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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童林传》

_16 单田芳(现代)
"虚惊一场,闹半天遇上了五个面捏的瘟神。"
忽听村后有人冷笑道:"未必吧!我看你们是什么捏的?"
要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一六八回 闯斋园童林中计 知明侠拜请胜裕
话说三侠除五寇,闯过头道风险,万没有料到从树后又跳出一人,还是个年迈的老妪。此人形同骷髅,端肩驼背,满脸皱褶,肉片耳朵,大眼皮,两只绿豆眼闪着凶光,手提八叉剁骨棒,身穿肥大的青袍,白发披肩,活似一个鬼无常。
童林喝道:"你也是剑山的打手不成?"
"嘿嘿,嘿嘿!"老妖婆一阵狞笑,令人毛骨悚然,"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老身面前信口雌黄!"
童林哼了一声:"我是什么人,与你何干!"
老妖婆一跳多高,五官扭曲,大吼道:"你不说我也猜出八九,从衣着打扮和说话上看,你就是泥腿子童林吧?"
知明侠石昆飞身跳到老妖婆面前,用竹杆烟袋指着她的鼻子说:
"汝倚老卖狂,殊属可恨,我们哪有工夫跟你斗舌,接掌!"
话落掌到,直扣对方心门。老妖婆说了声"来得好!"就好像幽灵似的,飘落在石昆身后,左手一抬,八叉剁骨棒朝石老侠后脑击去。"嘡啷!"金铁交鸣,光明侠明灯的大宝剑把剁骨棒崩了出去。老妖婆顺势一哈腰,棒走下盘,猛扫明灯的双腿。石昆挥左掌直扣老妖婆的耳门。但见黑影一晃,老妖婆已纵身跳上树梢,随之传出一阵令人发瘆的冷笑:
"老东西,俩打一个算什么本领?最好你们三个都上来,看祖奶奶怕也不怕!"
"二位仁兄后退!"童林脚尖点地,腾身而起,秋风落叶扫已到妖婆哽咽。老妖婆将身一纵,从童林头上掠过,轻飘飘落在地上,她刚想说两句卖狂的话,"着!"童林的宝剑又到了。头一招麻姑祝寿,第二招白猿偷桃,第三招魁星提斗,第四招霹雳狂风,剑光闪烁,如金蛇乱舞,剑术之精,神鬼难测。童林五花剑的招数乃是受八卦太极术士张洪钧的真传,炉火纯青。突然,一声惨嗥,童林的宝剑已刺穿老妖婆的胸膛,嘡啷啷铁棒落地,老妖婆的身子晃了两晃,嘴角淌下一缕鲜血。她强打精神,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童林冷笑道:"叫你死个明白。我正是童林!"
"啊?果然是你……"老妖婆两眼一翻,仰面倒地。童林拔出宝剑,一股鲜血又冒了出来。老妖婆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童林等仨人把六具尸体塞到山缝之中,用乱石堵严,又把地上的血迹揩净,这才翻过黑风岭,继续前进。
书中代言,被童林杀死的那个老妖婆,名叫西川神煞二魔头鲍春莲,她和高柏年都是英王手下的鹰犬,是八大护法的第七位和第八位。鲍春莲跟随高柏年在黑风岭放哨,结果死在童林剑下。
且说童林仨人,为把耽搁的时间补上,脚下加紧,向南疾行,三更天左右,就来到笔架山了。笔架山离剑山仅十五里,东西横贯,险峻陡峭,是剑山北面的天然屏障。从远处看三座山头并列,当中的山高,两边的山略低,真好像一个大笔架,怪石横生,树木文杂,几乎无路可行。三侠在山脚下稍事休息,每人喝了几口人参鹿茸汤,随后整衣登山。为避免发生黑风岭那样的事情,他们格外小心谨慎,六只眼睛搜索着四面八方,结果弄了个一场虚惊,空山寂寂,并无剑山的爪牙。三位大侠没敢在此停留,迅速下了笔架山,继续南行。
四更刚过,他们已来到剑山北坡的百丈崖。哥仨来到山根之下,翘首仰望,见百丈崖高耸入云,峭壁陡立,就像一面上触天下触地的大墙挡住去路。光明侠摇摇头说:
"好险峻的地方!慢说是人,就是鸟也不容易飞上去呀!"
童林找了块栖身之地,把两位老侠领去。原来这是个天然形成的石洞,更确切地说是一道天然石缝,洞口不大,里边倒很宽绰,足能容下十几个人。光明侠从山脚下拣了不少干树枝抱进洞内,把火点燃,一为照亮,二为取暖。哥三个围着火堆席地而坐,火光照得仨人满面通红。知明侠石昆道:
"天已破晓,咱们只得睡在洞里了。你们二位先睡,我到外边放哨去!"
说罢转身去了。童林和明灯也不客气,往石壁上一靠闭目养神,由于一夜的疲劳,很快就睡着了。童林睡了一觉,急忙出洞外替换石昆。石昆回洞后,又给火堆加了些干柴,然后倒头便睡。
单表童林,背靠石壁,面对太阳,又避风又暖和,一面放哨,一面沉思起来:都为我入剑山提心吊胆,难道说我真会遇上不幸?也不知剑州有什么变化,年大人他们正做什么?忽而他又想起在京的二老和胞弟一家,他们是多么盼望我早点回家呀!童林长长叹了口气,暗下决心,待大破剑山之后,就向雍亲王辞职,这碗饭是高低不吃了。他正在思前想后,光明侠明灯来了。
"海川!该换班了,你再抓紧时间多睡一会儿吧。"
童林点头称谢,看看天气,日头已经向西转了。
就这样,三侠交替放哨,轮流休息,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三侠都养足了精神,又饱饱地吃了一顿。童林笑着对二位老侠说:
"小弟有个要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二侠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说:"海川!有话你就说吧。"
童林道:"小弟打算一个人进剑山,把你们二位留在这儿听信儿,二位愿意否?"
"啊?"知明侠不悦。
"海川!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难道不信任我们?"
童林忙解释说:"小弟决没有这个意思。二位请想,我们三个人都进剑山,一旦发生意外,就被人家一锅端了,无论如何咱们也得留点后手哇!送信儿也好,搬兵也好,没人怎么能行?我看你们二位就别争了,还是我一个人进山方便,不然还得互相照顾,分散精力。"
二位老侠客一想也对,论功夫我们比不了童林,论身份也没有童林高,跟着去也是累赘。知明侠石昆道:
"这样也好,我们就留到这儿。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童林掐着手指头计算一下:"明天破晓之前我一定回来,只能提前不能拖延。倘若我没按时回来,那就是出了事了,请二位不必再等,立刻返回褚家渡,转告褚大哥知道,再拜托二位去一趟剑州,向年钦差禀报经过。"二老闻听心头沉重,频频摇头不语。童林轻松一笑,接着说:"请二位老人家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我还死不了,也不见得就发生意外。"
"但愿如此。"知明侠说。
"就剩你一个人了,可千万留心哪!不要贪功,能成则成,不成还有下回,务必按时返回才是。"
光明侠也叮嘱了再三。看看时间不早了,童林这才告别起身,把棉袍的底襟别到腰带子上,袖面高挽,手抓山藤攀登而上。他快似猿猴,噌噌噌,不多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二老侠赞叹不已,只好回到洞中耐心等待,心里暗替童林祝福,求老天保佑他安安全全地回来。
再说童林,一口气攀上百丈崖,回头一望,黑洞洞不见底。他稍微喘了一口气,顺坡而下,一边走一边分辨方向,寻觅路径。但见眼前灯火跳跃,忽明忽暗,不用问那就是剑山的心腹地带。他又走了好一阵,地势逐渐平坦,山路宽阔纵横,就知道快接近叛匪了。恰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由远而近,童林急忙躲在树后,探头窥视,只见红灯开道,来了一支马队,看人数约有二十多号,前后都挑着气死风灯,灯光照出很远。就听有个人说:
"诸位都精神着点,仔细看看周围,谁也不准偷懒!"
另一个说:"头!您放心,咱哥们不是那号人,就是神仙也逃不过咱这双眼睛。"
"少他娘的扯淡。要出了事你我一个也活不成。走,到那边看看去!"
