刃偷偷地进了刘府。刘永禄一点儿防备也没有。光知道这小子不是东西,想不到他恶劣到这种地步。林宝一看,师父正在熟睡之时,出其不意,一剑把刘老剑客给刺死,把人头砍下,然后扑奔内宅。他师娘听着前院有响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老太太披衣而起,到外头看看,刚走到院里,跟林宝走了个顶头。
"哎,你不是林宝?"
"对,是你林爷爷!"
他一剑把师娘也杀了。然后他扑进内宅,要调戏小翠儿。小翠儿一看,吓得魂不附体,左躲右闪。后来跑进厨房,一看有剔骨头的牛耳尖刀,她一伸手把刀操起来自杀了。这林宝什么也没得着,气急败坏,把姑娘用刀砍了几下,然后把刘永禄家里的财产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一想,小箱子里头还有五毒瘟磺开花雷,我得把它带走。他把箱子打开,将三颗雷带到他身上,然后放了一把火把刘永禄的家点着,他就跑了。跑到哪儿去?没地方。打那以后他流落江湖,四处为家。没钱他就抢,见着姑娘就采花,没少干坏事儿,结果受到官府的通缉,四处严拿。林宝实在安不了身了,一口气跑到四川。这四川地方太大了,分川东、川南、川西、川北,要藏到这儿,不容易找。林宝觉得还不保险。这一日路过七星岛,见着三孔独角蛟马彪马云龙,两个人一见如故,马彪把他收留,当了二寨主,直到今天。为什么有五毒开花雷呀?就是这么来的。
事情过去多年了。这次奉旨钦差年羮尧年大人查办四川,消息传到林宝耳朵里。他一想,当初我爹死在一个年钦差的手里,那人叫年继昌,这又来个年羮尧,这朝廷里头有几个姓年的?我得打听打听!结果他一打听闹清楚了,闹了半天,现在这个年羮尧是年继昌的儿子。林宝心一动,当初那个狗官判处我爹死刑,我想报仇没报了,如今年羮尧来了,父债子偿,我把他整死就得了。后来一打听,年羮尧身边都是成了名的侠客,最次的都是少侠客,就凭他这两下子想报仇,谈何容易!幸好万龙长风岛的英王和十四皇子来了两封信,要请马彪入伙儿。林宝得知这个消息非常高兴,怂恿马彪答应。马彪听他的话就答应了。怎么帮万龙长风岛的忙呢?林宝说干脆咱们夜入胜家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把赃官给弄出来。如果有机会,再弄出点儿别的来。马彪点头,所以就让林宝带着三寨主宝刀大将无影侠花坤和四寨主鬼影子追命侠苏亮,三个人夜入胜家庄,林宝巡风放哨,这俩人下去干活儿,结果杀死知明侠石昆、光明侠明灯,把钦差年大人背出来,把那天子剑也偷出来了。按林宝的意思,把年羮尧弄到七星岛之后,就把他乱刃分尸,给他爹报仇,可马彪不同意。马彪认为他们无权处治年羮尧,因为他的身份太高了,得请示英王和十四皇子胤禵。林宝无奈,这才点头答应。因此把年大人押在藏仙洞。
现在来了个三元门的总门长吕长修,人送绰号一道彩红满天下。他干什么来啦?找林宝来了。因为三元门的副门长刘永禄是吕老剑客的师弟。原来,吕老剑客去看师弟,遇上老刘家着了火。吕长修急忙招呼人把火救灭,进去一看,一家三口都死了,不是被火烧死的,是被人杀死的。再找林宝,踪迹不见。根据判断,这事儿是林宝所为。吕长修恸哭一场,花钱把师弟一家安葬之后,去捉拿林宝。这些年老头子没闲着,到处奔波,到处寻找,终于在七星岛遇上林宝。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林宝举起五毒开花雷刚要打童林,吕长修从石砬子后面出来,断喝一声:
"孽障你恶贯满盈,还发威不成!"
林宝认识吕长修。在学艺的时候经常见面,管他还得叫师伯。他知道吕长修是人中的剑客,世外的高人。尤其使他害怕的是吕长修一露面儿,非把自己的老底儿给抖搂出来不可。这要当众一说出来,实在是丢人现眼哪!这小子也没敢扔五毒开花雷,抹头就跑。吕长修在后边就追。林宝这小子比狐狸还奸,他一看年羮尧是死不了啦,我也不能在七星岛待了,要想活命,我就得另投他处。这两手空空,拿什么做进见礼呢?他想起来了,我还偷了一口上方天子剑呢,不如把宝剑背走,不管到什么地方,也好做进见之礼。因此,这小子跑回内宅,收拾收拾东西,把天子剑背在身上落水而逃。吕长修老剑客就追下去了。究竟林宝跑到哪儿去,暂且不提。
再说童林童海川,一看有人追林宝下去了,他便问马彪:"马寨主!你还有何话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马彪一看,大势已去,没有词儿了,只好把头一低,任凭童林发落。童林问:
"你们听着!谁去公馆行凶啦?哪个杀的人?报名出来。"
马彪看了看宝刀将无影侠花坤和鬼影子追命侠苏亮,意思是说,你们二位看着怎么办好?这两个人本来不服,又一想,我们俩也不是童林的对手,光棍儿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到了现在谁也顾不了谁了。再看这俩小子,比兔子还快,直奔正北就跑下去了。童林岂能把他们放过!往下一塌腰就追。这俩小子一口气跑到水边儿,回头看了看,一阵冷笑:
"姓童的!你别送啦。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总还有见面的机会。爷走啦!"
俩小子说完就跳进江中。童林不会水,急得直跺脚,眼睁睁瞅着这俩人逃走。这时,穿云白玉虎等各位小英雄也赶到了。
"师父,贼呢?"
"下了水啦。"
"没关系,我们追!"
这些人脱巴脱巴衣服,刚想进水,哪知道大江的水面一翻,哗!再看,苏亮和花坤被一个人从水里给扔出来了。刘俊、牛儿小子、虎儿小子往上一闯,绳捆索绑,把这俩小子捉住。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儿?谁干的?紧跟着从水里头又上来一个人,把夹肩头一晃:
"嗨嗨嗨嗨!我在这儿等候多时啦!"
原来是病太岁张方。童林大喜:"张方!你怎么在这儿?"
"师叔哎,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我在七星岛暗地保护大人以及各位的安全。我掐指一算,这俩小子准从这儿跑,因此埋伏水中,才把他们抓住。"
"好孩子,你真了不起!"
