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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行

_14 古龙(当代)
  因此,祥麟公子”兄妹,以及门下食客中的武林高手,也俱都睁大了眼睛,望定场中二
人相搏。
  落魄少年与‘‘三寸丁小丧门”,快攻快打,晃眼又是十余招过去了,
  ‘三寸丁”别看人矮,身法的确灵活无比,翻、腾、纵、跃、奇快如电,而且,“屠龙
十八手”出招之准,拿捏之妙,处处攻敌之必救,见招打招,见式打式,波诡云谲,奇奥绝
伦。
  落魄少年出手招式,亦是精奇神妙,且掌出霍然生风,显见内功要比“三寸丁小丧门”
深厚,只是身法不如“三寸丁”灵活,出手招式也显得生疏迟滞,因此,二人竟打了个旗鼓
相当,难分轩轾。
  时间一久,落魄少年吃了招式生疏的亏。
  在“三寸丁”跃起身形,施出一招“云龙三现”,左手凌空两抓,虚按落魄少年面门,
右掌抡了个半圆,猛拍落魄少年前胸“三阳”要害时,落魄少年应该是用“横云断峰”招
式,崩腿横身,避招进招。
  可是,落魄少年招式不纯,横身却未崩腿,抓向面门的两掌是躲过了,拍向前胸的一
掌,却再也化解不开。
  “三寸丁”外号人称“小丧门”,自是心狠手辣,打了半天未得手,又是当着二位恩师
的面,脸上早觉挂不住了,如今见一掌得手,立刻又加了二成力道,贯注在右掌之上,吐气
开声,“着!”暴喝声中,攀挟劲风,猛向落魄少年前胸要害拍至。
  这一事要被打实,落魄少年不死,也得被打成重伤。
  “呀!”不少人惊呼出声,尤其那“一枝梅”金彩风,粉脸上竞流过一丝惋惜的神色,
似是不愿见落魄少年横尸当场,但又不好意思贸然出手援救……
  就在这千钩一发之际,突听落魄少年大喝一声:“嘿!”……
  “澎”的一声大震,在别人看来万难躲闪的一招,落魄少年竟能吸胸运掌和“三寸丁”
硬对一掌。
  “三寸丁”人小体轻,被落魄少年掌力震得如断线纸鸢般平直飞了出去,飞去的方向无
巧不巧的,正是“江南二奇”坐的那茶座上。
  “江南二奇”脸色立变,大奇“红发老人”常去恶一举双手,接住了平飞而至的“三寸
丁”,往竹椅上一放,“三寸丁”却一挺身又从竹椅上站起来,用手摸了摸脑袋,小眼一
翻,尖声尖气地说道:“师父,你放心!挨这么一下两下的,徒儿还不在乎!”
  说着又想纵身向前再战。
  众人都想不透“三寸丁”被落魄少中一掌震飞及丈,竟丝毫未负伤,不知是何道理?
  可是,二奇“鬼谷隐里”文正奇却“呼”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挥舞着大袖,摇摇
摆援地走近落魄少年面前,双眼一瞪,向落魄少年厉声叱道:尔姓甚名谁?何人门下?”
  落魄少年昂然答道:“夜下展白,出身师门,却无可奉告!”
  “鬼谷隐里”扬脸想了一会,好像没听过“展白”这么一号人物。瞬即摇头晃脑地说:
“这就奇了!尔既是说不出师门来历,所用擒拿手法,竟和老夫所创手法相同?”
  展白和“三寸丁”动手时,心里一直感到奇怪,见那侏儒似的小人,施展手法,竟是熟
悉得很。如今又经这冬烘先生般的老人一问,猛然记起“三寸丁”的擒拿招式,跟“独脚飞
魔”李举的擒拿手法如出一辙。以为眼前这侏儒冬烘,跟“独脚它魔”师出一门,于是冷笑
道:“缺腿少脚之人,老先生可认识?”
  “鬼谷隐奥”闻言脸色惨变,盛气凌人的态度,一变而为畏缩难安的样子,嘶声说道:
“怎么?你是他——的弟子?”
  “赤发老人”也晃身驰近,愕然动容,挨着“鬼谷隐叟”的肩膀问道:“这少年是他的
传人?他——还活着?”
  展白看这两个奇特的老人如此紧张,莫明所以。但自已跟“独脚飞魔”动手时偷学了两
招,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是那老怪物的弟子,于是抗声说道:‘二位别紧张!在下可没有那
样的师父……”
  “我老人家也没有那样的弟子!”突然远处有人接了腔。
  “我老人家一生之中,只收了两个徒弟,就掉了两条腿,如果再收徒弟,岂不是项上这
颗人头也保不住了吗!”
