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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行

_15 古龙(当代)
  一个清秀脱俗的小男孩,和一个俊美无比的小女孩,正是明明和兰兰,见展白醒来,面
现喜色,转头便向室外跑去,一边高声叫道:“阿姨!阿姨!他醒过来了!”
  应声走进一个淡装丽人来,正是“江南第一美人”金彩凤。
  今天,她只穿了一件淡淡如云的罗衣,满头的青丝只随便在顶上挽了一个鬃儿,余下的
长发飘坠身后,发上没有一件首饰,胎上不施一点脂粉,但更显出了她天香国色、举世无双
的丽质,不愧誉为“江南第一美人”,更应了一句俗话,“真正的美人是无须化装的”,一
点不假。
  她走进屋来,见展白睁开眼睛,秋水如神的双眼一亮,双颊梨涡隐现,樱唇如花朵般绽
开,贝齿灿然,她笑了
  但现在他是独卧静室,心智乍醒,一眼看到如此美丽的金彩凤,万由心底暗赞了一声:
“好美!…,.”
  “展小侠!”金彩风从百花盛开似的笑容中,吐出莺声沥沥,说道:你醒过来啦!小
红,快倒茶来!”
  展白干渴难忍,但未等他说出,金彩凤似已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立刻回头叫人倒茶。
绣帘启处,一个粉色衣裙的婢女,手托一杯香茗走了进来。展白—看,正是在浴室中抢自己
的《锁骨销魂天佛卷》,被自己一掌打落浴池里的婢女。
  但此时,他不顾其他,抓过茶杯来,鲸饮而尽,喝完以后,尤感还渴,用舌头舔着嘴
唇。……
  “想你是渴坏了!”金彩凤笑道:“小红,再端一杯来!”
  她美是到了极点,聪明也是到了极点,别人心中所想,似乎无须说出来
  但那叫“小红”的粉衣婢女尚未回身,明明和兰兰已从房外提了—只宜兴宫窑细瓷条壶
走了进来,一边嘴中还叫道:来啦!茶来啦!”
  急得小红忙上前接住,并埋怨道:“哎呀!我的小祖宗!把壶打坏了还没有关系,要烫
了你的两个人的脚,可不是玩的!”
  “红姐姐,不要看不起人!”明明刁钻池道:“我就是把壶丢出,水也不会溅出来!”
  说着手腕向外一抖,把一只看来价值颇昂的宜兴宫窑细瓷茶壶竟凌空向小红掷来。
  “哎呀!”小红粉脸变色,要是暗器打来,她可以一掌劈落或纵身躲闪,但这是—只名
贵的茶壶,乃是大内之物,当今圣上所赐,尤其明明把茶壶出手,紫金提手已然倒下,壶中
又满注滚水,一个接不好,不但要把柔嫩的十指烫伤,说不定还会把茶壶打破,是以她虽有
不错的武功,也吓得惊叫出声。
  正在小红举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金彩凤却在一边笑驾道:“明明!你真淘
气!”
  说话之间,纤手一扬,平飞急射而至的茶壶,被掌风一阻,竟向高升三尺,势尽下落之
际,紫金提手向上一立,小红趁势伸手提住壶梁,满壶滚水果然点滴未溅出来,但小红已然
吓出了一身冷汗。
  展白侧卧在床上,把这些看在眼里,心中无限感慨。看这建业金府,妇人孺子都具有这
等好手,的确是不可轻视。
  展白喝了小红倒的茶,腹内的焦躁好了一些,但四肢发软,手脚仍不能举动。
  正在此时,绣帘启处,一连串又走进四个青衣小婢。
  其中一个青衣小婢,微向金彩凤一屈膝禀道:“启禀小姐,公子驾到!”
  “他的消息,可倒灵通!”
  金彩凤一语未毕,祥麟公子巾带飘扬,步履酿酒,已然踱了进来,身后跟着“铁背驼
龙”与“铁翼飞鹏”。
  “展兄,已清醒了!”
  祥麟公子一进屋来,便趋至床前,态度很是关切地问候展白,但展白双眼故意望向帐顶
不理不睬。
  对展白的冷傲神情,祥麟公子毫不在意,仍然热忱地说道:“展兄误浴‘寒泉水’,寒
闭百窍,又被三杯热酒一逼,是以昏绝过去,但不要紧,虽然周身筋络尽散,暂时不能行
动,好在我家还有解寒驱毒之药,不出三日,展兄便可好了,这……”
  祥麟公子还待说下去,展白却冷冷地插言道:“倒是巧得很啊!”