这时,司徒朗等人已经抓住马彪。整个儿七星岛就乱了套。年大人下令让庄客把所有财物和金银珠宝运出七星岛,然后放火烧山。但见大火弥漫,整个儿七星岛就变成瓦砾。众人把年大人接到杨家集,给大人道了惊。所遗憾的是林宝逃走,把天子剑也带走了。不过这是小事儿,将来有机会再捉拿他也不为晚。把大人救出来,这是不幸中的大幸,童林心里这个痛快劲儿就甭提了。
年大人说:"海川!通过这件事情,应当把死者开列出名单来,把有功者全都标名挂号,待本院回到成都,一定申奏朝廷,追封死者,表彰立功人员。"
童林点头。杨氏父子也算立了功,年大人非常高兴,当面表彰了杨万春。诸事处理已毕,押解着凶犯赶奔胜家庄。等消息传回,在家的老少英雄全接出来了。镇古侠董化一、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赛达摩齐智齐连方、老剑客吕娩娘、奇剑坤元子于秀娘、云龙九现周寻以及等等众人,列队迎接年大人。年钦差挨个儿见过之后,大家回到胜家庄。这时,真张方也从里边儿出来了:
"哎哟,你们回来啦!真把我急死了。我正想到那块儿看看你们。"
大伙儿愣了,个个疑惑不解。童林就问:"张方,你不是跟我们一块儿回来的吗?你怎么还说要去看看我们呢?"
张方也傻了。心说,这话从何说起呀!我从来也没离开胜家庄和大佛寺啊!
"我说师叔,这是怎么回事儿?"
孔秀过来给张方一个耳雷子:"混账乌鳖羔子,你装什么蒜?演什么戏?你尽说瞎话。"
司徒朗也说:"孩子,你威震七星岛,立了大功,抓住花坤和苏亮,又献绝艺制服了贼寇,还跟我们装蒜呢!嗯,小子,来无踪去无影,简直是个怪人!"
张方一听明白了,心中暗喜。我那位好朋友又出头了,一定是他冒名顶替,给我帮了忙。想当年在铁扇寺,他可没少帮我立功,此后音空讯杳他不见面儿了。只以为此人不在人世,闹了半天又来了。张方心中高兴,因此把脑袋一扑棱,脸儿一绷:
"哎,是不假。我是一时心血来潮,利用大伙都不知道的时候,奔七星岛给你们帮了忙。现在事儿办完,我又溜达回来了。跟你们开个小小的玩笑。"
大家听完,半信半疑,总感到这个事儿有点儿奇怪,可是谁也拿不出真凭实据,就只好先闷在葫芦里。
单说年大人,回到胜家庄,恢复了几天,这营养一上来,身体也就好了。他吩咐一声,把马彪、花坤、苏亮就地处决。这件事儿完了,年大人问:
"大佛寺有什么变化没有?"
张方闻听一抱拳:"大人!师叔!这个擂,咱还得接着茬儿打呀!不过真叫人有点头疼,谁都好说,唯独恶道张明志、赵明真实难对付。我不是小瞧在座的各位,哪一个能赢得了他们俩呢!何况他们手下还有朱敦、海外三大金刚佛为爪牙。袁大化老剑客不出头,咱们没个打胜仗。"
大伙儿闻听,点头称是:"先前请过一回,可是至今没来。不用问,他老人家一定是顾虑重重。"
张方出了个主意:"不如找两位说话有分量的,德高望重的,再去一趟昆仑山空空寺。"
最后决定,让镇古侠董化一和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去一趟,因为他们是袁大比的徒弟,徒弟见了老师,有话好说。这两位老剑客点头称是,拿了年羮尧一封信,带好川资路费,二老起身。其他人,高挂免战牌,专等袁老剑客到来。
且说这二位老剑客,一路之上饥餐渴饮,日行夜住,这一日终于来到昆仑山空空寺,恰巧袁老剑客已经回来了。一看董化一和张洪钧来了,袁老剑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孩子,你们怎么来啦?"
二人跪倒在师父面前,把年大人的信往上一递,把擂台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袁老剑客闻听:
"阿弥陀佛!造孽造孽呀!董化一、张洪钧,为师乃百岁开外的人啦,又是佛门弟子,贪恋红尘,妄开杀戒,乃是佛祖的大忌呀!回去吧,为师不能出头!"
董化一和张洪钧把嘴都磨破了,怎么说,袁大化也不出头。二人撞了南墙,没有办法,这才从空空寺退出来,回转胜家庄。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回呀!这个泄气劲儿就别提了。
两个人往回走,由于心绪烦乱,把道路走错。这一天都快走到天黑了,也没找到胜家庄。正好眼前有座小山村。二人饿了,走到一家投宿,把门砸开,里边走出一位老员外。此人六十挂零,五官慈祥,一看董化一、张洪钧都这么大的岁数,这个员外十分尊敬,把两个老剑客请进去,先茶后酒,热情款待。二老一边吃着,一边偷眼观瞧,就见这个员外在旁边儿不住地掉眼泪。董化一不解其意,就问:
"老员外,你因何伤心落泪?不妨跟我们说说,我们也许能替你出个主意,想想办法。"
"唉!二位老人家呀,这个地方叫吴家堡子,小老儿我姓吴,堡里住着二百来户人家。本来我们这个地方挺富足,春种秋收,吃喝不愁。哪知道离我们这儿十五里地有一座石佛寺,石佛寺有两个出家人,一个叫先天长老,一个叫后天长老。这俩出家的和尚甚是不讲理,整日跑到我们这儿来化缘,名曰化缘,实则就是讹诈,给每一家都定出数目。要如数交上去还则罢了,要不交上去,就把你家砸个乱七八糟,简直是情同匪类。这不,前天又给开了个单子,别人不说,光我们家就要纹银三干两,限三天交上去,如果不交上去,就要放火把我们家烧了。你说这还有王法没有?我家虽然有几个钱,可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眼看大难临头,故而我才伤心落泪。"
董化一看看张洪钧,张洪钧瞅瞅董化一,因为他们知道,这先天长老、后天长老都是了不起的高人,人中的剑客,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怎么能这么干事儿呢?
"吴老员外,您说的可当真?"
"这还假的了!不信您问问村中的百姓,左邻右舍,这事儿谁不知道呢!"
两位老剑客一想,虽然我们的事儿挺急,但是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吴老员外!这么办吧。你领我们两个人到一趟石佛寺,我们跟这两位出家人求求情,或许能把这个灾难免了。"
"这可太好了!你们老二位如果能说得免了,不但救了我们一家,也救了一方百姓。我代表大家谢谢二位啦!"
