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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杀手

_3 古龙(当代)
  柳长街忽然又笑了笑,道:“这世上的女人是不是已死光了?”
  龙五道:“还没有。”
  柳长街微笑道:“既然还没有死光,我为什么还要她们六个?”
  四柳长街已走出去。
  龙五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又露出刀锋般的光芒。
  他忽然问:“你看这个人怎么样?”
  青衣白衫的中年人垂手肃立在门后,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每个字都仿佛是经过深恩熟虑之后才说出的。
  龙五道:“刀也很危险。”
  青衣人点点头,道:“刀不但能杀死别人,有时也会割破自己的手。”
  龙五道:“刀若是在你手里呢?”
  青衣人道:“我从未割破过自己的手。”
  龙五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喜欢用危险的人,就正如你喜欢用快刀一样。”
  青衣人道:“我明白了。”
  龙五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明白的……”
  这次他的眼睛闭起,就没有再睁开。
  他竟似已睡着。
  柳长街已走出了孟飞的庄院。
  他没有再见到孟飞,也没有再见到那六个女人。
  他一路走出来,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孟飞显然是个不喜欢送别的人,柳长街正好也一样。
  他沿着大路慢慢地走,显得很从容,很悠闲。
  一个怀中放着五万两随时可以花光的银子,可以痛痛快快玩十天的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唯一的问题是,应该怎么样去玩?怎么样才能将银子花光?这问题绝不会令任何人头疼。
  事实上,这是个每个人都喜欢去想的问题,就算没有五万两银子可花的人,也喜欢幻想一下的。
  无论谁想到这种事,睡着了都可能会笑醒的。
  杭州本就是个繁华的城市。
  繁华的城市里,自然少不了赌和女人,这两样的确是最花钱的事。
  尤其是赌。
  柳长街先拉了几个最贵的女人,喝得大醉,再走去赌。
  喝醉了酒再去赌,就好像用脑袋去撞石头一样,要能赢,那才是怪事。
  但怪事却年年都有的。
  柳长街居然赢了,又赢了五万两。
  他本想送那五个女人一人一万两,可是第二天早上,他忽然觉得这五个女人一个比一个讨厌,一个比一个难看,连一千两都不值。有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子的,他们在晚上大醉后看成天仙一样的女人,到了早上,就好像忽然会变的。
  他简直就像是在逃命一样,逃出那妓院——逃入了另一家妓院,喝了点之后,他发觉自己这次才总算找对了地方。
  这地方的女人才真的是天仙。
  可是第三天早上,他忽然又发觉这地方的女人,比第一天那五个还讨厌,还难看,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这个妓院的老鸨后来告诉别人,她十二岁被卖入青楼,从妓女混到老鸨,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像这“姓柳的”如此无情的嫖客。
  他简直是翻脸不认人。
  柳长街从天香楼走出的时候,午时刚过没多久。
  他刚花八十两银子,叫了一整桌最好的八珍全席,叫伙计将每道菜都摆在桌上,让他看了看,就给了一百二十两的小帐走出来。
  他实在连一口都吃不下,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总得叫桌菜来意思,据说有很多阔佬都是这样的,叫了整桌菜,却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别人吃。
  昨天晚上他幸好输了一点,但现在身上却还有七万多两银子。
  他忽然发觉一个人要在十天中花去五万两银子,也并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现在正是暮春初夏,天气很好,阳光新鲜得就像是处女的眼波。
  他决定再到城外去走走,郊外的清风,也许能帮他想出个好法子来花钱。
  于是他立刻买了两匹好马,一辆新车,还雇了个年轻力壮的车夫。
  这只花了他片刻功夫,却花了他一千五百两银子——钱有时也能买得到时间的。
  城外一片青绿,远山温柔得就像是处女的乳房。
  他叫车子停在柳荫下,沿着湖畔逛过去,轻凤吹起了湖上的涟漪,看来就像是女人的肚脐。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好色之徒。
  就在他开始这么样想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比阳光、远山、湖水加起来都美十倍的女人。
  这女人正在一个小院子里喂鸡,身上穿着套青布衣裙,用友襟兜着一把米,那柔和的小嘴撅起,“啧、啧、啧”的在逗鸡。
  他从来也没有看过这么玲珑、这么小的嘴。
  天气已很热,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单薄,衣领上的钮扣散开了一粒,露出了一截又白又嫩的颈子,只看这一截颈子,已经很容易就能令人联想到她身上的其他部分,何况她还赤着足,只穿首双木屐。
  “履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柳长街忽然觉得做这两句诗的人实在不懂得女人,女人的脚,怎么能用“霜”来形容呢,那简直像牛奶、像白玉、像刚剥了壳的鸡蛋。屋子里有个男人走出来,是个年纪已不轻的男子,一脸讨厌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更讨厌,正盯在这个女人浑圆结实的屁股,忽然走出来,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要拉她到屋子里去。
  女人吃吃的笑着,摇着头,指了指天上的太阳,意思显然是在说,时候还早,你急什么?
