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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华夏历史图景:新读史记(下卷)

_5 司马迁(西汉)
  刘邦去世以后,灌婴以列侯的身份在京侍奉惠帝与吕后。吕后去世以后,吕氏宗族企图谋反,颠覆刘氏的天下。齐哀王闻讯,率军西进,打算消灭吕氏集团,吕禄得知此事后,任命灌婴为大将军,率军迎击齐王。灌婴行军到达荥阳以后,派人与朝中的周勃、陈平密谋,决定在此屯兵,并且与齐哀王联络,商定一同诛杀吕氏,因此,齐军也就地驻扎。不久,周勃等人诛杀了吕氏,齐王率军回国,灌婴也率军回朝。此后,他与周勃、陈平等大臣拥立了汉文帝。刘恒加封灌婴食邑三千户,赏赐黄金一千斤,任命他为太尉。
  三年以后,周勃被罢免丞相的职务,灌婴被任命为丞相,太尉官职被免除。该年,匈奴大举入侵北地、上郡,天子命令灌婴率领骑兵八万五千人前往讨伐。匈奴撤兵以后,济北王造反,天子下令撤销了灌婴的兵权,改派其他的将军前往平叛。一年多以后,灌婴病死在丞相任上,谥号为懿侯。
  忠言逆耳
  汉高祖七年,韩王信造反,刘邦亲征叛军。到达晋阳的时候,刘邦听说韩王信私通匈奴,想要与之一同进攻汉军,他大为恼怒,便派使者出使匈奴,一来争取外交上的主动,二来察探匈奴的实力。
  匈奴人十分狡猾,把强壮的士兵和肥大的牛马隐藏起来,只是将一些年老体弱的士兵和瘦小的牲畜展现在人们面前。汉朝的使者前后往来十余批,都回报说匈奴很弱,一定能打赢的。刘邦还是不放心,便派刘敬出使匈奴。不久,刘敬回来,却报告说:“两国互相攻击的时候,应该各自夸耀显示自己的长处,威吓敌人激励士气。这次,臣出使匈奴,只看见一些年老体弱的士兵和瘦小的牲畜。这一定是匈奴故意显露自己的短处,却暗地里埋伏奇兵玩弄阴招。所以,臣认为匈奴有备而来不可以进攻。”这个时候,刘邦没能沉住气,带领二十多万汉军已经越过句注山。刘邦认为刘敬的言论会使军队的士气沮丧,便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他说:“齐国的奴才!当初,你凭借着口舌取得了官职,现在却竟然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企图阻止我出兵!”于是,刘邦下令把刘敬囚禁在广武,打算得胜回来好好羞辱他一番。
  第137节:新读史记(下卷)(137)
  汉军继续前进。到达平城的时候,匈奴果然出动奇兵,把刘邦等人围困在白登山。七天以后,汉军才得以解围。刘邦狼狈地回到广武,立即赦免了刘敬,对他说:“当初,朕没有采纳您的意见,因此被围困在平城。现在,朕已经把那些说匈奴可以攻打的人都斩首了。”于是,刘邦封赏刘敬二千户的食邑,赐爵为关内侯,称之为建信侯。
  和亲之策
  刘邦从平城撤军以后,韩王信逃亡到了匈奴的地界。正当此时,冒顿做了匈奴的单于,匈奴兵力强大,拥有三十万骑射大军,他们多次侵扰汉朝的北部边境。对此,刘邦十分担忧,他专门就此询问刘敬,请教对策。刘敬说:“天下刚刚平定,将士们疲于战争,人民更是渴望平静的生活。所以,陛下用武力去征服匈奴是成功不了的。冒顿杀死父亲,自立为单于,娶庶母为妻子,仪仗武力逞威风,因此,他也是不可以用仁义来说服的。可见,我朝只能用长远之计,来使他的子孙成为我们的臣子,但是,这个计策恐怕陛下做不到。”刘邦有些着急,说道:“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为什么朕不能做!您赶快告诉我,究竟应该怎么办?”刘敬回答说:“陛下如果能把皇后亲生的大公主嫁给单于,再赠送给他们丰厚的礼物,匈奴人贪图汉朝的厚礼,蛮夷必定会倾慕汉家的友好,用公主作为王后。那么,日后,公主生下的孩子必定会是太子,将来会继位为单于。陛下如果每年能按时利用我朝所剩余的而匈奴所缺乏的东西,多次去慰问、馈赠,并且派去能言善辩的使者,用礼节去劝告、说服冒顿。如此,冒顿在世的时候,本是汉朝的女婿;他死后,您的外孙便继位为单于。谁又曾听说过外孙敢与外公分庭抗礼的呢?这样,汉军可以不必出征却能逐渐让匈奴称臣。如果陛下不能将大公主嫁给单于,而是让皇族女子或是后宫女子冒充公主,单于也会知道。到时候,单于不肯宠幸汉家女子,这对我朝也没有什么好处。”
  刘邦十分同意刘敬的分析,便着手准备将大公主嫁给匈奴单于。吕后得知这个消息,万分地不愿意,他对着刘邦日夜哭泣,说:“我只有大公主这一个女儿。现在,您为什么要把她抛弃给匈奴!”最终,刘邦没有将大公主嫁给单于,他选取了一个宫女,让他冒充大公主,准备嫁给匈奴单于,并且让刘敬出使匈奴,缔结和亲盟约。
  移民实边
  刘敬从匈奴回来,便向刘邦报告说:“匈奴黄河以南地区的白羊、楼烦二王所统辖的部族,距离长安近的,只有七百里,他们的轻骑兵急行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可以到达秦中地区。秦中地区刚刚经历了战争,十分破败,人民稀少,但是土地肥沃,政府可以向那里移民,逐渐地充实它,这样既可以恢复那里的生产还可以增加防御力。诸侯起兵反秦,如果不是齐国的田氏和楚国的昭、屈、景三姓领头,根本没有人敢于率先发难。现在,陛下虽然定都关中,但是实际上缺少人力。这里北边靠近匈奴,东边有六国诸侯的后裔,他们的宗族势力强大。一旦天下有变,您是难以高枕无忧的。因此,臣希望陛下能够把上述的那些六国贵族后裔,以及天下的豪杰、名家都迁徙到关中。国家太平无事的时候,可以依靠这些人来防备匈奴;如果诸侯国发生变乱,朝廷也足以率领他们去东征。这是强干弱枝的办法。”刘邦很认同这个建议,便让刘敬去具体负责这件事情,把以上提到的那些人,总共有十余万,移居到了关中。这个建议确实是一个有远见的良策,在景帝时的七国之乱和武帝时反击匈奴的战争中,这里都实际承担了后勤基地的作用。
  王朝叛臣
  同样的血统,不同的地位,命运总是难以捉摸。
  他们不甘心!
  面对天子的宝座,他们向自己的命运,发起了挑战。
  受封吴王
  吴王刘濞,是汉高祖刘邦的哥哥刘仲的儿子。汉高祖曾封刘仲为代王。后来,匈奴围攻代地,刘仲没有什么才能,又贪生怕死,丢弃封国抄小路跑到洛阳,向天子自首。汉高祖因为是骨肉兄弟的缘故,不忍依法制裁,只是废黜王号贬他做郃阳侯。后来,准南王英布反叛,向东兼并了荆地,挟持那个地方侯国的军队,西渡淮水,攻击楚国。汉高祖亲自率军征讨英布。刘仲的儿子刘濞当时有二十岁,年轻力壮,有些武艺,以骑将的身份跟随高祖打败了英布的军队。叛乱虽然平定,但荆王刘贾也被英布杀死,没有后嗣。皇帝担忧吴地、会稽一带的人浮躁强悍,不服朝廷的统治,而自己的儿子们年龄都尚小,没有强悍的诸侯王来镇慑他们,于是封刘濞在沛地做吴王,统辖三郡五十三个县。
  第138节:新读史记(下卷)(138)
  当拜官受印的仪式结束后,高祖让刘濞上前,要为刘濞相面,高祖看后说道:“你的容貌有反叛之相。”高祖心生悔意,但任命仪式已经结束,不可更改。高祖就轻轻拍着刘濞的后背,告诫他说:“汉兴立以后五十年间东南方向将有叛乱发生,难道是你吗?天下同姓是一家,你千万不要造反啊!”刘濞吓得伏地叩头连说不敢。
  吴国资源富饶,拥有豫章郡的铜矿山,刘濞招募天下亡命之徒私下铸钱,煮海水制盐,牟取暴利,吴国因此富比朝廷。
  怨恨始生
  孝文帝时,吴王太子入京朝见。一次,他陪皇太子饮酒下棋,二人发生争执,吴太子的态度不恭不敬。皇太子见了生气,拿起棋盘掷击吴太子,警告他注意检点,没想到失手中了吴太子的太阳穴,吴太子身子晃了晃竟然死了,事后朝廷把他的遗体送回吴国埋葬。吴王怨怒地说:“天下同姓是一家,死在长安就应该葬在长安,何必送来吴国下葬呢!”吴王又把遗体运回长安下葬。
  自此之后,吴王逐渐违背藩臣所应遵守的礼节,称病不肯入朝。朝廷知道他因儿子的缘故心里有气,才称病不肯入朝的,就派人查问,发现吴王确实没有病。此后吴王的使臣一到京城,就被拘禁起来问罪。吴王害怕了,更加积极策划谋反行动。后来,吴王派人进京觐见,皇帝又诘问这个使者,使者对皇帝说:“吴王确实没有病,朝廷拘禁惩治了好几个使者,因此吴王就称病不来。现今吴王刚开始假称生病,就被朝廷察觉,遭到严厉地诘问,所以害怕皇上杀他,就越想隐瞒自己的行为,称病的计谋实在是无可奈何。希望皇上捐弃前嫌,给吴王重新开始的机会。”于是天子就赦免吴国的使者让他们回去,并赐给吴王几杖,说他老了,不能长途远行,可以不入京朝见。吴王得以解除他的罪过,谋反的计划也就放松了。然而他所在的封国因为有铜盐的收益,百姓没有赋税。吴王对部下十分宽厚,爱护兵卒。吴王每年都定期问候贤良,赏赐平民。其他郡国官吏要追捕的逃犯,吴王就收容他们而不交出。如此这样过了四十多年,吴王渐渐取得了吴地的民心,羽翼也渐渐丰满了。
  晁错削藩
  汉景帝做太子时,晁错做太子家令,因为忠心耿耿,才能也很突出,得到太子的宠幸,他多次怂恿太子说吴王有罪应削减他的封地。他自己也多次上书劝说文帝,但文帝宽厚,不忍处罚,吴王因此更加骄横。等到景帝即位,晁错做了御史大夫,又劝皇帝说:“从前高祖刚刚平定天下时,兄弟少,儿子尚小,为了保障刘家的天下,就大大赐封同姓宗族好互相扶持,巩固朝廷。所以他的庶子悼惠王被封为齐王统辖七十多个县,异母弟刘交做楚元王统辖四十多个县,哥哥的儿子刘濞做吴王统辖五十多个县:分封这三个庶亲,就分去天下的一半。现今吴王因以前儿子的意外死亡,假称生病不肯入京朝见,依照古法就应该处死。文帝不忍心,就赏他几杖,对他的优厚有加。他本当改过自新,但他却更加骄横,靠铜矿铸造钱币,煮海水制盐,引诱天下亡命之徒,谋划叛乱。现在削减他也是造反,不削减他也是造反。削减他,反得早,灾祸小;不削减他,反得晚,灾祸大。希望皇上早做打算啊!以免养虎为患。”
  公元前154年冬天,楚王前往长安朝见。晁错借机告发楚王刘戊去年为薄太后服丧时,在服丧住的房子里偷偷淫乱,请求诛杀他。景帝下诏赦免了他的死罪,只是削减东海郡作为惩罚。此外,之前因赵王有罪,削减了他的河间郡。胶西王刘卬因为售卖爵位时舞弊,也削减了他六个县的封地。朝廷削藩的态度越来越明显了,各诸侯国一时间人心惶惶,无不痛恨晁错,欲杀之而后快!