吴老员外说完,趴在地上就磕头。董化一把他搀起来:"不必,咱们现在就走。"
"不过,这两个和尚武艺特别高,手下还有二十多个小和尚,比土匪还土匪,比秃尾巴狗还狠。你们二位虽然是好心,管得了当然更好,要管不了啊,你们一走,我们这灾难就更大了。"
"老员外放心,我们既说管,就管得了。管不了就不揽这个差事啦。"
"那好,吃完饭我就领二位去。"
等吃完了饭,老员外套了辆车,让俩老头坐在车上,车老板赶着车,他在后边儿跟着,直接赶奔石佛寺。时间不长就到了。
这时候,正是定更天左右,车子停在门前,老员外战战兢兢的用手一指:"就这儿!"
董化一一瞅,这是一座古刹,山门紧闭,角门儿也关着,周围是树木环绕,探身躯看看,院里似乎还有灯光。张洪钧过去叫门,里边有人问:
"谁呀?这么晚了,砸门干什么?烧香还愿,明儿再来。"
"请开开门,我们一不烧香,二不还愿,找你家方丈有事。"
"我家方丈都睡了,明儿再说。"
"不行,一定得开门!"
沉静了片刻,终于把门开了,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半大和尚。这和尚提着一盏灯,往外面儿照了一照,见有一辆车,除了车老板,还有一个员外打扮的人,还有两个老头。这俩老头,一个个儿矮,一个个儿高,长得二日如电,神采奕奕,那个儿小的老头还挎着一把大刀。
"弥陀佛!二位施主,你们找谁?"
"你家方丈在吗?"
"我没说吗,都睡啦。"
"烦劳通报一声,我们有急事找他,麻烦他赶紧起来。"
和尚把门关上走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约有二夏天,就听见里边有脚步声音,角门一开,方才那个半大和尚往旁边一闪,后边有几个和尚提着灯笼引路,最后出来一个高大的僧人;穿着灰布僧衣,大秃脑袋灯光一照锃明刷亮。脸蛋子嘟噜着,浓眉大眼,看样子满面怒气。等来到门外,大和尚瞅瞅董化一和张洪钧:
"弥陀佛,二位要找我吗?"
"噢,请问您是本店的方丈吗?"
"正是。"
"贵上下怎样称呼啊?"
"我乃后天长老是也!"
"噢!据我们所知,你们一共师兄弟二人,请问,先天长老何在?"
"我师兄外出游方去了,有事只管跟我说吧!"
"后天长老,能不能让我们到里边去谈话?"
"好吧,请!"说着话往里相让。
吴老员外不敢进去,董化一再三安慰,他才壮着胆子进了庙。到禅堂分宾主落座,董化一看看这后天长老,这家伙面带凶恶,果然是个凶僧。董化一久闻先天长老、后天长老的大名,可从来没见过面儿。
大和尚问:"二位!深更半夜,非要见我,不知何故?"
"老师父!我们听人说,石佛寺向老百姓摊派款项,以化缘为名,进行敲诈勒索,可有此事吗?"
"二位消息挺灵通啊!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因为小庙需要翻修,出家人天上不掉银,地下不长钱,就得靠募化四方,求这些善男信女捐款,这有什么奇怪的?"
"老师父!话可不能这么说,化缘全靠自愿,不能强逼,有就给,没有就不给;信就给,不信也可以拒绝。据我们所知,老师父化缘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倘若有人不答应,你们不是烧人家的房子,就是打人家的人。此话可属实吗?"
"对!在我们这儿,就是这个规矩。"
董化一和张洪钧一听,吴老员外说的一点都不假。一点手把吴员外叫过来了:
"大和尚!你认得他吗?"
"认得,这不是吴家堡的吴老头吗!昨天给他送去个单儿,让他拿三千两银子,我们觉得就他而论,不算多,三万他也拿得出来呀!捐资三千,修善大佛殿,将来也算功德无量啊!什么,他把我们给告啦?"
"对!"董化一一听,这和尚蛮不讲理,不由得火撞顶梁。"和尚,我看你不是佛门弟子,而是占山的山贼。你这样做,就不怕王法?"
"弥陀佛!你们俩是干什么吃的?仨鼻子眼儿,多出这口气!难道你们活腻了?"
董化一一笑:"对!我们俩活得岁数是不小了,还真就不想活了。只是还没遇上能对付我们的人!"
"贫僧就打发你们上西天!"
说着话他拿过一把戒刀,在董化一面前晃了三晃,就要发威!董老剑客冷笑一声:
"和尚!你把这玩艺儿拿回去,我不怕,这小铁片能吓唬住人吗?莫说是铁片儿,你随我到院里头来!"
董化一进庙的时候看见歪脖树上挂着一口钟,他把和尚们带到院里,来到钟旁,把左手往空中一立,喊了一声"开"!把这口生铁铸的大钟击为四瓣!和尚们大吃一惊,心说这老家伙的拳头有多硬!大和尚也傻了,问:
"弥陀佛!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小老儿姓董叫董化一,这是我师弟张洪钧。"
"啊!你们就是大清国的四大剑侠?"
"不敢当,那不过是小小的绰号!"
"啊呀!看这事儿弄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二位老前辈请受小僧一拜!"
董化一一看这人大概还有点儿良心,或许是惧怕我们,狠劲儿没了,赶紧用手相搀:
"大和尚请起,你听说过我们?"
"啊呀!要提起四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何况是我呢?咱有话屋里说,好商量,好商量!"
二次进了屋,董化一一问,和尚说实话了:"实不相瞒,我也不是后天长老。那二位,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师叔。他们二位老人家早就游方去十五年没回来了。我是他们一个记名的徒弟叫法曾,我跟庙上这些师兄弟们吃不饱饭,这才冒名顶替,做下了坏事儿!"
要知二位老侠如何处治这个和尚,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二○回 狠心佛作恶到头 震八方巧胜四杰
话说老剑客董化一和张洪钧在石佛寺逼问和尚法曾,法曾不敢隐瞒,把所做的坏事讲述了一遍,最后他跪下说:
"二位老剑客,饶了我吧!我勒索百姓,罪该万死,我太有点儿贪财,太有点儿霸道了!"
两位老剑客一看,法曾和尚声泪俱下,一个劲儿地承认错误,心也就软了。尤其又不是一个门户的,他也不是主要当家人,看在先天长老和后天长老的分上,也就算了。董化一点了点头:
"法曾啊!知错必改,就是好人。你一共勒索了老百姓多少钱?"
"还不到五千两银子!"
"好!如数退还给人家,下不为例。倘若继续为非做歹,被我们知道,决不饶你!"