  展白闻言转头一看,沿着江边走来一个老人,那老人齐大腿以下,双脚全无,却接装了
上粗下细的木棒,承接住肢体,架着双拐悠悠荡荡地飘了过来。
  展白再回头一看,“江南二奇”早已不见。原来这断去双腿的老人一出现,“江南二
奇”便吓跑了。
  茶座上也失了“三寸丁”的影子。
  “孽徒!”断去双腿的老人,口中喝骂:“我老人家找了三四十年,今天让我找到,还
想跑吗?”
  说着,双拐一撑地面,身形虽然平射而起,别看这老人断去双腿,借着双拐的支撑,跑
起来疾侠如飞,只见他一跃就二三十文远,双拐连点,人已疾如飞鸟般向前追去。
  展白顺着老人追去的方向看去,在那岩山十二洞的崎岖山路上,有三个黑点,正如疾矢
般向深山密林中逸去。不用问,那正是“江南二奇”与“三寸丁”了。
  展白莫名其妙,一时怔在那儿……
  突然面前一花,现出一条人影,横阻在展白面前,展白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卅余岁的壮
汉,自己并不认识,微微一怔,那壮汉却发话了:“朋友慢走!我家公子爷找你有话说!”
  “恕在下没有时间!”展白自从得知“武林四公子”是杀父的仇人,对公子”一词,极
端厌恶,剑眉一皱说道:“而且在下也不认识你们什么公子爷!”说罢,闪过那壮汉,仍向
前走去。
  那壮汉冷笑一声,又晃身挡在展白面前,双眼一瞪,向展白喝道:“朋友!别不识抬
举,公子爷想见你是瞧得起你,如果不是公子爷指明会你,你想见公子爷还见不到……”
  展白见他挡在面前罗嗦没完,心中早已不耐烦,不等他说完,即大声说道:“笑话!纵
然你们公子爷是什么土皇帝、地头蛇,在下说不愿见,便不愿见!……”
  壮汉见展白出言不逊,骂到他们公子头上,大喝一声:“不愿见,你也得见!”喝声中
单臂一晃,“探领取珠”直向展白胸前抓来。
  展白见他出招迅速,劲风破空,知道这壮汉武功不弱,但他正在气头上,见壮汉招到,
不愿躲闪,用一招“缚虎擒龙”,左掌向壮汉打来的右臂搭去,右掌平胸推出,猛劈壮汉前
胸要害。
  像这种“以攻还攻”的打法,武林少见,不但大出壮汉的意外,就连坐在茶座上的“祥
麟公子”兄妹及属下高手,也莫不耸然动容……
  可是,二人都是攻势,出手实在太快,“祥麟公子”一干人来不及出声阻止,“嘭”的
一声,那壮汉已被展白一掌震飞两丈开”外,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颀长身形“叭哒”一声
摔落地上,动也没动,显然是毙命了。四周茶客一看打死人了,纷纷离座而起,刹时一阵大
乱…..
  一声厉啸,别空而起,一条身影平射而至,身形未落地,招已先出,犹如一头大鹰一
般,十指箕张,凌空向展白头顶击下。
  这一招威势奇猛,迅如星火,展自想躲也没法躲,霸王举鼎”,双掌过顶猛向来势迎
去。
  “嘭!”又是硬打硬,展白自觉如万斤铁锤砸在双臂上,一阵气翻血涌,双眼金星乱
进,踉跄五、六步,仍然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来人凌空一击,把展白打坐落地,身形
泻地,不等展白翻身坐起,双掌一挫,又向展自胸前推出一掌。
  来人下了狠心,想一掌把展白击毙,以代死去的属下报仇,这一掌用出了全力,只见掌
风如飘卷至,展白这一次想躲也来不及了。眼看要伤夜来人掌势之下,突听一声喝吨:“巴
兄!且慢——”
  听到这喝声,来人掌势一缓,展白却已单足一点地面,翻身而起,横身飘跃八尺。
  七打量来人,却是一个面目黎黑的瘦小老者,一身闪闪发光的黑衣,双掌乎伸着叉在胸
前,两掌的小指上各套着一个钢环,钢环的另一端系着下襟两摆衣角,正瞪着一只棱芒刺人
的三角眼,望定展白。
  展白死里逃生,惊魂甫定,望着这黑瘦老头的怪异装束,却是面生得紧,他这指套钢环
连系衣襟的形装,也从未听人提起
  过。
  再一看喝止黑瘦老人下毒手的,正是茶座上那气度高贵的“祥麟公子”。
  “天赫兄!”祥麟公子”飘逸走来,神情溅洒已极,先向黑瘦老头说道:小弟是想和这
位兄台交个朋友,并不是要打架。”
  说着又转向展白一笑,说道:兄台好俊的功夫,在下金焕彩,世居南京,想请兄台到寒
舍盘桓几天,不知兄台肯赏光否?”