  看来这男人竟是这女人的老公。
  想到天一黑的时候,这男人就要拉住这女人上床,柳长街几乎已忍不住要冲过去,一拳打歪这个男人的鼻子。
  可惜他并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他知道就算要打人的鼻于,也不能用拳头打。
  他立刻又赶回城,将银票全部换成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再赶到这里来。
  女人已不在喂鸡了,夫妻两个人,正坐在小屋的门口,一个在喝茶,一个在补衣裳。
  她的手指细长柔美,若是摸在男人身上,那滋味一定……
  柳长街没有再忍下去,他已经在敲门,也不等别人回应,就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男人立刻站起来,瞪着他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柳长街微笑着:“我姓柳,特地专程来拜访你们的!”
  男人道:“但我却不认得你!”
  柳长街微笑道,拿出一锭元宝道:“你认不认得这样东西。”
  这样东西当然是人人都认得的,男人的眼睛立刻发直:“这是银子,银元宝。”
  柳长街道:“像这样的元宝你有多少?”
  男人说不出话,因为他连一个也没有,女人本已想躲进去,看见这锭元宝,也停下了脚。
  这种东西好像天生就有种吸引力,不但能吸住大多数人的脚,还能吸掉大多数人的良心。
  柳长街笑了。
  他挥了挥手,车夫立刻将刚换来的四大箱元宝抬进来,摆在院子里,打开。
  柳长街道:“这是五十两一锭的元宝,这里一共有一千两百锭。”
  男人的眼珠子已经凸了出来,女人的脸已发红,呼吸已急促,就好像少女看见初恋的情人一样,心已经动了。
  柳长街道:“这些元宝你想不想要?”
  男人立刻点点头。
  柳长街道:“好,你想要,我就会给你。”
  男人的眼珠子已经快掉了下来,连站都站不稳了。
  柳长街道:“你现在立刻就可以带两箱走,随便到哪里去,车马也送给你,只要你过七天再回来。”
  他微笑着,用眼角瞟着那女人,道:“剩下的两箱,留给你老婆。”
  女人却不看他,一双美丽的眼睛,正盯在那两箱银子上。
  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发红的嘴唇,吃吃道:“你……你……看怎么样?”
  女人咬着嘴唇,忽然一扭头,奔进了屋子。
  男人想追进去,又停下。
  他整个人都已被银子吸住。
  柳长街忽然说道:“你只要出去七天,七天并不长。”
  男人忽然从箱里抓起锭银子,用力咬了一口,连牙齿都差点被咬掉两颗。
  银子当然是真的。
  柳长街说道:“七天之后,你还可以回来,你老婆……”
  男人不等他这句话说完,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抱起银子,冲上了马车。
  车夫为他带去了另一箱。
  男人喘着气,抱着箱子,道:“走,赶快走,随便到哪里去,走得越远越好。”
  柳长街又笑了。
  车马急驰而去,他提起两口银箱,施施然走进了屋子,放下钱箱,闭上门,拴起。
  卧房的门却是开着的,门帘半卷,那女人正坐在床头,咬着嘴唇,一张脸红得像桃花一样。
  柳长街微笑着走了进去,轻轻问道:“你在想什么?”
  女人道:“我在想你这人真他妈的不是个好东西,也只有像你这种人,才会想得出这种法子,做这种事。”
  柳长街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刚跟自己打过赌,胡月儿说的第一句话里,若是没有‘他妈的’三个字,我就情愿三个月不看女人。”
  第三章 月儿弯弯照长街
  一
  这女人原来叫胡月儿,原来早已认得柳长街,而且看来还是好朋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刚才他们只不过是在演戏?
  为什么要演这场戏?演给谁看的?