"是,是!小僧谨记就是。"
法曾和尚把银子退还给老百姓,公开向吴员外和全村的老百姓道了歉,这事儿就算完了。董化一和张洪钧觉着办了一件功德事,心中高兴,这才回归胜家庄。
他们认为法曾彻底认错改好了,实则不然。这个和尚比滑的都滑,比坏的都坏,表面上唯命是从,实际上就恨上了重化一和张洪钧。到了后文书,在先天长老、后天长老的面前搬弄是非,硬说董化一和张洪钧依靠四大剑侠的身分敲诈石佛寺,抢走五千两银子,等等等等。结果,俩位高僧偏听偏信,恨上四大剑侠,才有一段书,在北京郊外二僧会四剑。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董化一和张洪钧,回到胜家庄,见着童林、张方、年大人,把以往的经过这么一说,袁大化没请来,众人一听,全都泄了气了。年大人心中暗想,这高人是真难请啊!就凭我堂堂的钦差大臣,一封信去了,人家理都没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来了是人情,不来是本分,不能强人所难哪!别人都没说啥,惟独张方满腹牢骚,把夹扁头一晃:"嗨!诸位,没关系,没有他袁大化,咱照样儿打擂;没有他,咱照样儿平万龙长风岛。再说,就不应该让董老剑客、张老剑客去。你别看他俩有能耐,得分干什么。要比武还可以,要讲究请人,纯属是一对儿饭桶,那嘴比棉裤腰都笨。"
让他这一顿说,张洪钧、董化一面红耳赤。急不得,打不得,只好暗气暗憋。最后童林把眼一瞪:
"唉!张方,胆敢胡说我摘你的牙!"
正在这时候,门上人进来禀报,万龙长风岛的谭天派人下书,明日在大佛寺继续开擂,要求差官队派人参加。童林提起笔来给批回去,告诉他们,明日大佛寺不见不散。大伙儿一看,袁大化不来,就得依靠自己的力量,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待厮杀。
到了次日平明,年大人都参加了。众人保着年大人,好像众星捧月,浩浩荡荡来到大佛寺,仍然在东廊归座。时间不长,万龙长风岛的人就到了。为首的是大帅谭天,军师燕普,副元帅陶洞天、轩辕智,后边跟着各位站殿将军、护法将军以及万龙长风岛请来的各路高人。最引人注目的,在谭天和燕普的当中,有一个小老头。就见这老头个儿跟张方差不多,挺细个脖子,挺大个脑袋,额头之下镶嵌着一对红眼睛,这对眼珠就好像山楂相似,稍微有点儿酒槽鼻子,大下巴颏,满嘴的芝麻粒儿牙,一部山羊胡须。这小老头两臂一伸,长可及地,看年纪最少得八十多岁。就见这老者眯缝着眼睛,大模大样在当中,其他人好像众星捧月一般在后头跟着。在场的人谁也不知这老头是谁。万龙长风岛的贼寇在西廊下坐好,谭天和燕普陪着那老头坐在前面中间的正座儿,像什么朱敦、陶洞天、轩辕智这些人,都在侧座相陪,就连张明志、赵明真都得往旁边儿靠,可见这老者的身份高于二道。如今泥小鬼儿陆恒伤也好了,背着一对独龙双棒往当中一坐是怒目而视。
等众人归座之后,谭天先站起身,冲着童林一抱拳:"童侠客,久违了!"
童林也站起来还礼:"谭大帅,今日我们继续比武!"
"说得对!童侠客,咱们前边说得清楚,讲得明白,在三庄擂上十阵赌输赢,结果我们吃亏了,以五比三告输。不过还没有结束,假如你们一口气能胜十阵,我们一定服输认罪!不知童侠客意下如何?"
童林冷笑一声:"谭大帅,但愿如此!我童某也再重申一遍,你如一口气连胜十阵,我们也履行合同。"
两个带队的人把话说完,就见谭天往后看看:"各位!今天比武,非同寻常,上台的人首先看看自己的身份怎样,有没有十分的把握。如果败了一阵,对我们可是大不利。哪位英雄登台先打这头一阵?"
朱敦站起来说:"弥陀佛!谭大帅,朱某不才,愿打这头一阵!"
这个朱敦露了大脸了,受到英王和十四皇子的赏识,连日来对待他如同上宾一样。他对万龙长风岛也是赤胆忠心,因此论名次他在十名之内。谭天对他也十分尊敬,一看他报名,谭大帅点了点头:
"老师父,多加谨慎!"
朱敦甩大叉来到擂台下面,脚尖儿点地蹿上三庄擂。来到擂台上耀武扬威,双掌合十,口诵法号:
"阿弥陀佛!各位,多日不战,贫僧实在都等不及了。今天我想跟童侠客伸伸手,不想跟别人伸手。希望各位自重自爱,你不要来,你就来了,我也不陪着。童林,你上来,我就想会会紫面昆仑侠!"
这小子指名点姓非要童林,海川是红脸汉子,能让他给叫住吗!童林就站起来了。年大人挨着童林坐,说:
"海川!别听他的。你是带队的,大将督后阵,哪能轻易登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群龙无首,不就乱套了吗!"
"大人!您放心,有我没我都一样。这么些日子我没在家,不是也没发生事儿吗!"童林又点手把张方叫过来,"张方,我要登台比武,万一被人家打了,这千斤重担可就落在你的身上。你要好好保护年大人,跟各位英雄把家看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就不多嘱咐啦。"
"师叔!您这话什么意思?您想留遗嘱是怎么的?师叔您放心,别看朱敦张牙舞爪,他决不是您的对手!倘若万里有一,家里的事儿有我哪!"
童林转过身来,对司徒朗、董化一、张洪钧每个人都做了交待,然后心才放下,坦坦然然来到台下。童林脚尖儿点地,飞身上了三庄擂,跟朱敦见了面儿。朱敦一看是童林,真有点儿喜上眉梢。他怎么这么高兴呢?他明白,在这擂台上,打就得打有名儿的。谁有名儿?童林哪!我打了一个童林,胜过十个董化一,二十个张洪钧,我这脸就从地下露到天上去了,这一次我就算没白来!想到这儿,他一阵冷笑:
"姓童的!好样儿的。我盼的就是你,想的就是你,你真赏脸,来啦!"
童林一见朱敦,咬碎钢牙。为什么呢?朱敦这小子太狠了,一出世连伤了好几个人,童林早就打算找他报仇,这次登台,这是主要的原因。童海川可不愿意显露自己。心说,你别乐,一会儿我叫你哭都找不着门!心里这么想,海川嘴里可不能这么说:"朱老剑客!在未动手之前,我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
"讲!什么事儿?"
"请问朱老剑客,你武艺这么高强,你师父是谁?"
"噢!要提起我老师,大大有名啊!乃是塞北的人氏,北极昆仑山八宝云光寺的老方丈北极长老是也!"
"噢!"童林一听是北圣人,怪不得朱敦这么厉害!海川点点头。"好!真是名门出高徒,童某不才,我要领教一二!"
"童侠客,您别客气,请进招吧!"