  他这句话冰冷说出,刺人已极,连祥麟公子素以沉稳见称的人,也不由一楞。但转又笑
道:“也难怪展兄起疑,赶巧‘铁背驼龙’公孙前辈说了那句玩笑话,展兄误认为酒中有
毒,竞豪气干云,以身相试,当场倒下,不要说是展兄,当时连祥麟也被蒙住了,后来听小
红说才知道展兄不惯下人服侍,自行浴室放水,想是把水门放错了,误以寒泉当温汤,才有
这番差错!”
  祥麟公子说完,又哈哈一笑,连连抱歉不止。
  “哈哈哈!”铁背驼龙也在一边哈哈大笑道:不过,这一来倒显出小哥儿的胆量来了!
当真是视死如归,佩服!佩服!”
  这驼背老人,震惊武林的江湖高手,喉音洪亮,笑声震瓦,翘起大拇指来赞誉展白。
  “铁翼飞鹏”却在一边冷冷地说道:你用不着心怀不豫,祥麟公子侠骨柔肠,礼贤下
士,天下圣名,真要和你过不去,也用不到在酒里做手脚,这完全是个巧合,由不得你不
信!”
  这“铁背驼龙”与“铁翼飞鹏”合称为“金府双铁卫”,在金府地位之高,在江湖上声
誉之隆,可说是无与伦比,也都这样说,想必不会有假。
  但展白还是不信,冷冷说道:“展白不惯别人服侍是实,但浴池的水不是展白自已放却
是真。两位老前辈说话一言九鼎,更不会假,金公子又是正人君于,非是暗算害人。那么,
我展白一定是自己中风、中暑,突然昏厥?还是不胜酒量,三杯醉倒了?”
  展白虽没指责着谁,但任何人也听得出他话中的含意,想祥麟公子在武林中地位何等祟
高,岂可受展白如此轻蔑?连金彩凤都耸然动容,“金府双铁卫”更是怒容满面,双双便要
发作……
  祥麟公子却意外地很冷静,对展白的辱骂讥讽毫不为意,反倒转头向那叫“小红”的粉
衣婢女说道:“谎言欺主,骄傲慢客,你已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难道还要等我说话吗?”
  小红闻言,面色大变,只怔了一怔,便无言地转身退至室外,只听“嘭”的一声大响,
接着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从这声音里,展白已判明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心头大受震动,暗惊:“难道祥麟公子轻
轻松松几句话,那粉衣婢女竞自绝了吗?这金府的家法也真够严苛!……”
  在展白看来触目惊心,但室内金府上上下下船人球好像投有那么回事一般,神色自若。
  祥麟公子却站起身来说道:“展兄好好养息吧,三日保证你痊愈!”
  说罢,头也不回的带着“金府双铁卫”及四名青衣婢女走出居去。
  明明和兰兰已不知何时,早跑到外边玩去了。
  室内仅留下金彩凤与展白二人。
  金彩凤望着展白,幽幽地说道:“我哥哥这样做,对别人而言,可说是莫大的赏脸。但
对你来说,却是适得其反,更引起了你的反感!”
  “请道其详!”展白原仇恨金府的人,如今见到这残酷为一幕,仇恨里更加上厌恶;纵
然对着江南绝色美人,已引不起他一丝绮念,因此神情与语调一样的冰冷。
  “小红在我家中虽是一个婢女,但地位并不低,只因为她简慢客人,我哥哥便赐她一
死,这要在一般江湖豪客来说,还不是极端的赏脸吗?一定要惶恐万分,感激莫名,认我哥
哥为礼贤下士的知己,死心塌地地报效我家了。可是,你不同……”
  金彩凤还待说下去,展白冷笑一声道:“我不是毫无人性,以他人的生命,向江湖人物
买好。你哥哥以别人的生命,来向我买好,并希望我感恩图报,那更是妄想,反适足引起我
的反感。”金彩凤道:“可是,我哥哥处事公正,完全就事论事,并没有成心向你买好。小
红谎言欺主,罪不容赦。她简慢客人,暗算客人,是为不敬。不忠不敬之事被揭露,脸上挂
不住,自杀身死,算是一I赎前衍。而且她自己一死,也表现了她愿意以死洗刷她自身的
污,点,于各方面来讲,并没有什么不对。何况,也不是我哥哥的错,[你为什么这般仇视
我哥哥呢?除非另有原因,不然那就很费人猜解了!”