  诸侯结盟
  吴王担心朝廷的削藩行动很快就会削到自己的头上,更何况自己与文帝有杀子之仇,就想借机公开图谋,起兵发难。他担心力量不足,知道胶西王勇壮,好逞势斗胜,几个齐地的诸侯王都畏惧他,和他强强联合,把握大些。于是派中大夫应高去鼓惑胶西王一起反叛朝廷。应高不带书信,只是口头通报说:“吴王不才,危在旦夕,也不愿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希望您明白他的好意。”胶西王也被说中了心事,急忙说:“不知道先生有什么要指教我的?”应高说:“现在皇帝任用奸臣,被奸邪之臣蒙蔽,他只顾眼前利益,听信谗言,擅自改变法令,侵夺诸侯的封地,对封国征求越来越多,诛罚贤良,情形日益严重。俗话说:‘米糠吃完了就该吃米了。’吴王和胶西王是有名的诸侯,一旦被朝廷盯上,恐怕就不能安宁了。吴王身患内疾,二十多年不能朝见皇帝了,他曾担心朝廷猜疑,又没有办法解释,现在小心谨慎,犹且害怕不被谅解。我听说大王因为卖爵的事而被罚罪,诸侯被削减封地,是朝廷小题大做,其实罪过根本没有那么严重。朝廷这么惩罚恐怕不只是削地就能罢休的。”胶西王说:“是的,有这样的事。那你说怎么办呢?”应高说:“俗话说:同恶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趋,同利相死。现在吴王自认为和大王有相同的忧虑,愿借着时机顺应天理,牺牲个人身躯为天下除害,怎么样?”胶西王吃惊地说:“我哪里敢这样做呢?现在皇帝虽然逼迫我很紧,是因为我本来就犯有死罪啊,我怎敢胡思乱想啊?”应高说:“御史大夫晁错,迷惑天子,侵夺诸侯,蔽塞忠良,朝廷之臣尚且都对他心生怨恨,更何况是被削地的诸侯们,他们都有背叛朝廷的心思了。现在彗星出现,蝗灾不断发生,这是万世难逢的机会,这正是圣人产生最好的时代了。所以吴王想对内以讨伐晁错为借口,在外追随大王车后,驰骋天下,所向披靡,那时候天下没有敢抗逆我们的。大王您假使能够答应我一句话,那么吴王就率领楚王攻下函谷关,守住荥阳敖仓的粮食,抗拒汉兵,安兵扎寨,等待大王的到来共兴大事。大王真的能够幸临,凭借咱们的力量,那么天下就唾手可得了,两个君主分治天下,不也是很好的事吗?”胶西王一想到能够称帝欣喜若狂马上答应了。应高回去报告吴王,吴王仍不放心,就亲自到胶西出访,当面和胶西王订立盟约。
  第139节:新读史记(下卷)(139)
  七国叛乱
  胶西群臣中有人知道了胶西王反叛的计划,就规劝说:“侍奉一个皇帝,是最快乐的事。现在大王和吴王向西进兵,假使事情成功了,两主定会有分歧争端,那时候战祸还是不会消停,您也就没有安稳的日子过了,说不定会因为吴王造反而家破人亡。诸侯的土地不足朝廷的十分之二,力量悬殊太大了,而背叛朝廷也会使太后担忧,您又但上了不孝的罪名。从上面的分析看,您起兵造反的计划实在是不明智的,这不是长远之计啊。”胶西王不听,又派使者联合齐王、菑川王、胶东王、济南王、济北王,他们都应允了,并说:“城阳景王曾为正义攻打吕氏宗族,不要让他参与起兵,事成之后分些土地给他就行了。”各诸侯由于听说有人受到削地的惩罚,都震惊恐惧,大多怨恨晁错,因此都愿意发兵。
  景帝终于下令削减吴国的豫章、会稽二郡,可好时机已经过去了,等到诏令发到吴国,吴王早就准备好起兵作乱的一切条件,征召了他全部的士兵,通令全国说:“我年纪六十二岁,亲自统率军队。小儿子年龄十四岁,也身先士卒。所以凡是年长和我相同的,年轻和我的小儿子相同的人,都要出征。”他又派人联系南边的闽越、东越,东越也跟随吴王发兵。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楚王、赵王也杀死了朝廷派来的官员,向西进兵。齐王后来后悔,服毒自杀,违背盟约。济北王因城墙损坏没有竣工,他的郎中令将他劫持控制,他也无法发兵。胶西王和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一起率兵围攻临淄。赵王刘遂则暗中派使者到匈奴商议联合作战之事。一时间真是天下大乱,西汉政府面临着建立以来最大的危机。大概刘邦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了保住刘家天下铲除了异姓王,扶持自家人称王,以为可以江山稳固、千秋百代了,到头来却自家的窝里斗更狠,遗害子孙更厉害。
  袁盎谏杀晁错
  窦婴向皇帝推荐过去吴王的丞相袁盎,景帝想了解吴国的情况就下诏召他进见。当时,皇帝正和晁错一起筹划军务,皇帝问袁盎说:“你曾做过吴王的丞相,知道吴国臣子田禄伯的为人吗?现在吴楚反叛,你的看法如何?”袁盎回答说:“他们都是些不成器的家伙,不值得忧虑,马上就能打败他们。”皇帝说:“吴王有铜山海盐之利,引诱天下豪杰,头发都白了才举兵作乱,如果没有周全的计划,他怎么敢发动反叛呢?为什么说他不能有所作为呢?”袁盎回答说:“吴国有铜山海盐之利确是事实,但他哪能得到什么真正的豪杰?假如吴王真能得到豪杰,他们也应该辅佐吴王设计长久的安身立命的事,就不会为吴王筹划反叛了。可见吴王所招揽的人都是无赖子弟、奸邪小人,双方为了各自的私心互相利用而已。”
  晁错听了也安慰景帝说:“袁盎分析得对。”景帝点了点头问:“那怎样才能拿出好的对策呢?”袁盎四处环顾了一番说:“希望陛下屏退左右的人,防止泄漏秘密。”于是皇帝让身边的人退下去,只有晁错觉得自己是皇帝最亲信的大臣有权听听,赖着不走,景帝也是习惯有事不回避晁错了,也没有说什么。袁盎撇了晁错一眼说:“我所说的,为人臣的也不能知道。”没办法,景帝只得又屏退晁错。袁盎这才说:“吴、楚相互往来的书信说‘高祖封立刘氏子弟为王,并有各自的分封土地,现在贼臣晁错擅自贬谪责罚诸侯,削夺诸侯的土地’。他们造反是诛讨晁错,要求恢复封地。现在的计策只有斩杀晁错,派使者赦免吴、楚七国的罪过,恢复被削减的封地,就能够兵不血刃地结束战争。”皇帝沉默良久,说:“朕不会因为宠爱一人而得罪天下的。”等到袁盎退出,晁错仍然到景帝面前继续谈论军事,见景帝面容很平静,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又不方便问及袁盎说了些什么,只好说完事情,怅然退归。
  十多天后,皇帝派中尉召见晁错,骗晁错乘车巡行东市,晁错穿着上朝的衣服就被在东市斩杀。随后袁盎和吴王弟弟的儿子德侯出使吴国,德侯谕告吴王跪拜接受诏令。吴王笑着回答说:“我已经成为东帝,还跪拜谁呢?”吴王把袁盎扣留在军中,想胁迫袁盎做将军。袁盎不肯,趁夜色逃出,回朝报告。
  第140节:新读史记(下卷)(140)
  晁错被杀以后,有一个名叫“邓公”的人从前方回京,向汉景帝汇报军情。邓公的官职是“谒者仆射”(宫廷卫队长郎中令的属官),级别“比千石”,此刻被任命为校尉(比将军低一级的武官),领兵平叛。汉景帝问邓公:“晁错已经杀了,吴国和楚国应该退兵了吧?”邓公却回答说,怎么会退?吴王图谋造反,准备了几十年,所谓“诛晁错,清君侧”,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所以,吴国和楚国是不会退兵的,天下人的嘴巴却恐怕会闭起来,不敢再说话了。景帝问他为什么。邓公说:“晁错为什么要主张削藩?是因为担心诸侯过于强盛,尾大不掉,威胁中央政权,这才提出要削减藩国辖地,以提高京师地位。这是我们汉家社稷的千秋大业和万世之利呀!可是,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实行,自己却被冤杀于东市,这不是做了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吗?臣以为这对陛下不利!”景帝听了以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默然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你说得对,朕也是追悔莫及啊!”
  问计邓都尉
  七国反叛后,景帝派太尉周亚夫率领三十六位将军,去攻打吴、楚;派曲周侯郦寄攻打赵国;将军栾布攻打齐国;大将军窦婴驻扎在荥阳,监视齐、赵的军队。
  周亚夫,西汉时期的著名将军,沛(今属江苏省)人。他是名将周勃的次子,可谓是将门虎子。率军会师荥阳,又到达洛阳,看到了当时的大侠剧孟,高兴地说:“七国反叛,我都没想到会安全抵达这里。我以为诸侯们已经得到了剧孟。剧孟现在没有起兵的举动,我又占据荥阳,荥阳以东没有值得忧虑的了。”周亚夫又到达淮阳,问计于父亲周勃从前的门客邓都尉,邓都尉说:“吴兵士气正盛,和他交战很难取胜。楚兵浮躁,锐气不能保持长久。您不如率军在东北的昌邑筑垒坚守,把梁国放弃给吴军,吴军一定会用全部精锐军队攻打梁国。您再派轻装军队断绝淮河泗水交汇处,阻塞吴军的粮道。吴梁之间因相持疲弊而且吴军粮草耗尽,然后您带领士气旺盛的军队制服那些疲弊已极的军队,打败吴国是必然的。”于是他根据邓都尉的建议,向景帝提出了自己的战略计划:“楚军素来剽悍,战斗力很强,如果正面决战,难以取胜。我打算先暂时放弃梁国,从背后断其粮道,然后伺机再击溃叛军。”景帝同意了周亚夫的计划。按照他的计策,坚守在昌邑南边,接着派轻兵断绝了吴军粮道。
  刚愎自用
  吴王刚刚发兵的时候,吴臣田禄伯做大将军。田禄伯说:“军队集结在一起西进,没有其他道路出奇兵,难于成功。我愿率领五万人,另外沿着长江、淮水而上,收聚淮南、长沙的军队,攻入武关,和大王会师,这也是一着奇计啊。”吴王太子规劝说:“父王是以造反为旗号的,这样的军队是难以委托他人的,委托他人,如果他也造反,该怎么办呢?而且带领军队单独行动,许多其他的利害不可能预先知道。这只会徒然损害自己罢了。”吴王也就没有应允田禄伯的建议。
  吴国一位年轻的桓将军对吴王说:“吴国大多是步兵,步兵适宜在险要地形作战;汉军多战车骑兵,战车骑兵适宜在平地作战。希望大王对途经的城邑不必过多在意,径直放弃离开,迅速西进,占领洛阳武库和敖仓粮库,依靠险要的地势来命令诸侯,即使不能入关,天下大局实际也已经控制了。假如大王行进迟缓,滞留攻城,汉军的战车骑兵一到,冲入梁楚的郊野,就大事不妙了。”吴王征询年老将军们的意见,他们说:“这作为青年人冲锋陷阵的计策尚还可以,他哪里能知道深远的计谋呢?”于是吴王也没有采纳桓将军的计策。
  周丘的奇谋
  吴王亲自率领大军,还没渡过淮河,众多的宾客都被授了各级军职,只有周丘没被任用。周丘是下邳人,犯罪逃亡到吴国,喜欢喝酒,没有德行,吴王瞧不起他,所以才没任用。周丘拜见吴王说:“我因无能,不能在军队中任职。我不敢要求率领军队,希望得到大王一个汉朝的符节,一定能够报答大王。”吴王思量只是给他符节而已,要求并不过分,那玩意儿自己多的是,就答应了。
  第141节:新读史记(下卷)(141)
  周丘得到符节,连夜驱驰进入下邳。下邳人当时听说吴王反叛,都去守城了,反而县令那里没有保护的人了。周丘到了客舍,召来下邳县令。县令刚一进门,周丘就让随从人员把他杀死。周丘又召集他的弟兄和交好的富豪、官吏,对他们说:“吴王的大军即将到达,到时血洗下邳不过是吃顿饭的时间。现在大家先投降,家室一定能保全,有才能的人还可以封侯。”这些人出去后互相转告,下邳人于是全部投降了。周丘一夜工夫得到三万人,派人报告吴王后,又率领他的军队向北攻占城邑。等到了城阳,他的军队已发展到十多万人,还攻破了城阳中尉的军队。后来他听说吴王战败逃走,自己估计无法和吴王共成大事,就率领军队返回下邳。但他还没到达,就背发毒疮而死。
  平定吴楚叛军