不多时马队就不见了。童林从树后转出来,继续前行,二更刚起,已经来到大寨。他翻过两丈多宽的护墙沟,将背贴到石墙上,听了听墙上无人,将身一纵跳上一丈八尺高的墙头。他趴到墙上仔细察看,见不远处有一所宅院,院里边灯光明亮,不知是何所在,决定去探视一番。他不敢大意,先用投石问路法,听了听下边都是实地,并无哨兵巡逻,双腿一飘落在尘埃,然后一弓腰就奔那所宅院下去了,等来到近前一看,这所宅院十分讲究:黑油漆的大门,天鼓响的门洞,七级青石台阶,门前有两溜拴马石桩,石砌的围墙,高可过丈,门外挑着一对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曳着。
突然,巡逻的步兵出现了。为首的那人怀抱大令,手提鬼头刀,后边跟着六个彪形大汉,两个端着弓箭,两个握着鸟枪,另外两个则手提大锣,身背信炮。他们迈着整齐的脚步,从东向西而来,先围着这所宅院转了两圈,可能没发现什么差错,就往西边下去了。
童林又等了一会儿,见周围一切安静,一纵身跳到大门前,借着灯光观看:大门上挂着一块横匾,黑地金字,上写"斋园"二字。童林想了想,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他一哈腰转到南墙下,见左右无人,纵身跳上石墙,左胳膊挎住墙头,长身往里观看。但见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有三间,青石铺的甬路,两边全是石砌的花池子,虽然是冬季,仍有耐寒的花朵开放着。正房里灯光明亮,但毫无声音,就好像空房似的。
童林仍用投石问路法,见无埋伏,遂飘身而下,蹑足潜踪摸到窗外,用舌尖舔破窗户纸,睁一眼闭一眼往里观看。原来这是明三暗五的房子,正厅三间,左右各有一间耳房。童林看的正是东套间,屋中陈设很简单,一张木床,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一架书柜,上边架着许多书籍,靠窗户有张茶几,上边摆着香蜡,茶几前坐着一个人,正闭目打坐。此人散发披肩,黄绫子勒头,身穿绛紫色八卦仙衣,眼皮低垂,双腮下坠,一部花白胡须飘胸前,看样子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练习达摩打坐功。童林觉着此人眼熟,仔细一看,哟!这不是云台剑客燕普吗?童林心情一阵激动,热血沸腾,觉着脸上有点发烧,暗想道:燕普是剑山的军师,英王手下四大台柱之一,不把他干掉,是极其不利的。童林知道,从这种人嘴里什么也得不到,既然遇上了,这就叫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童林想罢,轻轻溜进屋门,然后走进东套间,左手撩起门帘,右手剑已出鞘,一道闪电刺进燕普的后心。童林心花怒放,无比欣慰,可奇怪的是燕普仍稳坐不动,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急忙拔出宝剑,结果伤口里淌出来的不是血,而是一股刺人鼻孔的黄烟。童林暗道不好,再想捂鼻子已经来不及了。只觉眼前发黑,脑袋发沉,一头栽倒,失去了知觉。
知明侠一觉醒来,天已放亮,急忙挺身站起到洞外观看,忽然沙石滚落,抬头一看,原来是光明侠从石崖上下来了。一见面就对石昆说:
"天到这般时候,童贤弟还没有影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怕什么,有什么,难道他真的遭到了不幸?"
老哥俩急得抓耳挠腮,眼看天一会儿比一会儿亮,童林还没回来。二老侠心想应该马上回去送信儿。二老侠迅速离开百丈崖,顺着原路翻过笔架山和黑风岭,一直回到渡口。石昆冲着芦苇塘击了三掌,就见唰唰芦苇晃动,褚凤巢跳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四条大汉。
他一见面就问:"童侠容呢?他怎么没回来?"
石昆叹口气说:"回去再说吧!"
褚凤巢心头一沉,就知道情况不妙。三侠默默无言,上小船回到褚家渡,回屋后二侠把经过说了一遍。褚凤巢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劝他不听,咱有啥法!"
石昆道:"我俩这就起身去剑州送信儿,倘若童林回来,你叫他去剑州找我们。"
褚凤巢惨淡一笑:"我劝你们就别抱这种希望了,最好我也跟你们去一趟。"
石昆道:"不行,你不能离开,万一海川回来呢?即便他不回来,你还有你的事,你把船和人都准备好,到时候协助官府搭救童林。"
石昆和明灯草草用了点饭,拾掇好东西离开褚家渡,直奔剑州。书说扼要,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来到剑州西门了。这儿把守得非常严紧,没有腰牌是不能随便出入的。二老侠向值班的官员说明来意,这个官员还不太相信,盘根问底没完没了。偏巧刘俊巡逻遇上了这件事。刘俊早就认识他们,急忙跑过去打招呼,又跟那个官员说了几句,那官员这才把他们放进城。
刘俊问道:"二位老伯,你们这是从哪来?怎知我们在剑州?"
石昆道:"孩子,你就不用问了。我们这是从剑山回来。你老师他……他……"
刘俊脑袋嗡了一声:"你们看见我师父了?"
明灯道:"何止看见!我们还一同去探过剑山呢。走吧,见着年大人再说吧!"
刘俊知道不妙,也不敢再问了,不多时把两位老侠客带进公馆,先叫他们在厢厅等候,然后一溜烟去见年羹尧。
此刻,天灵侠王凤陪着年大人谈话,正为童林的事担心。张方、夏九龄、司马良、洪玉尔各位小弟兄全在坐。刘俊进屋一说,年羹尧赶快吩咐:
"请,快把二位请到这儿来!"
刘俊转身退出,时间不长就把石昆和明灯领来了。经过刘俊的介绍,二老侠急忙给年大人见礼。年羹尧以礼相还,命人看座。
王凤笑道:"没有梧桐树,引不了凤凰来。还得说海川人缘好,无论到什么地方,也有帮忙的。"
石昆道:"各位闲言少叙,海川出事了!"
"啊!"厅房好像炸了锅,众人全都站起来了!"海川怎么了?""我师父现在何处?""你们倒是快说呀!"年大人把脸一沉,众人才不敢乱问了。石昆叹口气,就把前后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
年羹尧的脸刷一下变了色,一把抓住石昆,急切地问道:
"你说,海川能有危险吗?"石昆摇摇头没说话,年羹尧又问明灯:"老侠客!你说呢?海川真会出事吗?"
明灯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牛儿小子哭叫道:
"完了,完了!我师兄活不了了……"
夏九龄、司马良也掩面大哭起来。天灵侠王凤深感内疚,悔不该放童林去探剑山,真是追悔莫及,想到这儿心似油烹,不住地敲打脑袋:"我真该死,我真该死!"刹那间,哭的哭,叫的叫,厅堂里乱作一团。
病太岁张方突然尖着嗓子喊道:"我童师叔武艺高强,经验丰富,是轻易出事的吗?杭州擂没事,闹太湖没事,亮镖会没事,金凤山没事,九月九重阳会上还是没事,怎么在剑山就能出事呢?他一定是有别的事情,把身子拖住了,不信你们等着看,我师叔必是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才回来见咱们。"
张方一看大伙都被他白话住了,又接着说:
"好嘛!人家在剑山建功立业,你们在家嗥丧,这像话吗,嗯?"
张方说完,往椅子上一坐,显得悠闲轻松,毫不介意。
书中代言,别看张方这么说别人,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儿,只是安慰众人而已。幸亏有这么个人,不然就更乱套了。
天灵侠王凤说:"张方说的倒是近乎情理。不过这仅是揣测,你我大家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应该想办法把海川的情况打听清楚才好。"
知明侠石昆道:"王老侠所言极是,坐等绝不是上策,还要从积极方面入手。"
年羹尧双眉紧锁,沉重地说:"二位所言正合我意。我看现在就派兵攻打剑山,把海川救回来。"
张方晃着夹扁脑袋说:"不可,不可!"