  胡月儿已站起来,手插着腰,瞪着他,道:“我问你,若是真的有一对小夫妻,遇见了你这种人,遇见了这种事,你说那怎么办?”
  这句话竟然将柳长街也给问住了,怔了半响,才回答:“我虽然不是个好东西,却也不会做这种缺德事。”
  胡月儿道:“我不一定是说你,我说的是你这种人?”
  柳长街苦笑道:“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没有想得这么多。”
  胡月儿道:“这法子都是你想出来的?”
  柳长街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道:“我这么样做,只不过要让龙五认为我是个混蛋而已,我们绝不能让他有一点怀疑,随时随地都得小心,他的势力实在太大,耳目实在大多。”
  胡月儿道:“可是刚才……”
  柳长街道:“刚才也有他的耳目,那车夫就一定是他的人。”
  胡月儿道:“你知道?”
  柳长街道:“我看得出。”
  他又解释:“那小伙子要真是个赶车的,看见四大箱白花花的银子,一定也已连魂都要被勾走,可是他却好像已见惯了,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胡月儿眼珠子转了转,气已平了,忽然笑了笑,道:“听说你最近日子过得很乐。”
  柳长街苦笑道:“我已连鼻子都被人打歪了,你还说我乐。”
  胡月儿忽然道:“只要能天天有女人陪着,挨顿揍也是值得的。”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只可惜那些女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
  胡月儿也笑了,笑着道:“你少拍我马屁,你也该知道我是不会上你当的,这件事不办妥,你休想碰我。”
  柳长街道:“连碰手都不行?”
  胡月儿道:“不行,从今天开始,我睡床,你睡地,你晚上若想偷偷爬上来,我就去告诉龙五,把你的来历全抖出来。”
  柳长街叹道:“你简直不是人,是个活鬼!”
  胡月儿道:“你本来岂非也是个鬼,色鬼。”
  她忽然又笑了,眨着眼睛笑道:“何况你只不过是条街而已,我却是月亮,月亮可以照几千几万条街,所以我正好是你的克星。”
  柳长街笑笑道:“我只不过自己总觉得有点奇怪,怎么选你做我的帮手。”
  胡月儿抬起头,道:“因为我是胡力胡老爷的女儿,因为我又能干、又机伶,又因为我什么事都懂、什么事都知道,因为我……”
  柳长街打断了她的话,道:“因为你不但是个小狐狸,而且还是个狐狸精!”
  她的确是条小狐狸,因为她父亲就正是江湖中最老的一条老狐狸。
  只要听见“胡力”这两个字,在道上的朋友,无论谁都立刻会变得头大如斗。
  胡月儿冷笑道:“我也还在奇怪,我爹爹为什么总是说只有你才能对付龙五?为什么要我帮你?”
  柳长街微笑道:“因为我虽然武功高强,聪明能干,却从来也没有招摇炫耀,因为江湖中很少有人真的见过我,因为我毛病虽不少,好处却更多,所以他老人家早已想将我招做女婿。”
  胡月儿板着脸道:“因为你不但会吹牛,还会放屁。”
  这句话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但立刻又板着脸,问道:“你已当面见过了龙五?”
  柳长街道:“已见过两次。”
  胡月儿道:“你为什么不索性把他抓住?为什么要把这种好机会错过?”
  柳长街叹道:“我若也跟你一样笨,真的想这么做,你现在看见的,已经是个死人。”
  胡月儿冷笑道:“你的武功岂非很好?岂非已可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不但我爹爹他们一直在夸奖你,连老王爷岂非也一直拿你当宝贝?你怎么也会怕了别人的?”
  柳长街严肃道:“我不怕别人,只怕龙五!”
  胡月儿眨着眼,道:“他的武功真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柳长街道:“也许比传说中还可怕,我敢保证,连七大剑派的掌门人都算上,江湖中绝没有一个人能接得住他两百招的!”
  胡月儿道:“你呢?”
  柳长街依然没有回答这句话,又道:“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极可怕的人。”
  胡月儿道:“蓝天猛?”
  柳长街笑了笑,道:“这头雄狮已老了,而且被关在笼子里很久,虽然还能咬人,但牙齿却已远不及昔日锋利,锐气也已被消磨了很多。”
  胡月儿眼珠子转了转,道:“据说龙五手下有一狮一虎一孔雀,都是极可怕的人。”
  柳长街道:“但现在雄狮已老,黑虎已入山,孔雀虽美丽,都不会咬人。”
  胡月儿道:“你说的不是他们?”