  金彩风分析事理,观察入微,展白不由心折,不愿再跟她多淡,深怕再谈下去,对方的
内情没有摸清,自己反而先泄了底,对I自己以后报仇的事不大方便,但忽然脑子一动,忍
不住又问道:1“那‘地心寒泉水’既然具有寒毒,为什么要引到浴室去呢?莫不,
是·.....:’
  金彩凤婉然一笑道:“建业金府要想设机关害人,也用不到放在家中浴室里,那是我父
亲引来做为练功用的!”
  “你父亲!”展白睁大了眼睛问道: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你父亲,难道你父亲不住在家中
吗?”
  “我父亲就住在家中!”金彩凤微现诧异地说道:不过,他老人家不利于行,不能出来
见客罢了!”
  “他住在什么地方?”展白这话问得过急了些。
  “怎么?”金彩凤更见惊奇道:“展小侠认识我父亲?”
  展白一声惨笑道:“青蚨神金九,江湖上有几人不知令尊的大名!”
  金彩凤也笑了道:“只闻名未见面?”
  展白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金彩凤道:“那还差不多,我父亲已有几十年没有出外走动过了,依你的年纪,不可能
见过我父亲!”
  展白脱口问道:“那是为什么?”
  金彩凤眼中射出疑问的光芒诧道:“展小侠,你好像对我的父亲很关心?”
  展白脸一红,知道自己问得太露骨,已引起金彩风的疑心,随摇了摇头道:“我不过只
是好奇,以令尊在江湖上的威望,不知为什么竟呆在家中十几年不履江湖?”
  金彩凤果然不再起疑,美丽的脸上换了一种黯淡的神情说道:“我父亲十几年前得了一
场怪病,双腿不能行走,故此才没有出过门,只在后院‘怡情院’养息。”
  展白恍然而悟,心中已暗暗有了决定,随即不再多问。
  从此,展白在金府养伤,金彩凤常常到房中看顾他,“祥麟公子”因为时有江湖豪客造
访,倒很少来。转眼三天过去,这是第三天的傍晚了,展白伤势已完全复康,即时就告辞欲
走,恰巧“祥麟公子”未在家中,金彩凤百般挽留他,但展白决定告辞。
  从金彩凤那恋恋不舍的神情上看来,无疑短短两日相聚,这有着“江南第一美人”之称
的绝色佳丽金彩凤,芳心已暗暗爱上展白了。
  但展白对这人人羡慕向往的绝色佳人,却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金彩凤的软语温存,以
及对他的万缕柔情,他连看都懒得看。
  可是展白愈是这样漠然无动于衷,金彩凤愈觉得他与众不同,爱他的心更切了。
  “好,就急着要走呢?”金彩凤双眼迷惑地望着展白道:难道不能在我家多住几天
吗?”
  “不行!”展白斩金断铁地说:“因为我有急事!”
  “想是我家不好或……”金彩凤泫然欲泣。
  “我倒没有那么说。”展白道:“不过我不能多在贵府耽搁罢了。”语调仍是冷冰冰
的。
  “难道多住一夜也不行吗?……”金彩凤说至此处,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已经涌出了
明亮的泪珠。
  展白见她花容黯然,明眸含泪”显得分外明媚动人,不由心内一荡,叹了一声道:
“唉!这……这是不可能的!
  这刹那之间,他明白了,他并不是不爱这“江南第一美人”,美色人人爱,何况,这美
人对他还是情有独钟呢!但是埋在心里的仇恨,使他不能爱她。
  因此,在万感交集之中,迸出了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说完之后他再也不回头,背上“无情碧剑”,大步向门外走去。
  因为,他心里明白,如果再稍一延留,恐怕真狠不下心肠走出金府。万一自己控制不住
感情,爱上了杀父仇人的女儿,那自已将何以自处?报仇既不能,不报仇良心难安……那结
果是不堪设想的。
  但展白方定了两步,金彩凤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悲声说道:“你再稍等一会,听我
说两句成不成?……”
  尚未等展白答言,突然衣抉飘风,从窗外射进一条人影!
  人影落地,展白与金彩风同时看清,来人正是“青蚨神”的爱徒、与金氏兄妹一起长大
的“玉面小青蚨”孟如萍。
  “玉面小青蚨”一身黑色劲装,俊脸泛自,沉声说道:“师妹,放他走!”
  “谁要你来多管闲事!”金彩凤满脸不高兴地道:“快给我滚开!”
