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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箭》

_14 古龙(当代)
偷擦乾,但那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已哭得红红的了,她强颜作出的笑容,更是令人看了心
酸。
  展梦白叹道:“伶伶,你不要骗叔叔,老实告诉叔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爷爷才会哭
的?”
  宫伶伶摇了摇头,垂首道:“不,我不想他。”
  展梦白诧道:“为什么?”
  宫伶伶道:“伶伶不想他,因为……因为想也没有用了。”一面说话,泪珠一连串落到
地上。
  展梦白心头一震,宫伶伶道:“叔叔虽然没有告诉宫伶伶,但伶伶已知道爷爷他老人家
已经……已经死了。”
  展梦白呆了半晌,缓缓道:“不是叔叔不告诉你,只因为……唉,你一直都不再问起他
老人家。”
  宫伶伶道:“我知道叔叔是为了伶伶,怕伶伶难受,所以,不告诉伶伶,那么伶伶若再
问叔叔,叔叔岂不是为难的很,叔叔和阿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再议叔叔和阿姨为难
呢?”
  说到后来,地无声的啜泣,已变为有声的痛哭。
  展梦白满心酸楚,无言可对,只听宫伶伶哭声渐低,终于擦了擦眼泪,道:“伶伶不哭
了,伶伶去睡了,叔叔,你也睡吧!”悲哀她笑了一笑,轻轻移动脚步,自展梦白身边走了
过去。
  她伶仃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来越长,越来越淡,然后渐渐消逝,展梦白抬头一看,月正
中天!
  月色清冷,人生却彷佛更冷于月色,展梦白忍住眼泪,突见一片黑影,有如落叶一般,
自身后飘来!
  展梦白凝睛望处,夜色中但见这片黑影只是一鲜红的纸帖,但帖上却赫然有一个漆黑的
贴缕。
  “死神帖!”
  展梦白心头一震,突听两声风声,自身后破空而来,直击他左右两腰,风声尖锐,摄人
心魂!
  展梦白大惊之下,噗地倒在地上,只听两缕风声,贴背而过,夺、夺两声,钉入柳树!
  月光之下,那正是一红一黑的两只短箭!
  展梦白和身一滚,翻身掠起,眼角扫处,只见一条黑影,轻烟般掠了出去,他惊心已
忘,仇火土燃,大喝一声,如飞追去,他宁可今日死在“情人箭”下,也不能眼看杀父的仇
人自眼前逃走!
  那黑影轻功甚是高妙,但展梦白心中的仇火,已燃起了他生命中全部力量,只见他身形
如雷,与前面黑影的距离,竟渐渐接近,那黑影奔向象山,地势渐渐荒凉,晚风吹动,寒意
袭人。
  展梦白心念一闪,暗忖道:“这“情人箭”若是如此容易躲避,为何有那许多武林高手
死在“情人箭”下?”
  但是他已无心去推究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全力狂奔,只见那黑影渐渐奔上山腰,等到展
梦白追去时,那人影竟已消失不见。
  月色被山峰挡住,山影有如梦魇一般,重重地压在展梦白身上,他茫然四顾一眼,夜色
凄茫,他紧紧捏着双拳,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快一些,为什么自己不能更强一些,他也
不知道这是英雄的愤怒,抑或只是失败者的愤怒,他只想冲上山去!
  那知他身形方动,突听身后一声轻笑,道:“展梦白,我在这里!”展梦白骇然回顾,
阴黯的山石,缓缓转出了一条瘦削的人影!
  夜色中,这人影有如幽灵般缓缓出现,终于渐渐露出了全身,瘦骨嶙峋,目光闪烁,赫
然竟是方辛!
  展梦白大喝一声:“是你,原来是你!”
  方辛笑道:“多日不见,展兄好么?”
  展梦白大怒道:“你三番几次,害我不成,太湖之中,也未将我淹死,这些倒也罢
了……
  方辛似是十分愕然,截口道:“在下虽非好人,但对展兄你却无丝毫无礼之处,几时有
过要害展兄之心?”
  展梦白厉声道:“在那太湖之上……”
  方辛长叹道:“太湖上我何时见过展兄,只恨方某名声不好,是以展兄你才会错怪了
我。”
  他神情彷佛甚是黯然,展梦白呆了一呆,道:“这些且不管它,我只问你,方才那“情
人箭”,可是你发出的?”