  吴王渡过淮河后,与楚王一起向西进军,在棘壁打败汉军,乘胜追击,锐气极盛。梁王害怕了,派六个将军带兵攻打吴王。但其中的两个将军被打败,士卒都逃回梁国。梁王多次派使者向周亚夫报告情况并求援,周亚夫按照既定计划就是不答应。梁王又派使者在皇帝面前说周亚夫坏话,皇帝知道自己弟弟的德行,派人让周亚夫救援梁国,意思一下,周亚夫当然还是坚持自己的计策不肯出兵,皇帝也没有再坚持。梁王派韩安国等人坚守,才稍稍打败吴国的军队。吴国的军队想要西进,但梁国据城坚守,吴军害怕绕过去被截断后路不敢西进,就跑到周亚夫驻军的地方,在下邑与周亚夫的军队打一仗试试打破僵持的局面。吴军想与汉军决战,周亚夫下令坚守营垒,不肯交战。另外暗中派军截断了叛军的粮道,还派兵劫去叛军的粮食。吴军粮食断绝,士兵饥饿,多次向周亚夫挑战未果,就在夜里奔袭周亚夫的营垒,惊扰东南方向。周亚夫没有中计,派人加强西北方向的防备。敌人果然从西北方向侵入,汉军反击,吴军大败,士兵大多饿死,剩余的也叛逃溃散。吴王和他的残余部下几千人连夜逃走,渡过长江逃到丹阳,得到了东越的保护。东越的军队大约有一万多人,又派人收集吴国的逃兵,势力一下子膨胀了起来。朝廷派人用厚利诱惑东越王,东越王于是欺骗吴王,让吴王出去慰劳军队,趁机派人杀死吴王,报知汉朝皇帝。吴王的儿子子华、子驹逃跑到了闽越。吴王战败的军队也就四处溃散,大多投降了太尉和梁王的军队。这时,楚王刘戊也兵败自杀。反叛的主力被消灭了,只剩下一些小丑在乱舞了。
  叛乱平定
  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围攻齐国临菑,三个月都不能攻下。汉军到来,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各自率领军队撤回。胶西王自知大势已去,就向他的母亲王太后谢罪。胶西王的太子刘德说:“汉军远道而来,我看他们已经很疲弊了,可以趁机袭击他们。进攻不能取胜,再逃入大海也不算晚啊。”胶西王说:“我的士兵已经溃散,根本不听话了,我指挥不动他们了。”就没有听从太子的话。当朝的将军弓高侯颓当写信给胶西王说:“我奉诏书前来讨伐叛乱,投降的赦免罪过,恢复原来的爵位封土;不投降的就诛灭他们。大王何去何从,我等待答复,采取相应行动。”
  胶西王只得到汉军营垒前,赤膊叩头请求说:“我刘卬违犯王法,惊扰百姓,才使将军辛苦地远道而来,请把我碎尸万段吧。”弓高侯说:“大王被战事所苦,我希望知道大王发兵的原因。”胶西王叩头回答说:“晁错是皇帝当政的大臣,他改变高祖皇帝的法令,侵夺诸侯的土地。我们认为这是不道义的,担心他会败乱天下,所以七国发兵,想要诛杀晁错。现在听说晁错已被杀死,我们就收兵而归。”弓高侯说:“大王如果认为晁错不好,为什么不报告天子,让天子处理呢?没有得到皇帝的诏书虎符,擅自发兵攻打遵守王法的正义侯国。由此看来,你们的本意并非要杀晁错啊。”就拿出诏书给他宣读,然后说:“大王自己考虑应该怎么办吧!”胶西王说:“像我这样的人死有余辜。”就自杀了。太后、太子也都跟着死去。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也先后自杀,封国被废除,收归汉朝。最后,郦寄围攻十个月的赵都也终于攻克,赵王自杀。济北王因被劫持的缘故,才得以未被诛杀,但被徙封为菑川王,以示惩罚。至此七国之乱平定了。
  第142节:新读史记(下卷)(142)
  牢狱中的皇子
  淮南厉王刘长,是汉高祖的小儿子,他母亲是过去赵王张敖的嫔妃。汉高祖曾临幸赵国,赵王就把淮南王的母亲献给了他。她受到皇上宠幸,怀有身孕。从此赵王张敖不敢让她住在宫内,为她另建外宫居住。一年后,赵相贯高等人在柏人县,谋弑高祖的事情被朝廷发觉,赵王也一并被捕获罪,他的母亲、兄弟和妃嫔悉遭拘捕,关在河内郡官府。淮南王的母亲在囚禁中对狱吏说:“我受到皇上宠幸,已有身孕,请您告知皇上,照顾一下我腹中的孩儿。”狱吏如实禀报,皇上的女人多得是,怎么会记得这个只一晚的女人,而且他正因赵王的事气恼,根本没有理会淮南王母亲的申诉。淮南王母亲的弟弟赵兼拜托辟阳侯审食其告知吕后,吕后出于妒嫉,不肯向皇上进言求情,辟阳侯便不再尽力相劝。淮南王母亲生下淮南王后,怨恨而死。狱吏抱着淮南王送到高祖面前,高祖这才后悔莫及,下令吕后收养他,并在真定县安葬了淮南王的母亲。
  等淮南王黥布谋反后,汉高祖立儿子刘长为淮南王,让他掌管昔日黥布领属的四郡封地。皇上亲自率军出征,剿灭了黥布,让淮南王即位。
  骄横的淮南王
  汉高祖刘邦去世后留下的儿子分别为:齐王刘肥、惠帝刘盈、赵王刘如意、代王刘恒、梁王刘恢、淮阳王刘友、淮南王刘长、燕王刘建。代王刘恒,即汉文帝,其母薄氏的以退为进策略成功,母子受封于代国免遭迫害,而淮南王自幼丧母,一直依附吕后长大,因此孝惠帝和吕后当政时期他也有幸免遭政治祸患。而他们其他的的兄弟都被吕后整死了。他心中一直怨恨辟阳侯当年不肯极力解救自己的母亲,导致她冤死狱中,但是辟阳侯与吕后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一直不敢发作。孝文帝即位后,淮南王自视与皇上关系最亲,骄横不逊,一再违法乱纪。皇上念及手足之情,时常宽容赦免他的罪过。
  公元前177年,淮南王自封国入朝,态度甚为傲慢。他跟随皇上到御苑打猎,和皇上同乘一辆车驾,还常常违制称呼皇上为“大哥”。淮南王智勇双全,能奋力举起重鼎。他前往辟阳侯府上求见。辟阳侯出来见他,他便取出藏在袖中的铁椎捶击辟阳侯,又命随从魏敬杀死了他。事后淮南王飞奔至宫中,向皇上袒身谢罪道:“我母亲本不该因赵国谋反事获罪,那时辟阳侯若肯竭力相救就能得到吕后的帮助,但他不力争,这是第一桩罪;赵王如意母子无罪,吕后蓄意杀害他们,而辟阳侯不尽力劝阻,这是第二桩罪;吕后封吕家亲戚为王,意欲危夺刘氏天下,辟阳侯不挺身抗争,这是第三桩罪。我为天下人杀死危害社稷的奸臣辟阳侯,为母亲报了仇,特来朝中跪伏请罪。”皇上哀悯淮南王,出于手足亲情,不予治罪,赦免了他。此后,薄太后和太子以及列位大臣都对淮南王畏惧不已,极力打发他快速回到封地去。淮南王回国后,越发骄纵肆志,不肯依朝廷法令行事,一切事情都模仿天子的声威。
  谋反未果
  公元前174年,淮南王和棘蒲侯柴武之子柴奇,商议谋反之事,并派出使者前往闽越、匈奴各处联络。朝廷发觉此事,派使臣召淮南王入京惩治。
  丞相张包等人揭发了淮南王的罪过,说他废弃先帝法令,不服从天子诏令,起居不遵法度,自制天子车驾,擅为法令,不实行汉家王法;擅自委任官吏,网罗收纳天下负罪逃亡之人;伙同棘蒲侯柴武之子柴奇等人谋反,意欲危害宗庙社稷,派使者联络闽越和匈奴发兵响应;无故杀人,任意加害别人,擅自赦免罪人;拒不接见天子使臣等罪名。
  文帝下诏说:“朕不忍心依法制裁淮南王,将此事交给列侯与两千石官员商议吧。”列侯与两千石官员商议的结果,也是建议天子依法裁决。文帝还是不忍心,就赦免了淮南王的死罪,废掉了他的王位。在大臣们的一再要求下,文帝将淮南王发配到蜀地,但仍然给予每日食肉五斤、酒二斗,还命令昔日受过宠幸的妃嫔十人随同前往。
  第143节:新读史记(下卷)(143)
  流放蜀地
  朝廷将淮南王的同谋者惩处之后,命淮南王启程,一路囚车载着,令沿途各县递解入蜀。当时袁盎劝谏皇上说:“皇上一向骄宠淮南王,不为他安排严正的太傅和国相去劝导,才使他落到如此境地。淮南王性情刚烈,现在粗暴地折磨他,臣很担忧他会突然在途中身染风寒患病而死。陛下若落得杀弟的恶名该如何是好!”
  文帝不以为然地说:“他身体好得很,我只是让他尝尝苦头罢了,很快就会让他回来的。”沿途各县送押淮南王的人都不敢打开囚车的封门,于是淮南王对仆人说:“谁说我是勇猛的人?我哪里还能勇猛!我因为骄纵听不到自己的过失而陷入这种困境。人生在世,怎能忍受如此闷气!”淮南王于是绝食身亡。
  囚车行至雍县,县令把淮南王的死讯上报天子。文帝哭得很伤心,对袁盎说:“我不听你的劝告,终于把淮南王害死了。”袁盎说:“事情已无可奈何,望陛下好自宽解。”文帝问:“怎么办才好呢?”袁盎回答:“只能杀死几个人来向天下人谢罪了。”文帝命令丞相、御史收捕拷问各县押送淮南王而不予开封进食者,一律弃市问斩。然后按照列侯的礼仪在雍县安葬了淮南王,并安置三十户人为他守冢祭祀。
  骄横的衡山王
  衡山王名刘赐,王后乘舒生了三个孩子。他还有姬妾徐来、厥姬,都为他生下儿女。衡山王和淮南王两兄弟因为礼节上的一些龌龊而相互责怨,关系疏远。衡山王闻知淮南王准备造反时,也倾心结交宾客进行防范,深恐被他吞并。
  一次,衡山王入京朝见,他的手下卫庆懂方术,想上书侍奉武帝刘彻。衡山王不同意,故意诬陷卫庆犯下死罪,还严刑拷打逼他承认。衡山国内史认为此事蹊跷,不肯审理此案。衡山王便指使人上书控告内史不作为,内史被迫办案,但直言衡山王从中作梗。衡山王还多次侵夺他人田产,毁坏他人坟墓辟为田地。有关官员请求追究衡山王的罪责,武帝不同意,只收回他原先可以自行委任本国官吏的权力,改为由天子任命。衡山王因此心怀愤恨,四处访求谙熟兵法和会观测星象以占卜吉凶的人。这些人日夜鼓动衡山王密谋反叛。
  后宫争宠
  衡山王后乘舒死后,衡山王立徐来为王后。厥姬同时也颇得衡山王宠幸。两人互相嫉妒,厥姬就向太子说王后徐来的坏话。她说:“徐来指使婢女用巫蛊邪术杀害了太子的母亲。”从此太子心中怨恨徐来。徐来的哥哥来到衡山国,太子与他饮酒,席间喝多了,一时愤怒,用刀刺伤了王后的哥哥。王后非常恼怒,屡次向衡山王诋毁太子。太子的妹妹刘无采出嫁后被休归娘家,就和奴仆通奸,又和宾客通奸。太子屡次责备刘无采,让她注意检点。刘无采很恼火,不再和太子来往。王后得知此事,就殷勤关怀无采,从中挑拨。刘无采和二哥刘孝因年少便失去母亲,不免依附王后徐来。徐来就巧施心计爱护他们,让他们一起毁谤太子。衡山王经常听到他们的诽谤,因此多次毒打太子。
  混乱的宫廷生活
  因为衡山王多次毒打太子,后来衡山王病了,太子也经常声称有病不去服侍。刘孝、王后、刘无采都在衡山王面前说他的坏话:“太子其实没病,他诈称有病,脸上还带有喜色,巴不得您快点儿死掉,他好即位。”衡山王大怒,想废掉太子,改立其弟刘孝。王后知道衡山王已决意废除太子,就又想一并也废除刘孝,好把自己的儿子刘广立为太子。王后有一个女仆善于跳舞,衡山王十分宠爱她。王后打算让女仆和刘孝私通来陷害他,好一起废掉太子兄弟。太子知道了王后的诡计,心想王后屡次诽谤自己,就打算与她发生奸情来堵住她的口。一次宴会上,太子上前为王后敬酒祝寿,趁势坐在了王后的大腿上,要求与她同宿。王后很生气,把此事告诉了衡山王。衡山王召来太子,打算把他捆起来毒打。太子知道父王常想废掉自己而立弟弟刘孝,就对他说:“刘孝和父王宠幸的女仆通奸,无采又和奴仆通奸。父王好好吃饭吧,我打算给朝廷上书。”说罢拂袖而去。衡山王派人去阻止他,不能奏效,就亲自驾车追捕到太子,用镣铐把他囚禁在宫中。
  第144节:新读史记(下卷)(144)
  狼狈为奸
  刘孝越来越受到衡山王的亲近和宠幸。衡山王很惊异刘孝的才能,就给他佩上王印,号称将军,让他住在宫外的府第中,给他很多钱财,用以招揽宾客。那些登门投靠的宾客,暗中知道淮南王、衡山王都有背叛朝廷的计划,就日夜奉迎挑逗衡山王。于是衡山王指派刘孝的宾客制造战车和箭支,自治天子印玺和将相官印。衡山王日夜访求壮士,多次称赞和例举吴楚反叛时的谋略,当做自己的谋反计划的参考。衡山王不敢仿效淮南王希冀篡夺天子之位,他害怕淮南王起事后吞并自己的国家,期望淮南王带兵西进之后,自己可乘虚发兵占有长江和淮水之间的领地。
  一次,衡山王入京朝见天子。路经淮南国,淮南王竟说了些兄弟情谊的话,消除了从前的嫌隙。两人于是彼此约定共同谋反。衡山王便上书推说身体有病,皇上赐书准许他不入朝。
  后来,衡山王指使人上书皇上请求废掉太子刘爽,改立刘孝为太子。刘爽闻讯,就派和自己很要好的白嬴前往长安上书,控告刘孝私造战车箭支,还和淮南王的女侍通奸,意欲以此挫败刘孝。白嬴来到长安,还没来得及上书,官吏就因他参与淮南王谋反将他逮捕。衡山王听说刘爽派白嬴去上书,害怕他讲出隐秘,就上书反告太子刘爽大逆不道。朝廷将此事下交沛郡审理。
  身败名裂
  负责办案的公卿大臣下至沛郡搜捕与淮南王共同谋反的罪犯,没有捕到,却在刘孝家里抓住了要犯陈喜。官吏控告刘孝带头藏匿陈喜。刘孝以为陈喜平素屡次和衡山王计议谋反,很害怕他会供出此事。他听说律令规定事先自首者可免除其罪责,又怀疑太子指使白嬴上书会将谋反之事告发,就抢先自首,控告陈喜等人参与谋反。廷尉审讯验证属实,公卿大臣便请求逮捕审讯衡山王。武帝不同意,派使者赴衡山国就地查问衡山王,衡山王一一据实回答。官吏派兵士把王宫包围起来严加看守。使者还朝,将情况上奏,公卿大臣请求审判衡山王。衡山王闻讯刎颈自杀。刘孝因主动自首谋反之事,被免罪,但他犯下与衡山王女侍通奸之罪,仍处死弃市。王后徐来也犯有以巫蛊谋杀前王后乘舒之罪,太子刘爽犯了被衡山王控告不孝的罪,都被处死弃市。所有参与衡山王谋反事件的罪犯一概满门抄斩。衡山国也被废为衡山郡。