  柳长街道:“不是。”
  胡月儿道:“不是他们是谁?”
  柳长街道:“是个青衣白衫的中年人,看来又规矩,又老实,就像是奴才一样,但武功之高,却已深不可测。”
  胡月儿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柳长街道:“雄师已经跟我交过手,他的掌力实在很惊人,连屋子都几乎被他震动,可是那青衣白衫的中年人就站在旁边,却连衣衫都没有动。”
  他想了想,又道:“所以他替我倒酒时,我就一直注意他的手,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稳定的手,他拿着很重的酒壶,随随便便一倒,就刚好把一杯酒倒满,既不会少一滴,也不会溢出一滴来。”
  胡月儿静静地听着,似在沉思,过了很久,才问道:“你看不看得出来,他这只手本来是用什么兵器的?”
  柳长街道:“我看不出,他手上连一点练过武功的痕迹都没有。”
  无论练过哪种兵器的人,手上都一定会留下练功时生出的老茧,那是绝对瞒不过明眼人的。
  胡月儿沉吟着道:“他练的莫非是左手?”
  柳长街道:“很可能。”
  胡月儿道:“以左手成名的武林高手,最高的是推?”
  柳长街道:“这就得问你了,你岂非本来就是本活的武林名人谱?”
  这的确是胡月儿最大的本事。
  她不但过目不忘,而且见识最博,因为她父亲本就是位江湖中眼皮最杂、人头最熟的人。
  所以江湖的人物来历、历史典故,她不知道的实在很少。
  胡月儿道:“以左手功夫出名,最了不起的一个人,本来当然应该是秦护花。”
  柳长街动容道:“护花刀?”
  胡月儿点点头,道:“据说他九岁时就已杀了人,杀的还是中原有名的大盗彭虎。”
  柳长街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
  胡月儿道:“他十三岁时已成名,十六岁时就已横扫中原,号称中原第一刀,三十一岁时,就已接管了崆峒派,成为有史以来七大门派中最年轻的一位掌门人,到那年为止。败在他刀下的武林高手,据说已有六百五十多人。”
  柳长街叹道:“看来江溯中比他更出风头的人,的确已不多了。”
  胡月儿道:“他少年成名,的确锋芒太露,但他却也的确是惊才绝技,令人不能不佩服。”
  她眼睛里闪着光,叹息着,又道:“只恨我晚生了十几年,否则我一定要想法子嫁给他。”
  柳长街笑道:“幸好你晚生了十几年,否则我一定要找他拼命!”
  胡月儿白了他一眼,道:“但你说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他。”
  柳长街道:“哦?”
  胡月儿道:“像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肯去做别人的奴才?何况他在十年前就已失踪,一直下落不明,有人说他已去了海外的仙山,也有人说他己死了,但无论他是死是活,都绝不会替别人倒酒的。”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那个人不是他,我实在不希望有他这样的对头。”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
  就在他声音停顿的那一瞬间,他的人已压在胡月儿身上。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没有人能想得到他会忽然有这么样一手。
  胡月儿也想不到。
  她咬着牙挣扎:“你这个色鬼,我说……”
  她的声音也忽然停顿,因为柳长街的嘴,已堵住了她的嘴。
  现在她只能从鼻子里发出声音来了,一个有经验的男人,总该知道女人用鼻子里发出来的声音,是种什么样的声音。
  这种声音简直可以令男人听了全身骨头都发酥。
  她还在挣扎,还想去推他。
  可是她的手已被按住。
  她的脸已变得火烧般发烫,全身都在发烫。
  一个正常健康的成熟女人,被一个她并不讨厌的男人压住,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反应。
  但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外面的门,已被人一脚踢开了!
  一个人手里提着柄刀,闯了进来,赫然竟是那年轻力壮的车夫。
  二柳长街还是压在胡月儿身上,只不过嘴已离开了她的嘴。
  车夫已闯到卧房的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他的身子站得很稳,握刀的姿势很正确,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这个人的刀法绝对不弱。
  他冷酷的眼睛里带着种讥刺之意,冷笑道:“我已在外面兜了个大圈子,你居然还没有把这女人弄到手,看来你对女人的手段并不太高明。”
  柳长街道:“时间还长得很,我又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我何必着急。”
  他好像到这时才想起自己不必向别人解释的,立刻沉下了脸,道:“你回来干什么?”