  “玉面小青蚨”一楞,他想不到从小与自己一块长大的小师妹,对自已说话竞如此不客
气。但也更激起了他的怒火,恶狠狠地说道:“师哥不在家,我不管谁来管你,难道让你把
金家的脸都给丢光了……”
  “啪!”一声脆响,金彩凤恨恨地打了“玉面小青蚨”一记耳光,玉容气得煞白,道:
“我有什么丢脸?哥哥也不敢这样骂我!……”
  “玉面小青蚨”不防金彩凤敢打他,当时被打得一楞,待他回味过来,煞白的玉面上已
红肿了五个手指印,不由脸色气得铁青,狠狠地瞪了金彩凤几眼,然后向展白说道:“臭小
子!今夜你要不离开金府,小太爷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一跺脚嗖的一声,窜出了门。
  “这样说来,”展白冷笑一声说道:展白倒非要多在贵府住一夜不可了!”
  但“玉面小青蚨”已走得没了踪影。
  金彩凤却在一边道:展小侠,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此,他不敢动你一根汗毛!”
  展自嘿嘿冷笑道:“在下还不愿沾小姐的光,自信还可以应付得了I”
  金彩凤一双出奇美丽的大眼睛,好好地望了展白一会,才摇头叹道:“我金彩凤不是自
夸,见到我的人,没有一个不说我生得美的。向我献殷勤、想接近我的青年男子,更不知有
多少。但我从没有爱过任何人,自从见了展小侠,不知怎么,我……”
  金彩凤纵然是武林世家,江湖儿女,豪爽大方,不同于一般闺阁千金,但说至此处也不
禁粉面通红,住口说不下去了。
  展白见她不胜娇羞,花容如玉,的确是自已生平所见的美女之中最美的美人,尤其难得
的是,她对自己竞情有独钟,真可说是万金准买、可遇而不可求的佳运!他又记起在镖局做
事时,一个年老镖师说过的一番话“人生在世,交通天下友,难得一个知已。知己难求,但
红粉知己更难求,假如有一个绝色美人,许为知己,那不知要几世清修,才能得来!”
  可是,如今展白遇到了红粉知已,但她却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女儿,使自己不能接受她的
爱情,真可说是造化弄人了。
  展白心念电转,思前想后,一时楞了,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两人一个含羞不语,一个感慨无言,默默相对的当儿,突听门外哈哈一阵大笑,声
震窗棂。
  只听一个轰雷似的嗓门说道:“贤侄女,听说你给咱们金府丢人了!那小子……”
  金彩凤、展白闻言,差不多是同时脸上变色,腾身窜出门外。
  “孟如萍!”金彩凤气得花容惨白,尖声骂道:“你敢血口喷人,从此,我金彩凤不认
你这师兄!”
  展白哈哈大笑道:“我以为你小子有什么高招?敢大言不惭!原来是搬帮手来了,仗着
人多撑腰!……”
  “玉面小青蚨”听到金彩凤决绝的一骂,又被展白拿话一激,气得眶眺皆裂,厉声叫
道:“我请两位前辈来,是作个见证,姓展的臭小子!你以为金府是你撒野的地方吗?就孟
小爷一人也可以要你的狗命!”
  现在,展白嘲笑他,已使他气愤填膺,金彩凤情绝义裂的一骂,更使他睚眦皆裂,不由
厉啸一声,呛啷!长剑出鞘,一式“神龙出水”,连身合剑,猛向展白刺去:
  展白身形微挫,闪开迎面一剑,探手背后抓住“无情碧剑”剑柄……
  但“玉面小青蚨”不等展白把剑袖出鞘来,“乌云蔽月”,’笑指南天”,“驼鸟划
沙”,刷!刷!刷!闪电似地连攻三招,招招指向展白要害。
  展白一时失去先机,闪、展、腾、挪,一路疾闪,最后一招腾身纵出丈外,但仍是慢了
——慢,一袭长衫的后援,被剑削落一片,一条右腿险些被孟如萍斩断。
  展白惊出一身冷汗来,但“无情碧剑”已趁势擎在手中。
  展白陷身孟如萍三招急攻的剑幕之中,险状百出,尤其最后一剑,差些把展白一条右腿
砍下来,金彩凤吓得花容失色,最后见展白安然脱出圈外,不由尖声向孟如萍叫道:“你这
样打法,是不是成心给金家的人丢脸?”
  “我有什么丢脸?”盂如萍不甘示弱地反嘴嘲道:“总不像你,才是给金家丢人呢!”
  金彩风气得周身乱颤,玉面通红,恨声道:“我的事你管不着!但你与人家动手,不等
人家亮出兵器来,就仗剑猛攻,连爹的人都让你丢光啦!”
  “住口!”孟如萍厉叱道:“那怨他自己学艺不精,跟人家动手,拔不出剑来,难道还
要别人把剑交在他手中不成?”