  治世能臣
  王朝的兴盛,需要他们维护。
  帝国的法度,需要他们执行。
  他们是国家的支柱,帝王的肱骨。
  贤相孙叔敖
  孙叔敖,名敖,字叔敖。孙叔敖出生于郢都(纪南城)北海子湖边白土里(又称孙家山,今雨台山附近)。是楚国的隐士。宰相虞丘推崇他的贤能,向楚庄王推荐他,让他代替自己。孙叔敖做了三个月的宰相后,通过他大力地施行教化、引导人民,整个国家上下和睦同心,风俗大为改善,官员们执政宽缓而有禁必止,官吏不做奸邪的事,盗贼也销声匿迹了。
  他很有经济头脑,关心国计民生发展,在社会经济方面做出了许多贡献。他不但重视农业,还注重牧业和渔业的发展。秋冬时节,他动员人民进山采伐林木,春夏时节利用河流涨水将其运往外地销售。人民能够找到自己谋生的门路,生活地很快乐。
  当时的楚国通行贝壳形状的铜币,叫做“蚁鼻钱”。楚庄王认为,楚国使用的钱币太轻,就下令把小币改铸为大币。对此,老百姓却觉得不方便,特别是商人们更是蒙受了巨大损失,纷纷放弃经营商业,这使得市场非常萧条。更严重的是,市民们都不愿意在城市里居住谋生了,这就影响了社会的安定。管理市场的官吏向宰相孙叔敖报告说:“我国的市场混乱,百姓不愿意在那里居住,市场秩序很不安定。”孙叔敖问道:“这样的情况,出现有多久了呢?”官吏回答说,已经有三个月了。孙叔敖说:“不用再说了,我立即让市场恢复原状。”五天后,孙叔敖上朝,对楚庄王说:“前些时候,您认为旧币轻而更改币制。如今,管理市场的官吏来报告说:‘我国的市场混乱,百姓不愿意在那里居住,市场秩序很不安定。’我请求您立即下令恢复以前的币制。”庄王答应了。恢复币制的命令下达三天后,楚国的市场就恢复得像原来一样。
  第145节:新读史记(下卷)(145)
  喜欢乘坐矮车是楚国的一个民风。楚庄王认为矮车对马有害,就想下令把车子改高。孙叔敖说:“如果政令多次地下达,百姓就会不知所措,这很不好。大王如果一定要把车子改高,我建议您让每家每户加高他们的门槛,这样,矮车上的人在过门槛时就得下车。乘车的人都是有身份的君子,而君子不可以频繁地下车过门槛。如此,他们就会自动加高自己的车子了。”庄王依照他的话去做。过了半年,人们都自动加高了自己的车子。
  当时,淮水流域常常会闹水灾,影响了农业的发展。孙叔敖为使百姓富足,国家强盛,就去亲自调查,主持兴修水利设施。最著名的就是芍陂。芍陂原来是一片低洼地,孙叔敖就发动农民数十万人,修筑堤堰连接东西的山岭,开凿水渠引来河水,造出了一个人工大湖。有水闸可以调节水量,既防水患又可以灌溉浇田,从而振兴了楚国的经济。
  孙叔敖抚民富国的业绩不但得到人民拥戴,也深得庄王的信赖。他将许多国家的重要事务都交给了孙叔敖去办理。孙叔敖为国为民,励精图治,使被中原诸国视为蛮夷的楚国日渐强盛,开始与晋国争雄。最终,使陈、郑、鲁、宋等国放弃晋国,而与楚国结盟。楚庄王在孙叔敖的全力辅佐下,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子产治郑
  子产名侨,字子产。河南新郑人,是郑国的大夫。郑昭公在位时,任用其宠臣徐挚为宰相,国家被他治理得很混乱,官民不和睦,父子不亲和。大宫子期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昭公,昭公便任命子产为宰相,来收拾这个残局。子产上任后,先是改革土地制度和赋税制度,在此基础上,开始制定刑书。“刑书”是指刑法条文,“铸刑书”是将子产自己所铸刑书三篇铸造在铁鼎上,予以公布。由于刑书含有限制贵族特权的内容,公布成文法的方式本身也不利于贵族的罪行擅断和任意刑杀。他开创了古代公布成文法的先例,可以说是世界历史上的首创;第一次肯定了公布成文刑法的“合礼合法”;它打破了“刑不上大夫”的传统,明确肯定了法律对于限制贵族特权的重要作用,为后来法家“一断于法”的理论创造了前提。
  子产在位一年后,浪荡的人不再轻浮嬉戏,老年人不必手提肩扛,儿童不用犁田耕作。有过了一年,市场内的价格也稳定下来了,不需要在出高价预订货物。第三年后,人们已经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到了第四个年头,农民在收工以后,甚至不用把农具带回家中。到了子产当政的第五年,郑国的男子已经被免除了兵役,人们在守丧时不用命令就自觉执行丧礼。子产在治理郑国二十六年后死去。他去世的时候,郑国的壮年人号啕大哭,老年人竟然也像儿童一样的哭泣起来。人们十分伤心地说:“子产大人竟然离开了我们!我们将来依靠谁啊?”
  公仪休相鲁
  公仪休原本是鲁国的博士,后来,他凭着优异的才学当上了鲁国的宰相。在位期间,他奉公守法,依礼行事,并没有实行什么改革,百官的行为就自然而然地端正了。他极力反对那些领取俸禄的公职人员去和老百姓争夺利益,同样不允许做大官的占小便宜。
  有一次,一位客人送给公仪休一些鱼,他不肯接受。客人便问道:“我听说您喜欢吃鱼,所以才送鱼给您。您为什么不接受呢?”公仪休回答说:“正因为我喜欢吃鱼,所以才不能接受你的馈赠。如今,我身为宰相,自己能够买得起鱼吃;如果,我现在因为接受了你的鱼而被免官,那么,以后又有谁会送鱼给我呢?因此,我不能接受你的鱼。”
  公仪休家的后院里种有蔬菜。一次,他在用餐时觉得蔬菜的味道很好,于是,他立即拔掉了园子里的蔬菜,并把它们扔掉。还有一次,他看见自家织的布的质量很好,就马上把妻子打发走,并且烧掉了自家的织布机。后来,有人问起他拔菜、逐妻的原因,他极为严肃地回答说:“我家的蔬菜好吃,织的布质量又好,这就会与农民和织妇争利。他们要到哪里才能卖掉自己的货物呢?”
  第146节:新读史记(下卷)(146)
  忠孝两全的石奢
  石奢是楚昭王的宰相。他为人坚毅正直,廉洁公正,从不阿谀奉承、回避权贵。
  有一次,他出行视察地方各县,在路上见到有人行凶杀人。他命人将凶手缉拿。出人意料的是,凶手竟然是他的父亲!他放走了父亲,回到国都后,把自己囚禁了起来。他派人向昭王报告说:“杀人凶手是微臣的父亲。如果我用惩治父亲的手段来树立政绩,那就是不孝的行为;而如果我废弃法律来纵容罪犯,则是不忠的举动。因此,我只有以死来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过。”昭王有心维护他说:“你追捕罪犯而没有追到,这不应当被判罪。你还是去继续治理政事吧。”石奢却回答说:“不偏袒自己的父亲就不是孝子;不遵行君主的法律就不是忠臣。大王赦免我的罪过,那是您的恩惠;而服刑而死却是臣下的职分。”最终,他没有接受赦免令,还是自尽了。
  执法如山的李离
  李离是晋文公的司法官。一次,他由于听错了案情而错杀了人,便把自己拘禁起来,并且判处自己死刑。
  文公得知此事以后,对他说:“官职有贵有贱,刑罚有轻有重。下属官吏的罪过,不应当由你来承担后果。”李离说:“臣身为司法官之长,不曾把权位交给我的属下;臣拿到的俸禄多,但也不曾分给属下任何的好处。现在,臣听错了案情而错杀了人,却把罪过推给属下,臣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他辞谢文公,没有接受赦免令。文公说:“你如果自认为有罪过,岂不是说寡人也有罪过吗?”李离回答说:“法官断案有规定,错判了刑就要自己亲自受刑,错杀了人就要自己来偿命。大王认为臣下能够明察秋毫、判决疑案,所以才任命臣下为司法官。如今,臣下听错了案情而错杀了人,应当依法判处死刑,维护大王您的名声。”最终,李离没有遵从晋文公的命令,拔剑自杀了。
  苍鹰郅都
  汉时的“酷吏”大多自身廉洁,不畏权势。之所以说他们“酷”,是“酷”在他们对权势从不手软,执法如山,当然这么说也,不能回避他们有滥杀无辜的嫌疑。
  郅都是杨县(今山西省洪洞县东南)人,就是西汉最早以严刑峻法镇压不法豪强,维护封建秩序的酷吏。他初入仕途,是以郎官的身份服事孝文帝。汉景帝时,郅都当了中郎将,他敢于向皇上直言进谏,在朝廷上不顾他人颜面据理力争。一次,他跟随皇帝到上林苑游玩。贾姬到厕所去,一只野猪突然闯进厕所,贾姬被吓得惊惶失措。皇上用眼示意郅都去救贾姬,郅都却不肯行动。皇上想亲自拿着武器去救贾姬,郅都跪在皇上面前说:“失掉一个姬妾,还会有个姬妾进宫,天下难道会缺少贾姬这样的人吗?陛下纵然看轻自己身负天下的重托,那么祖庙和太后怎么办呢,您不打算继续进孝了吗?”皇上无奈只能退了回来,恰巧这时候野猪也离开了。太后听说了这件事,赏赐给郅都黄金百斤,从此对他另眼相看。
  郅都为官公正廉洁,从不翻开私人求情的信。他从不受贿,私人的请求一概不听。他自己常说:“我已经背离父母而来当官,无法进孝了,那么就应当在官位上一心一意地奉公尽职,保持节操而死,哪里能顾念妻子儿女的私情。”
  济南郡地方的宗族势力强大,平日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济南太守竟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民愤很大,汉景帝就任命郅都为济南太守。郅都来到济南郡所,就把当地豪族的首恶分子全部诛杀。其余宗族的人都吓得两腿打颤,再不敢胡作非为。
  一年多后,济南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周围十多个郡的郡守就像敬畏上级官吏一样敬畏郅都。此后,郅都调升到中央担任中尉。丞相周亚夫权倾朝野,待人傲慢无礼,而郅都见到他也只是作揖问候,并不跪拜。
  郅都施行严酷的刑法,管你是权贵还是皇亲都依法惩处决不姑息,结果列侯和皇族见到他,都要侧目而视,称呼他为“苍鹰”。
  得罪太后
  第147节:新读史记(下卷)(147)
  临江王因罪被召到中尉府受审问,临江王想得到笔墨,给皇上写信表示谢罪,郅都却告诉官吏不准给他笔墨。魏其侯窦婴听说后,暗中派人给临江王送去比笔墨。临江王给皇上写了谢罪信之后就自杀了。窦太后听到这个消息,非常生气,就把郅都免官赶回了家。
  汉景帝怜惜郅都的才能,就派使者拿着符节任命郅都为雁门太守,还准许他在方便的时候动身,就近直接去雁门上任,而不用回来谢恩。匈奴人一向听说郅都有操节,现在由他守卫雁门边境,匈奴人便领兵离开雁门郡边地,直到郅都死去,一直没敢靠近雁门。匈奴甚至做了像郅都模样的木偶人,让骑兵们奔跑射击,却没有人能射中。匈奴人害怕郅都到了如此的程度。
  后来匈奴对郅都恨之入骨,于是遣人深入内地,四处散布不利于郅都的谣言,窦太后本来就因为临江王的事怨恨郅都,听到谣言后,不加追究分辨,立即下令逮捕郅都。汉景帝心知郅都冤枉,说:“郅都忠臣。”准备释放。但是窦太后不忘旧恨,说:“临江王难道就不是忠臣吗?”坚决不许,在她的蛮横干涉下,郅都终于被杀。郅都死后不久,匈奴骑兵复侵入雁门。
  西汉成帝时,大臣谷永在一道给汉成帝的奏折中,曾论及郅都,说:“赵有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向沙幕。”并把他与战国赵国的廉颇、赵奢等名将并列,誉为“战克之将,国之爪牙”。
  暴酷的都尉
  周阳由的父亲赵兼以淮南王刘长舅父的身份被封为周阳侯,所以姓周阳。周阳由因为是外戚而被任命为郎官,服侍孝文帝和孝景帝。汉武帝即位后,官员处理政事,崇尚遵循法度,谨慎行事,然而周阳由在二千石一级的官员中,是最暴虐残酷、骄傲放纵的人。他所喜爱的人,即使犯了死罪,也要曲解法律让那人活下来;他所憎恶的人,就算歪曲法令也要把他杀死。他在哪个郡当官,就一定要消灭那个郡的豪门。他当郡太守,就把都尉看得跟县令一般轻。他当都尉,必定欺凌太守,侵夺他的权力。他和汲黯、司马安这些身居二千石官员都以严酷闻名,可是汲黯与司马安如果与周阳由同车,都不敢和周阳由平均分开坐垫使用,也不敢和他并驾而坐。
  周阳由后来当了河东郡的都尉,经常同郡太守胜屠公争权,互相告发。结果胜屠公被判决有罪,但他坚持道义,不肯接受刑罚自杀了,后来周阳由也被处以弃市之刑。
  伪诈的张汤