  方辛道:“不错……”
  展梦白怒叱一声,双拳齐出,直击而去!
  方辛闪身避开,摇手道:“展兄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展梦白怒道:“武林中不知道已有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上,先父也被你暗害而死,你还要
说什么?此时此地,你我两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其间已别无选择余地!”语声截钉
断铁,只因他纵然不敌,也要和力辛拚命,纵然死了,也不能够让方辛逃去!
标题 <<旧雨楼·古龙《情人箭》第一卷——第十三章 吹皱一池春水>>
古龙《情人箭》第一卷
第十三章 吹皱一池春水
  那知方辛却仅是微微一笑,道:“展兄,你又错怪我了,那一双“情人箭”,一道“死
神帖”,只不过是小儿在秦铁篆伤后,自地上拾到的,早已失去了他们神秘的魔力,已不过
只是一张废纸,两根凡铁!”
  展梦白鳌的一楞,沸腾的热血,飞扬的仇火,立刻冷了下去,方辛口若悬河,不绝又
道:“在下以那一张废纸,两根凡铁,将展兄引到这里,虽然大是不敬,但展兄你却也要原
谅在下的苦心。”
  展梦白冷笑一声,道:“若说你对我还有善意,实在令人难信,你不说也罢!”身形转
处,不愿再听。
  方辛飞身挡在展梦白身前,沉声道:“且慢!”
  他四望一眼,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展兄你可知道,你此刻己身入险境,命在须与,
你此刻若是快随在下远离此地,还可无事,再迟一刻,便来不及了,帝王谷更是万万不可去
的。”
  展梦白顿住脚步,冷冷望他几眼,突地放声狂笑道:“展梦白死且不怕,你纵然危言耸
听,又岂能骇的了展某?”
  笑声一顿,厉声接道:“无论你对我怎样,展某念在旧交,也已不愿难为于你,快去
吧!”
  方辛面色一沉,正色道:“展兄,你定要相信,在下绝非危言耸听,在下若有加害展兄
之心,岂会等到今日?展兄,你若不听在下良言相劝,在此多留一刻,危险便增加一分,在
下实不愿展兄你英年丧命,展兄你若还不肯随在下远去,在下说不得便要……”
  展梦白怒叱道:“便要怎样?”
  方辛冷冷道:“便要动手强劝了!”
  话声未了,突地并指如戟,急点展梦白“期门”大穴!
  他本是武林点穴高手,出手果有名家风范,随意一指点出,意在招先,含蕴不尽,招式
变化间,也不知还有多少煞手后着,立将源源而至!对方若要避开他这一招,端的要大费心
思。
  那知展梦白怒叱一声,对他这一招藏蕴的后着,竟全然不管,身形微偏,双拳齐出,以
攻克攻。
  刚猛的拳路,激烈的拳风,竟将方辛连绵的后着,一齐封死,正已暗合武家上乘功夫中
以拙胜巧的秘奥!
  以正胜邪,以拙胜巧,这本是武功中最高的境界,展梦白却本不知道,只是他生性刚
直,宁折不回,多次的冤屈凌侮后,他性情变的更是激烈,竟使得他的拳路武功,无意中走
上了这条至大至刚的道路。
  方辛微微一惊,低叱道:“好拳法!”
  身形一转,已跨到展梦白身右,一连攻出数招!
  他招式绵绵密密,以柔为主,展梦白拳法却是大开大阖,雄浑刚猛,展梦白武功虽不如
他,交手经验,更不及他丰富,但拳法间显示的那种至大至刚之气,却已先挫了方辛的锋
芒!
  刹那间十数招过去,方辛竟丝毫占不了上风!
  要知他一心想要展梦白说出那“白布旗”隐藏之处,是以招式之中,不敢施出煞手,以
免将展梦白杀死。
  拳风激汤间,又是十数招过去,这纵横江湖多年的独行剧盗,竟在展梦白这初出茅芦的
少年手中落了下风!
  方辛心里着急,满头大汗,目光四下搜索,彷佛生怕有别人赶来,心绅一慌,招式更
乱……
  突听展梦白大喝一声:“住手!”
  方辛呆了一呆,倏然退出数步,心中大奇忖道:“他明明已占上风,为何还要叫我住
手?”