"为什么?"年羹尧盯着张方问。
张方说:"比如我师叔被人家拿住了,像他那样重要的人物,英王是不会马上杀他的。这是因为:一是劝降,一是从他嘴里要口供。咱们一派兵攻打剑山,就等于是催命符,人家不想杀也得杀了。所以说咱们得沉住气,决不能意气用事。"
天灵侠说:"既然派兵不妥,咱们就去几个人好了,从暗中下手,把海川救出来。"
石昆说:"离此五十里有座胜家庄,庄主叫胜裕胜陶然,绰号谈笑龙君,此人文武全才,是川西著名的隐士,在这一方也是有名的绅商大户,家里光渔船就养着三四百只,水手两三千人。胜家庄与剑山相距十里,就在岷江东岸。在胜家庄东北,还有一座段家庄,庄主叫段灯段洪亮,人称神枪震八方,手下也有渔船数百只,水手上千名,论势力与胜家庄不差上下。剑山,胜家庄,段家庄成鼎足之势,相互利用又相互戒备,但表面上似乎还很亲近。据我所知,英王富昌曾多次收买胜裕入伙,都被胜裕婉言谢绝了。英王虽然心怀不满,可又不敢得罪胜裕;胜裕呢,也不敢得罪剑山,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大事小情,双方都有串换。"
"老朽跟胜裕乃是多年的老朋友,又是亲叔伯师兄弟,这些事都是胜裕告诉我的。我的意思是,大人派几个人跟我去趟胜家庄,求胜裕进剑山打探海川的消息,不知此法可行否?"
年羹尧闻听,喜上眉梢,连称"好主意!好办法!"可他又有点顾虑,说:
"倘若庄主不肯出头如何是好?"
石昆说:"也有这种可能。不过事在人为,就看咱们下的工夫够不够了。"
众人也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张方说:
"事不宜迟,咱们连夜就起身吧!"
石昆道:"明日一早起身,中午就到。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经过商议,年羹尧决定由知明侠石昆、光明侠明灯、穿云白玉虎刘俊、病太岁张方、左臂花刀洪玉尔五个人去办这件事。为表示对胜裕的尊重,年大人还给胜裕写了封亲笔信。
第二天破晓,二老三小就起身了。为方便起见,他们骑了五匹马,带着不少礼品,一路上他们兼程前进,马不停蹄,中午时分就来到胜家庄了。
张方放眼一看,嚄,好大的一所集镇,外有石土围墙,东西有栅搁门,外边还有两丈多宽的护庄河,方圆足有十里,栅搁门有庄了把守,对往来的行人盘查得很紧。
石昆五人来到东镇口,甩蹬下马。洪玉尔把马匹接过。石老侠走上吊桥,来到庄丁面前拱手道:
"各位辛苦!"
庄丁们一看,庄外来了五匹马,乘马的人都佩带着武器,老的威风,少的精神,就知道来历不俗,忙还礼道:
"老爷子别客气,您老想进镇子吗?"
"我们要拜望一个人。"
"不知是哪一位,姓甚名谁?"
石昆道:"就是本庄的庄主,谈笑龙君胜裕。"
"噢?您和我家庄主是什么关系?尊姓大名?"
"老朽石昆石家杰是也,与你家庄主乃是师兄弟,烦各位代为通禀。"
庄丁道:"原来是石老侠客,失敬,失敬!容小人前去通禀。"
老少五位等了约有顿饭的工夫,有两个年轻人接出来了。上首这人身材修长,猿臂蜂腰,黄白面皮,五官英俊,一条大辫垂在脑后,身穿蓝布棉袍,白袜青鞋,干净潇洒。下首那个年青人,个头略低一些,面皮微红,浓眉大眼,新剃的头皮,一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在脖子上盘着,身穿青布棉袍,绿裤子,打着鱼鳞裹腿,足蹬千层底大洒鞋,左脸蛋上有个很深的酒窝,显得又英俊又妩媚。俩小伙都在二十岁上下,身后还跟着一群庄客。
石昆一看认识,那个高个的是胜裕的掌门大弟子,过山猴凌元;另一个是胜裕的独生子赛石猴胜秀。一别三年,两个孩子都变成大人了。
凌元和胜秀一见石昆,忙跪倒施礼:"小侄给盟叔叩头了!"
"快起来!快起来!"小弟兄站起之后,石昆问道:
"胜秀,你爹在家吗?"
"在!在!他听说您来了,高兴得不得了,正叫人拾掇房间恭候着呢!"
凌元往石昆身后一指:"这四位是谁?您给介绍一下吧。"
石昆点点头,彼此做了介绍。凌元叫庄客把马匹接过,然后陪着五位走进胜家庄,穿过十字街,又往前走了一程,来到胜裕的家门。
但见门楼高耸,门外有石狮一对,上马石六对,龙盘松十棵。大门左右还有一副对联,上联写:"闲人免进贤人进";下联配:"盗者莫来道者来。"门洞上还挂着一块横匾,黑地金字,上写"慈善传家"四个大字。
石昆一行刚到门口,就听门洞里有人哈哈大笑,声似巨钟,回音绕耳。随着笑声,在众人面前出现一人,高大魁梧,满面红光,两道苍眉斜插入鬓,狮鼻阔口,两耳垂肩,一对铜铃眼炯炯放光,花白胡须飘洒胸前,外披大红缎子斗篷,内穿蓝布裤褂,白袜子,福字履,皂绦勒腰,往眼前一站,高人一头,奓人一臂,就好似一尊石塔。
石昆笑道:"老哥哥一向可好?小弟石昆有礼了。"说罢倒身要拜。
"贤弟不可!免了,免了!"胜裕双手相搀,往里相让。
不多时走进待客厅,分宾主落座。凌元笑着对胜裕说:
"师父!这四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光明侠明灯明照远,这位是少侠客穿云白玉虎刘俊,这位是小侠客左臂花刀洪玉尔,这位是……"
还没等他介绍呢,张方把话接过去了:"我姓张名方,人称病太岁。我爹就是风流大侠张子美,我老师乃六合一气真灵子、面壁百年不老翁、八十一门总门长欧阳修,我师叔就是鼎鼎大名的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
胜裕一听,这位说话可真够啰嗦的,不过听说他是欧阳修的弟子,倒也有几分尊重,遂客气了一番,命人献茶。茶罢搁盏,胜裕问石昆:
"你我弟兄一别三载,音信不通。今日弟突然光临,又来了各位英雄,想必是有事吧?"
石老侠叹道:"弟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是烦哥哥一件大事。"
"嚄,不知何事烦我?"
石昆从怀中取出年大人的亲笔书信,双手献上。胜裕把信看完,沉吟不语。
石昆道:"海川是我的好朋友,又是万岁钦封的三品随行官,还是咱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生死未卜。敢烦哥哥帮忙,打探一下童林的消息。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胜裕不悦道:"贤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小弟错在何处?"
胜裕道:"我与童林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甚至连面也未见过,他有无危险与我何干?这不是出师无名吗?再说,我乃平民百姓,就知道奉公守法,完粮纳税,过安生的日子,岂能参与这种大事?要不是你在钦差大人面前推荐我,年大人怎么又写信又派人来此?往返徒劳,耽误时日,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这……"石老侠喘着粗气说,"师兄,我可是一片好心哪!满以为你能帮忙,我才领人来的。谁知你不肯出头呢!"
胜裕道:"谁来我家作客我都欢迎,惟独这样的事情,我万万不能从命。"
光明侠插言道:"在下久闻胜庄主大名,阁下一生行侠仗义,扶困济危,为朋友两肋插刀。念海川与你我具是武林同道的分上,请庄主还是帮忙才是。"
胜裕不答,只是笑着摇摇头。石昆把大话说了,眼下撞了南墙,真是骑虎难下,他粗脖子红脸地说:
"师兄!只当我求你了,就此一回,下不为例如何?"
胜裕装作没听见,对凌元和胜秀说:"天气不早,赶快给众位准备饭菜,让人家吃完了赶路。"
二小答应一声转身要走,病太岁张方站起来了,晃着夹扁头对胜裕说:
"老庄主!别从门缝看人,我们可不是混饭来的。"
胜裕一听张方话中带刺,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方冷笑不语,胜裕又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张方道:"我笑石老侠客有眼无珠,不懂香臭,不识好歹,不辨真假,他当着我们把你捧上了天,把你描绘得神乎其神,故此年大人才在百忙之中给你写了亲笔信,我们才奔波数里来到你家,结果却白来了一趟。听了你方才这段谈话,真叫人笑掉大牙。明明你没有那种能耐,你却说跟童林毫无关系;明明你不敢去剑山,你却说愿过安生的日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劝你还是把谈笑龙君四个字抠去,换成贪生怕死或是麻木不仁……"
"你敢污辱老朽?"