  未等展白答话,那黑瘦老头部面带不愤,抢先说道:“难道公子一名属下就白白死
了!……”
  说着话双臂在胸前一张一盒,两只三角形的厉目更是凌茫四射,看那样子仍想向展白出
手。
  “打无好手,骂无好口。”“祥麟公子”拦住黑瘦老者,说道:“想我武林中人,双方
一言不合,互相交手,伤残死亡是免不了的,这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不能怨人家,‘混江
龙’梁朋死了,我给他买一副最好棺木,重殖厚葬,再厚恤遗族就是了’。”
  “祥麟公子”说到这里,回头唤道:梁珏!你过来!”
  一名年轻壮汉,应声而至,满腔悲愤之色,狠狠盯了展白——眼,然后向“祥麟公子”
一躬身,说道:“公子爷有什么吩咐?”
  少支领三千两银子,厚葬你的兄长!”
  “谢谢公子爷!”
  年轻壮汉又是躬身一礼,转身自去收硷他哥哥的尸身去了,但在临走之前,恨毒地望了
展白一眼。
  展白也没想到一掌竞把“混江龙”梁朋打死,看到梁朋弟弟的悲愤眼色,自己心里也在
暗暗后悔,不该出手太重,但又看到这被称做“公子爷”的华贵少年颐指气使的气概。
  开口就是三千银子,又听他自称姓金,使已猜溯到必是“祥麟公子”了。展白暗在心中
付道:“哼!还不是仗着几个臭钱,来收买人心,替他卖命!……”
  那黑座老者见“祥麟公子”当众赏了他一个面子,怒气略平,撤去了双掌集运的功力,
交叉在胸前的两臂也缓缓垂了下来,但仍向展白狠狠说道:“看在公子爷的面上,暂时饶你
不死!”
  展白看黑瘦老者卑夷他的神色,不由冷哼一声,傲道:未必!……”黑瘦老者刚放松的
神色,立时又紧张起来。……
  但“祥麟公子”不等展白再说下去。
  哈哈一笑,说道:天大的事情,一过去就算了啦!这位兄台,我还没请教你贵姓大名
呐。”
  展自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暗想,“这‘祥麟公子’之父,乃是我杀父的大仇人,自己早
晚要找到他父子清算这笔帐,如今当着这么多人,何不显露自己的姓名,以后也让江湖道上
知道,展家还有这么一条不畏强权、为父报仇的后代根苗……”
  展白想至此处,立刻说道:“在下展白,阁下想必就是闻名天下的‘祥麟公子’了!”
  “承蒙谬奖!”
  “祥麟公子”俊美的面容上,带着高贵无比的笑容说道:“祥麟一生好客,如蒙展小侠
不弃,请展小挟至寒舍,容样鳞一尽地主之谊!”
  此时金乌西坠,夕阳霞影投射在江面上,闪烁一片金鳞。
  展白正待推辞不去,忽觉眼前一亮,原来是“祥麟公子”的胞妹金彩风在几人说话时,
也走了过来,她就站在她胞兄的身后,只以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望定展白,并未发言。
  金释凤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其美艳如春华秋实,明丽如明月秋水,简直不是任何笔墨
可以形容的,尤其她的性格,脱略形骸,既不腼腆见人,又不心高气傲,在任何场合都是大
大方方地露面,任万人欣赏,任万人赞叹,决不藏藏躲躲,自自然然,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真好像碧空蜡月,被头名花一般。
  展白虽然纯朴如玉,胸不点尘,尤其最近几天绝色美女见过好几个,像慕容红、展婉
儿、樊素鸾……但无法和眼前的金彩凤相比拟,只觉她明丽照人,尤其她嘴角上那——对浅
浅的梨涡,没有笑也似乎带着甜蜜的笑容,展白与她目光相触,不由微微一果,在心中暗暗
喝彩:“好美!……”
  见展白未再推辞,“祥麟公子”以为展白答应了,立即吩咐手下带车、备马、抬轿,候
时车、马、轿都到,“祥麟公子”向展白一抱拳,说道:“请吧!”