  车夫也沉着脸,道:“回来杀你!”
  柳长街觉得很吃惊:“你要回来杀我,为什么?”
  车夫冷笑道:“我跟他跟了七八年,到现在还是个穷光蛋,玩的还是土嫖馆里的臭婊子,你刚来就想当大亨,你凭什么?”
  柳长街当然知道他说的“他”是什么人,却故意问道:“难道你也是龙五的手下?”
  车夫冷冷道:“你只要稍微有点眼力,就该知道我彭刚是干什么的?”
  柳长街道:“‘旋风刀’彭刚?”
  彭刚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有点见识,居然还知道我。”
  柳长街叹道:“五虎断门刀门下的高足,居然要替人赶车,这实在是委屈了你。”
  彭刚握刀的手上已暴出青筋,额上也暴出了青筋,咬着牙道:“老子也早就不想再受这种鸟气。”
  柳长街道:“所以你想杀了我,带着四箱银子和这个女人远走高飞。”
  彭刚眼睛落在胡月儿还在喘息的小嘴上,眼睛里又立刻像是冒了火,道:“像这样的小寡妇,每个男人都想玩玩的。”
  一听“小寡妇”三个字,胡月儿就叫了起来:“你把我们当家的怎么样了?”
  彭刚狞笑道:“那种见了银子连老婆都肯卖的男人,死八次也不嫌多,你难道还舍不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胡月儿已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就像是真的一样。
  柳长街这才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喃喃道:“这女人既不是天仙,银子也不多,为了这点银子送命,实在不值得。”
  彭刚冷笑道:“要送命的是你,不是我。”
  柳长街道:“你真有把握杀我?”
  彭刚道:“你若真的有本事,就不会被人像野狗一样打得半死,再吊到屋檐上去。”
  柳长街道:“所以你认为你比我强!”
  彭刚道:“我只不过有点不服气,挨了一顿打,就弄到那么多银子。”
  柳长街又叹了口气,道:“你实在还是个连屁事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我实在不忍下手杀你。”
  彭刚厉声说道:“那么你不如就索性让我杀了你吧!”
  他的刀已劈出,一出手就是连环五刀,“五虎断门刀”本就是武林中最毒辣凶狠的刀法,“旋风刀”的出手也的确不慢。
  柳长街没有还手。
  他甚至连闪避都好像没有闪避,可是彭刚的刀,却偏偏总是砍不到他身上。
  胡月儿似已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俯在床面,身子缩成一团了。
  彭刚出手更快,渐渐已经将柳长街逼到屋角,突然一刀从下挑起,连变了三个方向,急砍柳长街的左颈。
  这一招“翻天覆地”,正是五虎断门刀的杀手。
  柳长街眼见已无路可退,身子突然沿着墙壁滑了起来,滑上了屋顶。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彭刚本以为这一刀必已致命,已使出全力,想收回已来不及了,一刀砍在墙上,刀锋恰巧嵌入砖墙里。
  他正想用力拔刀,壁外突然伸进一只手来,捏住了他的刀锋。
  很结实的砖墙,就像是忽然变成了纸糊的,这只手竟随随便便的穿过了墙,轻轻一拗,一把上好的钢刀,就已被拗成了两截。
  彭刚的脸色变了,全身都已僵硬。
  他毕竟还是识货的,这样的武功,他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过。
  墙外已有个人冷冷道:“你跟了龙五七八年,每个月却还是只能弄到手七八十两银子,但他一下子却弄到了好儿万两,所以你很不服气,是不是?”
  彭刚铁青着脸,点了点头。
  墙外的人却看不见他点头的,所以柳长街就替他回答:“他正是这意思。”
  “可是这姓柳的已被蓝大爷揍了,已成了孟飞的朋友,从孟飞那里出来的人,就是我们的对头,你怎么知道银子是谁给的?”
  彭刚迟疑着,终于道:“我看得出,孟飞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出手,而且那天我又正好看见公子到孟飞庄院里去。”
  墙外的人淡淡道:“想不到你居然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居然还很仔细。”
  只有仔细的人,才能看见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事:“只可惜你却做了件最笨的事。”
  他的人虽在墙外,说话的声音却仿佛在耳旁:“你明知柳长街是一家人,还要杀他?”
  彭刚垂下头,汗落如雨:“我错了。”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我……我犯了家法!”最后这两个字从彭刚嘴里说出来,他似乎已用尽了全身力气。
  “你知道犯家法的人应该怎么样?”