"不是污辱,是事实!"
"难道你认为老朽是好欺负的?大放肆了!"
厅堂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众人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胜裕到底是否出山,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一六九回 老庄主打探真情 天王殿鱼龙难分
话说张方这张嘴真够厉害的,当着众人面,几句话把胜裕说得很是下不了台。试想,这胜裕乃是川西了不起的人物,自尊心很强,从来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今天当着老少英雄的面,竟被张方挖苦了一通,他岂能善罢甘休?老头子须眉皆奓,两眼发红,就想动手。忽然眼前身影一闪,一个人横在胜裕和张方中问。此人身高过丈,五大三粗,宽宽的肩膀,厚厚的胸膛,一张大圆脸,好似一面铜锣,古铜色的脸膛,刷子眉,大环眼,两只眼珠鼓出眶外,颏下一部大红胡子,拧劲往上卷着,狮子鼻,大嘴岔,身披大红缎子斗篷,内穿蓝布裤褂,脚上蹬一双虎头棉靴,左肋下挎着一口压把鬼头刀,又宽又长,好像铡刀相似。此人相貌凶恶,二目如灯,他的出现,连房子都显得小了不少。
胜裕一看来人,不由得转怒为喜,忙说道:"贤弟,你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进来了?恕为兄未能迎接之罪。"
来人瓮声瓮气地说:"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凌云和胜秀两个急忙施礼:"盟叔来了!我们连点信儿也不知道,真是罪该万死。"
"哈哈……小小年纪,怎么也耍起花舌头来了?即便不接我,也犯不了死罪呀,这是怎么说的!"他转过脸看了看张方,"你就是病六岁张方?欧阳修的徒弟,张子美的儿子?"
张方不认识他是谁,一下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哈哈……"来人又大笑了一阵,声震屋宇:"好,就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姓倪,叫倪衮倪忠良,人送绰号红毛太岁,胜裕是我叩头的盟兄,我是他的盟弟,这回认识了吧?"
张方尖笑道:"哎哟,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倪衮倪大侠?"
知明侠石昆也认识倪衮,赶快过去打招呼说:"原来是倪老弟,小兄石昆有礼了!"
倪衮笑道:"老哥哥别来无恙?"
石昆道:"我这个人无心少肺,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一年四季总是这样。"
倪衮冷笑道:"不见得吧?要真是那样,你就不会为童林的事担忧了。"
"怎么,你知道这件事了?"
倪衮道:"我早就到了,已经偷听了你们的谈话,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石昆口打个咳声:"贤弟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怪我多嘴,才落得里外不够人。看来还是我自不量力。惭愧!惭愧!"
倪衮捶了石昆一拳,笑道:"老兄,别泄气呀!你做得对,我双手赞成。"他看了一眼胜裕,"他不帮忙我帮忙。不过,咱可不能喧宾夺主。我再替你求求看。"说着冲胜裕一拱手:"大哥!你们的谈话我在外边全听见了。不是兄弟怨你,你说的理由全是歪词,到哪也讲不出去,难怪张方损你。虽然他说的有些过分,不过,这全是你自己找的。"
胜裕红着脸说:"贤弟!这么说全怪我了?"
"一点不错,就是怪你。"倪衮拉了把椅子,和胜裕坐了个对面,"童海川乃当世高人,名震华夏,无不敬仰。他的名望可不是光凭着武艺打出来的,而是在忠、孝、仁、义、智、勇、信、刚八个字上闯出来的。因此侠义道才尊重他,才捧他,老百姓才称赞他,爱戴他。这就叫忠臣孝子人人敬,佞党奸贼留骂名。我和你一样,都跟童林没来往过,但我同样钦佩他。如今童林生死未卜,凡知者没有一个不担心的,你我弟兄岂能坐视?何况又有年大人的亲笔书信,还来五位贵客登门求你,从哪一方面说,你也没有理由不管哪!你不认识童林,还不认识石老侠客吗?当然你有你的难处,这离剑山不远,你不愿把他们得罪了。可是你别忘了,富昌对你可没安好心,只因他对你还抱有希望,认为你可以为他所用,所以才跟你假亲假近;一旦他知道你不能为他做事时,他对你可就不是这个样子了。要么就是背叛大清跟着他造反,要么就是协助官方剿平叛乱,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你比我聪明得多,你就看着办吧!"
胜裕听了这一番话,低头不语,寻思了老半天才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兄再糊涂也不能助纣为虐,叛反朝廷啊!既然事情逼到这一步,小兄也只好从命就是了。"
张方把大腿一拍,笑着说:"嗳,这就对了!"
知明侠长出一口气,一躬到地说:"师兄,你算把我救了!我代表各位英雄、年大人和海川,向您致谢。"
胜裕忙说:"不敢当,不敢当!各位!我可把丑话说到前边,我可以去剑山打探童大侠的消息。请记住,我就是打探消息,旁的事我可不管。要叫我公开与剑山决裂,现在可不是时候,我还得慎重考虑考虑。"
张方笑道:"哪能呢!只求您老把我师叔的情况摸清楚,我们就感谢不尽了。"
光明侠也插言道:"是啊!只要老庄主肯进剑山,把童林的情况摸清楚,我们就感恩不尽了。"
众人一再称谢,也说了不少感激的话。胜裕命人摆宴,大家团团围坐,边吃边谈。
石昆问胜裕:"不知师兄何时动身?"
胜裕道:"事不宜迟,明早就走。"
张方问道:"我们怎么办?什么时候能听见回信儿?"
胜裕道:"我准备明早起程,午时到剑山,掌灯时返回,明晚定更前后就能听见回信儿。"
"好,一言为定!"
石昆问刘俊:"我看咱们先回剑州,给年大人报个信儿,让他好放心,明日晚饭后再来听信儿。你看怎么样?"
刘俊道:"老伯所言正合我意。"
书说简短。饭后,石昆、明灯、刘俊、张方、洪玉尔起身告辞。倪衮和胜裕一直送出庄外,拱手告别。
按下石昆、张方等老少五位暂且不表,且说胜裕和倪衮回到厅房。
倪衮道:"方才小弟一时激动,说了几句过分的话,请兄多加担待。"
胜裕苦笑道:"幸亏贤弟解围,不然不用去剑山,在家里就开了锅。"
倪衮道:"干脆我陪你去剑山吧!要不我有点不放心。"
胜裕叹道:"贤弟的心意我领了。何必卖一个再搭上一个呢!"
倪衮吃惊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胜裕凄然道:"贤弟呀!方才并非愚兄不懂人情,断然拒绝他们的要求,此事关系到多少户家败人亡。剑山龙潭虎穴,高人众多,我一进山,人家很快就能猜出咱的目的。我这一去好有一比,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不仅如此,得罪了剑山,就等于捅了马蜂窝,英王必然不择手段地报复,胜家庄和愚兄一家就是这场报复的受难者。你说,事关几百户人家的安危,愚兄岂能轻易应允?我何尝不知童林是个人物,又何尝不想拔刀相助?唉!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还谈这些有什么用!贤弟,我还得求你一件事。"
"哥哥请讲。"
"明日我走后,这胜家庄,还有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们,尽量减少损失。还有,我走之后,你马上派人去段家庄送个信,通知我内弟段洪亮一声,叫他设法与你同守胜家庄。"
"好吧,我全记下了,一定照办。不过,我以为没这么严重,也许是你多虑。"
胜裕道:"兵法云:没料胜,先料败;未思进,先思退。还是把事情想得复杂和严重一些的好。这就叫作有备无患。"
倪衮道:"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没有底了。是不是把段三爷请来,咱们再商议商议?"
"来不及了。明晚人家就得听信儿,哪还有这种工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愿平安无事。"
原来红毛太岁倪衮倪忠良是本地人,家住倪家湾,离胜家庄三十里,靠养船渔猎为生,家底殷实,号召力很大,论声望仅次于胜裕和段洪亮。倪衮是个炮筒子脾气,心肠又热又软,行侠仗义,挥金似土,二十年前就跟胜裕拜了把子,哥俩处得像一个人似的,从来就没红过脸。倪衮有一子,名叫倪顺,人送绰号小白龙,论功夫超过他爹,年方二十四岁,替他爹主持倪家湾的一切,倪顺还是胜裕的二弟子,为此两家更近着一层。要么倪衮出入胜家府怎么这样随便呢!