  周阳侯田胜曾经被拘禁在长安,张汤竭尽全力保护他,为他辩护。田胜出狱后,受封了侯爵,感激张汤解救了自己,和他成了好朋友,还把当朝权贵一一介绍给张汤,让张汤同他们相识,帮助张汤获得了进入上层社会的机会。张汤曾在内史任职,做宁成的属官,因为张汤才华无比,宁成就向上级官府推荐。他于是被调升为茂陵尉,主持茂陵的修建工程。
  武安侯田蚡当了丞相后,征召张汤做了内史。田蚡经常向天子推荐他,他就被任命为御史处理案件。他主持处理陈皇后巫蛊案件时,深入追究同党,汉武帝认为他办事有力,逐步提拔他当了太中大夫。他与赵禹一起制定各种法律条文,务求苛刻严峻,约束各级的官吏。不久,赵禹提升为中尉又改任少府,而张汤当了廷尉,两人关系越来越密切,张汤以对待兄长的礼节对待赵禹。
  赵禹为人廉洁傲慢,当官以来,家中从不寄养食客。三公九卿前来拜访,赵禹却始终不回访答谢,务求断绝与知心朋友和宾客的来往,独自一心一意地处理自己的公务。他看到下属判决书拿来就用,也不去复查,所以也没有发现从属官员玩忽职守的罪过,更别提追究责任了。张汤为人狡猾奸诈,擅长运用智谋控制别人。他开始当小官时,就喜欢以权谋私,曾与长安富商田甲、鱼翁叔之流勾结。待到做了九卿之官,便结交天下名士大夫,自己内心虽然同他们不合,但表面却装出仰慕他们的样子。
  顺称上意
  当时,汉武帝正心向儒学,张汤判决大案,就想附会儒家观点,因此就请博士弟子们研究《尚书》、《春秋》,请他们评判法律的可疑之处。每次上报判决的疑难案件,都预先给皇上分析事情的原委,皇上认为对的,就接受并记录下来,作为判案的法规,以廷尉的名义公布天下,颂扬皇上的圣明。如果奏事遭到谴责,张汤就认错谢罪,顺着皇上的心意,一定要找出下属官吏垫背顶罪。他向皇上呈上的奏章,皇上认为好的,他有时也会说:“臣我不知道写这样的奏章,是某某人写的。”他想推荐官吏,常常这样扬善蔽恶。他所处理的案件,如果是皇上想要加罪的,他就交给执法严酷的官吏去审理;要是皇上想宽恕的,他就交给执法轻平的官吏去审理。他处理的如果是豪强,就一定要玩弄法律条文,巧妙地进行诬陷。如果是平民百姓,他则常常向皇上陈述,请皇上明察裁定,而皇上往往就宽释张汤所申报的囚犯。
  第148节:新读史记(下卷)(148)
  张汤虽做了大官,但对于老朋友当官的子弟以及贫穷的兄弟们,照顾得十分宽厚。他还经常不避寒暑拜问三公。所以张汤虽然执法严酷,嫉妒心强,处事不公平,却得到一个好名声。那些执法残酷刻毒的官吏都被他用为属吏,他又偏偏装成十分崇信那些精通儒学的名士。丞相公孙弘屡次称赞他的美德。他处理的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谋反的案件,都能穷追到底,株连很广。连皇帝本想宽赦的人也不宽恕。他利用案件打击大臣,作为自己邀功的资本。张汤也更加受到皇帝的尊宠和信任,升为御史大夫。
  代行相事
  当时,汉朝出动大军讨伐匈奴,山东又遇到连年灾害,贫苦百姓流离失所,依靠政府供应衣食,政府因此仓库空虚。于是张汤按皇上旨意,铸造银钱和五铢钱,垄断天下的盐铁经营权,打击富商大贾,发布告缗令,铲除豪强家族的势力。
  他常常玩弄法律条文编制罪行,诬陷地方豪强势力,打击他们的势力。张汤每次上朝奏事,都谈论国家的财用情况,一直会谈到傍晚,天子也忘记了吃饭。那时由于天子什么事都交给他处理,结果丞相反而无事可做,成了个虚职,后来天下的事情就都取决于张汤的心意了。但是,他的政策却往往使百姓不能安心生活,人心惶惶;他主张政府兴办的事业,政府得不到利益,而奸官污吏却趁机勾结在一起贪污压榨百姓。张汤只好彻底依法惩办。
  这样,从三公九卿到平民百姓,都指责张汤。但是,武帝却十分倚重张汤,张汤曾经生病,天子还亲自前去看望慰问。
  皇帝的支持
  匈奴经不住汉军打击,来汉朝请求和亲,群臣都到天子跟前议论此事。博士狄山认为和亲有利。皇上就问他有什么好处。狄山说:“武器是凶险的东西,不可以经常动用。当年高帝想讨伐匈奴,被围在平城,就和匈奴结成和亲改善关系。所以孝惠、高后时期,天下安定快乐。待到孝文帝时,想征讨匈奴,结果北方就骚扰不安、百姓屡受战争的迫害。孝景帝时,吴、楚七国叛乱,景帝忧心忡忡了几个月,七国叛乱平定后,直到景帝去世也不再谈论战争,天下却因此殷实富裕。如今自从陛下发兵攻打匈奴,国内财用空虚,边境百姓极为困苦。由此可见,用兵不如和亲。”
  皇上又问张汤,张汤说:“真是愚蠢无知的儒生。”狄山当时恼了反驳说:“我固然是愚忠,像御史大夫张汤却是诈忠。他用严刑酷法处理淮南王和江都王的案子,网罗编织罪名诬陷诸侯,离间骨肉亲情,搞得诸侯们人人自危。”皇上听后却脸色大变,十分生气,因为张汤的做法是他默许的,这么骂张汤也就是在骂自己,心想非给你点教训不可,于是说:“我派你驻守一个郡,你能阻止匈奴来抢掠吗?”狄山说:“不能。”皇上说:“驻守一个县呢?”狄山回答说:“不能。”皇上又说:“那驻守一个边境城堡呢?”狄山怕皇帝治罪,就硬着头皮说:“能。”于是皇上就派遣狄山驻守一个边塞城堡。一个多月后,匈奴就把狄山杀了。群臣得知后,都震恐不已,再也不敢轻易得罪张汤了。
  四面受敌
  河东人李文曾同张汤结下嫌隙,他当了御史中丞之后,心中怨恨张汤,屡次暗中搜寻陷害张汤的材料。张汤有个喜爱的下属叫鲁谒居,知道张汤怨恨李文,就让人向皇上密告李文的坏事,而这事正好交给张汤处理,张汤就将李文判处死罪,把他杀了。他心知肚明这事是鲁谒居干的,但等皇上怀疑,询问是谁告发李文的时候,张汤却假装惊讶地说:“这大概是李文的老朋友怨恨他,故意这么做的吧。”后来鲁谒居病倒,张汤亲自去看望他,并亲自为鲁谒居按摩脚。
  赵王刘彭祖也同张汤有过节,他也私下搜寻张汤的隐私之事。鲁谒居曾经检举过赵王,赵王心中怨恨,于是就将二人一起告了,说:“张汤是大臣,其属官鲁谒居有病,张汤竟然给他按摩脚,我怀疑两人必定一同做了什么坏事,所以才狼狈为奸。”皇帝命令此事交给廷尉处理。
  第149节:新读史记(下卷)(149)
  那时鲁谒居已经病死,事情牵连到他的弟弟,就把他弟弟拘禁起来。张汤审理别的囚犯时,看到鲁谒居的弟弟,就假装没理睬他,表示自己没有护私,找机会再暗中帮助他。鲁谒居的弟弟以为张汤故意不理睬他,心中不平,就让人上告张汤和鲁谒居共同匿名陷害李文的事情。这事交给减宣处理,减宣曾同张汤有嫌隙,他接过案子,把案情查得水落石出,但还没来得及上报。
  长史积怨
  正巧有人偷挖了孝文帝陵园里的殉葬钱,丞相庄青翟同张汤约定一同去谢罪。到了皇上面前,张汤心想只有丞相必须按四季巡视陵园,丞相应当谢罪,与他没关系,就不肯谢罪。丞相谢罪后,皇上就派御史张汤查办此事。张汤想按法律条文判丞相明知故纵的罪过,丞相忧虑不已。而丞相手下的三个长史都曾遭张汤欺压,对他忌恨,正想设计陷害。
  其中一个长史叫朱买臣,他是会稽人。庄助让人向皇帝推荐朱买臣,朱买臣因为熟悉《楚辞》,和庄助一同得到皇上的宠幸,从侍中升为太中大夫。这时张汤还是个小官,在朱买臣等面前下跪听差遣。不久,张汤当了廷尉,在办理淮南王案件时排挤庄助,朱买臣对此十分不满。等张汤当了御史大夫,朱买臣因犯法被撤了官。他前去拜见张汤,张汤坐在椅子上接见朱买臣,他的属官也没有对朱买臣以礼相待。朱买臣对此深怨不已,恨不得把张汤整死。另外两个长史一个是王朝,他是齐地人,凭着儒家学说当了右内史;另一个是边通,是个性格刚强暴戾的强悍之人,曾两次做过济南王的丞相。从前,他们都比张汤的官大,不久因犯法降为长史,却要对张汤行屈体跪拜之礼。张汤因为屡次兼任丞相的职务,知道这三个长史原来地位很高,就常常欺压他们,结果双方的矛盾也就越积越深了。
  含怨自杀
  三位长史合谋对庄青翟说:“开始张汤同你约定一起向皇上谢罪,紧接着就出卖了你。现在又要审理你,他这是想取代你的职位。我们知道张汤的不法隐私,咱们可以一起扳倒他。”丞相于是就派属吏逮捕审理张汤的朋友田信等人。田信是个商人,张汤常将皇上奏准还没颁布的经济法令提前告诉田信,田信就提前囤积物资,大发横财,然后同张汤分赃。丞相将这些事情上报给了皇帝。皇上就故意向张汤问道:“我所要做的事,有的商人会预先知道此事,趁机囤积货物,这好像有人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们一样。”张汤当然不敢承认是自己泄漏了消息,于是假装惊讶地说:“一定有人偷偷泄漏了消息。”这样武帝心里对张汤就产生了怀疑。
  这时减宣也上奏了张汤和鲁谒居犯法的事。武帝果然以为张汤表面忠厚内心狡诈,欺君罔上,就派人审问张汤。张汤却对自己的罪过一概不予承认,心中还愤愤不服。于是皇上又派赵禹审问张汤。赵禹责备张汤说:“皇上怎能不知道情况呢?你办理案件时,被你夷灭家族的有多少人啊?如今人家告你的罪状都有证据,天子处理你的案子十分为难,想让你自杀认罪,你又何必在这里抵赖呢?”张汤只得写信谢罪说:“张汤没有尺寸之功,起初只当文书小吏,陛下宠幸我,让我位列三公之位。我无法推卸罪责,只能伏法。然而阴谋陷害张汤的罪人就是三位长史。”张汤上书之后就自杀了。后来,汉武帝又怜惜张汤,把三位长史处死了。丞相庄青翟也因此自杀,竟造成了两败俱伤的下场。
  杀人如麻的王温舒
  王温舒是阳陵(今陕西省高陵县西南)人,年轻时曾干过盗墓的勾当。他后来当了小官,因善于处理案件慢慢升为御史。他督捕盗贼,杀死了很多人,逐渐升迁为广平都尉。他选择郡中十余个豪强做他的助手。因为他手中掌握他们每个人的罪行,所以能控制他们为自己效力。他到任后,齐地和赵地的盗贼都不敢接近广平郡,广平郡也因此道不拾遗。皇上听说后,就升任王温舒为河内太守。
  王温舒在广平时,就很了解河内的豪强奸猾人家。他到河内后,下令郡府准备五十匹私马,安置在从河内到长安的驿站中。他用在广平郡的办法安排了手下官吏,就开始逮捕郡中豪强奸诈的人。经他查出的豪强奸猾相连坐的有一千余家。他上书请示皇上,罪行大的就灭族,罪行小的处死,财产全部没收。由于提前安排了驿站,所以保证了他的奏书送走不过两三日,就可以得到皇上的答复。河内人都很奇怪王温舒的神速。他在任三个月,所杀豪强竟至于流血十余里。河内郡内再也没人敢随便说话,也无人敢在夜晚出行,晚上也听不到犬吠之声。少数没抓到的罪犯,都逃到附近的郡国,但王温舒一直把他们追捕回来才算完事。
  第150节:新读史记(下卷)(150)
  皇上以为他才能出众,就将他升为中尉。他治理政事还是效仿河内的办法,调来那些著名的酷吏同他一起共事。一开始,因为义纵当内史,王温舒惧怕他,还没有敢任性去实行酷政。后来义纵被处死了,张汤下台之后,王温舒担任了中尉就可为所欲为了。
  唯权是图
  王温舒文化水平很低,办事不分青红皂白,脑子也很糊涂,就是敢杀人。担任中尉后,他很高兴觉得可以施展抱负了。因为他熟悉关中习俗,了解当地豪强和凶恶的官吏,所以豪强和凶恶官吏都愿意为他出力,为他出谋划策。当地的盗贼和凶恶少年就用设检举箱的办法,搜集告发别人的情报,还设置特定官员督察违法犯罪的人和盗贼。
  王温舒为人嘴还很甜,善于巴结有权势的人,他对待没有权势的人就像对待奴仆一样。有权势的人家,即使违法乱纪的事堆积如山,他也不去管。无权势的,就是高贵的皇亲,他也一定要欺侮。他玩弄法令条文,玩弄文笔设计陷害下层的一些触犯刑法的平民,好威迫上层豪强听话。对于违法犯罪的人,一定深究他们的罪过,许多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或惨死狱中,或判决有罪,没有一个人能走出监狱。
  人们说他的得力部下就像戴着帽子的猛虎一样。于是在中尉管辖范围的奸猾之人,都隐伏不敢出来,有权势的人就替他宣扬名声,称赞他的政绩。在他担任中尉的几年里,他的属官大多因为他包庇豪强权门的机会收受财物变得富有起来。
  夷灭五族
  后来,王温舒因触犯天子而被免官。汉武帝想修建通天台,但发现没有人可以役使。王温舒就建议考核中尉部下逃避兵役的人,结果查出几万人可去参加劳动。皇上很高兴,就任命他为少府,后又改任右内吏。他处理政事同从前一样,上任后违法乱纪的事就得到了遏制。此后他又一次丢官,但很快又被皇帝委任。
  汉武帝下令征讨大宛的军队时,朝廷下令征召豪强官吏,王温舒却把他的属官华成隐藏起来。这时,又有人告发他收受贿赂和其他一些罪责,罪行之重应当灭族,王温舒畏罪自杀了。这时,他的两个弟弟以及两个姻亲之家,也各自因为犯罪而被灭族。光禄徐自为说:“可悲啊,古代有诛灭三族的事情,而王温舒犯罪竟至于同时夷灭五族!”