  展白此时再想推辞也说不出口来了,只有走到哪里算哪里,跨上一匹马去,众人骑马的
骑马,上轿的上轿。
  “祥麟公子”与展白并留而行,一路上高谈阔论,显得既热情,又诚恳,展白心存仇
视,但也不得不暗暗佩服,“祥麟热肠”,江湖传言不虚。
  尤其那金彩凤,也弃轿不坐,骑了一匹雪白的骏马,随在胞兄身侧。,隔着“祥麟公
子”,不时以她那美得不能再美的俏目,瞥望展白两眼她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她的
娇美双眼,似是会说话一般,展白只觉有无限情意,从那两只美得不能再美的大眼睛里传了
过来,使得他心中一阵迷惘,又是一阵迷惘…...
  “看他兄妹这般神俊清秀的人品,假如有一天自己正式向他兄妹的父亲寻仇时,不知能
不能下狠心跟他兄妹翻脸动手?
  届白心中感概万千,沿途所经毫未留意,转眼间来到一座高大府第之前。
  只见高门府第,门前上马石下马石分列左右,汉白玉的高石台阶,高达数十级,广有十
数文,气派之大从未见过。
  每隔五层台阶,左右即站定两个金盔金甲、佩剑执矛的卫士,由低至高,选题两列,足
有五、六十名之多,展自看得暗暗咋舌,心说:“想不到武林豪门,竞有这等气派,即是王
侯府第也不过如此了……”
  众人到了府前,下车下马。
  “祥麟公子”满脸春风,丝毫不带骄矜之色,很热诚地握着展白的手,当先迈步登阶。
  金甲卫士逐个地收矛致敬,展白不由心中暗叹,看“祥麟公子”富甲王侯,势可盖天,
对自己一个落魄少年,竞如此热情,真不愧“祥麟热肠”之名!……
  门楼檐牙耸云,廊檐下接满了金字大匾,“状元及第”、“进士”、“榜眼”、“御前
一品”等等……不胜枚举,当中一块匾,斗大的四个金字“建业金府”,看样子这“祥麟公
子”不但是武林豪门,而且是官宦世家了。
  黑漆大门的右侧,接着“千顷脾”、“万顷牌”的牌子,另有一块金底红字的牌子,上
书“江南第一家”,分外刺眼。
  “哼!”展白心说:“好大的口气!”
  展白一路观望、思索着,被“祥麟公子”让进一座大厅,此时天已昏黑,大厅内燃起了
上百盏的灯烛,把一座宽敞豪华的大厅,照耀得金碧辉煌。
  “展兄想必尚未用餐。”“祥麟公子”含笑说道:“小弟聊尽地主之谊,请展兄便饭,
千万别客气!”
  “祥麟公子”说罢,也不等展白答应药即回头吩咐属下摆饭。
  “哥哥!你真是——”始终未开口说话的金彩风,忽然美目流转,眼光往“祥麟公子”
转到展白身上,吐声如呖呖莺鸣,说道:“看展小侠——”
  这有着“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金彩凤,当真是眼睛会说话,就她这么两句不完整话一
说,祥麟公子”已经明白,哈哈一笑,说道:“不是妹妹提起我倒忘了。”
  说着提高声音说道:“来人呐!”
  应声从一座翠玉屏风后面,转出四个青衣小婢,袅袅走至“祥麟公子”面前,齐身敛衽
行礼,齐叫了一声:“公子爷——”
  “伺候贵宾沐浴更衣!”‘祥麟公子”一挥手,四个青衣小婢一齐来到展白面前,敛衽
为礼说道:“贵宾,请来吧!”
  说罢当先走去,展白略一犹豫,看到自已一身汗垢,也真该梳洗一番了,也不客气,即
随着那四个青衣小婢行去。
  走过几道铺着华贵地毡的甭道,青衣小婢推开一扇高大琉璃门,已进入一间豪华宽敞的
浴室。
  只见浴室中央一个两文见方的浴池,池中水情见底,池中央一座白玉雕塑的半裸女像,
女像肩上负着一个花瓶似的水颐,一缕清泉由瓶中倾入池内,水声溅殊泼玉,令人人浴之
前,先有一种清新洁净、尘俗皆消之感。
  四个青衣小婢姆一进浴室,即自行宽衣解带,把展白吓了一跳,急问道:“怎么!你们
也要洗澡呀?”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客行》——第二十二章 毒酒>>
古龙《剑客行》
第二十二章 毒酒
  在展白大感意外、惊诧莫名之际,那四名青衣妙龄小婢,于豪华浴室中,对着—个陌生
男子,双眼蹬视之下,竞大大方方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净光。
  只见四个青衣婢女,粉臂王腿,酥胸丰臀,除了—抹极短的丝质短裤、一抹极窄的粉红
胸巾之外,扮白胴体上已是一丝不挂。
  展白眼睛睁了好大,瞠目结舌地望着这大大出乎意外的满眼春光,简直已是话都说不出
来了。
  那四个妙龄婢女,都好像没有那么回事一般,极自然地把香巾、浴具……一样一样地准
备舒齐,好像这些事做得非常熟悉,但转脸见展白还不脱衣服,死自站在那里瞪着眼睛发
怔。
  不由掩嘴一笑,那八只俏目,曼波流光,意思已明显地说出来:“要洗澡,怎么不脱衣
服?”