且说胜裕,转回头对凌元和胜秀说:"你们俩也把东西拾掇一下,明天随我去剑山。"
"是!"
小哥俩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准备去了。倪衮见天色已晚,索性也就不走了,当晚与胜裕同室而眠。
第二天吃罢早饭,仆人把进山礼物全都运到船上,爷仨就动身了。倪衮一直把他们送到胜家庄的西码头,眼看着他们上了船才回去。
再说胜裕内穿短靠,外披大红缎子披风,腰悬长剑,坐在船头上。凌元和胜秀垂手站在老人身后。凌元穿着宝蓝色大衫,外罩大红缎子丝棉坎肩,腰中盘着鹿筋藤蛇棒,显得威武英俊。胜秀身穿朱红色长衫,外罩鹦鹉绿马甲,腰束丝带,足穿快靴,背着镔铁鸳鸯双捧,再配上一张俊美的脸,更显得光彩照人。四名身强力壮的大汉在两旁侍候着,八名水手荡桨摇橹,小船顺流而下,其快如飞,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剑山水域十八湾岔港。突然,从苇塘里飞出四条小船,每条船上都配备着炮手四名,弩弓手四名,长枪手四名,船头站着值班头目,怀抱号旗,腰挎长刀。
四条船一字排开,把去路挡住,其中有个头目喊道:"停船!哪里来的?"
刹那间枪弩一齐对准胜裕这条船。凌元往前大跨了两步,把左臂一扬厉声喝道:
"各位听着!我们是胜家庄的船,这位就是庄主胜裕胜陶然,有事要进剑山。"
那个头目认识胜裕,也和凌元、胜秀打过交道,仔细一看认出来了,马上笑脸说道:
"原来胜老庄主和二位少庄主驾到,欢迎,欢迎!赶快往里请吧。容小人进山通禀。"
凌元一抱拳:"有劳了!"
小船继续前进,走过十八湾,穿过三道水寨和密如麻林的船队,才徐徐靠在石砌的码头上。胜裕爷儿仨刚刚到岸上,就听对面人欢马叫,来了百十多人。为首的正是水寨的总指挥使冷面二郎赛杨戬杨德兴,身后跟着副指挥使火炼金刚梁德宽和镔铁塔马德宝,以及水寨的大小头目丁奎伍、李占英等人。
杨德兴抢步上前,一躬到地说:"老庄主一向可好?我等迎接来迟,请恕罪。"
胜裕曾进剑山多次,跟他们都很熟识,忙说道:"各位不必客气。老朽进山叨扰,有劳众位,实感不安。"
杨德兴笑道:"哪里,哪里。我家王驾无时不思念庄主,昨天还提到您呢!您这一来,英王千岁不定多高兴呢。快往里请,快往里请!"
胜裕叫他们把礼物搬运到岸上,这时早有喽兵抬过三架爬山虎,又名二人抬,请爷仨坐上去,由杨德兴陪着直奔天王殿。
胜裕坐在爬山虎上放眼一看,东西坡上又多了四座炮台,两架望楼,山头上堆满了滚木、礌石、灰瓶、炮子,最险要处还多了二门大炮,炮身长约丈许,乌光锃亮,上罩大红炮衣,露着黑乎乎的炮口,二十四名炮手十分警惕地守卫在左右。
杨德兴见胜裕盯着大炮出神,忙跑步上前半解释半吹嘘地说:
"老庄主,这两尊'大将军'乃是西羌酋长布库里和回王马德超赠送给剑山的。炮重四千斤,每次可装弹药两百斤,能射出二里多远,杀伤力极大。有这两位'大将军'看门,就是千军万马也难攻入。"
胜裕这才知道英王和西羌酋长、回王联合在一起了,难怪他如此猖狂,想罢假意高兴地说:
"好!好!几个月没来,剑山的变化真不小,可喜,可贺。"
杨德兴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神秘地说:"实话告诉您吧,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最近咱们山上来了上百位高人,全住在招贤馆里。这些人个个都身怀绝技,堪称武林界的佼佼者。这下我们谁也不怕了。倘若您老人家再跟我们合作,那就更盖了帽了。"
胜裕诓他们,装出深有感触的样子说:"是啊,老朽这次进山,就是商议合作的事。"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
胜裕询问道:"来的都是些什么高人?"
杨德兴说:"哎哟,那我可记不住。"
胜裕道:"拣有名的说吧。"
杨德兴想想说:"有回王马德超的驸马精炉九炼绝命书生张文礼、西羌酋长的替僧血手朱砂盖世佛伦都藏布、天山派总门长冰轮月影倒挂天池王飞王万里、海天派大当家的铜头铁臂长乐佛释迦活佛、巴颜喀拉山天母宫主持摩云老祖蒋兴邦。还有青海四怪、玉门双彪、铁山五强、西夏六横等等,哎呀,多啦!"
胜裕听了吃惊非小,暗替官方捏着一把汗,又一想,我何不趁此机会打听一下童林的消息?刚要张口,就听见对面有人喊道:
"对面是胜老庄主吗?我们潭大帅、燕军师迎接来了。"
胜裕一抬头,这才发现已经来到天王殿了。大帅谭天、军师燕普和副军师谷也良笑着迎了上来。谭天拱手道:
"听说胜大侠光临,我家王爷非常高兴,特命我等前来迎接。请进殿吧!王驾千岁正恭候着您呢。"
胜裕还礼道:"老朽来得唐突,还望各位海涵,我正想给王爷问安呢。"
"哈哈……"众人一阵大笑,陪着胜裕走进天王殿。
经过整修和装饰,天王殿显得金碧辉煌。这是一座九梁十六柱,足有二十四间房子那么大的一座大殿,纵深各十五丈,高三丈三尺,金漆雕花的天花板,上绘星辰日月,正中央刻着一条五爪金龙,龙头朝下,龙尾朝天,龙嘴里叨着一盏"百宝莲花万寿珍珠灯",左右各有十二根红漆描金盘龙柱,粗细好似头号大瓮,坐北朝南是一座三尺高、方圆二十八尺的神台,台上设一把大号团龙椅,椅前是一张嵌宝雕花、镶满螺细和宝石的龙书案,左立铜鹤,右立铜龟,边上摆着宝鼎和香炉。神台后面是十六扇洒金屏风,上画神州十六景。由于今天不是登殿议事的正日子,所以英王未升坐神台,而是坐在一把普通的朝王椅上。他身穿便装,头戴裘皮暖帽,在此候着胜裕。八大朝臣、十大站殿将军、二十八名星宿侍卫、十二名神童和玉女站在左右。
胜裕急忙紧走几步,来到英王面前双膝跪倒,口称:"王驾千岁在上,小民胜裕叩见王驾千岁,千千岁!"
英王欠身答道:"老庄主请起,一旁落坐。"
"谢千岁!"
胜裕坐了客位。凌元、胜秀上前见驾,英王赐平身,小哥俩叉手站在胜裕身后。这时谭天、燕普和谷也良也按次序坐下。王官献上香茗。
英王首先开言道:"适才本爵听说老庄主进山来了,非常高兴,故在此恭候大驾。不知老庄主有何贵干?"
胜裕欠身答道:"小民本想进山给王驾拜年,给各位侠剑拜年,可是我又怕王爷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因此未敢造次,再就是小庄发生了几场纠纷,活活把我拖住,如今把一切都办妥贴了,这才上山给王爷拜个晚年,请王驾恕罪。另外小民随身带来点薄礼,实在不成敬意。"
英王笑道:"老庄主想得太周到了,本爵受之有愧了。"
谭天命人去江岸查点礼物,一一收下。英王大喜,传旨在天王殿设宴款待胜裕。
胜裕连忙摆手说:"小民有何德能,敢劳王驾如此厚待?小庄还有许多事需我回去料理,稍坐片刻,即便告退。"
英王道:"岂有此理!难道老庄主不肯赏脸吗?"
谭天插言道:"胜老庄主!我家王驾千岁乃一片至诚,却之不恭吧?"
胜裕笑道:"不敢,不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燕普道:"无量天尊,难得老庄主光临,也难得王驾如此高兴,依贫道之见,不如把招贤馆的各位高人都请来助兴,岂不更好?"