  师兄妹二人舌剑唇枪,说话谁也不让谁,展白却趁机“呛”然一声龙吟,把“无情碧
剑”撤出鞘来。
  此时晚霞已收,黑夜降临,金府庭院里本来到处挂有灯烛,又加上不少男女佣人高举灯
笼,围在四周看热闹,照得整个院落中如同白昼,看那些佣人个个脸上反有兴奋之色,没有
一个脸露惊容,便知这金府中江湖豪客厮杀,已是司空见惯,一见有人动手过招,使齐集在
院中看热闹来了。
  展白“无情碧剑”擎在手中一震,寒芒在灯光中打闪,叫道,“金小姐,请你闪开!展
白今夜要会一会高人!”
  “好哇!”金府双铁卫不但不干涉,“铁背驼龙”反在一边高声嚷道:“小伙子!这才
够劲,上啊!”
  不等金彩凤再发言,“玉面小青蚨”早巳厉叱一声,说道:这回你剑已出手,该再没有
话说了?臭小子!你就纳命来吧!”
  招随声出,玉面小青蚨”双脚一蹬,身形腾空而起,半空中长剑闪起一片青芒,猛向展
白头上罩下。
  展白见他身法轻灵,剑招毒辣,招式未到,已感到冷森森的剑气直逼面门,当下抱元守
一,澄心静虑,“无情碧剑”用出一招“卷地翻天”,猛向来势撩去。
  “无情碧剑”果然神兵利器,碧澄澄耀眼猜芒大盛,立把“玉面小青蚨”剑光掩盖住.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客行》——第二十四章 力战“玉面小青蚨”>>
古龙《剑客行》
第二十四章 力战“玉面小青蚨”
  “玉面小青蚨’’似是看到展白“无情碧剑”非是凡品,但仍存心借凌空下压之势,腕
上运足了劲力,猛向下削去。
  “呛啷!”一声龙吟虎啸,双剑猛击在一起,在夜空灯光之下,金星四射,辉烂耀目如
火树银花,蔚成一片奇景。
  二人双臂均感一阵发麻,臂力竟是不相上下,当然“玉面小青蚨”是占了居高临下的
光,“玉面小青蚨”飘落八尺开外,展白则稳站当场,二人不约而同一齐检视手中宝剑,看
有无伤损。
  “无情碧剑”一澄如水,丝毫末见损伤,玉面小青蚨”黑铁长剑,暗青如墨,亦是未损
分毫。
  此时,二人心中均已有数,知道对方俱是宝剑,不再存削毁对方兵器之心,双方二次往
上一凑,各展绝学,打在一起。
  只见展白“无情碧剑”如惊虹绕空,“玉面小青蚨”黑铁长剑似乌龙闹海,一碧一青,
两股剑气,翻腾缭绕,二人打得快时,只见森森剑气毫光,却不见二人身影。
  二人都是快攻快打,晃眼已打了四十余招。
  “铁背驼龙”手捻纵须,一双环目瞪得滚圆,望定三人龙腾虎跃的搏斗,高声喊好,大
叫大嚷地批评二人剑招:嘿!好小子!这一招‘金针定海’施得不错,够味道。”
  “嗨!可惜!‘小青蚨’!这招‘浪里斩蛟’,只差两寸,伤不到对方……”
  “铁翼飞鹏”面色深沉,虽然一双精光暴射的小圆眼紧盯场内动手的二人,但却是紧闭
嘴唇,一言不发。
  “江南第一美人”金彩凤,素知师兄武功已得父亲真传,暗暗为心上人担忧,一双媚如
春水的明睁,瞬也不瞬地望定二人,如花的粉面上是时惊时喜,紧张地握紧双拳,掌心里已
渗出香汗来。
  围在四周看热闹的男女佣人,却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傻了,虽然他(她)们曾见过不少次
激斗,但从没有这一次紧张激烈,冷森森的剑锋,回旋生飙,寒光逼人,有几个胆小的,站
不住脚,已身不由己地缓缓后退。
  展白与“玉面小青蚨”却已打到了生死交关的紧张阶段。
  “玉面小青蚨”剑招高超,身法轻灵,飞、腾、奔、窜,犹如灵猿跳涧,出手更是狠
辣,招招不离展白要害,恨不得一剑把展白刺个对穿,除去这一大情敌。
  展白内力雄浑,沉着稳定,所施剑招完全是大开大合,手、眼、身、法、步,处处显示
出扎有很深根底,剑招光明正大,尤其是气度雍容,隐然有一派大家风范。
  “玉面小青蚨”一边动手,一边心中生怪,看展白所用剑法,不过是武林常见的极普通
的“三才剑法”,偶尔交杂上几招怪招,因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自己素以剑法见长,竟
然一时之间占不了上风,明明自己施出绝大杀招,展白却不慌不忙,只用一招极平常的剑