  彭刚的脸已因恐惧而扭曲,就像是有双看不见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突然转身,想冲出去。
  他认为墙外的人一定看不见。
  可是从墙外伸进来的这只手上,竟似长着眼睛。
  手一挥,手里的半截断刀飞出,刀光一闪,已钉入了彭刚的背脊。
  就在这时,四条大汉从门外冲进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个麻袋,兜头往彭刚身上一套。
  一个人手里提着两口银箱,掷在桌上。
  第三个人手拿铁锤,一进来就立刻开始修补刚才被彭刚踢毁了的门框。
  第四个人却拿着泥水匠用的手铲铲泥土,这只手一缩回去,他就开始在补墙上的破洞。
  只听墙外的人缓缓道:“我保证这七天内绝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可是你最好也记住,你并不是我们的人,你跟龙家并没有丝毫关系!”
  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已在远方。
  墙上的墙洞已补上,门框已修好,麻袋也束起,连一滴血都没有滴在地上。
  四条大汉从头到尾连看都没行看柳长街一眼,墙外的语声消寂,这四条大汉,已消失在门外。
  屋子里又恢复安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些人做事效率之迅速准确,已令人无法想像,但现在无论谁都已可想像到,犯了龙五家法的人,会有怎么样的下场!“三柳长街没有动,没有开口,胡月儿也没有动,没有开口。外面有风吹草木的声音,老母鸡在”咯咯“地叫,狗也在叫。屋子里好像突然变得很热,柳长街慢慢地解开衣襟,躺下来,躺在胡月儿的身边。胡月儿居然没有一脚把他踢下去,只是瞪着双大眼睛在发怔。她现在才终于完全明白,龙五是个多么可怕的人。柳长街忽然道:”他们已走了,全都走了。“
  胡月儿道:“这七天内,他们真的不会再来?”
  柳长街道:“那个人好像并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胡月儿道:“你知道他是谁?你认得那只手?”
  那是右手,下上也看不出任何一点练过武功的痕迹。
  但现在无论谁都已应该看得出,这只手若要杀人时,世上只怕已很少有人能抵抗。
  柳长街道:“我希望我没有看惜。”
  胡月儿道:“你希望他就是那个青衣白衫的中年人?”
  柳长街点点头。
  胡月儿道:“为什么?”
  柳长街道:“他要是那个人,就表示他有不在龙五身边的时候,我若要出了对付龙五,我绝不希望有他在旁边。”
  胡月儿道:“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出手?”
  柳长街道:“等到他完全信任我,等到他有机会给我的时候。”
  胡月儿道:“你认为会有那么一天?”
  柳长街的回答很坚定:“一定会有!”
  胡月儿却叹了口气,道:“我只怕等到那一天时,已不知有多少人要为这件事而死。”
  柳长街道:“你在为老石头难受?”
  胡月儿黯然道:“老石头的确是个老实人,这本已是他最后一件差使,办完了这件事,他就准备回家耕田的,他已买了几亩地。”
  老石头当然就是那个假扮她老公的人。
  柳长街静静地听着,脸上全无表情,冷冷道:“他本就不该买房子买地,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本就随时随地会死在路上的。”
  胡月儿眨眼道:“但他却死得太冤枉,他的功夫本来绝不在彭刚那王八蛋之下,可是彭刚要杀他时,他却不能出手,因为他若一出手,就会泄露秘密,他……他竞宁死也不肯泄露我们的秘密。”
  柳长街淡淡道:“他本就应该这么样做的,这是他的本份。”
  胡月儿瞪起了眼,道:“你难道认为他本就应该死的?”
  柳长街居然没有否认。
  胡月儿几乎已要叫了起来:“你究竟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你……”
  她越说越气,突然一脚将柳长街踢下床去。
  柳长街反而笑了:“你若认为老石头真是个老实人,那你就错了,你若认为他真的已死在那王人蛋手里,你就错得更厉害。”
  他躺在地上,居然好像还是跟躺在床上一样舒服:“他也许会让彭刚砍他一两刀,也许会让彭刚认为他已死了,但他若是真的这么简单就会被那种小王八蛋一刀杀死,那他就不该叫老石头,应该叫老豆腐才对。”
  胡月儿还在怀疑:“你真的认为他没有死?”
  柳长街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件多么大的事?你知不知道我们为这件事已计划了多久?