英王抚掌大笑:"妙哉!妙哉!正可谓英雄大聚会,那就烦军师代我去请请吧。"
胜裕表面上轻松自在,谈笑风生,可心里却乱如麻团。暗道,我这次进剑山,主要是探听童林的消息,哪有工夫与他们纠缠?可是又不能直说直问,那样一来,必然引起他们的猜忌,看来只有等待时机了。胜裕打定主意,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忽然英王问道:
"适才老庄主谈到,宝庄发生了几场纠纷,不知是为什么?"
"啊,这个么……"
书中代言,胜裕方才所说不过都是编造的,没料到英王寻根问底,使他非常被动。胜裕稍微迟疑了一下,计上心头,遂答道:
"小民的胜家庄,代管着十三个小村庄,总共三千一百五十二户,老少人口达万人之多。其中有四个村庄靠近剑州,乡民们经常进城经商。前几天剑州吃紧,对出入的人盘查得非常严,为此,有十三个乡民都被官府扣押在城内。小民乃一庄之主,当然不能不管,结果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把他们保释出来。我打算把四村的人全迁到胜家庄去住,避免与官府发生纠葛,结果有的人同意,也有人反对,至今仍未解决。"
英王笑道:"村民们只图苟安,当然不愿迁徙了。我看就依了他们吧!何苦弄得他们叫苦连天,反而污损了庄主的声誉。再说,乡民们经常出入剑州也是好事,起码消息要灵通些。你听说官方有什么动静没有?"
胜裕道:"不知王爷指的是哪方面?"
英王想了想说:"譬如,军事行动,各方面的部署,人员的调动,粮草供应,以及老百姓的舆论等。"
胜裕淡然一笑:"回王爷!小民一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从不过问这些与我不相干的事,因此一无所知。"
英王"嘿嘿"一笑:"胜庄主隐逸林泉,不问世事,真高人也。"
"各位高人到——"
随着御林侍卫一阵传呼,军师燕普走进天王殿,启奏道:
"回禀王驾,各位高人都来了,俱在殿外候旨。"
"请,快请!"
不多时,从外边走进一百多人,分成四路纵队,依次来到英王面前,同声说道:
"外臣等参见王驾千岁,千千岁!"
英王站起身形,拱手道:"诸位免礼,赐坐。"
"谢千岁,千千岁!"经过一阵忙乱,众人坐好,天王殿也显得不那么空旷了。
英王笑着对众人说:"各位都是剑山的贵客,招待不周,望乞恕罪。"
绝命书生张文礼代表众人说:"我等本一介武夫,蒙王驾错爱,待之如上宾,一日三餐,照顾得无微不至。大家都说比在家里还舒服还随便,都愿意竭尽全力报效工驾,听从驱使。"
英王大喜,传旨开宴。刹那间,天王殿内调开桌椅,摆了个雁翅形,众人按身份尊卑,根子软硬,武艺高低,年龄大小依次就坐。上百名王官和宫女,穿梭般地出出进进,不多时罗列杯盘,摆满了珍馔美味,玉液琼浆。
英王坐在最中间,挨着他的就是胜裕爷儿三个,谭天、燕普、谷也良在侧座相陪,其他高人都分别坐在"雁翅"上。
由八十二人组成的宫廷乐队奏起进餐大乐"丹凤朝阳"。大殿内外乐声悠扬,声震寰宇。不多时乐声止。英王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
"各位宾客!你我大家难得欢聚一堂,在座的有来自天山的英雄,有来自海南的好汉,有来自塞北的豪杰,也有来自各名山古刹的高僧高道,真可谓是一次僧道俗三教英雄会,请诸位多吃多喝,祝诸位福禄绵长!干杯!"
众人全都站起,把酒杯举过头顶,同声说道:"谢千岁,千千岁!"说罢一饮而尽。众人刚坐下,绝命书生张文礼又站了起来,高声说道:
"诸位!我要敬千岁一杯酒,祝千岁早日登极,一统天下,成为我们的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众人一齐站起来,把酒杯高高举起,注视着英王,英王满眼含泪,无比激动地说:
"小王有何德能,焉敢有此奢望?我如果有那一天,各位当为元勋。来,干!"
富昌激动得手在颤抖,把酒溢出杯外。其实他作梦都想当皇帝,真可谓梦寐以求,急不可待。张文礼这个马屁正拍到点子上。
胜裕心中好笑,这才叫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饵而不见钩,可是表面上也得随声附和。
接下来是众人轮流敬酒。胜裕一看,人家都敬酒,自己不表示表示,岂不引起英王的怀疑?也只好逢场作戏了,想罢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诸位!难得如此盛会,我和大家心情一样,衷心祝愿英王千岁早登大宝,以全民意。"
众人把酒干了。英王再三称谢。绝命书生张文礼问英王:
"这位是谁?我们怎么没见过?"
英王以手加额:"嘿,全怪本王,全怪本王!来来来,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胜家庄的庄主,本王的好朋友,谈笑龙君胜裕胜陶然。"
胜裕向众人点头致意。就这些人表现得很不同,绝命书生嘴角一动,"哼"了一声;血手朱砂盖世佛伦都藏布则垂着大眼皮,装做视而不见;冰轮月影倒挂天池王飞欠了欠身;铜头铁臂长乐佛则双掌合十,诵了声佛号。有的抱拳,有的点点头,有的惊嘘,也有的无动于衷。
绝命书生往椅子背上一靠,半仰着脸,阴阳怪气地说:
"我好像听说过川西有你这么一号,没想到今儿个在这遇上了。请问庄主是哪个门户的弟子呀?"
胜裕一看这小子又酸又狂,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看你年纪不大,何至于如此踌躇志满,真不知天高地厚!遂答道:
"老朽没门没户,无非闭门造车而已。"
张文礼冷笑道:"哎,又出来一个'别开天地''另创一家'的大人物哇!"突然把脸一板,接着说,"听说中原内地出息了一个乡巴佬童林,自称镇八方紫面昆仑侠,说什么奉师命下山,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把式,再创一大门户,真他娘的不知羞耻。我这次来剑山,一是辅佐英王,二是专为会斗童林,不把姓童的废了,我不回西夏。"
胜裕听到这,心里一动,暗想道:这就怪了!如果说童林在剑山出了事,是生还是死,或者被俘,山上的人焉有不知之理?听张文礼的口气,他还没见过童林,这么说童林是没被俘了,奇怪的是,他到哪里去了?莫非谭天等人保守秘密,封锁消息?可这有什么必要呢?不行,我还得把这件事摸个清清楚楚。遂说道:
"请问阁下就是绝命书生张文礼吗?"
"不错,正是本驸马。"
胜裕以挑逗的口吻说:"幸会,幸会!老朽祝贺你没遇上童林。"
"噢?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胜裕冷笑道:"老朽虽然跟姓童的毫不相干,也没见过面,可是有关他的经历我还是有耳闻的。童林一出世,在双雄镇掌打铁背龟雷春;地坛会二侠,艺服铁掌李元,在杭州擂上曾双鉞分双剑,艺压北侠秋田秋佩雨,掌打铁背罗汉法禅;大闹太湖,勇闯达摩堂,吓得贼人闻风丧胆;月下会西风,活擒金鸡好斗历胆侠慧斌。之后又大闹铁扇寺,单身会八猛,威震八十一门英雄会。我可不知道阁下的武功能比得上哪一位?是二侠、东侠、北侠,还是西风长老、慧斌长老?恐怕都比不了吧?因此我才向你祝贺。倘若你要遇上童林,恐怕咱们就坐不在一处饮酒了。"
"你!……"张文礼霍然站起,怒目横眉,"莫非你是童林一党?"
胜裕仰面大笑:"哈哈……老朽要是童林一党,就成不了英王千岁的座上客了!"
英王急忙放下酒杯,说道:"二位!这是何苦呢?本来是大喜的日子,谈姓童的干什么?他有能耐也好,没能耐也罢,迟早要死在剑山。不如咱们谈点别的。"
胜裕假意没听懂,冲着张文礼说:"听见没有?童林已经死在剑山了,你还找他做什么?这不是废话吗?"
张文礼一愣:"王驾!童林死在剑山了?我怎么没听说?"