  羞耻之心,人皆有之,一个大男人,睁大白眼当着陌生女子面前脱衣服,除非神经病,
任何人也没有这份胆量。
  任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豪客,遇到这种场面,也会感到尴尬万分。
  展白虽有一次大白天当着女性撕破周身衣服。
  但那是被“银箫夺魂”章士朋的“音魔夺魂”所伤,一时失去理性,在幻觉中做出的下
意识行动。
  但此时他却是头脑清醒,虽然会意四个妙龄女婢眼光中所露的意思,但一时之间,仍是
没有勇气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此时,突然室外一个轻盈的脚步声走来,忽从门外传进莺声燕语说道:“前厅酒席已经
摆上了,贵客冰浴已毕,就请入席!”
  四个赤裸小婢,一齐哈哈笑道:他……还没有开始洗哩!”说完又是哈哈……笑了一
阵。
  “怎么?这么久了,你们四个还不服侍……”门外之人说至此处,忽推门而入。
  见展白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站在浴室中央发怔,她马上笑语盈盈地说道:“看你们四
个,没先给客人解衣服,倒先把自己剥得光光的,真是!你们越来越不会做事了!”
  展白见进来的也是一个婢女模样的少女,双十年华,风韵娟然,年纪比四个小婢略大,
一身浅粉衣裙,服饰也比较考究,想必她是一个地位较高的婢女。
  但,她一进门便来解展白的衣钮,展白心里一怔,尴尬万分地左右为难。
  展白一怔之下,粉衣婢女素手已到他胸前,展白一惊,不由得闪身一躲。
  但那粉衣婢女身手竟似不弱,心思更是灵巧,在伸出柔荑时,好像算定展白必会向一侧
躲闪,顺手向侧一拨,尖长的两指轻轻一扯,竞把展白肋下的衣钮解开了。
  粉衣婢女咯咯一笑,说道:“贵客可能是第一次来金府,不惯我们服侍,请担代了!”
  口中说着,尖长两指扯着展白襟前衣绊,并未放开,身形巧妙地一转,已把展白的衣襟
解开.
  展白穿的外衣,仍是绣有“豹突山庄”标志的那件黑绸风鳖,敞领博带,只有肋下一个
扣绊,被粉衣婢女一扯扯开,已然是脱下一半。
  展白心头微惊,估不到金府一个婢女,竞具有这等身手。此时,粉衣婢女拉住展白衣
襟,转身让给展白了一个侧背,展白此时要想出手伤她,可说是易如反掌。
  但展白是来金府作容,虽然已知道这金府的老人“青蚨神”金九,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但末到翻脸动手以前,怎样也不能向一个婢女先下毒手。因此,他只是窘得脸孔排红,并没
有出手推开粉衣婢女,嘴中却吃吃地说道:“姑娘!你们出去,我自己来……”
  可是,他的话尚未说完,“叭”的一声,一本彩色封面的书,从展白怀中掉下地来……
  “哟,这是什么花书?这样好看!”粉衣婢女转跟瞥见,嘴中一边说,一边身形徽弯,
伸手便要拾取。
  展白大惊,知道自己只身深入仇人家中,这是藏龙卧虎、奇人高手如云之地,而《锁骨
销魂天佛卷》又是一本武林人物人人都欲争夺的“天下第一奇书”,岂能让别人过目?大惊
之下,单掌用力一推,粉衣婢女不防,被展白一掌推在左肩之上,“哎……哟”半声,飞出
五步,噗通”一声,头下脚上,一头栽进满池清水的浴池之中。
  水花四溅,粉衣婢女在浴池中翻了一个身又爬了上来,张嘴吐出一口清水,周身水淋琳
的,已成了名符其实的“落汤鸡”,头上的青丝,身上的绸衣都被水湿透了。
  此时展白已拾起《锁骨销魂天佛卷》,藏在怀内,见粉衣婢女落进浴池,狼狈不堪,心
生歉意……
  但那四个赤裸裸的小婢可笑弯了腰,拍手打掌,笑得玉体乱颤!