  盗贼遍布
  自从王温舒用严酷凶残的手段处理政事受到朝廷的青睐后,各级官吏都开始效法王温舒。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百姓一不小心就会触犯法律,所谓官逼民反,刑法越严到了苛刻的地步,只会使天下的盗贼越来越多。他们大的团伙多达数千人,擅自称王称号,攻打城池,夺取兵器,释放罪犯,拘捕惩罚郡太守、都尉,杀死二千石的官员,发布檄文,催促各县为他们准备粮食。小的团伙也有几百人,至于劫掠乡村的多得数也数不过来。
  于是武帝开始派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办剿灭之事,但还是不能禁止。天子又派官员拿着符节,发兵攻击,有时剿灭大的团伙时,应该处死的竟多至一万多人。还有那些私通盗贼,供应粮食遭到株连的多达数千人。至于犯罪的首领,往往几年之后才能抓住。此时,那些被打败走散逃跑的士卒又聚集成党,占据险要的山川反叛。他们往往聚众躲藏在偏僻易守难攻的地方,朝廷对他们无可奈何。
  后来,朝廷颁行“沈命法”,如果当地群盗产生而官吏没有发觉,或发觉了却没有捕捉到规定的数额,有关主持此事的官员都要处死。从此以后,官员怕被诛杀,纵然有盗贼也不敢上报。就算上报,上级官府害怕捕不到盗贼,为避免遭到连累,也不敢向上汇报。所以天下的盗贼越来越多,而政府上下互相隐瞒,玩弄文辞,期望逃避法律制裁。
  事必躬亲的减宣
  减宣是杨县(今山西省洪洞县西南)人,他因为政绩突出,被调到河东太守府任职。将军卫青派人到河东买马,看到减宣才能出众,就向皇上推荐,于是他被征召到京城当了大厩丞。他当官做事很公平,因此得以逐渐升任。皇上派他处理主父偃和淮南王造反的案件,他充分利用法律条文深究罪责,杀了很多人,他因敢于判决疑难案件而备受称赞。
  第151节:新读史记(下卷)(151)
  他屡次被免官又屡次被起用,担任御史及中丞之官差不多有二十年。王温舒免去中尉之官后,减宣担任左内史一职。他管理米盐之事,无论事情大小都要亲自经手,亲自安排县中各部门的财产器物,县令和县丞也不得擅自改动,如果他们敢不服从命令,减宣甚至对他们处以重刑。同时为官几年,其他各郡郡守都只能办好一些小事而已,但是唯独减宣能从小事办到大事,凭借他的力量保证政策顺利推行下去。
  后来,因为他的属官成信与他结怨。成信逃走藏到上林苑中,减宣派郿县县令杀死了成信。官吏和士卒射杀成信时,不小心射中了上林苑的大门。减宣被交付法官判罪,法官认为他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减宣只得被迫自杀。
  不循古法的杜周
  杜周是南阳(今河南省南阳市西南)杜衍人。义纵当南阳太守时,把杜周当做得力助手,荐举他做了廷尉史。他服侍张汤,深得张汤赏识。张汤屡次说他才能出众,官职升到御史。皇帝派他审理边境士卒逃亡的案件,很多人被他判处死刑。他上奏的事情很合乎皇上的心意,他同减宣相接替,担任中丞十多年。
  杜周治理政事与减宣相类似,但是他处事慎重迟缓,外表宽松,内心苛刻。减宣当左内史时,杜周为廷尉,他治理政事仿效张汤,善于窥测皇上的意图。皇上想要排挤的,就趁机加以陷害;皇上想要宽释的,就长期囚禁待审,替他申诉冤情。他的门客有人责备杜周说:“为皇上断案,不遵循三尺法律,却专以皇上的意旨来断案。作为法官应当这样吗?”杜周说:“三尺法律是怎样产生的?从前的国君认为对的就写成法律,后来的国君认为对的就记载为法令。适合当时的情况就是正确的,何必要遵循古代法律呢?”
  杜周中途被罢官,后来当了执金吾,负责追捕盗贼。他曾逮捕查办桑弘羊和卫皇后兄弟的儿子,十分地苛刻残酷。天子认为他尽职无私,就升任他为御史大夫。他的两个儿子都当了郡守。他治理政事残暴酷烈比王温舒等更厉害。杜周开始当廷史时,只有一匹马,而且配备不全;等到他位列三公,子孙都当了高官,家中钱财积累也多达好多万了。
  初露头角
  张释之是西汉文帝时南阳堵阳县(今河南方城东)人。早年和他的哥哥张仲生活在一起。张释之很早就当上了汉朝的下级官吏骑郎,那是家里掏了几个钱,并不是他的本事的缘故。但是他的官运很糟糕,侍奉汉文帝,十年了都没有得到升迁,默默无闻。张释之的交游比较广泛,但是因为职位比较低,所以俸禄远远不够开销。当时张释之和自己的兄长住在一起,所以常常要花老哥的银子,时间一长,他老哥的产业也大大地受到影响。不过张释之老哥的为人真是不错,一点儿也不埋怨弟弟,倒是张释之自己过意不去了。张释之说:“做郎官这么长时间,当官当得连老哥的财产都跟着减少,这还当个什么劲?”于是他就决定要离职不干。
  中郎将袁盎知道他德才兼备,觉得让他离去是朝廷的损失,就请求汉文帝调补他做谒者。汉文帝这个人也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于是就把张释之叫到面前试试底细。张释之可能有些紧张,开始时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大谈特谈利国利民的大计方针,结果刘恒听得有些不耐烦,说:“说些接近现实生活的事,不要高谈阔论,说些现在就能实行的事。”于是,张释之看来对命题作文很有一手,一看给了题目和要求了,就谈起秦汉之际的事,对秦朝灭亡和汉朝兴盛的原因谈论了很久。文帝很赞赏他,就任命他做了谒者仆射。谒者仆射也不是什么很大的官,但是有两点很重要:一是从此可以常常地跟着皇帝,与皇帝的关系很亲密;二是谒者仆射有六百石的俸禄,而且还可以管十几个人,也就是说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了,可以不必再担心哥哥的产业了。
  直言进谏
  一次,张释之跟随汉文帝前往上林苑。他们登临虎圈(等于皇家动物园),汉文帝询问书册上登记园中饲养的动物有多少种类、每类有多少、牲畜繁殖、存活情况如何等,一连问了十几个有关的事项。上林尉左顾右盼,一个都答不上来。看管虎圈啬夫在一旁代上林尉回答了皇帝提出的问题,答得极其周全。汉文帝对上林尉说:“你是怎么当官的?没本事就不要当!”然后就打算把他免职,再提升那个虎圈啬夫来当上林尉。
  第152节:新读史记(下卷)(152)
  张释之在皇帝问话时,一言未发,但对这个仆从在皇帝面前夸夸其谈,多方表现自己的作风已经不太满意了。现在皇帝居然要他写诏书罢免原来的上林尉,而由这个官卑却伶牙俐齿的啬夫来接任,他认为不妥。张释之上前说:“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怎样的人呢?”文帝说:“是长者啊!”又再一次问:“东阳侯张相如是怎样的人呢?”文帝再一次回答说:“是个长者。”张释之说:“既然皇帝也认为绛侯周勃、东阳侯张相如都是有德有才的治国能臣,可是这两个人都曾在回答您的提问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尤其是周勃,皇上不久前还亲自问他全国一年判案多少?钱财收支多少?周勃也回答不出来,皇上并没有罢他的官,还认为他是德高望重的长者能臣。
  但是现在却因为上林尉没回答出皇帝的提问,而具体负责饲养动物的啬夫回答出来了,就要免去原上林尉而提拔啬夫。要是这样做的话,岂不是提倡人们都去向啬夫学习,都在皇上或上级面前伶牙俐齿、喋喋不休地显示自己,以便得到嘉奖和提升吗?皇上知道,秦朝重用的就是一批舞文弄法、耍嘴皮子的人为官吏,他们在任官期间不去体察民情,对百姓的痛苦毫无仁爱同情之心,挖空心思只是想在官场上攀比看谁有口舌之才、看谁办案和完成朝廷交办的事快捷、看谁监督下级官吏和百姓苛暴繁细。他们不顾百姓的死活,不管会对国家造成什么样的危害。结果,秦朝官吏不干实事,搞得朝廷各职能部门也是徒具空名而无其实。这样一来,秦朝从上到下的官吏都把国家安危、百姓的命运置之脑后。
  由于秦朝由这样一批只图虚名而不干实事之徒掌握了国家大权,所以他们对秦始皇的过失不仅不谏阻,反而向朝廷隐瞒百姓的困苦和秦朝危亡的真情,从而加重了秦始皇的过失。这样,才会在秦二世的时候发生陈胜、吴广起义,秦朝也就土崩瓦解了。
  现在,皇帝陛下因为看到啬夫口齿伶俐,善于对答就要破格提拔他。我担心从今以后天下的人都会争相仿效。我认为看人不能只重口辩之才,而不看重少说多干或只干不说的务实精神。再说,下面各地若知道这件事后,仿效起来就会如影之随形,响之随声一样快的。所以朝廷办任何一件事都要考虑到后果,什么该办,什么不该办,必须慎重啊!”汉文帝听了张释之的一番话后,改变了自己原来草率的决定,收回了罢免上林尉和任命啬夫的诏令,并真诚地说:“还是卿家的话说得对。”
  升任廷尉
  一次,太子与梁王同乘一辆车入朝,到了皇宫外的司马门没有按照国家的规定下车,当时张释之迎上去阻止太子、梁王,不让他们进宫。并检举他们在皇宫门外不下车犯了不敬之罪,并报告给皇帝。薄太后知道了这件事,文帝摘下帽子赔罪说:“这怪我教导儿子不严格,请您原谅。”薄太后派使臣带着她的赦免太子、梁王的诏书前来,太子、梁王这才能进入宫中。文帝由此更加看出了张释之的与众不同,任命他做了中大夫。
  又过了些时候,张释之升任中郎将。一次,张释之跟随文帝到了为文帝自己修建的霸陵,汉文帝站在霸陵的北面眺望。文帝的宠姬慎夫人也跟随前行,皇帝用手指新建造的道路给她看,并感慨地说:“这是通往邯郸的道路啊。”接着,文帝让慎夫人弹瑟,他自己合着曲调歌唱,心里很是凄惨悲伤,回过头来对着群臣说:“唉!用北山的石头做椁,用苧麻丝絮堵塞石椁缝隙,再用漆粘涂在上面,谁还能打得开呢?”在身边的近侍都连连称是。张释之走上前去说道:“假若里面有了引发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封铸南山,也还会有缝隙;假若里面没有引发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没有石椁,也用不着忧虑啊!”文帝称赞他说得好,后来任命他做了廷尉。
  公正的廷尉
  一次,文帝出巡经过长安城北的中渭桥,有一个人突然从桥下跑了出来,皇帝的驾马因此受到惊吓。文帝命令骑士捉住这个人,交给了廷尉张释之。张释之审讯那个人。那人说:“我是乡下人,听到了清道禁止通行的命令,就躲在桥下。过了好久,我以为皇帝的队伍已经过去了,就从桥下出来,没想到正好撞到了皇帝的车队,因为害怕就跑了。”廷尉张释之向皇帝报告说,那他触犯了清道的禁令,应处以罚金。文帝发怒说:“这个人惊了我的马,幸亏我的马驯良温和,假如是别的马,说不定就摔伤了我,可是廷尉才判处他罚金!”张释之说:“法律是天子和天下人应该共同遵守的。现在法律就这样规定,却要再加重处罚,这样法律就不能让百姓信服了。而如果在当时,皇上您让人立刻杀了他也就杀了。现在既然把这个人交给廷尉,廷尉是天下主持公正执法的人,稍一偏失,天下执法者都会任意或轻或重地去判罚,老百姓岂不会手足无措、无所适从?愿陛下明察。”许久,文帝才说:“廷尉的判处是正确的。”
  第153节:新读史记(下卷)(153)
  又一次,有人偷了高祖庙神座前的玉环,被人抓到。文帝很生气,交给廷尉治罪。西汉法律中规定,偷窃宗庙的珍宝、服饰、器物的人,判处斩首示众的“弃市”刑罚。张释之就按照法律判处了死刑。文帝听说后,勃然大怒,说:“这个贼无法无天,为非作歹,竟敢盗窃皇家祖庙中的玉环器物。我所以把此案交给廷尉去处治,就是要你严加惩处,判以灭族重刑。可是你却像办平时其他案子一样,只是按照法律条文的规定,上报判处的意见。你这样处置他,怎么能够维护先帝高祖的尊严呢?再说也违背了我尊奉祖先,恭敬、孝顺的心意。”张释之脱下帽子,叩头谢罪说:“依照法律,这样处罚已经足够了。况且在罪名相同时,也要区别犯罪程度的轻重不同。现在他偷盗祖庙的器物就要处以灭族之罪,万一有人挖了先帝陵墓一捧土,陛下该用什么刑罚惩处他呢?”文帝哑口无言,在和薄太后商量之后,才同意了张释之的判决。