  心念一闪,展梦白已厉声喝道:“你武功本比我强,但此刻却落下风!显见你并未施出
全力,你若要与我动手,就快全力施为,展梦白死不皱眉,否则你就快走,展梦白绝不与存
心相让之人动手!”
  方辛呆了一呆,他平生处世奸恶,对人狡猾,实在想不到世上竟然会有这般刚直的男
子。
  突听暗影传来轻轻一笑,一个娇柔的语声缓缓道:“二妹,你说的不错,展梦白果然是
条男子汉。”
  语声曼曼,清风悠悠,三条人影,自黑暗中漫步而出!
  方辛身子一震,面色大变,身形霍然一转,便待飞奔而去,那娇柔的语声却又甜笑道:
  “方辛,等一等好么?你儿子还在这里陪着我,你舍得走?”
  方辛脚步一顿,竟不敢往前再走一步w展梦白双眉微皱,转目望去,只见一个宫鬓华
服,腰肢如柳的丽人,婀娜地移动脚步,和萧飞雨并肩而来。
  方逸垂首丧气,跟在她两人身后,竟不敢抬头,夜色中只见那华服丽人满面俱是笑容,
甚至连眉梢眼角,都充满了笑意,轻轻向方辛招了招手,笑道:“你不走了?为什么还不回
来?”方辛果然转过身子,一步一挨地走了回来。
  华服丽人娇笑道:“这才对了。”眼波向展梦白上下一扫,她眼睛不大,弯弯约有如两
眉新月,但是她那满含笑意的眼波,却有着一种勾魄荡魂的媚人之力,展梦白纵是心如铁
石,但被她眼波一扫,心房竟也不禁为之砰然一跳,转过目光,不去看她。
  华服丽人咯咯笑道:“二妹,你这位展公子,性情那般刚烈,想不到居然也怕羞的
很!”
  萧飞雨道:“只因世上像你这样不怕羞的人,现在已越来越少了。”
  华服丽人笑道:“咬哟,我不怕羞,难道你怕羞么?”
  萧飞雨笑道:“惭愧惭愧,比起你来,我实在自愧不如。”
  华服丽人伸手一抚云鬓,不禁咯咯娇笑了起来,她笑声柔媚,笑的姿势,更是风情万
种。展梦白暗奇忖道:“这女子难道便是萧飞雨的姐姐?怎地姐妹之间,性情也会如此不
同?”
  要知萧飞雨狂放不羁,看来似是男人,这华服丽人从头到脚,每分每寸,却都是女人中
的女人。
  只见她眼波一转,忽然扭动腰肢,婀娜走到方辛身前,道:“大家都在笑,你为什么不
笑呀?”方辛面如死灰,身形木立,那里笑得出来。
  华服丽人曼声道:“噢,我知道了,你骗了我们,把我稳在那边,偷偷跑来,又叫你的
儿子,将我二妹引开,以为我们都是呆子,但是你现在忽然发现了我们都不是呆子,所以就
笑不出来了,是么?”
  方辛垂首道:“在下……在下……”
  华服丽人轻笑道:“其实笑归笑,骗归骗,你笑的时候可以骗人,骗了我们,也一样可
以笑的。”
  方辛道:“在下……在下……”
  他语声颤抖,一连说了四次“在下”,似乎除了“在下”两字之外,他什么话都不会说
了。
  华服丽人笑道:“再下,再下什么?再下去就到底了,你倒是快笑呀,别再下了。”
  方辛道:“在下……在下笑不出来。”
  华服丽人轻轻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你现在不笑,只怕以后真的再也笑
不出来了!”
  方辛面色突地大变,噗地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在下知罪,但求公主开恩,
饶……”
  华服丽人截口笑道:“饶谁呀?饶你么?你不是通风报信,来救别人命的么?怎么又要
求人饶你的命呢?”
  展梦白心头一动:“方辛竟然没有骗我!”突然横身一步,挡在方辛身前,低叱道:
  “且慢。”
  华服丽人秋波一转,笑道:“什么事呀?”
  展梦白厉声道:“今日无论是谁要伤方辛的性命,须得先将我展梦白一刀杀死,否
则……
  萧飞雨一步掠来,着急道:“这样的人,你何苦还要管他的事?你难道还不清楚他
的……
  展梦白截口道:“无论此人是善是恶,他今日既是为了救我而来,我若叫别人将他伤
了,岂非畜牲不如!”