欻欻欻,两个人往后一退,各自亮出门户。朱敦亮了个童子拜佛,童海川亮了个大鹏双展翅,两个人滴溜溜身形一转,四只眼睛盯到一块儿了,朱敦一看童林不伸手,他有点儿急不可待,转到第三圈儿上,他冷不丁地往下一俯身,往前一伸手,照海川一口气打了六掌,踢了四腿,揍了六拳,像雨点儿一样扑奔童海川,都被童林巧妙地闪开了。朱敦一看,姓童的不含糊啊!滴溜溜身形一转,二次往上一扑,一口气又打了十二掌、七拳、四脚,结果又被童林闪开了,一口气朱敦发起了三次猛攻,四十多拳脚,也没伤了童林。朱敦一见,火往上撞,心说,姓童的可真厉害,就凭我朱敦,练功夫练了几十年,连根汗毛我都碰不着,真叫我当众丢丑!想到这儿,他像疯了似地发起第四次猛攻。就见他双臂齐摇,掌上挂风,跟童林战在一处。童林一开始使的是八卦柳叶绵丝掌,八年转树的功夫,就拿这朱敦当了大树了。起初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动作比较缓慢,可是后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在朱敦的眼里,四面八方全都是童林,把他转了个眼花缭乱。俩人打斗到八十多个回合没分输赢,童林欻把招数一变,又变成大力金刚掌。他这掌是跟董化一学的,可是童林从来不墨守成规,在原来掌法的基础上又革新创造,与原来的套路大有不同,他集各门掌法之精华于一身。因此,他的大力金刚掌是独树一帜。董老剑客在下边看着,不住地点头称赞,心说,我这个徒孙子算收着啦,也只有他将来顶门立户,除他之外谁也办不到!老剑客在下边看着都替童林高兴。单说童林,掌法一变就如同猛虎生翼一般。朱敦打着打着就有点体力不支,他心中暗想,坏了,就凭我这么高的身份,北圣人的门徒,又受到英王和十四皇子的重举,这要当众丢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哪!不行,我一定要顶住。想到这儿他使出野马分鬃绝命三掌,他认为肯定能把童林赢了,结果适得其反。童林将计就计,身子一转,奔东就走,给人的印象是抵不住了要跑。朱敦就认为童林真不行了,心说姓童的,我认为你有什么本领呢!闹了半天,就这些!都抖搂完了想走,没那么便宜!这小子把牙关一咬,打垫步跳在童林背后,恶狠狠奔后心就是一掌,嘴里还喊了一声:"姓童的,你给我在这儿吧!"这一掌发出去,把不少的人都吓坏了。钦差大人年羮尧等紧闭二目,认为海川是九死一生,就连镇古侠董化一和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云龙九现周寻、吕娩娘、于秀娘等人也没底儿了。眼看朱敦这一掌就要打上,没想到童海川使了个倒踢紫金冠,冷丁一转身,立左脚飞右腿,这一脚正蹬在朱敦的小肚子上,耳轮中就听"啪"的一声,把个朱敦蹬起来有五尺多高,整个儿从擂台上摔到了下边儿。再看朱敦,在地上滚了几个过儿,五官抽搐,四肢抖动,强咬着牙关从地上站起来,就好像喝醉了似的,一口鲜血喷出腔外,紧跟着身子往后一仰,死于非命。
童林真为差官队立了大功,把张方乐得连拍桌子带摔板凳:"谭天哪!你记住,现在是六比三,我们赢了六阵了!"
谭天急忙命人用软床把朱敦抬回去,还打算进行抢救,结果抬到众人跟前,大伙儿一看,知道没救了,只好用棺椁成殓,抬回万龙长风岛另行处置。
就在这时,万龙长风岛的副元帅陶洞天飞身跳上擂台:"童林,我来会你一会!"
童林一瞅,这个人比自己高一点儿,面白如玉,花白的胡须,剪子股的大辫儿飘于脑后,身穿米色长衫儿,挽着袖面儿,扎着凉带。给人的印象是洒脱、干净、利落。童林不认识,一抱拳:
"朋友,请报上名来!"
"嗨嗨嗨嗨!某姓陶名元字洞天,乃英王和十四皇子驾前的副元帅是也!"
"噢!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陶元陶大剑,今日相见,幸会幸会!"
"童林!别来这一套,你也不用捧我,咱俩伸伸手,我会一会怎样一个紫面昆仑侠!"
等伸上手,童林发现陶元的能耐在朱敦之上,不在朱敦之下。朱敦占着一个猛字,陶元占着一个柔字。此人内家功夫练得很好,发招动式,稳稳当当,静中带动,柔中带刚,一伸手就使的是绵沙掌。这种掌法看表面绵绵软软,好像无力,这个人似睡似醒,迷迷糊糊,吊儿郎当;实则内行人明白,这就是迷惑人的假象,如果你被迷惑非吃亏不可。童海川不敢有半点疏忽,封住门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为什么这么办?他要摸摸陶元的底,好做到胸中有数。五十个回合过后,童林一看,你也就这两下子了,这才把心放下,发动猛攻。仍然使出大力金刚掌,下了绝情,又打了三十个照面儿,童林使了个野马分鬃绝命掌,啪!正拍到陶元后背上,把个陶洞天打得嗷一声从台上摔到台下。所幸的是陶元事先有准备,再加上他内家功夫很好,同时童林这一掌打得不是十分重,是故意给他留情,没打他的穴道,离血海差着二指,要往里一移,他再大的能耐也活不了。因此,陶元从地上一滚身站起来了,满面通红败归本队。
张方又喊上了:"哎!谭天你记住,我们连胜七阵了。七比三!"
孔秀也喊上了:"唔呀!混账乌鳖羔子,我们已经赢了七阵,再有三阵,我们就彻底胜利了!"
老少英雄,都欢欣鼓舞。谭天可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冲着左右一挥手:
"慢!各位英雄,不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准轻易登台。如果再败两阵就没法儿收拾啦!"
说着,他看看张明志、赵明真,意思是想叫他们登台。他们俩心里也明白,这个战场是非我们登台不可。张明志把道服收拾收拾,刚想登台,就听见大佛寺门上有人说话:
"童林小辈!休要猖狂,贫僧到了。"
这声音像敲钟似的,嗡嗡回响。大伙儿一看,从庙门走进俩僧人。一个面似淡金,一个面似镔铁,身穿酱紫色的僧衣,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条金柄九连环,看岁数,都在八十岁挂零。在场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们二位,他们就是云南帽儿山铁扇寺的两个当家的。那个面色发紫的叫紫面伽蓝佛济慈,黑脸儿的叫铁面伽蓝佛济源。前文书说过,九月九重阳会就在铁扇寺开的,主持人就是他们二位。这俩人撒请贴聘请五大派八十一门的能人,准备把童林等剑侠一举消灭,结果适得其反,不但没有把童林消灭,铁扇守着了一把火几乎连根儿拔,这两个人落了个身败名裂。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他俩也来了。谭天一看,急忙站起来,率领老少英雄各位剑侠亲自迎接,把这两个大和尚接到西廊之下,谭天就问:
"二位老师父,不知哪阵香风把你们老二位给刮来啦?"