  谦恭的廷尉
  后来,文帝死去,景帝即位。张释之因曾经得罪过景帝,感到非常害怕,就假称生病回避朝见景帝,想要辞职离去,又担心这会激怒皇帝招致杀身之祸。他想要当面向景帝谢罪,又不知怎么办才好。最后,他采用了王生的计策,终于见到景帝道歉谢罪,景帝也没有责怪他。
  王生是个喜好黄老之学的老处士。一次,他被召进朝廷中,三公九卿全部在场,气氛肃穆庄重,王生却说了一句与气氛不相符的话:“我的袜带松脱了。”回过头来对张释之说:“你过来,给我系好袜带!”张释之也不生气,就跪下帮他系好了袜带。事后,有人问王生说:“你为什么在朝廷上羞辱张廷尉,让他跪着为你系袜带?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仇啊?”王生说:“我岁数这么大了,地位也这么低,料想也不能给张廷尉什么好处。我敬佩张廷尉是天下名臣,所以故意这么做,是想用这种办法宣扬他的谦恭礼让的名望。”各位大臣们听说后,都称赞王生的贤德而更加敬重张廷尉。
  张廷尉侍奉景帝一年多,终因以前得罪景帝,被贬谪为淮南王相。不久,张释之就在任上去世了。
  触犯龙颜
  冯唐的祖父是战国时赵国人。他的父亲移居到了代地。汉朝建立后,又迁到安陵(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冯唐非常孝敬父母,在当地传为美谈,后来被当地的官府举荐做了中郎署长,侍奉汉文帝。一次文帝乘车经过冯唐任职的官署,问冯唐说:“老人家您的岁数这么大了,怎么还在做郎官?家在哪里?”冯唐如实作答。
  汉文帝说:“朕在代郡做藩王时,曾有人多次谈到赵将李齐的才能,讲述了他在钜鹿(今河北平乡西南)城下作战的情形。现在朕时常会想起钜鹿之战时的李齐。老人家知道这个人吗?”冯唐回答说:“小人认为他远比不上廉颇、李牧的指挥才能。”汉文帝说:“凭什么这样说呢?”冯唐说:“我的祖父在赵国时,担任过统率士兵的职务,和李牧交情很好。我父亲从前做过代相,和赵将李齐也交往不错,所以我能知道他们的为人。”汉文帝听完冯唐的述说,拍着大腿说:“我偏偏得不到廉颇、李牧这样的人做将领,如果有这样的将领,我难道还忧虑匈奴吗?”冯唐说:“恕臣直言,我想陛下即使得到廉颇、李牧,也不会任用他们。”汉文帝大怒,起身回宫。过了好久,才又召见冯唐责备他说:“你为什么当众侮辱我?难道就不能私下告诉我吗?”冯唐谢罪说:“我是个乡下人,憨得很不懂得忌讳回避,请陛下恕罪。”
  持节赦魏尚
  当时,匈奴大举入侵,杀死了北地都尉孙卬。汉文帝正为此忧虑,就又一次询问冯唐:“爱卿怎么知道朕不能任用廉颇、李牧呢?”冯唐回答说:“臣听说古时候君王为将军出征送行时,会跪下来扶着车毂说,朝廷以内的事,由我决断;朝廷以外的事,由将军裁定。所有军中论功行赏和封爵的事,都由将军在外决定,归来再奏报朝廷。这不是骗人的话呀。
  第154节:新读史记(下卷)(154)
  “我的祖父说,李牧在赵国边境统率军队时,把征收的税金自行用来犒赏部下。赏赐由将军在外决定,朝廷从不干预。君王交给他重任,只要求他成功,其他一律不干涉,所以李牧才能够充分发挥才智,建功立业。当时,赵国几乎成为霸主。后来恰逢赵王迁即位,他听信郭开的谗言,最终杀了李牧,找人替代了李牧,结果赵军大败,赵国也被灭亡了。
  “如今我听说魏尚做云中郡郡守,他把军市上的税金全部用来犒赏士兵,还拿出个人的钱财,宴请宾客、军吏、亲近左右。匈奴人因此远远躲开云中郡的边关要塞。匈奴曾经入侵过一次,魏尚率领军队出击,杀死很多敌人。那些士兵都是普通百姓的子弟,从村野来参军,哪里知道法令律例?他们只知道整天拼力作战,杀敌捕俘,到幕府报功,只要有一句话不合实际情况,法官就用法律制裁他们。应得的奖赏不能兑现,有一点儿错误,法官就按照法律惩罚。我认为陛下的法令太严明,奖赏太轻,惩罚太重。况且云中郡郡守魏尚只因多报了六个敌人首级,陛下就把他交给法官,削夺他的爵位,判处了重刑。因此说,陛下即使得到廉颇、李牧,也是不能重用的。我愚蠢无知,触犯了禁忌,该当死罪,该当死罪!”文帝听后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当天就让冯唐拿着汉节前去赦免魏尚,重新让他担任云中郡郡守,并任命冯唐做了车骑都尉。
  ■ 正义直言的忠臣
  袁盎,楚国人,字丝。他的父亲原先是强盗团伙的成员,后来移居到安陵。吕后掌政的时期,袁盎曾经做过吕禄的家臣。汉文帝继位以后,袁盎的兄长袁哙保举他做了中郎。
  周勃担任丞相的时候,每当朝会结束,没等到皇帝转身,他就快步地退朝了,而且十分地得意。天子则十分恭谦地以礼相待,经常目送他离开。为此,在一次朝会上,袁盎进言说:“陛下认为丞相是什么样的人?”文帝回答说:“他是国家的重臣。”袁盎则说:“丞相只能说是国家的功臣,并不是重臣。后者是要与君主共存亡的。吕后当政时期,吕氏宗族掌权,他们擅自封王,阴谋篡夺皇位。刘氏的命脉虽然没有断绝,但是却命悬一线。此时,丞相担任太尉官,掌握着兵权,却不能带头消灭吕氏,挽救汉室于危亡之中。吕后去世以后,大臣们一同诛灭了吕氏集团。太尉掌握着兵权,只是恰好碰到了那个成功的机会。所以说,丞相是功臣而不是重臣。如今,丞相对天子好像有骄矜的神色,而陛下却谦恭敬让,君主与臣下都有失礼节。臣私下里认为,陛下不应该采取这种态度来对待丞相。”于是,在后来的朝会上,天子逐渐庄严肃穆,架子端得十足,丞相则逐渐变得敬畏,唯唯诺诺的。不久,周勃遇见了袁盎,责备他说:“我与你的兄长要好,如今,你小子却公然在朝廷上毁谤我!”袁盎神色自若,终究没有向丞相赔礼道歉。
  后来,周勃被免除了丞相的职务,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不久,与他有仇的人就落井下石,上书诬告他意图谋反。周勃被朝廷逮捕,囚禁在监狱中,处于随时被处死的境地。这个时候,众多的皇室、大臣之中,他的那些所谓好朋友,一个个吓得不敢吱声,没有人敢站出来替他说话,只有袁盎敢于声明他的无辜。周勃能够无罪释放,袁盎出了很大的力。于是,周勃与袁盎开始亲密地交往,成为了好友。
  名声大振
  淮南厉王刘长进京朝见天子。其间,他派人杀死了辟阳侯,不仅若无其事,举止还十分地嚣张。为此,袁盎劝谏文帝说:“诸侯过于骄横,必然会发生祸患。所以,朝廷应该适当削减他们的封地,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文帝没有采纳他的意见。此后,淮南厉王越发地骄横。
  后来,棘蒲侯柴武的嗣子意图谋反,事情败露。朝廷在治他罪的过程中,供词牵连到了刘长。结果,刘长受到了惩罚,被关在囚车里,放逐到蜀郡去。当时,袁盎担任中郎将,他向天子进谏说:“陛下向来没有约束淮南王的骄横,以至于让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您又将他狠狠地治罪。淮南王为人刚愎自用,如果在被贬的路上遇到了雾气、露水,或者是遭受了风寒,而不幸去世,天下人终究会认为天下之大,而陛下却容不下淮南王。您最终落得个杀害弟弟的名声,这该怎么办?”天子没有听从他的劝告,下令执行原来的命令。结果,刘长到达雍地的时候,得病死去。
  第155节:新读史记(下卷)(155)
  天子得知这个消息,茶饭不思,哭得很伤心。袁盎求见,天子答应了。袁盎一进门便叩头请罪。天子说:“朕没有采纳爱卿的意见,才有了这样的恶果,你有什么罪呢?”袁盎说道:“皇上要自己宽心,事情已经过去了,难道能够追悔吗?况且,陛下有三种高出世人的行为,这件事情败坏不了您的名声。”天子便好奇地问:“我有哪三种高出世人的行为呢?”袁盎回答说:“陛下还是代王的时候,太后曾经生过一次大病。三年的时间里,您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即使睡觉的时候也没有脱过衣裳。进奉给太后的汤药,您总是要先亲口尝一尝,曾参作为平民,都做不到这样,而您身为君王却做到了,可见,您的孝道远在曾参之上。吕氏集团被消灭以后,大臣当政,国家的形势很不明朗。然而,陛下从代国乘坐六匹马拉的车,奔赴祸福未知的京城,即使是孟贲、夏育的英勇,也不及陛下。陛下到达代王在京的官邸,五次辞让天子的尊位。当初,许由只是辞让了一次,而您则超过他四次了。您放逐淮南王,是想要他受些磨炼,帮助他改正自己的错误。只是因为相关的人员监护不够谨慎,才导致他的病故。”这时候,天子才宽心地说:“您认为我该怎么办呢?”袁盎回答说:“淮南王有三个儿子,只有听从您的安排罢了。”于是,天子把淮南王的三个儿子都封为王。从此,袁盎在朝中名声大振。
  细微之处见大义
  袁盎时常称引大义,慷慨激昂。宦官赵同受到文帝的宠幸,他经常在文帝面前谗毁袁盎。袁盎对此感到忧虑。袁盎的侄儿袁种在朝内担任常侍骑,他经常手持符节,护卫在天子的左右。一次,袁种对袁盎说:“您要与赵同争斗,在朝廷上侮辱他,使得他的毁谤起不了作用。”袁盎认为侄儿的话有道理。不久,汉文帝坐车外出,由赵同陪乘。于是,袁盎俯伏在天子的车前,义正词严地说道:“臣听说与天子同坐六尺高车的人,都是天下的英豪。如今,我朝虽然缺乏人才,可是,陛下为什么竟然与受过宫刑的人同坐一辆车!”文帝听后,笑了笑,随即命令赵同下车。赵同没有办法,流着眼泪下了车。
  有一次,文帝登上了霸陵的山坡,他突发奇想,打算从山坡的西边,纵马奔驰而下。当时,袁盎骑马随从,他得知天子的这个想法,便立即靠在车边,挽住了马缰绳。天子看着他,问道:“将军害怕了吗?”袁盎回答说:“臣听说,家有千金的人,在坐着的时候,不能靠近屋檐边;家有百金的人,不能倚靠在楼台边的栏杆上。那是为什么呢?就是害怕一不小心,丢失自己的性命。圣明的君主,不应该在面临危险的时候而心存侥幸。如今,陛下打算驾驭着六匹飞马,从高山上驰骋而下,如果马受了惊,车子毁坏,陛下纵然不担心自身的安危,但是,将有何颜面去见高祖和太后,社稷百姓您也不要了吗?”于是,文帝没有这么做。
  文帝巡视上林苑的时候,皇后和慎夫人随从。她们在宫内,十分地亲密,常常忽略了礼节同席而坐。这次,天子一行人准备在苑中休息,郎署长奉命布置座席。袁盎上前,把慎夫人的座席向后拉了拉。对此,慎夫人发怒,不肯坐下。天子也发怒了,起身走进了宫中。袁盎面色平和,趁机走到天子身前,跪劝道:“臣听说,尊卑有序,那么上下和睦。如今,陛下既然已经册立了皇后,而慎夫人只是您的侍妾,难道侍妾和主人可以同席而坐吗?如果这样,朝廷就会失去尊卑的次序了。如果陛下宠爱慎夫人,就重赏她。现在,您宠爱慎夫人的方法,恰好成为祸害她的根源。陛下难道没有听说过吕后的‘人猪’吗?”文帝听了这番话,才转怒为喜,立即召见了慎夫人,把袁盎的话告诉她。后来,慎夫人赏赐给袁盎黄金五十斤。
  但是,袁盎因为多次地直言劝谏,得罪了不少权贵,结果他也不能在朝中久留,曾经被调任陇西都尉。在那里,袁盎十分仁慈,爱护手下的士兵,因此,士兵们都争着为他效命。后来,袁盎升任齐国丞相,又改任吴国丞相。辞行的时候,袁种对袁盎说:“吴王骄横,时间很长了,吴国国内有许多违法乱纪的人。您到任以后,如果打算揭发、惩治他们,那么,这些人不是上书控告您,就是利用刺客来暗杀您。南方的土地低洼、天气潮湿,最好每天喝些酒,保重身体,不要参与政事,只是时常劝说吴王不要反叛罢了。如此,您可能会侥幸摆脱祸难。”于是,袁盎按照袁种的话去做,受到了吴王的优待。