  萧飞雨呆了一呆,华服丽人都已柔声笑道:“二妹,你急什么呀?还怕我伤了你的展公
子么?”
  她眼波向展梦白一扫,笑声更是娇柔,道:“你也别着急,先请让开,等我真要伤人的
时候,你才赶来也不迟呀!”
  展梦白冷冷“哼”了一声,闪开一步,双拳紧握,目光灼灼,笔直凝注在这华服丽人身
上。
  华服丽人柔声道:“方辛,我求你一件事好么?不要再骗人了,我已早就知道,你根本
就没有救别人的心,只是想先把别人的“白布旗”骗到手上,所以才会来通风报信,是
么?”
  方辛那里敢说不是,连连点头。
  华服丽人娇声笑道:“好,这次没有骗我,那么我再问你,你若骗到了白布旗之后,又
将怎样?”
  方辛暗中咬了咬牙,道:“公主既要伤他性命,在下怎敢救他,只要他一说出白布旗的
下落,在下立刻就将他擒来交给公主。”
  华服丽人笑道:“好,这次也是实话,只是你还没有说完,你将展公子送来之后,一定
会说他偷偷跑了,是你费了许多心血将他抓回来的,那时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一定还会
要我嘉奖你一番,你的心思,是不是这样?”
  方辛道:“正是!”
  华服丽人轻轻一拍展梦白肩膀,娇笑道:“小伙子,听到了么?现在你总可以不要多管
事了吧!”
  展梦白面沉如水,木立当地。
  华服丽人轻叹道:“方辛,你实在聪明……”
  她抬起纤纤玉手,坐轻抚着鬓角,柔声接道:“对聪明的人,应该怎么办呢……”忽然
转目娇笑道:“二妹,你知不知道人肉的滋味怎样?这些日子来,我倒想它一哩!”
  方辛面容惨变,展梦白目中又已燃起怒火。
  华服丽人秋波一转,噗哧笑道:“别着急,像你这样的人,我杀了你也吃不下去的。”
  她嘴里说的纵然是世上最狠毒残酷的话,面上却仍然带的是世上最最温柔娇美的甜笑。
  萧飞雨眉头一皱,大声道:“喂!萧曼风,你到底要把别人怎么样,耍杀就杀,不杀就
放。”
  华服丽人笑道:“二妹,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姐姐……”
  语声一顿,忽然向后面招了招手,道:“喂,你别走呀,快回来。”她身子不转,背后
的事竟以看的清清楚楚。
  原来方逸已要悄悄逃走,此刻心头一寒,乖乖地走了回来。
  华服丽人笑道:“好孩子,你爹爹都跪下来了,你还站在这里,心里不觉得难为情
么?”
  话未说完,乃逸已扑地跪在方辛对面。
  华服丽人道:“杀又不好,放也不好,怎么办呢?……好,这么吧,杀一个,放一
个……”
  方逸惶声道:“放……放谁?”
  华服丽人道:“放谁呢……好,这么吧,你们各打各二十个嘴吧,谁打得重,我就放
谁!”
  展梦白剑眉一轩,怒道:“这……”
  那知他“这”字方自出口,方逸已等不及似的举起手来,“吧”的在他爹爹脸上拍下个
耳光。
  方辛微一迟疑,也举手打了起来,他虽然满面怨毒,却不敢反抗,他虽然满眼愤怒,但
打的却极轻。
  两人劈劈拍拍,打了二十掌,方辛越打越轻,方逸却越打越重,华服丽人道:“好了,
方辛!你走吧!”
  方逸面色惨变,颤声道:“我……我重……”
  华服丽人咯咯笑道:“噢,你重么?只怕你方才听错了,我说谁打得重我就要杀谁!”
  方逸道:“我……我轻……”
  华服丽人一下笑道:“好,你轻!我就杀你!”
  方逸身子一震,呆在地上,萧飞雨怒骂道:“这样的孽子有多少却该一齐杀了才好!”
  方辛长叹一声,流泪道:“公主若定要杀一个出气,就杀我好了,我年纪大了,已经够
了,他年纪还轻……”
  华服丽人摇头笑道:“方辛呀方辛,你虽然不是个东西,却比你儿子还要好个几百倍,
但你也该想想,我怎会杀你,看在方七娘的面上,我也不会杀你呀,只是像你们这样的恶
人,我若不折磨折磨你们,谁来折磨你们,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知道么!好,请滚,两
个请一齐滚!”