  老石头若是你想像中的那种老实人,我们怎么会要他参与这件事?“
  胡月儿笑了:“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确不是个老实人。”
  柳长街道:“哦……”
  胡月儿咬着嘴唇道:“刚才你就算是已听出外面有人来了,也不必那么样做的,你根本就是想乘机揩油。”
  柳长街笑了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胡月儿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柳长街悠然道:“我只不过想要你知道,我若真的要强奸你,你根本一点法子都没有。”
  胡月儿眼珠子转了转,轻轻道:“现在你……你难道不想了?”
  柳长街道:“你难道还要我再试一次?”
  胡月儿红着脸,又咬起了嘴唇:“你不敢?”
  柳长街又笑了。
  然后他的人竟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忽然间就已压在胡月儿身上。
  胡月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真是个色鬼。”
  柳长街道:“但这次却是你故意勾引我的,我知道你……”
  这句话没有话完,他的人突然又从胡月儿身上弹起来,撞在墙上,落下,一双手捧着小腹,一张脸已疼得发白。
  胡月儿看着他,忽然道:“刚才我的确是在故意勾引你,因为我也想要你知道,我若真的不肯,你也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柳长街弯着腰,似已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额上的冷汗,一粒粒往外冒。
  胡月儿眼睛又不禁露出些歉意,又觉得有点心疼了,柔声道:“可是我早已说过,只要你能做成这件事,我……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她的意思,就算是呆子也听得懂。
  柳长街却好像听不懂。
  他又慢慢地躺下来,躺在地上,本来总是显得很和气、很愉快的一张脸上,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痛伤感之色。
  他没有说什么,过了很久很久,还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胡月儿的心更软了,却故意板着脸道:“我就算踢痛了你,你也不必像孩子一样赖在地上不起来。”
  柳长街还是不开口。
  胡月儿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想事?”
  柳长街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在想,以后你爹爹一定会替你找个很好的男人,一定不会是干我这行的,他不会有随时送命的危险,你们……”
  胡月儿脸色已变了,大声道:“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柳长街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希望你能很快就忘了我。”
  胡月儿的脸已苍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刚才说的话,你难道听不懂?”
  柳长街叹道:“我听得懂,可是我也知道,我是等不到那一天的了!”
  胡月儿急着问道:“为什么?”
  柳长街淡淡道:“自从我答应做这件事的那一天,我已没有打算再活下去了,就算我能有机会杀了龙五,我……我也绝不会再见到你。”
  他目光凝视着远方,脸上的神情更悲戚。
  胡月儿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好像有根针正刺着她的心。
  柳长街忽又笑了笑,道:“无论如何,能用我的一条命,去换龙五的一条命,总是值得的。我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既没有亲人,也没有……”
  胡月儿没有让他说完这句话。
  她忽然摸到他身上,用她温暖柔和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
  窗外的风更紧了。
  一只母鸡,正孵出了一窝小鸡……
  月亮已升起,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着胡月儿的脸,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
  柳长街正在偷偷地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欢愉。
  胡月儿痴痴地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柳长街道:“我骗你?”
  胡月儿又在用力咬着嘴唇:“你故意那么样说,让我听了心软,你才好……才好乘机欺负我,我明明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却偏偏还是上了你的当。”
  说着说着,她眼泪已流了下来——这本是女孩子一生中情感最脆弱、最容易流泪的时候。
  柳长街就让她流泪,直等到她情绪刚刚平定,才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难受了,你难受,只因为我并不一定会死。”
  胡月儿不想分辨,却还是忍不住要分辩:“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柳长街道:“你若知道我已死了,岂非会觉得好受些。”
  胡月儿恨恨道:“可是你根本不会死的,你自己说过,一定要等到有把握时才出手,只要你能制住龙五,还有谁敢动么?”
  柳长街道:“我既然不会死,这件事既然一定能完成,你既然迟早总要嫁给我,那么你现在又有什么好难受的?”