济慈笑着点点头:"谭大帅!如今万龙长风岛声势这么大,妇孺皆知,能瞒得了我们吗?我弟兄不远千里来到此处,特为给大帅帮兵助阵。"
"欢迎欢迎!二位呀!我们请都请不来呀!现在我们人手不足,正盼高人哪!你们二位这一来,简直是雪里送炭。"
铁面伽蓝佛济源往台上看看:"大帅,那不是童林吗!"
"正是。童林这小子正在发威撒野,他连胜了数阵啊!这个小子可真够厉害的。"
"谭大帅放心吧!我们哥俩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就是对付童林来的!如大帅相信的话,小僧愿登台比武。"
谭天一听太好了。他知道铁面伽蓝佛济源的功夫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乃是当今八大名僧的第三位,因此,慨然应允。
铁面伽蓝佛济源迈大步来到擂台上,见着童林,把眼珠子一瞪:"姓童的!还认识贫僧吗?"
童林太认识他了,他一进门儿,海川就看出他来了。童林一抱拳:"噢!这不是济源老师父吗!您怎么来啦?"
"哼!就是找你来的。童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当初在我的铁扇寺,你大施淫威,打死我们十三位高人,踢伤了九位,你的脸都露足了。事到如今,贫僧也没忘这个仇恨,今天特来找你,为死者报仇雪恨!"
海川一乐:"济源师父,我记得咱俩家的事儿已经了啦。后来水晶长老亲自出面,一手托两家,给我们从中调解,这事情就算过去了。你说我把你的人打伤,那么我们死了多少人,你清楚不?加在一块儿,我们的人比你们多死三位,受伤的还多七名呢!可我童林,根本不做计较。因为当初是误会。解决完了就算完了呗。老师父,你何必耿耿于怀!如果说,你对铁扇寺的事情认为解决得不圆满,可以定个时间,约会个地点,咱们重新协商。凡是我童林能答应的条件,我尽量满足,我不希望咱们再重新开仗。您看见没?这是三庄擂,我们跟万龙长风岛的人约会好了十阵赌输赢。这是我们两家的事,我不希望您老人家插一脚。您插到里头算怎么回事儿呢?到底儿是为铁扇寺的事儿还是为万龙长风岛的事儿呢?这就说不清道不明了。不知老师父以为如何?"
"童林哪!我知道你这个小子外表是土里土气,实际是心里最狡猾,伶牙俐齿,巧言善辩。我告诉你,今天我来,既是为铁扇寺的事,也为万龙长风岛的事,你怎么认为都可以。总而言之,我是要把你打死,就是不死,也得受伤。不达到这个目的,老僧是决不离开。我再告诉你,自从你离开铁扇寺之后,贫僧为你练了一年的苦功,今天我要当着你的面练一练,特为领教领教你的手段。"
童海川一乐:"济源师父,冲你这么一说,你对童某太高抬了。还为了我练了一年的功夫,我真没想到。既然老师父不听我良言相劝,小可只好奉陪了。"
身形转动,各亮门户,两人就战在一处。童林跟济源算这一次伸手三回啦,第一次打了个平平,第二次仍然是平平,始终没有分出高低上下来。今天第三回,究竟他们俩谁输谁赢,尚在两可之问。就见济源走行门,迈过步,摇开两只大手,挂定风声,像霹雳闪电一般向童林发起猛攻。一开始他使用罗汉掌,内里还包含着马前一锭金,马后一锭银,大口天罡气外加鹰爪力,这要打到童林身上,就得骨酥肉麻,把童林给废了。而且济源下手甚狠,专打童林的穴道,沾上就得没命。童林心中大大的不悦。心说,济源!你是个小人。当初我对你一再容让,经过其他人的解决也就算了,你何必得寸进尺!我童某远在四川,你还找到门上来了,真是欺我太甚!童林不是没脾气,而且这脾气相当暴。只因成名之后,经过多年磨炼,童林就把这火压着,似乎没有脾气了。但是,在一定的时候,他的脾气还要暴发,今天就是这样。就见童海川浓眉倒竖,虎目圆翻,毫不留客气,跟济源战在一处。济源一看,大吃一惊:哎哟!我这一年苦功白下了。童林的能耐也长了,而且比我长得快,我这罗汉掌白练了。他心里就着急起来,一着急就发慌,鼻子尖一见汗,手脚就显著乱了。童林看在眼里,不由得一阵冷笑。心说,济源!就凭你这两下子还找我来报复,谈何容易!有心一掌把他打死,又一想犯不上,我要把他打死,对不起水晶长老;不打他,他又没完。得啦,给他留点儿记号吧!正这时候,济源左手一晃童林面门,右手使了一招叫乌龙探爪,抓童林的五官,真要给抓住,就得把前脸给拽下去。童林往下一哈身,双臂交叉在一起,这一招叫金龙双铰剪,把济源的胳膊就给卡住了。童林往怀里一带,往外一揉,嘎叭一声,把他的胳膊就拧折了。把个铁面伽蓝佛疼得"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在台下就地翻滚,好半天没起来。他师兄济慈欠身离座,跑到前面把师弟扶起来。再看济源,豆粒大的汗珠子顺着脑袋往下直淌。把铁面伽蓝佛架回去,接好了骨头,包扎完了,吃了接骨丹,又吃了止疼的药,大和尚这才减轻了点儿痛苦,他眼望擂台,二目圆翻,一个劲儿地哼哼。
紫面伽蓝佛济慈一看兄弟挨打,焉有不管之理:"二弟!你在此稍候,愚兄我给你找脸。"
济慈到台上跟童林见面。童林对他们的看法不一样。这个济慈比较好,为人也厚道,如果要是济慈当家,也不会发生九月九重阳会的事儿,也不会出那么多人命,都是济源从中给挑拨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一师之徒,打了人家兄弟,哥哥能答应吗!因此这一见面儿,童林也得认真对待。海川采取先礼后兵的办法,一抱拳:
"原来是济慈大师,童某有礼了!"
"弥陀佛!还礼还礼!童施主,一年多不见,你这能耐可长多了,真给我们武林人争光露脸。贫僧向来喜欢武术,愿在侠客爷面前领教一二,请童侠客您赏脸。"
"大和尚您太客气啦!我也希望大师父多加指教。既然想跟童林动手,在下却之不恭,只好奉陪了。请!"