  方逸满头冷汗,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方辛暗中咬了咬牙,霍然长身而起。
  华服丽人道:“但我劝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再到帝王谷去了。最好躲开我远些,好么?”
  她极其温柔地一笑,抬手道:“请,请,请滚。”
  方辛躬身一揖,转身奔去,他那孽子却早已狼狈鼠窜而逃了!
  萧飞雨拍掌道:“好,萧曼风,算你这件事做的大快人心,我本来以为你要自己出手,
那知……”
  华服丽人萧曼风柔声笑道:“好妹子,我也怕手脏呀,怎么会自己动手……”话声未
了,展梦白已横步站到她面前!
  他面色森寒,目光凝注,冷冷道:“展梦白在这里!”
  萧曼风轻轻一笑,曼声道:“我又不是瞎子,难道还看不见你这么大一个男人站在这里
么?”
  展梦白厉声道:“展某不惯取笑于人,亦不惯被人取笑,你既有杀我之心,此刻便可动
手了!”
  萧飞雨大声道:“展……展公子,你怎能听那方辛的话,萧曼风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
杀你?”
  展梦白冷笑道:“这就要问她了!”
  萧飞雨道:“她不会的,她……”
  萧曼风柔声笑道:“不,我会的。”
  萧飞雨怒道:“你……”
  萧曼风摇了摇手,媚笑道:“展公子,方辛没有骗你,我妹子却骗了你,我一听方辛告
诉我,是说有一个又脏又臭的男人,要跟我妹子一齐回帝王谷去,我就想暗中偷偷杀了你,
这全是真话,我不会骗你的。”
  展梦白怒道:“展某一直在此相候!”
  萧曼风笑道:“可是现在……唉,现在我却不能杀你了,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展梦白冷笑一声,目不语。
  萧曼风道:“告诉你,这就是为了现在我这妹子已知道我要杀你,我若真的动了手,她
就要恨我一辈子。”
  萧飞雨大喝道:“萧曼风,你……”
  萧曼风只当没有听到她的喝声,自管接着笑道:“展公子,你自命是条男子汉,此刻却
要个女子保护着你,心里不觉得害躁么?”
  展梦白双拳紧握,面色已气得铁青,他本不善言词,此刻更说不出话来。
  萧飞雨沉声道:“你说话可要小心些。”
  萧曼风媚笑道:“是,好妹妹,我说话已经够小心了,他如真是条男子汉,要报仇就该
自己报仇,要学武就该自己学武,为什么要苦苦纠缠着你,他难道不知帝王谷又岂是普通男
人能随意去得的。”
  萧飞雨厉声道:“他本非普通男人,你刚刚不是还说他真的是条男子汉么,此刻怎
地……”
  萧曼风轻轻一笑,道:“他当然是真的男子汉,我也知道他不是女扮男装的,可是……
  唉,这样的男子汉,我却见得多了!”她一面说话,一面含笑望着展梦白,她那弯弯的
眼睛里,却满充不屑轻蔑之色。
  萧飞而大怒道:“萧曼风,你敢再说一句!”
  萧曼风望也不望她一眼,笑道:“展公子,你可看到了么?为了你这条男子汉,我们姐
妹已经要打架了,你还好意思跟着我们回帝王谷去?你脸皮若有那么厚的话,我就真的佩服
你了!”
  展梦白突地仰天狂笑起来,狂笑道:“好,好,展梦白今日总算又得了个教训!”
  狂笑声中,霍然转身,放足狂奔而去!
  萧飞雨惊呼一声:“展公子……”
  她方待纵身追去,萧曼风却一把扣住了她的右腕脉门,高声笑道:“展公子,你走了
么?不送不送,除了我妹子之外天下的女人还多的是,你莫愁找不到女人嫁你,只管放心好
了。”
  萧飞雨气得满身颤抖,道:“你……你放不放手?”
  萧曼风媚笑道:“好妹子,我不放手!”
  萧飞雨怒喝一声,右掌挥出,击在萧曼风胸膛上,只是她脉门被扣,全身酸软,这一掌
虽然击中了,却无一丝力气!