  胡月儿说不出话来了。
  她忽然发现柳长街在笑,笑得那么可恶——当然并不完全可恶,当然也有一点点可爱。
  她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变得很乖,很听话,因为我已非嫁给你不可。”
  柳长街微笑着,居然没有否认。
  胡月儿柔声道:“我实在很怕你不要我,我一定会变得很乖的,就像条母老虎那么乖。”
  她猛然又一脚把柳长街踢下床去。
  柳长街怔住,终于怔住,终于笑不出了。
  胡月儿从被里伸出只手,拧住了他的耳朵,但声音却更温柔:“从今天起,应该听话的是你,不是我,因为你反正已非娶我不可,但是你若是不听话,我还是要你睡在地上,不让你上床。”
  她的嘴贴在他耳朵上,轻轻道:“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我明白了”柳长街苦笑道,“但另外一件事我却反而变得糊涂了。”
  胡月儿忍不住问:“什么事?”
  柳长街苦笑道:“我已分不清究竟是你上了我的当,还是我上了你的当?”
  无论他们是谁上了当,我相信这种当却一定有很多人愿意上。
  因为他们的日子过得实在很甜蜜,只可惜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的。
  六七天好像一转眼就已过去,忽然间就已到了他们相会的最后一天晚上。
  最后的一天晚上,本该是最缠绵的一个晚上。
  胡月儿却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客厅里——平常到了这时候,他们本该已躺在床上。
  柳长街看着她,好像已对她仔细研究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今天我又有什么事得罪了你?”
  胡月儿道:“没有。”
  柳长街道:“你忽然有了毛病?”
  胡月儿道:“没有。”
  柳长街道:“那么今天是怎么回事?”
  胡月儿道:“我只不过不想还没有出嫁就做寡妇而已。”
  柳长街道:“没有人想要你做寡妇。”
  胡月儿道:“有一个。”
  柳长街道:“谁?”
  胡月儿道:“你。”
  她板着脸,冷冷道:“这六七天来,只要我一想谈正事,你就跟我胡说八道,再这么下去,我很快就会做寡妇。”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正事不用嘴谈的,是要用手去做的。”
  胡月儿道:“你准备怎么样去做?”
  柳长街道:“你今天晚上这样子,就为的是要跟我谈这件事?”
  胡月儿道:“今天晚上再不谈,以后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柳长街叹了一口气,道:“好,你要谈,就谈吧。”
  胡月儿道:“龙五要你到相思夫人那里去偷一口箱子?”
  柳长街道:“嗯!”
  胡月见道:“你已答应了他?”
  柳长街道:“嗯!”
  胡月儿道:“因为你若想抓龙五,就一定要先得到他的信任,若想得到他信任,就只有先替他做好这件事。”
  柳长街道:“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胡月儿道:“我没有。”
  她也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们虽然知道有很多件大案子都是龙五干的,却连他的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柳长街道:“就算能抓到他的把柄,也抓不到他的人。”
  胡月儿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出奇兵。”
  柳长街道:“你们的奇兵,就是我。”
  胡月儿道:“所以你不但要抓住他的人,还得先证明他犯的罪。”
  柳长街道:“所以我一定要替他做好这件事。”
  胡月儿道:“你有把握?”
  柳长街道:“有一点。”
  胡月儿道:“你能在半个时辰里,杀了守在外面的那七个人?再举起那道千斤闸,打开那三道秘门,逃到相思夫人迫不上的地方去?”
  柳长街道:“我只不过说我有一点把握而已,并不是很有把握。”
  胡月儿道:“你知不知道,那七个人是七个什么样的人?”
  柳长街道:“不知道。”
  胡月儿冷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已觉得有点把握了,这不是存心想害我做寡妇是什么?”
  柳长街居然笑了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武功,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我的。”
  胡月儿板着脸,冷冷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知道他们的武功来历?”
  柳长街微笑道:“因为你又能干、又聪明,江湖的事,你几乎没有不知道的,而且这几天晚上,你都没有睡好,一定就是在替我想这件事。”
  胡月儿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眼波却已温柔多了,轻轻叹息着,道:“你总算还有点良心,总算还知道我的苦心。”
  柳长街立刻走过去,揽住了她的腰,柔声道:“我当然知道你对我好,所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胡月儿已用力推开了他,冷冷道:“所以你现在就该乖乖的坐着,听我把那七个人的武功来历告诉你,好好的想个法子对付他们,好好的活着回来,不要让我做寡妇。”
  柳长街只有坐下来,苦笑道:“你真的已知道那七个人是谁?”
  胡月儿道:“这些年来,江湖中被人逼得无路可走的亡命之徒,算起夹至少有一两百个,只不过有些人武功不够,有些人年纪太老,相思大人是绝不会把他们看在眼里的。”
  柳长街道:“这其中当然也还有些人早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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