法,便把自己的绝大杀招化解掉了。
  这时,二人已战了将近百招,仍然不分胜负,“玉面小青蚨”心中不耐烦,正巧展白使
了一招“立扫宇宙”,碧剑向“玉面小青蚨”顶上扫来。
  “玉面小青蚨”身形暴缩半尺,躲过顶上一剑,黑铁剑“水中捞月”,猛斩展白下盘。
  展自双足一顿,离地三尺,手中剑演“寒星奔月”,猛点“玉面小青蚨”顶门“华盖”
重穴。
  按常规“玉面小青蚨”应该使“回风拂柳”,或者“游蜂戏蕊”,转身躲开展白那招
“寒屋奔月”,才能
  可是,“玉面小青蚨”求胜心切,弃正规战法想出险招求胜,不躲不闪,欺身横剑,用
了一招“万花献佛”,剑身横着一挡展白剑势,顺势横向前推,猛砍展白前胸。
  这一招,真是险极,如果展白轻功较高,能够凌空换步,身形再上握三尺,原势不变,
剑尖下落,必可把“玉面小青蚨”头顶“华盖穴”刺一个血窟窿。
  但二人打了一百余招,“玉面小青蚨”见展白身法迟路,算定展白不能凌空再行上窜,
故而用了这么一招险招。
  展白有没有凌空换步的功力?有!但他武功内力进步太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目下
身具内功潜力究竟有多大。又加上缺少应敌经验,他那一剑直刺下去,算定“玉面小青蚨”
要向一旁躲闪。
  设想到“玉面小青蚨”不退反进,横剑向他胸前切来,自己却无法再行躲闪,眼看“玉
面小青蚨”黑铁长剑,贴着自己碧剑镑刃向自己胸前切到……
  一般武功较低的人,还没有看出这一招的凶险,但“金府双铁卫”及金彩凤等人,却已
看出这一招,真是凶险无比,不由一齐惊叫出声。
  “小蚨子!”“铁背驼龙”高声大叱:你这是什么打法!”说着腾身扑至……
  说时迟,那时侠,“铁背驼龙”尚未扑到,百忙中,展白运力—。震手腕,把周身真力
贯注剑身,猛然向下一震,“当当”一声,“玉面小青蚨”虎口一震,长铁剑脱手,掉落地
上。
  展白就势一翻手腕,“天情碧剑”冷森森的剑尖已逼在“玉面小青蚨”咽喉之上。
  “玉面小青蚨”行险落败,心中犹如万箭齐攒,难过万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惨败,俊
美的脸上变成灰色。
  展白也估不到自己内力,到了收发由心的程度,一剑把“玉面小青蚨”铁剑震出手去,
“无情碧剑”点在“玉面小青蚨”咽喉之上,微徽一怔,并未立即施出杀手。
  “哈哈哈!……”“铁背驼龙”身如飘风,已窜至二人面前,先哈哈一笑,才说道:小
哥儿,真有你的!你赢了,赢得光彩,可是,我们这只是比武性质,双方又没有深仇大恨,
点到就够了,请把你的剑收回去吧!”
  “铁背驼龙”红面纵须,苍头驼背,神态异常威猛,说话吐气如雷,隐然有一副震服群
伦的威势。
  展白是不愿杀失去抵抗力之人,再者自己父仇真相未揭之前,自己在金府仍算是作客,
不愿落个无故伤人的罪名。当然,“铁背驼龙”这几句话的力量也不小,闻言竟收剑回鞘,
倒纵出八尺开外说道:“谨遵老前辈吩咐。”继而又对“玉面小青蚨”冷冷地说道:“只要
让你懂得,以后少再目中无人……”
  “臭小子!休狂!”孟如萍突然一声厉叱。
  “接住小太爷这个!”
  在“玉面小青跌”孟如萍暴喝声中,只见他左手一扬,一蓬青色光影,猛向展白周身打
来。
  原来“玉面小青蚨”铁剑被展白震飞,恼羞成怒,把“青蚨神”震惊江湖的独门暗器
“青跌金钱镖”以“满天花雨”手法,向展白打出。
  “师兄!你敢!H…。”金彩风尖声惊呼……
  “如萍!”“铁背驼龙”亦感大出意外,展白算是金府的客人,都听他的话把剑收回,
没想到自己人倒不给他留面子,趁人不备时猛下辣手,不由暴怒喝道:“你这算什么……
  暴喝声中,猛然挥出一掌,一股狂风劲流,卷地而起,直向漫空青色光影扫去。
  但“青蚨神”的“青蚨镖”,经过特别炼制,又以特殊手法打出,连“铁背驼龙”那么
刚烈威猛的掌风,都不能完全挡住,只听几声尖锐刺耳的金刃啸风之声,已有数枚“青蚨
镖”穿过“铁背驼龙”掌风,速度反而更加迅疾,如流星须石一般,猛向展白射至。
  “挣!挣!挣!”