英王笑道:"是这么回事……"
"慢着!王驾千岁我有话说。"谷也良把英王的话打断,放下酒杯,紧走几步来到张文礼身旁,把手搁在他的肩头上笑着说:
"驸马爷请坐!说这些有什么用?别忘了气大伤身啊!"
张文礼赌着气坐下了。谷也良转回身来,冲着胜裕一阵冷笑:
"老庄主!咱们常说,水贼过河,甭使狗刨,又道是光棍一点就透。您就把话挑明了吧!在座的可没有傻子,嗯?"
要知胜裕如何对答,且看下回分解。
《童林传》
第一七○回 泄机密风云突变 莫奈何段灯闹山
话说谷也良单刀直入,质问胜裕进山的企图,大大出乎胜裕的意料。不过他也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遂答道:
"方才我已经说过了,这次进山是为给王驾千岁拜年。怎么?副军师对老朽有什么怀疑不成?"
谷也良冷笑道:"何止是怀疑,而是事实!"
胜裕道:"那你就把事实摆出来吧!你说我进山是为什么?"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本来都挺高兴,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岔头,大伙酒也不饮了,菜也不吃了,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英王也愣住了,看看胜裕,又看看谷也良,不知这阵风的来头在哪。他本来想要制止,后来一听这里边有事,所以他就没言语,注意倾听两个人的对话。
凌元和胜秀毕竟年轻,缺少经验,他俩可有点沉不住气了,心说,坏了,肯定是透露了风声,被剑山的人知道了,要果真如此,免不了就是一场生死拼搏。小哥俩互相看了一眼,右手偷偷地握住兵刃,等候最后的一刻。
再说绝命大剑谷也良,听了胜裕的话,又是一阵冷笑:"胜老庄主!别演戏了,难道非逼我把事情揭开吗?还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好。"
胜裕把双手一摊,说:"莫名其妙。"
"好!"谷也良把眼睛一瞪,"既然你一味地装疯卖傻,我只好把盖子揭开了。王驾!军师!大帅!恕我未禀之罪,这不怪旁的,因为消息来迟了一点,事情又挤到这一步了,我只得僭越了。"然后他把丹凤眼一眯,对着胜裕一字一板地说:"你这次进山,拜年是假,探听童林的生死是真!"
胜裕大吃一惊,一股冷气从头顶串到脚底,暗道不好,他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我身旁有人告密?胜裕的脑海像闪电似的,把周围的人过了一遍。不可能,我身边绝对不会有奸细。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他在诈我?也不对,看样子听语气不是诈唬,他好像有一定的把握。时间紧迫,胜裕来不及思考,只得故作镇定,脸上带着冷笑,冲着谷也良说:
"童林跟我什么关系?他怎么了?我干吗要探听他的生死?"
"这个……"谷也良迟怔了一下,想说又不敢说,两眼看着英王。英王听了个稀里糊涂,为把事情弄清,冲谷也良点了点头,意思是允许他说。谷也良这才放心大胆地说道:
"三天前童林摸进剑山来了……"
"啊!"英王一愣,睁大了双眼;燕普与谭天对看了一眼,脸上也现出惊疑的表情。
谷也良接着说:"据查实,童林是从北边的褚家渡来的。他偷越黑风岭,翻过笔架山,偷偷地靠近百丈崖,在山洞里藏到天黑,才溜进咱们剑山。因为他对剑山的地理不熟,误入斋园,结果中了消息埋伏,人事不省。可是正当我们要捉拿他时,童林却不见了。究竟他是怎么逃走的?谁把他救了?他现在落到什么地方?离没离开剑山?还没调查清楚。赃官年羹尧见童林不回慌了手脚,不知他们通过谁认识了胜裕,昨天派了知明侠石昆、光明侠明灯、穿云白玉虎刘俊、左臂花刀洪玉尔和最坏的坏小子张方,到胜家庄搬请胜裕,求他设法打探童林的生死,还许给他很多好处,胜裕才答应进剑山摸底。各位请想,新春已过,他拜的是什么年?无非是借口而已。他早不进山晚不进山,单赶童林出事的时候进山来了,难道是偶然的吗?嗯?"
英王问谷也良:"你怎知童林是从北边的褚家渡来的?"
"王驾!鸟飞还有个影子,何况人乎?沿北方那条路都留下他的痕迹,同时八大护法的高柏年、鲍春莲等六人均惨遭毒手,尸体我们都找到了,已经做了妥善处理。本来我们不知道来人是童林,后经知情人举发,才证实了这件事。"
英王听罢怒容满面,问道:"知情人是谁?本王要重重赏他!"
"这……恐怕不便透露吧?"燕普凑近英王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英王才不往下问了。他转过头看着胜裕冷笑道:
"老庄主,你应做何解释?"
胜裕心头发凉,就知道无法隐瞒了,不过有两件事使他极为关注:一是童林既没死也没落入魔掌;二是内部出了奸细,究竟这个人是谁?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倘若不把这个人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恨不能肋生双翅,一下飞回胜家庄,弄个水落石出,可是事情已经败露,想离开剑山已经不可能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硬挺了,与其被人家问个张口结舌,倒不如就把事情挑开,向英王陈说利弊,以求生路于万一,想罢站起身来冲英王拱手道:
"王驾!本来我不想伤了两家的和气,既然谷军师一再相逼,我也只好实说了。不错,我进山拜年是假,打探童林的消息是真。这是受了朋友之托,不得已而为之。但我并不想与剑山结仇,更不想向官府邀功请赏。过去我们是什么关系,今后还是什么关系。此心天日可表……"
还没等英王说话呢,云台剑客燕普就搭腔了:"无量天尊!老匹夫休得狡辩。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你嘴上说不想与剑山结仇,可实际上你正在跟我们结仇。小儿童林乃是官府的爪牙,朝廷之鹰犬,与剑山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远的不说,自从他来到剑州之后,杀我弟兄,捕我同人,血洗朴家店,老剑客王安又惨死在他的鉞下。继之他得寸进尺,又摸进剑山,杀死护法六人,血债累累、罄竹难书。贫道及全山弟兄恨不能食他之肉,饮他之血,把童林小儿千刀万剐。你却在官府唆使下,来探听他的生死,公然与我们的冤家对头坐在同一条板凳上,还不是与剑山结仇是什么?幸亏谷副军师查明此事,你的阴谋才未能得逞。看来这也是天意,证明我家英王洪福齐天,才把你的伪装撕破。老匹夫!尔还不受死更待何时?"
羽士清风侠杜清风冲左右一使眼色,两名殿前护卫飞身而出,就要擒拿胜裕。过山猴凌元手疾眼快,唰一个箭步迎了上去,人到棒到,左手一晃来人的面门,右手抡开鹿筋藤蛇棒,五金的棒头正拍到这个护卫的太阳穴上,顿时脑浆迸流,死于非命。与此同时,赛石猴胜秀的镔铁鸳鸯棒也把另一个护卫的脑袋击漏。两具尸体横卧在英王桌前。
天王殿一下炸开了锅。燕普、谭天、谷也良、杜清风、燕雷、诸葛洪图等人一字排开,把英王挡住。其他众人各持兵刃把胜裕爷仨围了起来。
胜裕恐二小受害,急忙甩掉外衣,拉出大宝剑,喊了声:"退下!"二小往后一撤步,跟胜裕来了个背对背,防备身后有人暗算。胜裕一手提剑,一手持须髯,冷笑道:
"各位!对付我们爷儿三个,还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假如你们仰仗人多势众,那就请过来吧!"
大帅谭天哼了一声,问左右:"哪位捉拿这个老匹夫?"
"大帅!交给我了。"噌地从左边蹿出一人,手舞双鞭,直扑胜裕。
谈笑龙君闪目观瞧,对面来了个矬子,身高不足五尺,横宽二尺八九,面似瓜皮,短胡茬,蛤蟆嘴,三十上下岁,掌中铁鞭足有鸭卵粗细。胜裕问道:
"来者为谁?"
此人吼道:"我乃天王殿第三名宿将,铁鞭无敌雷洪山是也,着鞭!"
胜裕往旁边一闪,冷笑道:"无名小辈,何必自讨苦吃,老朽的剑下不死鼠辈,你还是逃命去吧!"