  萧曼风笑道:“嗯,好舒服,再打一拳……”
  萧飞雨颤声道:“除非你一生一世都不要放开我,否则我再也不会饶了你……再也不会
饶了你!”
  萧曼风轻轻摇了摇头,幽幽长叹道:“好妹子,我是为了你好,知道么?你若是带他这
样的男子回去……”
  萧飞雨大声道:“他有什么不好,最少要比你那老公花燕好上千倍万倍,你为什么要把
他气走?”
  萧曼风轻叹道:“无论多好的男子,你也不能把他带回帝王谷去了!”
  萧飞雨大喝道:“为什么?”
  萧曼风缓缓道:“只因爹爹已替你结下亲事了!”
  萧飞雨身子一震,呆呆地楞了半晌,突然放声大喊道:“我不要他替我结亲,我死了也
不要……”
  话犹未了,流泪满面。
  萧曼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知道爹爹他老人家最近的心情多坏,他老人家从现在起
已要闭关一年,所以我才出来,你如果是个孝顺的女儿,就该听话,何况儿女的亲事,本该
是由父母作主的。”
  萧飞雨咬住嘴唇,拚命不让眼泪再流下来,缓缓道:“那……那……男人是……
  是谁?”
  萧曼风笑道:“妹子,你放心好了,那男子又年青、又聪明、英俊,绝对不会辱了
你!”
  萧飞雨恨声道:“他到底是谁?”暗中含恨忖道:“你说出他的名字,我就将他寻来杀
死。”
  萧曼风悠然笑道:“告诉你,他就是你平日最最喜欢的萧三阿姨的亲生儿子,这次到谷
中去……”
  萧飞雨轻呼一声,道:“三阿姨的儿子?你……你……你知不知道三阿姨的儿子是
谁?”
  萧曼风道:“我怎会不知,我还见过他哩!”
  萧飞雨冷笑道:“你见过他,哼哼……”突地放声狂笑道:“告诉你,展梦白才是三阿
姨的儿子,那人是假冒的!”
  萧曼风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荒山夜色,其浓如墨。
  满腔愤怒,满腹酸楚的展梦白,狂奔在这凄清的夜色中,直恨不得远离人间,再也不要
踏入尘世一步。
  萧曼风最后那讥嘲戏弄的笑声,此刻彷佛还留在他耳畔,他受了许多次冤屈之后,想不
到今日还要被人侮辱轻视!
  奔行到山巅,天地间更是一片寂寞。
  长草深树,萧萧索索,他忽然想起了宫伶伶,但心念转处,又不禁暗叹忖道:“我孤苦
一人,受尽白眼,前途如何,连自己都难以预料,怎么还能保护伶伶,让伶伶跟着她们,总
要好的多了!”
  一念至此,他心绪更是枪然,此地若有酒饮,他使要痛醉一场,此地若有朋友,他也要
放怀倾诉!
  但此刻天地茫茫,那里有酒?谁是他的朋友,有的只是寂寞!他方待盘膝坐下,与天地
星辰共享寂寞,突然山势更高之处,飘飘传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叹息声中,充满悲痛凄凉之意,正与他此刻的心境相同。他茫然四顾一眼,茫然向叹息
传来之处走去。
  人在寂寞痛苦之中,遇着同病相怜之人,便有如磁铁相吸,展梦白抬头望处,只见一块
山岩,凌空悬起。
  山高之处,星辰更明,满天星辰下,凌空的山岩石边,果然盘膝端坐着一条人影,面向
苍冥。
  展梦白登上山岩,只见山风强劲,吹得这人影须发飞扬,身子也彷佛摇摇欲坠,展梦白
轻咳一声,道:“山高风劲,被露石滑,朋友你独坐在这危岩边缘,难道不怕被风吹下?”
  那人影头也不回,冷冷道:“走开!”
  展梦白呆了一呆,远远顿住脚步,山风来去,云雾渐起,展梦白只觉一身飘飘汤汤,彷
佛卧在云里。
  他见到这人影如此孤单凄凉,心里不禁生出怜悯同情之心,想到自己孤单凄凉时的滋
味,他更不忍遽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这人影又自悲怆和长叹一声。展梦白忍不住道:“朋友你不住长
叹,莫非心里有什么悲痛之事?”