俩人说完就打到一块儿了。其实济慈的能耐比济源高。他一开始也是使鹰爪力,直奔童林的致命之处。打斗到五六十个回合,童林一转身正好躲到济慈的身后,把巴掌就举起来了。童林又一想,别打,济慈是个好人,我得给他留条出路,也得给他留点儿脸面,因此童林把招收回来,撤步抽身一笑:
"济慈师父果然武艺精通,童某长了见识了!"
原来济慈以为这一招走空了,让童林捡了便宜,非挨一巴掌不可,结果童林没打他。臊得他的脸腾一下就红了:"阿弥陀佛!童侠客,多谢你手下留情,老僧我领情啦!"
济慈就是个明白人,他跟那糊涂人不一样。有的你给他留情了,他不懂;人家济慈明白,再三称谢,下了擂台,来到济源近前:
"二弟!我说不来你非来不可,结果怎么样?多丢人!二弟,你现在受伤,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先去养伤,跟哥哥走吧!"
济源不走,济慈一定叫他走。就这样,济慈架着济源离开大佛寺。他们一走,谭天站起来了:
"童林,这两阵可不算。咱们仍然是七比三。为什么?因为他们两个人不是我们万龙长风岛的人,我们也没请他们,他们属于节外生枝,因此不算!"
其实这是谭天赖账。童林一笑:"可以。你说算咱就算,你说不算咱就不算。谭大帅,再派人吧!"
张明志嗷的一声就上来了:"童林小辈!你别走,你跟我比一比!"
其实要论辈数,童林得管他叫师太爷。他跟金腮罗汉袁大化是平辈儿的。童林知道,就凭我,六个也白给!老道张明志一上来,童林撤步躬身施礼:
"师太!您还要跟我伸手吗?"
"对。我不管你是谁,今天不把你姓童的打了,我气难平。其实我打你就是打袁大化。拿命来!"
他晃双掌就要下手。正在这时候,病太岁张方蹦上来了。张方为什么来?怕童林吃亏。他知道童林跟张明志一伸手,后果不堪设想。张方是个热心肠,他往两个人中间一站:
"别打,别打!哎,都别打!师叔,您老连胜四阵,这脸也露足啦,您也累啦,您先下去休息,由我来对付他。"
童林确实有点儿累了,说良心话,也有点惧张明志一头,因此他就坡下驴,跳下擂台,回归本队。年大人心中高兴,亲自给童林满了杯茶。
童林在这歇着。再说张方,把夹肩头一晃,瞅着张明志:"嘻嘻嘻嘻!我说师太爷,您挺好哇!"
张明志一看是张方,恨得眼珠子都红了:"张方,你要干什么?方才我讲得明白,说得清楚,我叫的是童林童海川,我可没说跟你伸手,你何必从中插一脚!"
"我说师太爷您这就不对了。这个擂台是人人可以比武,我怎么就可以例外。童林累了就可以歇着,我高兴就可以登台,您跟谁打不是一样的!我说师太,我也不是说大话,要跟您老人家伸手,我觉着怪可惜的。"
"张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您年岁太大,吃不住劲儿了。您说我一巴掌把您打死,我缺德不?这不就犯下欺师灭祖的罪了吗!倘若一个不留神,我一脚把您巴巴揣在裤子里,您说这多丢人!万一我一个不注意,拿大锥子把您扎死,弄个透心凉,您说您丧气不!"
张明志一听,这小子嘴够多损!他又跑这儿跟我要贫嘴来了。便说:"张方小辈,少在我面前胡言乱语!要比武,你赶紧动手,不比武你给我滚!"
"我说师太,您这话说得有点儿不文明啊!您看我张口师太爷,闭口太师爷,拿您当老前辈恭敬,您对晚生下辈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咳!这也难怪,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您哪,天生就是个混蛋,现在老了变成个老混蛋!"
把张明志气得直蹦,奔过来就抓张方。张方跳下擂台,嘻皮笑脸:"我告您师太爷,七十不骂,八十不打,我可不能以小犯上,干脆我给您换个人儿吧!"
没敢伸手他跑了。张明志也不能下台追他。张方回归本队,往左右看看:
"你们甭在这儿坐着了,哪位登台呀!"
头一个就是赛达摩齐智齐连方。齐连方飞身上台来见张明志。张明志一看,又是他:
"姓齐的,咱俩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头,拿命来!"
两个人战在一处。其实他们两个人不是第一次伸手了。要说他俩的功夫不差上下,齐智使出浑身的解数,跟张明志战到九十回合不能取胜。老剑客董化一收拾衣服,跳上擂台,把齐连方换下去。董老剑客一抱拳:"师叔,我陪您走几趟!"
"董化一,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拿命来!"
董化一跟他走了七十多个回合不能取胜。第三个上来的是张洪钧,跟张明志大战一百个回合,没分胜败。谭天一算计,现在是六比七,张明志一口气儿扳回来三局,吩咐手下人给老剑客助威。一时间鼓声大震,这帮贼都喊上了:"张老剑客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老剑客一口气儿连胜十阵哪!"张明志当时精神倍增。第四位上来的非是别人,正是北京牛街大清真寺的老洒海金元。金老剑客一想,我是后来的,我到了这儿寸功未立,今天会斗张明志,我也试试,我从来还没跟这两个老道伸过手呢!老洒海这来到擂台之上,双方一见面儿,张明志一阵狞笑:
"噢,这不是金元吗?你也上这儿来凑热闹!就凭你那两下,也敢在张道爷面前发威撒野!"
这金元脾气最暴,沾火就着,还特别好斗。人家是清真教的人,跟别的门户毫无牵连,是独树一帜,老洒海金元是回教之中的总头子。就见老剑客金元冷笑一声:
"张明志,恶道!我早就听说了,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是是非不辨,真假不分,香臭不明的一个人。像你这种人,多余活在世上。老朽这次从北京来,就是为打发你们两个人早点儿归位,去找真主!"
说完之后,金元晃动手中的五金铁条跟张明志战在一处。张明志一看,金元的能耐不次于刚才那几位,自己力胜三阵,体力消耗大半,就觉着有点儿吃力。他一想,大伙儿刚给我鼓完劲儿,这要败了,我有什么脸面见人哪?要说不败,这一仗可没有把握。张明志真是左右为难了。
要知老洒海大战张明志谁胜谁负,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二二一回 老洒海惨死擂台 病太岁捉弄皇亲
话说老洒海金元在擂台上大战张明志。金元这个人非常好胜,还特别好斗,在众目睽睽之下,老爷子精神抖擞,使出浑身的解数。他是清真教的掌教,人家有特殊的能耐,一伸手就使的是金沙掌。张明志一个没注意,被金元一掌打掉道冠,发髻就散落下来。张明志脸一红,就凭自己的身份,从来还没吃过这亏,不由得哇哇暴叫,还想跟金元分斗上下。正在这时候,坐在谭天和燕普中间这个老头稳稳当当站起来了,眼望擂台高声喊喝:
"道爷,张老剑客!您请回,把金元交给我了!"