  “四个鬼头!你们笑什么?”粉衣婢女狠狠白了展白一眼,一肚子气没地出,竟向四个
小婢骂道:“还不快把我扶上来,重新放水,服侍客人洗澡!”
  四个赤裸小婢,对粉衣婢女好像十分畏惧,被粉衣婢女一骂,果然齐收了笑声,从浴池
中把粉衣婢女拉了上来,又把池中的水统统放出,待要重新欲水时,那粉衣婢女突然说道:
“这客人是公子爷的贵宾,‘兰玉汤’不够尊敬,放那边的‘温乡水’吧!”
  听到粉衣婢女如此说,四个赤裸小婢,微愕了一下,但看到粉衣婢女美目生威,忙又低
下头去,果然,到另一个水门按钮,立即打开开关,一涵清泉,从半裸石雕女郎肩上水甑中
泻了出来。
  展白绝未留意粉衣婢女,指示四个赤裸小婢放水时的脸色,只看到她一身湿衣紧贴在身
上,衬出她丰满服体上的玲珑曲线,而且粉衣白肉隐隐现现,美是够美,但狼狈也够狼狈
了,心中老大不忍,抱歉地说道:“那本书,实在不能络你看,在下一时鲁莽,唐突处,姑
娘多多原谅!”
  “我们本是服侍爷们的,服侍不好,要打要骂,任凭爷们高兴,谁叫我们爹妈不长眼,
生下我们来就是当婢女的命呢!”
  粉衣婢女说此话时,语气冰冷已极。但展白自知理屈,也不在意,仍然诚恳地说道:
“在下自幼贫苦,未受人服侍惯,还是请诸位姑娘退出,由在下自行沐浴好了!”
  粉衣婢女略一迟疑,当即说道:恭敬和如从命,客人既怕我们服侍不周,命我们出去,
我们只好出去了。”
  说罢,对怔在一边四个赤裸小婢说道:穿上衣服,我们走!”
  四个小婢对粉衣婢女像是不敢违抗,当即把衣服穿好,各自退了出去。粉衣婢女临走
时,又说道:客人请快一点洗,别叫我家公子爷在酒席宴前紧等!”
  说罢,也不等展白回答,身形一闪,走了出去。
  展白匆匆洗好,金府为他准备的新衣他也不穿,仍然穿上自已那套破衣,出了浴室,却
见四个青衣小婢,仍然在门前等着,当即随着四个青衣小婢,来到了大厅。
  尚未走进大厅跟前,老远便听到那些江湖豪客高声谈笑,展白注意一听,却正在谈论自
己。只听一人说道:“这小子,看不出什么路数,但手底下还真有两下子,‘混江龙’梁
朋,竞吃不住他一掌!”
  另一人接口道:“手法杂得很,不知他小小年纪是怎样练的?”
  接着,一片啧啧称赞之声。
  展白听到人在背地里暗赞自己,禁不住心里略感欣慰。但忽听一个人高声嚷道:“你们
别替他吹了!他还不是接不住‘铁翼飞鹏’巴二爷的一击!……”
  展白此时已迈进大厅,数十道眼光一齐投了过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眼见方才进来
时,满头乱发,一脸汗渍的落魄少中,竞一变为丰神俊朗、玉面朱唇、眉梢眼角英气勃勃的
美少年。
  虽然他身上还是那件破旧的黑绸长衫,但已掩饰不住他那俊美的仪表。
  众人的议论,立刻被展白不凡的风姿镇住了,一齐哑口无育,瞪大双眼望着他。那有着
“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金府千金金彩凤,一双如水的美目,更是一瞬不瞬望着他,闪过了
一道奇异的光辉……
  “祥麟公子”早已站起,抱拳肃容,请展白入席,并为展白一一介绍在座的众人。
  展白见大厅中长条桌摆成一个马蹄形,在座的江湖豪客,足有数十人之多,一个个精华
内蕴,双目神光慑人,知道均是武林高手。他一边抱拳向众人见札,一边听“祥麟公子”念
道:“这位是‘铁背驼龙’公孙楚前辈!”展白见是一个驼背老者,神态威猛,双目神光如
电,知是一大高手,一抱拳道:“公孙前辈,久仰,久仰!”
  “铁背驼龙”哈哈一阵大笑,声震屋瓦,道:“小哥儿,不必客气!”