  那人影仍不回头,也不说话,展梦白缓步走了过去,每走一步,便试探的轻咳一声,直
走到那人身边,那人仍未出口叫他走开,他便缓缓坐了下来,道:“独自伤心,最是愁人,
朋友你何苦……”
  那人影缓缓转过目光,冷冷瞧了他一眼,冷冷截口道:“你年纪轻轻,居然也懂得伤心
滋味?”
  展梦白暗叹一声,苦笑道:“人之伤心与否?岂有年龄之分……”抬头望去,只见这人
影面目灰白,死眉死眼,彷佛毫无生趣,心头不觉一凛,目光立刻垂落到这人身上穿着的一
制淡黄衣衫上。
  黄衫人转回目光,望着面前无尽的云雾夜色,缓缓道:“你自有伤心之事,自顾尚且不
暇,为何还要再管别人的伤心之事?”
  展梦白忙了一怔,长叹道:“我也不知为了什么,只要见到别人伤心,便忘了自己的伤
心,情不自禁而已。”
  黄衫人默然半晌,喃喃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人们自寻烦恼,只怕都只因这
“情不自禁”四字而已。”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彼此心中,俱是心事重重。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见一线阳光,破云而出,俯眼下望,长江如带,闪闪发着金光。
  黄衫人缓缓抬起眼,缓缓悲歌起来,歌道:
  “江南好,风物旧曾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
  江……南?”
  歌声悲哀沉痛,最后五字,更是低回百转,荡人心俯。
  展梦白听得如痴如醉,呆呆地出神半晌,只听黄衫人轻轻叹道:“一别江南十年。江南
风物依旧,只是面目却已全非了……”低低垂下了头,那一双灰黯的眼睛里,却已泛起晶莹
的泪光。
  他瞑目垂眉,久久不语,展梦白也不愿惊动。
  日色渐高,天光大亮,山岩下突然响起一连串铃声,自轻而响,自远而近,来势之速,
无与伦比。
  黄衫人突地双目一张,喜道:“来了!”
  话声方落,已有一只健羽白鸽,飞上山巅,在他两人头上盘旋一转,双翼一束,嗖地飞
了下来,落在黄衫人掌中。
  黄衫人目光闪动,解下了白鸽足上的信管,抽出一张纸篓,只见这张纸又脏又皱,彷佛
自垃圾堆中拾出来的,但这黄衫人都看得甚为慎重,展开一看,纸上只简简单单写着两个大
字:
  “就来!”
  字迹拙劣,有如幼童,黄衫人转目一望目光中竟突地露出喜色,彷佛已得到了他久已期
望之物。
  展梦白暗中大奇,忍不住脱口问道:“阁下可是在等人么?”
  黄衫人一展纸篓,道:“我等的便是这个!”
  展梦白大奇道:“这是什么?”
  黄衫人道:“这是什么,你不久便会知道。”手掌轻抚着白鸽的羽毛,又自出起神来
了。
  展梦白虽然满心好奇,但他生性不愿麻烦别人,黄衫人不说了,他也不问了,过了许久
许久,日已当中,他肚中突觉得饥饿难忍,精神也萎靡不堪,转目望去,那黄衫人仍然盘膝
端坐,动也不动,神情竟也丝毫未变,生像是再坐个十天八天,也绝无问题。
  展梦白只得咬一咬牙,拚命忍住,到了日色偏西,展梦白已饿得头晕眼花,但那黄衫人
不动,他也不动。
  突听黄衫人缓缓道:“你是否有事求我?”
  展梦白呆了一呆,心中微觉气愤,大声道:“在下生平从未求人,何况我与你素不相
识,怎会求你?”
  黄衫人道:“你既无事求我,为何饿得头晕眼花,还要在此苦苦陪伴着我,既不说话,
也不去寻找食物,我在此若坐上十天八天,你岂非便要活生生饿死在这里,那时你却休得怪
我。”
  展梦白怒道:“饿死也是我心甘情愿,绝不怪你,你大可放心好了。”转过头去,越发
不肯动了!
  黄衫人冷冷道:“少年人好大的火气,好硬的脾气,莫非是在那里受了别人的气么?”
  展梦白道:“我受气已成习惯,也不劳阁下动问。”
  黄衫人忽然微微一笑,道:“我在此等人打架,拳脚齐飞下,难免误伤了你。那时你也
不要怨我!”
  展梦白大怒道:“这山巅之地,既非私人所有!我自坐在这里,是活是死,谁也不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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