张明志一听,虚晃一招,跳下擂台,回归本队,冲着这人一乐:"老哥哥!您老刚来,多歇一会儿吧!"
"哎,早就缓过乏来啦。你们把我请来,可就是为打擂,不是来这看热闹的。你请坐,我替换替换你!"
这老者说完把衣服归整归整,迈步来在擂台之下,就见他脚尖儿点地,脑瓜一扑棱,噌、噌、噌!使了个燕子三抄水,拔地而起,足能有三丈多高,远远超出擂台,他又在空中来了个云里翻,头朝上脚朝下,轻飘飘落在擂台之上。这叫干什么呢?这叫玩儿个漂,显露显露自己的轻功术。
金元不认识他,看岁数比自己还大,冷笑一声:"老朋友,你也要打擂?"
"正是。你就是乾坤八大名剑中的老洒海金元?金元哪!要说你没能耐,屈了你的材料,你确实功夫不错;但是要说你的功夫如何如何好,还谈不上。在你们乾坤八大名剑中,我最佩服的是李晚村李老先生,他要跟我伸伸手还够格,其余碌碌之辈,不堪一击也!我说金元,你赶紧下台,看看差官队里谁比你强,你就叫他过来。我不想跟你伸手。"
金老剑客一听,火往上撞。心说,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说过这套词儿呢!这老家伙也太狂傲了。想到这儿,金元把眼一瞪:
"呸!你是什么人?敢不敢通报名姓?"
就见对面这个老者冷笑一声:"好吧!要问老朽,有名有姓,我也是从海外来的,有个小小的绰号叫一声长鸣震九霄阴阳大剑姓包叫包纯宇!"
金元闻听此言,倒吸一口冷气,噔噔噔,往后倒退了三步。不但金元吃惊,在场的高人无不惊骇。原来,这个姓包的,乃是海外头一个大剑客,要提起他来,没有一个不胆战心惊的。此人心黑手狠,打遍海外没有对手。三十年前,他来过中原一次,在山西万里白树林三教堂献过绝艺,是艺压武林。包纯宇自己研究一套掌法叫穿心掌,这掌法可太厉害了,在八步以外,只要他一扬手,能把柏木桩击折。像他这种隔山打老牛的功夫,连乾坤八大名剑都不会,因此,提起他来,没有一个不吃惊的。没想到,包纯宇这么高的身份,居然也投靠了万龙长风岛,难怪谭天和燕普把他奉若神明,众星捧月一般让他坐在当中。
单说老洒海金元,听罢之后一抱拳:"噢!闹了半天,您就是阴阳大剑包纯字包老剑客!"
"不错,就是我!听说过吗?"
"早有耳闻。包老剑客,就凭您的身份,您的地位,我真不敢相信,怎么能跟万龙长风岛的贼寇连在一处!"
包纯宇闻听一笑:"金元,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跟张明志、赵明真两位道爷是好朋友,我们有五十多年的交情;我跟海外三大金刚活佛是拜把盟的兄弟。前些日子我接到他们的信,说你们差官队特别猖狂,因此,我抱着一颗好奇心二入中原,来参加三庄擂。方才我在下边儿看个不大离儿,那个童林有点出息,难怪他要别开天地,另立一家把式;不过还谈不到怎么好,无非是比一般的人强点儿。至于你们其他的人,不是我说句大话,都不怎么的,也包括你金元在内。金元,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的厉害,我看就不必跟我伸手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们认输。何须老朽费力呢!你看怎么样?"
金元一听这老家伙越说越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岂能认输!心想,我豁出破头也要碰碰金钟。老剑客想到这儿,说:
"久闻大名,轰雷贯耳,遗憾的是我没跟您伸过手。今天,我要在台前领教一二,长长见识!"
"好啊!你是不服气,来来来,我就陪你走上几趟!"
说完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别看金元是乾坤八大名剑之中的,跟包纯宇比差一大块。三十个照面儿刚到,包纯宇喊了一声"着!"说这话的时候,他离金元老剑客还有五尺多远,就见他把手一抬,金老剑客"啊哟!"一声,翻身摔下擂台。差官队就是一乱。童林急忙率人把金老剑客架回来,就见老剑客金元头上的汗像黄豆大,滴滴嗒嗒往下直滚,面色苍白,四肢发抖,耳朵眼儿、鼻孔、嘴角都渗出鲜血。
童林就问:"老人家,您觉着怎么样?"
"啊哟!海川哪,我是不行了。我中了人家的穿心掌,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咱爷们儿有交情,不要让我身落异乡,你派几个人儿,把我送回北京牛街大清真寺,我也就闭上眼了。"强打精神看看年大人,"年大人,老朽无能,我对不起……"
老金元还没把话说完,一口鲜血喷出腔外,顿时气绝身亡。老洒海金元一死,以童林为首的差官队痛断肝肠,在这个场合不便放声恸哭,大伙儿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只好低声哭泣。
齐连方火往上撞,飞身登上擂台,用手一点指:"包纯宇,你好狠哪!老洒海金元跟你何仇何恨?你偌大年纪,竟敢跑到这来撒野,打死金老剑客。某要给老剑客报仇!"
"慢着!你叫什么名儿?"
"齐智齐连方!"
"噢!听说过。袁大化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师兄!"
"齐智,要说你也有两下子,方才我也看过你的拳脚,不过你未必比金元强。金元都死了,何必卖一个搭一个儿呢!"
"废话,接掌!"
齐老剑客抡掌就砸,跟包纯宇战在一处。三四十个回合过后,包纯字往后一退身,把掌一推,又是穿心掌。离齐智能有四尺来远,掌力就打在齐智的身上了。齐连方身子往旁边一闪,躲过致命之处,但觉着左臂发麻,一个跟头栽到台下。等回来之后,扒开衣服一看,左肩头上有青紫色的巴掌印儿,仔细一检查,骨折了。童林赶紧命人拿来最好的接骨丹、止疼药给他吃下去,然后进行包扎。第三个上去的是云龙九现周寻,简短捷说,三十多个回合,也被包纯宇的穿心掌打下擂台。不过,周寻接受前两位的教训,受了一点儿轻伤,无关紧要。这包纯宇连胜三阵,耀武扬威,点手唤童林。张方一看,这仗没法儿打了,上去一个就得败一个,上去一个就得伤一个,只有另想对策。他把夹扁头一晃:
"呔嘞咳!我说那老头你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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