  “这位是‘铁翼飞鹏’巴天赫前辈!“祥麟公子”在说到“铁翼飞鹏”巴天赫时,特别
加重了语气,“刚才展兄已经会过了,所谓‘不打不成相识’,今后还请二位多亲近亲
近。”说完也是哈哈一阵大笑。
  展白只觉脸上发烧,一股被羞辱后的愤怒之感,直冲脑门,但是他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出
来,心里却自责道:“展白呀!展白!你连人家门下一个食客都打不过,还向人家主儿报雪
深仇?……”
  展白心情激动,“祥麟公子”逐次介绍,诸武林高手之中随便提出任何一人,都可震动
武林,但他一个也没有听进耳中,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内心中却是热血沸腾,因此,竞连
眼前的见面礼都忘了。
  突听一声冷哼,起自座侧,声音虽不大,却彻骨冰冷,冷哼过后,一人昂然说道:“既
没有真才实学,又毫不懂江湖礼数,竞恬然敢坐高位!”
  等到这一声冷哼,及这讥刺如利箭的语气传来,把展白从羞愤中惊醒过来,转头一看,
竟是一个黑衣俊美少年所发。
  这俊美少年绝不到二十岁,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丹,长眉入鬃,目若朗星。不但人长
得如潘安、宋玉,就看他小小年纪能杂坐在众多一流高手之列,武功必也不弱。
  原来这黑衣美少年,乃是“青蚨神”金九的爱徒,名唤孟如萍,从小在金府长大,金九
爱护他不亚于爱自己的独子金祥麟,因此把自己一身高强的武功,倾囊相授。虽然这孟如
萍,年纪不大,但已有了很高的武功,尤其对“青蚨神”的绝门暗器“青蚨金钱镖”,可以
说完全承袭了下来,只是内功真力还稍欠火候而已,在江湖年轻一辈的武林高手之中,堪称
为佼饺,已经叫响了一个名号,人称“玉面小青蚨”!
  “玉面小青蚨”与金氏兄妹年龄相若,比“祥麟公子”小两岁,比金彩风大一岁,与
“祥麟公子”兄妹从小一块长大,情逾同胞。年纪稍长,渐解人事,金彩凤又是美逾天人的
美丽,而他自己自视甚高,虽是寄养在金府的一个孤儿,内心里却把这有着“江南第一美
人”之称的金彩凤,视为自己的爱侣。
  金彩凤对他也很好,平常“萍哥长,萍哥短”地乱叫,但“玉面小青蚨”并不能感到满
足,因为他看得出,金彩凤对他只是兄妹般的感情,却缺少年轻恋人的热爱。尤其金彩凤为
“青蚨神”金九最幼的爱女,从小娇生惯养,心里要怎样便怎样,常喜欢东跑西跑,尤其喜
欢与江湖上人物接近,毫不避讳,脱略形迹,与任何新倔起的年轻好手都愿意拉拢,但,这
些落在“玉面小青蚨”的眼中,却最使他内心妒忌难安。
  今天回程上,并留骑马,到了家中,显出不寻常的关注,“玉面小青蚨”已经满脸妒火
烧到脸门上,别看以前那么多武林杰出的后起之秀没有从他手中,把这“江南第一美人”抢
走,可是,这落魄少年的出现,却使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又见众人都在背地暗赞展白,他才大声叫出那一句:他还不是接不住‘铁翼飞鹏’巴二
爷的一击!”
  如今展白被“祥麟公子”拉到首座,不按例规退下,所以他抓住这个机会,给展白下不
了台,再者也是借机会向展白挑衅,想以自己手中一柄剑,肋下一囊“青蚨金钱镖”,把展
白赶走或除去,以拔掉这个“肉中刺,眼中钉”。
  展白早就心里不自在,强自按压着末发作,如今听“玉面小青蚨”这一讥讽,再也按压
不住,立刻一抱拳说道:“到贵府来,并非出自在下情愿,既然不受欢迎,在下就此告
辞!”
  说罢拂袖而超,便欲起身离去……
  “祥麟公子”赶紧上前拦住,含笑说道:“展兄,难道以为意不至诚吗?酒宴已经摆
好,无论如何也得请展兄略进几杯水酒,也好让祥麟一尽地主之谊!”展白见祥麟公子”语
意诚恳,心中暗歉:“祥麟热肠,言下不虚,看他礼贤下士,谦虚诚恳,完全发自内心,决
不是机诈权谋之士做作得出来的!”
  但嘴中仍说道:金兄盛情,在下心领了!实是在下真有急事,改日再讨扰吧!”