  三声金鸣,三朵金星火花,在夜空里闪过,原来金彩凤早在手中扣了三枚“金蚨镖”准
备应急,她见“铁背驼龙”掌风罢气,仍不能完全阻住孟如萍打出的“青蚨镖”,才抖手打
出自己所扣的金镖,震落射向展白面门、心、腹要害的三枚“青蚨镖”。
  可是,仍有四枚!青蚨镖”疾飞猛射,一左一右袭向展白双肩,两枚贴地飞奔展白双
腿!
  金彩凤此时再想探手取镖已来不及,只急得风目圆睁,粉脸失色……
  展白却晃肩腾身,连躲过三枚,袭向左肩的一枚再也无法躲过,“噗”的一声,正打在
左肩头上,深没入骨,鲜血立刻顺着手臂淌下来!
  展白只觉伤处一股寒气,直侵肺腑,知系暗器有毒,不由心中一惊,但仍咬牙忍痛,闭
任左肩处穴道,以右手双指,暗运“金钢”手法,硬从肉内把那枚“青蚨金钱镖”钳了出
来。
  “展小侠!”金彩凤掏出一颗药丸,超前几步,幽幽地说道:“这是解药,你敷上吧!
若不然……”
  展白手中握着那枚带血的“青蚨镖”,脸色狰狞得可怕,双眼忽睁,眼眶都流出血来
了,沿着双额缓缓流下,对金彩凤的软语温存,犹如未见……
  金彩凤大吃一惊,见展白的脸色那么可怕,芳心不由一寒,颤声道:“展小侠,请不要
这样!我师兄对不起你,等我哥哥回来,我一定告诉哥哥,请哥哥给你主持公道!”
  金彩凤说着,超前握住展白左臂,把伤处衣衫撕开,以解药按进伤口之内,用一只玉
掌,缓缓地揉按……
  展白恍如未觉,只悲愤莫名地瞠视着远方,似是想起很大的伤心事,但众人却不知他想
些什么……
  “哼!”“玉面小青蚨”见金彩凤对展白关切逾恒,柔情似水,妒火中烧,冷哼一声,
脸色狞恶更甚于展白,缓缓又探手镖囊。
  “如萍!”“铁背驼龙”厉叱道:“你要干什么?难道一点脸面都不顾,真要等我驼子
出手吗?”
  这些人说话、行动,以及金彩凤为他敷药,展白浑然未觉,原来他是想到了父亲的惨
死,这枚带血的“青蚨镖”不正和父亲交给他六件遗物中之一“青铜制钱”一样吗!这使他
幻想到父亲被当世六大高手的围攻,浴血苦战的情形:父亲——“霹雳剑”展云天,手执
“无情碧剑”,昂立于重围之中,当世六大武林高手,聚众群杀,还是车轮战法?他猜测不
到,但父亲一定是战得真力消耗殆尽,然后由“青蚨神”金九,以暗器偷袭甚或六人一齐施
用暗器,亦未可知?使父亲周身负伤,然后才以乱刀乱剑把父亲杀死……但不知他们“江南
七侠”义结金兰,誓同生死,为什么六个人合起来害死父亲?这始终是使人想不透的一个
谜!……
  展白又继续想道:“假如父亲不死,江南七侠江湖齐名,自己长大纵然中与当今‘武林
四公子’分庭抗礼,最低限度与父母逍遥山林之乐不问江湖是非,也不至于像现在的落魄江
湖、几无立身之地的掺况,不可同日而语了!……”
  “可是”展白猛然警悟:“青铜制钱,已晓得就是‘青蚨神’金九的‘青蚨镖’无疑,
这已证明金九便是杀死父亲的主凶,自己冒险进入金府,虽然未能见到金九,但眼前少中即
是金九之徒,杀了他难道还怕金九不露面?良机就在眼前,此时不报杀父之仇,尚待何
时?”展白思至此处陡然大喝一声:“站住!”