"哇呀!"雷洪山暴跳如雷,抡鞭便打,上插花,下插花,左右开弓,一眨眼就是十六鞭。突然他觉着左耳朵一凉,有一物落在脚下,仔细一看,原来是耳朵掉了,这才觉出痛来,鲜血流了一脖子。
胜裕收剑一笑:"朋友!点到为止,留个纪念就算了,快些逃命去吧!"
雷洪山还想往上冲,早有一人抢在他前边去了。此人名叫周保国,外号铁枪将,也是天王殿的宿将。周保国二话不说,捻枪便刺,乌龙摆尾,怪蟒翻身,金鸡乱点头,一字摔枪法,"啪啪啪",一连发出十四枪。但见剑光在他面前一闪,周保国觉着脸上少了点什么,用手一摸,呀,鼻子没了!鲜血似箭,喷出去多远,把他疼得嗥嗥直叫,抹身败下去了。
"等一等,把鼻子捎着!"胜裕用剑尖挑起,给他抛了过去。
"无量天尊!"燕普瞪起三角眼,就要动手。在他身后转出一人:
"军师且慢,杀鸡焉用牛刀,待卑职拿他!"
燕普回头一看,说话的乃是站殿将军之一,铁臂佛元清长老。燕普点点头:"长老多加小心,这个老匹夫不是好对付的。"
"军师放心,卑职以为拿他并不费劲!"说罢倒提宝剑,冲到胜裕面前。
胜裕见对面来个头陀和尚,六十多岁,一部黄白胡须,散发披肩,月牙铜箍勒头,怪肉横生,二目凶光四射。只见他挥动宝剑直指胜裕的咽喉。胜裕剑走上盘,嘡啷,把他的剑崩了出去,手腕子一颤,连着就是三剑。铁臂佛急忙以剑招架,二把宝剑搅在一处。但见剑光缭绕,白雾团团,冷风阵阵,金铁交鸣,杀了个难解难分。胜裕抖擞精神,使出看家的本领"野马跳花涧"头一招恶马摇铃,第二招骏马飞腾,第三招风驰电掣。一招分九路,三九二十七路变化,刚使到风驰电掣,就见铁臂佛惨嗥一声,摔了个卧看灵霄,左臂膀被甩出去六尺多远,五个手指还在抽动,殷红的鲜血喷了满地。
胜裕刚把宝剑抽回,忽觉脑后一阵冷风,接着嘡啷啷一声脆响。胜裕急回头观看,原来有一人持棍行凶,打算暗算自己,结果棍被二小的双棒架住。此人身高力猛,铁棍又粗又长。书中代言,此人名叫铁棍无敌将朱昆,是殿前五品侍卫,他打算人前显胜,立个大功,没想到被三条铁棒别住。胜裕大叫一声,手起剑落,朱昆哀嚎一声,双腿皆断,顿时闭过气去。胜裕真不愧是成了名的侠客,眨眼间力胜四阵,剑法纯熟,武艺精湛,干净利落。不过他可没下死手,都给他们留了情,这就叫不能把事做绝了,方显出侠义本色。
燕普没想到胜裕这般厉害,急忙命人把伤号架走,差专人抢救,然后压宝剑直扑胜裕:"无量天尊!老匹夫拿命来!"
话音落,太阿剑出鞘,天王殿上打了一道电闪,放出七色彩虹。众人一看真乃稀世的宝刃,有赞为证:
太阿剑,三尺三,
百宝之中它占先。
五金造,精炉炼,
欧阳大师亲手锻。
挑又挑,选又选,
借助灵气八百天。
砍钢开,斩玉断,
削铁如泥亮似电。
秦王用它平六国,
子龙挥剑战长坡。
如今落到燕普手,
能胜洞宾上八仙。
胜裕心中暗想,燕普乃当代名剑之一,武功绝顶,出类拔萃,慢说我胜裕,就是八大名剑、四大昆仑,也未必是他的敌手,与他交战岂不是自讨难堪?又一想,干脆见好就收吧!反正是个死,何苦临死再栽跟头呢?想罢他把宝剑往地上一掷,哈哈笑道:
"尔等仰仗人多,轮流与我交战,老夫人单势孤,只好认输了。请吧!"
说着把双手反背,不做任何反抗了。凌元、胜秀小哥儿俩惊疑不解:您这是怎么了?
胜裕一瞪眼:"混账东西,还不放下兵刃!"
二小无奈,使劲儿打了个唉声,也把棒放下,把双手背了过去。
燕普暗挑大拇指,心说,姜还是老的辣,胜裕真有自知之明,为避免丢人现眼,干脆就不打了,临死还保住了名誉。他冲两旁把手一挥:"绑!"众护卫如狼似虎拥了上去,把爷儿三个紧紧地捆绑起来。
燕普转回身向英王请示:"王爷降旨发落吧!"
"这个……"英王一下愣住了,不知如何处置为宜。说实在的,他对胜裕十分敬重,总想把他收买过来,为自己效力,但有一线希望,他也不愿下毒手。这不仅是胜裕一个人的事,还关系到胜家庄上万人的去留问题。如果杀掉胜裕,就等于把胜家庄挤到官方去了,换句话说,剑山又多了一股劲敌,实在是有弊无利。可是胜裕为官府效劳,已激怒了全山将佐,何况又伤了这么多人,我若放宽了对他的处置,势必引起众愤。这,这可如何是好?因此他迟怔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燕普猜透英王的心思,忙说道:"胜裕为虎作伥,甘心给官府充当鹰犬,伤害我弟兄多人,实属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众愤,请王驾明鉴。"
杜清风也插言道:"军师所言极是。对这种人绝不能心慈手软。咱无伤他的心,他却有害人之意。请王驾速降旨处决吧!"
野飞龙燕雷也启奏道:"心慈面软留祸害,当断不断,遗祸无穷!王驾快降旨才是。"
绝命书生张文礼朝英王一拱手:"王驾!方才我一看见他,就知道这个老家伙不地道。您看这个人多狡猾!善于笑脸蒙人,其心狠如蛇蝎,若不斩草除根,势必追悔莫及。"
英王一听,想从轻处置已经不可能了,遂把牙一咬,高声降旨:"来呀,把胜裕三人拉到殿外,乱箭射死!"
众护卫往上一拥,把爷仨拖到殿外,绑在天灯杆子上。英王起驾,坐在廊下,众人相陪站在两边。燕普调来五十名弓手,做好行凶的准备。
刹那间,杀风腾腾,大殿内外被恐怖所笼罩。英王厉声问道:
"胜裕!本王叫你死个心服口服。我且问你,你还有何话说?"
胜裕冷笑不语。燕普道:"王驾传旨吧!跟这号人有什么可说的。"
英王点头。燕普冲弓箭手一招手,"唰唰唰",五十张硬弓举起,全都扣上狼牙大箭,对准胜裕、凌元和胜秀。爷仨把眼一闭,心想这下完了。
突然天王门外,有人大喊一声:"箭下留人!"这声音好似巨钟,震惊四野,在场的人俱都一愣。
英王顺声音观看,就见从天王门外大步流星闯进一人,身后还跟着四名仆从。来者并非别人,正是自己最好的至友,救命的恩公,"神枪震八方"段灯段洪亮。
英王急忙站起身来,提带撩袍走下台阶,快步迎了过去,亲热地说道:
"三弟,哪阵香风把你给刮来了?你可知二哥是多么想念你呀!"
英王说着拉住段三爷的手,二目之中热泪盈眶。段洪亮也颤抖着声音说:
"小弟也想念二哥呀!请受我一拜。"说罢撩衣跪倒。
"起来,起来!自家兄弟,何须多礼。"
弟兄二人携手往里走。段三爷看看胜裕爷仨,这爷仨也看看段三爷,可是谁也没说话。
英王冲两旁说道:"各位!这是我最知己的把兄弟,快些过来见见。"
燕普、谭天、谷也良以及众位站殿将军、八大朝臣、护法将军等全部来施礼。
段三爷拱手道:"不敢当!小可还礼了。"
被请来的众高人一看英王发话了,也只好过来应酬,与段三爷彼此见过。
英王陪着段三爷走进天王殿,分宾主落座。其他人坐的坐,站的站,全在两旁侍候着。
英王首先问道:"三弟!家中都好吗?弟妹及子侄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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