  说着仍向外走去。
  金府既敢桂“江南第一家”的牌子,待客的席面真是够考究了,珍肴美味已不足喻其
珍,龙肝凤髓”亦不足喻其贵,菜才上了几道,酒仅打开一坛,已是满室清香,有个老警,
已是唾涎欲滴,但展白腹中纵是饥肠辘辘,对那美酒佳看已是丝毫不感兴趣“君子不吃磋来
食”,良有以也。
  尚未等“祥麟公子”再发言:玉面小青蚨”已然呼的一声,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冷冷地
说道:“要走就走!何必装腔作势,难道我们建业金府,还缺了你这位高客吗!”
  “师兄!”金彩凤忍不住在一边道:你这算什么?哥哥留客,你逐客!”
  “祥麟公子”也向孟如萍瞪了一眼,仍然万分诚挚地拉住展白道:“在下这位小师弟火
爆性子,鲁莽之处请谅!展兄,有再要紧的急事,也喝两杯水酒再走,若飞然,展兄便是瞧
不起祥麟了!”
  展白哪里肯再就座,心里执意要走,连几位前辈高手,也都出言留他,他一概不应。
  “年轻人别拖拖拉拉!一点不爽快!”“铁背驼龙”是出名的酒鬼,见酒摆了半天,不
能到口,早巳不耐道:“难道这金府是鸿门宴,酒中放毒药,你这小娃儿才不敢喝!”
  这一句话激怒了展白,道:公孙前辈这一说,展白倒非要喝三杯不可了,但话说在头
里,在下三杯酒干,立刻就走,也免得诸位讥笑展白是怕死贪生之辈!”
  说罢,端起桌上酒杯,向四周围一举道:“来!展白后生晚辈,敬各位前辈一杯!”仰
脖子一饮而尽。
  “我也算老前辈吗?”金彩凤说着,咯咯一笑,也随着喝了一杯。
  展白脸一红,这一杯酒下肚,就觉得像一股烙红了的铁,倒进腹中一样,只觉奇热如
焚,不由心中一擦,暗道:“莫非酒中真有烈性毒药?”
  但转又暗想,这绝不可能,“祥麟公子”尚不知自已的身份,他没有害死自已的理由,
而且他名列“武林四公子”之一,岂肯当着这多武林顶尖高手面前,施用下流暗算手段?
  这样一想,在众人纷纷干杯喝彩声中,他又端起了第二杯酒道:“展白经少识薄,刚才
失言,第一杯敬前辈,这第二杯敬诸位同辈先进!”
  “这才像话!”金彩凤娇笑情兮,轻语轻盈,这“江南第一美人”美目流波望着展白,
可说是风情万种。
  展白却犹如未见,一仰脖子又喝下第二杯酒。
  “玉面小青蚨”看在眼里,恨得心头痒痒的,真想探手镖囊,以“倒洒金钱”手法,把
展白打成一个筛子底。
  展白怎知道“江南第一美人”娇声笑语之中,已给他点燃了一盆醋火?可是,这第二杯
下肚,直觉得五内如焚,一般热流从丹田直涌泥丸,说不出的一种冲动和欲念,愤然兴
起……
  展白想定了“祥麟公子”不会当众暗算于他,是以仍不在意,还以为自已是空腹吃酒,
所以才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但,金彩凤已看出了不对,她一个女孩子吃了两杯酒,还毫不在乎,因为她知道这酒是
家中窖藏的上好美酒“女儿红”,酒性醇而不烈,展白一个大男人吃个十杯八杯的也不妨
事,怎么两杯酒方下肚,脸上便似红布一样,而且双眼射出奇异的光辉,身形竞摇摇欲倒,
这是怎么回事?
  “咦——”
  她刚惊噫半声,还不及询问何因,展白已端起第三杯酒,仰起脖子又喝了下去。
  “好酒!”展白周身像火炭一样,高烧已到半昏迷状态,心中似已觉得不对,遥然一阵
剧痛,立即知是受了暗算,想到以“祥麟公子”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竟然对自己施出了这
种卑鄙下流的手段,又想到自己孤身落在仇人手中,后果实不堪设想,自己一死一切算完,
展氏门中绝了后,杀父之仇再也报不成了,不由悲愤已极地骂道:“金氏门中的好酒!三杯
便可断肠!只可恨……”
  说到这里,翻身栽倒,已经是人事不知了……。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客行》——第二十三章 凤求凰>>
古龙《剑客行》
第二十三章 凤求凰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白又苏醒过来,睁眼一看,自己躺在一个考究的床上。
  只见绣被锦褥,罗帐金钩,清幽虽不及慕容府中“凌风公子”的寝室,但豪华又有过
之。
  展白苏醒后,只觉喉干如裂,腹内仍似有余烬在燃烧,茫然叫了一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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