  这一声暴喝,乃是展白仇恨中愤然发出,真力贯注,声如焦雷。震得四周之人双耳嗡嗡
直响,耳鼓更是刺痛欲裂。
  “玉面小青蚨”被“铁背驼龙”喝退,才拾起地上铁剑转身走出两步,突听展白大赐之
声,又停步转身,死盯着展白恶狠狠地说道:站住就站住,嘿嘿!你以为那一套烂剑法就能
胜过小爷吗?那是小爷一时失手,才使你捡了个便宜。若不是看在公孙前辈面上,你小子早
已死在小爷的‘青蚨镖’之下!”
  展白“呛”的一声,又把“无情碧剑”抽出鞘来,说道:“不服气,咱们就重新再来,
分出一个强弱存亡来!”
  盂如萍也把黑铁剑撤至掌中道:“还怕了你不成!”
  “展小侠!”金彩凤忽拉展白左臂,急叫直:“你已负了伤,不要再跟他一般见识
了……”
  连“铁背驼龙”也道:“算了罢,已经见识过了,何必再拼?这不是仇杀……”
  展白甩臂震开金彩风,一震手中碧剑,说道:“今天谁也阻不了,不是他死,就是我
亡!”
  众人齐惊,以为两个青年人真是杀上火来了。但尚未想到展白心中的仇恨,孟如萍腹内
的妒火,早已高烧三千丈。
  “好!”“玉面小青蚨”暴喝一声:“小爷今天也与你拼了!”
  暴喝声中,腾身而起,黑铁剑接起一溜乌光,“赤虹贯日”猛刺展白面门。
  展白已知“玉面小青蚨”内力不及自己深厚,完全仗着剑招奥妙,才和自己打了个平
手,恐怕再失去先机,或久战不下,见孟如萍腾身扑来,也自腾身而起,向来势迎去,半空
中“泛潮南海”,“无情碧剑”舞起一面光墙,猛向孟如萍剑上封去。
  这是武林罕见的打法,四周围观之人、“铁背驼龙”、金彩凤,甚至喜怒不形于色深沉
无比的“铁翼飞鹏”都一齐惊呼出声。
  但两个人相对猛扑,去势电疾,绪人惊呼未竞,“呛哪”一声金铁交鸣,双剑已猛击在
一起,剑光火花四射之下,二人身形乍合即分,飘落地上。
  “玉面小青蚨”只觉半边身子发麻,虎口疼痛如裂,黑铁剑几乎出手,落下地来,跟随
数步,方才拿桩站稳。
  但展白却如无事一般,脚尖一点地面,刷!刷!刷!……“无情碧剑”如狂风巨浪,一
连攻出十数剑之多,把一个狂傲不可一世的“玉面小青蚨”杀了个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
功,并无还手之力。
  可是,“玉面小青蚨”仗着身法灵活,剑招精奇,展白一抡急攻,虽使他手忙脚乱,一
直退后数文,但却没有伤到他。
  二人激斗,“玉面小青蚨”已退至花圃栏干附近,四周围观之人,随着二人所至之处,
四散躲开。
  正好展白一式“横扫五岳”,猛向“玉面小青蛙”拦腰斩去,“玉面小青蚨”身法灵
活,一闪闪至栏于后面,展白用力过猛收招不住,剑芒过处,把摆在曲栏上一溜十数只青玉
花盆,悉数斩碎,碎枝残叶与瓦片尘土齐飞,威势好不惊人。
  负责护花除草的园丁见状,频频顿脚惊呼不已,毁坏了这十数盆名花,他伯主人怪罪下
来就吃不消了……
  可是,由于这一来,“玉面小青蚨”已缓过气来,从栏杆后纵跃而前,立刻还以颜色,
刷!刷!刷!……一连急攻了十数招,因为他剑招精奇,招招指向要害,也把展白攻了个手
忙脚乱,节节后退。
  等到展白缓过手来,又是一番急攻,二人这种打法,可说是武林中从未见过的打法“金
厢双铁卫”以及金府其他成名江湖多年的高手,大风大浪的战阵不知经过多少,可也没见过
这等疯狂的打法,一时之间,都看得呆了,连出面阻止都忘记了……
  金彩凤在一边却急得六神无主,至此,她才明白,她心中既不愿孟如萍伤及展白,又怕
展白伤及孟如萍,不管怎么说,所有众人之中,她是最焦急的一个。
  可是,二人状如疯虎,任她叫哑了喉咙,只是不理不睬,一味地狠斗。
  二人打法奇特,一个仗着身法灵活,剑招精奇;一个仗着内力雄厚,剑法博大,翻翻滚
滚,把整个庭院打得乱七八糟,身到处,按倒墙颓;剑过处,时溅花飞,一所繁花鲜草、曲
栏朱户的幽雅庭院i转跟间打得一片零乱,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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