  第156节:新读史记(下卷)(156)
  点醒高官
  有一次,袁盎请假回家探望。在路上,他遇见了丞相申屠嘉的车队。于是,袁盎下车拜见丞相。申屠嘉只是在车上对他表示了谢意。袁盎回到家里,面对着众多的属下、家人,他想到刚才的事情,感到十分地惭愧。于是,他前往丞相府,送上了名帖,请求会见申屠嘉。过了很久,申屠嘉才接见了他。袁盎跪着说道:“希望与您单独交谈。”申屠嘉说:“如果您要说的是公事,就到相关的官署里与官员们商议,我将把您的意见上奏天子;如果是私事,我不会接受私下的密谈。”
  袁盎依旧跪在地上,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您担任丞相一官,与陈平、周勃相比,您自认为如何?”申屠嘉自认为不如。于是,袁盎接着说:“好的。这两个人辅佐高祖平定了天下,当上了将相,又诛灭了吕氏集团,保全了刘氏的天下。您当初只是一个脚踏强弓的武士,后来,升任队长,又积累功劳,做到了淮阳郡郡守,可见,您并没有出奇计、攻城野战的功劳。况且,天子从代国进京以后,每次朝会,郎官呈上奏章,他总是停下车,听取他们的意见。众多的意见中,不可以采用的,陛下就将搁下来。能够采用的就采用,对好的意见,他未尝不大加称赞。这是为什么呢?陛下正是想要通过这样的做法召来天下的贤者。如此,陛下每天都有见闻上的新收获,更加圣贤、明智。而您如今却自我封闭,钳制天下人的言路,如此,只会越发愚昧。以圣明的君主来督责愚昧的丞相,您遭受祸患的日子指日可待了!”申屠嘉听后,猛然觉悟,他立即离开座位,向着袁盎行了隆重的礼节,说道:“我是个鲁莽、不开化的人,今日幸亏您的教诲,使我受益匪浅。”接着,申屠嘉连忙扶袁盎起身,两人到内室畅谈。从此,袁盎成为了申屠嘉的贵客。
  忠臣的仇家
  袁盎向来不喜欢晁错,晁错就座的地方,袁盎一定离开;而袁盎就座的地方,晁错也总是离开。这两个人从没有在一起交谈过。文帝去世以后,景帝继位,晁错被任命为御史大夫。不久,他派遣官吏侦查袁盎收受吴王财物的事情,将袁盎量罪定刑。天子诏令赦免袁盎的刑罚,把他贬为平民。
  后来,七国之乱爆发。消息传到京城,晁错对手下的官员说:“当初,袁盎接受了吴王的许多财物,因此,专门为他掩饰,说他不会反叛。如今,吴王造反,所以,我打算上书天子,请求惩治袁盎,因为他事先知道吴王的造反图谋。”官员们说:“反叛的事情暴露之前,惩治袁盎,也不会中断吴王的图谋。如今,叛军大举西进,您打算惩治袁盎,对事态的发展也不会有什么益处。况且,袁盎应该不会参与吴王反叛的图谋。”由于意见不一,晁错犹豫不决。很快,有人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袁盎。袁盎感到恐惧,便连夜会见了窦婴,向他说明吴王反叛的原因,希望能到天子面前澄清自己,为朝廷出谋划策。窦婴进宫,把此事上报天子,天子诏令袁盎进宫相见。
  袁盎见到了天子,他请求天子让旁人回避,晁错只得离开,他心里自然是十分地怨恨袁盎。袁盎便对天子原原本本地叙述吴王等诸侯王反叛的情况,认为这是晁错造成的。朝廷只有将晁错立即处死,向吴王谢罪,吴军才肯撤兵。于是,天子将晁错处死。不久,天子任命袁盎为太常,窦婴为大将军。这两个人向来十分地要好。此后,京城地区的权贵与众多的士大夫都争相亲附他们,每天随从他们的车子达到了数百辆。
  知恩图报
  晁错被杀以后,朝廷命令袁盎出使吴国,劝吴王退兵。吴王一向很看重袁盎,想要让他担任将领,袁盎不肯。于是,吴王打算杀死他,派了一个都尉率领五百人,把袁盎围困在军中。
  袁盎在吴国担任丞相的时候,手下的一个从史曾经与袁盎家里的婢女私通。袁盎得知了这件事情,但是没有将这件事公开,仍然和以前一样地对待那个从史。不久,有人对从史说:“丞相已经知道你与他家的婢女私通的事情。”从史害怕被治罪,就赶快逃走了。袁盎得知从史出逃,亲自驾车追赶,赶上以后,没有责罚从史,反而把婢女赏赐给了他,依旧让他做从史。等到袁盎此次被围困而命悬一线的时候,当年的那个从史正好担任困守袁盎的都尉的司马。
  第157节:新读史记(下卷)(157)
  这个人便打算回报袁盎当年的恩情。他把自己的全部行装变卖,用这些钱买了两大桶烈酒。当时,天气寒冷,士兵们又饿又渴。他把酒分给驻守西南角的士兵们喝,很快,士兵们醉倒在地。于是,他连夜叫起了袁盎,对他说:“您可以离开了,吴王打算在明日将您处死。”袁盎半信半疑,问道:“你是干什么的?”这个人回答:“我是您做吴国丞相的时候,与您家的婢女私通的那个从史。”袁盎十分吃惊,连忙辞谢说:“您也有父母妻子,我不能连累您。”这个人说道:“您只管离开,我也会立即逃亡、藏匿我的家人。您不必为我们一家担心!”于是,这个人用刀子割开军营的帐幕,引导袁盎逃了出去。然后,两个人分道扬镳。袁盎解下象征身份的旌毛,将其藏在怀中。他拄着节杖走了七八里路,天亮的时候,遇到了梁国的骑兵,便被带回了汉军营地。随后,他回京复命。
  名臣暮年
  七国之乱被平定以后,天子将楚元王的儿子平陆侯刘礼封为楚王,任命袁盎为楚国的丞相。此后,袁盎曾经向天子上书谈了些建议,但是未被采用。后来,袁盎因病免职家居。他与乡里人厮混,斗鸡赛狗,好不自在。洛阳人剧孟曾经拜访袁盎,袁盎以诚相待。后来,有位安陵的富人对袁盎说:“我听说剧孟是个赌徒,您为什么要与他交往?”袁盎回答说:“剧孟虽然是个赌徒,然而,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客人为她送葬的车子就有一千余辆。这证明他有超过常人的地方。况且,每个人都会遇到急事、难事。一旦他们前来相求,不用父母尚在为借口推托,不用有事或者离家外出去拒绝。这样的人,是天下人所仰望的,大概也只有季心、剧孟二人了。如今,您时常让几名骑士随从保护自己,一旦遇到急难,这些人难道就可以依靠吗?”袁盎谩骂这个富人,和他断绝了朋友关系。王公贵人们听说此事,纷纷称赞袁盎。
  袁盎虽然闲居在家,但是,汉景帝时常派人向他询问计策。梁王一直想争取成为皇位的继承人,对此,袁盎曾经进言劝说景帝不要立梁王,坚定了皇帝的决心,也使相关的议论终止了。但是,袁盎却因此而与梁王结下了仇。梁王对他恨之入骨,派出刺客来京城杀害他。刺客到达京城以后,多方了解袁盎的为人,诸侯、名人都对他赞不绝口。于是,这位刺客求见袁盎,对他说:“我接受了梁王的金钱,专程前来刺杀您。但是,您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我不忍心这么做。以后,梁王还会派出更多刺客前来刺杀您,您可千万要当心!”这位侠义的刺客离开以后,袁盎的内心开始紧张起来,而他的家里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于是,袁盎决定到一位有名的卜者那里去占卜吉凶。占卜回来的路上,他在安陵的城门外碰见了随后而来的梁国刺客。刺客拦住了他的归路,问道:“你是袁盎吗?”袁盎从不掩饰自己,即使是在危难的时刻,于是,他肯定地回答。结果,刺客杀害了袁盎。
  晁错的起家
  晁错,颖川郡(今河南南禹县)人,他曾经在轵县人张恢先生那里学习过申不害、商鞅的刑名学说,与洛阳的宋孟、刘礼是同门。后来,晁错凭借着文学才能担任了太常掌故。
  晁错为人正直、严厉。汉文帝的时候,全国之内没有研究《尚书》的人,唯独秦朝时期的博士,济南人伏生研究过它,但是,这个时候,伏生已经九十多岁的高龄,年老不能应征前往京城。于是,文帝下令,命令太常派人到伏生那里学习《尚书》。晁错有幸成为被派去的人。学成归来以后,晁错趁着上书天子陈述他分内工作的机会,利用《尚书》中的内容进行论述。文帝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有意把他培养成为后代君王的贤臣,便任命他为太子舍人。此后,晁错凭借着他的辩才,先后担任门大夫、太子家令。太子府里的人都称他为“智囊”。
  文帝的时候,晁错多次上书,陈述削弱诸侯的相关事宜,以及朝廷应该修改的律令。几十次的上书,文帝都未予理睬,但是更加惊奇他的才能,便提升他为中大夫。此时,太子很看重晁错,多次称赞他的计策,但是,以袁盎为代表的朝中的许多功臣都不喜欢他。
  第158节:新读史记(下卷)(158)
  权术的应用
  景帝继位以后,晁错被任命为内史。他多次上书请求与天子密谈政事,景帝对他总是言听计从,恩宠超过了九卿,朝廷的律令多被他修改。对此,丞相申屠嘉虽然内心极度不服气,但是又无力整治晁错。
  内史的官府建在太上皇宗庙门外的空地里,门朝东开,官吏们进出很不方便。于是,晁错下令在官府的南边开出了两扇门,为此而凿开了太上皇宗庙外面空地上的围墙。申屠嘉听说此事,十分恼怒,打算借此上书天子,请求以大不敬的罪名将晁错处死。晁错得知这个消息,连夜上书,请求单独觐见天子。见面以后,晁错向天子原原本本地陈述了这件事情。
  第二天,丞相在朝上奏事,趁机把晁错擅自凿穿太上皇宗庙围墙的事情上告天子,并请求天子将其交给廷尉受审,判处他死刑。天子对此已经心知肚明,说道:“这不是宗庙的围墙,而是宗庙外面空地上的围墙。内史的行为不至于触犯法令。”于是,丞相只得当面谢罪。退朝以后,申屠嘉十分气愤地对他的属下们说:“我应该先把晁错处斩,然后再禀报天子。如今,我却先是向天子奏请,反而被这个小子卖弄,实在是失误啊!”
  不久,申屠嘉竟然因为气愤过度,生病去世了。晁错却因此更加显贵,不久,被提升为御史大夫。他经常陈述诸侯王们的罪过,请求朝廷削减他们的封地,没收他们管辖的边境郡县。这些奏章呈给了天子,于是,天子命令宗室、公卿、列侯集会商议此事。没有谁敢反对晁错的意见,只有外戚窦婴敢与晁错争辩,从此,两人之间产生了嫌隙。
  晁错之死
  后来,晁错修改的法令竟然达到了三十章,对此,诸侯哗然,十分地怨恨他。晁错的父亲得知儿子的所作所为,专程从老家赶到京城,对晁错说:“天子刚刚继位,你有幸成为执掌大权的大臣。但是,你侵犯、削弱诸侯,疏远皇室的骨肉,人们都在背后议论、埋怨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晁错不以为然地说:“本应该如此。我如果不这么做,天子就得不到尊崇,国家也不能够安宁,就算让别人说几句那又怎么样。”老父说道:“刘氏的天下安宁了,而我们晁家可就危险了。我还是离开你回家去吧!”回到老家以后,晁错的父亲就服毒自杀了,因为他不愿意看到灾祸连累到自己的身上。
  老父死后十几天,七国之乱就爆发了,他们以诛杀天子身边的罪臣晁错为进兵的名义,来势凶猛。不久,窦婴、袁盎相继向天子进言,分析诸侯造反的原因。于是,景帝有心杀死晁错平息叛乱,就假装命令晁错检查京城治安情况,而派中尉陈嘉奉旨前去处死晁错,他大概也没有告诉晁错,朝廷要杀他。晁错接到旨意,兴冲冲地穿了朝服就上车,在车马抵达东市的时候,结果稀里糊涂被拉去腰斩了,连遗嘱也没来得及留。晁错之死,没有经过审判,也没有给他辩护的机会,随即将其押赴刑场处斩。晁错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上朝时候的礼服。
  晁错死后,谒者仆射(谒者的长官)邓公被任命为校尉,在平灭七国叛军的时候,他被任命为将军,率军作战。不久,邓公回京向天子汇报前线的战况。景帝问他说:“您从军中来,可否听说晁错死后,吴、楚等国退兵的消息?”邓公回答说:“吴王的谋反意图已经有很多年了。朝廷削减他的封地,他因此发怒,进而举兵反叛。诛杀晁错只是叛军的借口,而并非他们的本意。晁错被杀以后,臣担心天下的士人从此都会缄口不言了。”天子不太明白邓公的话,于是,邓公解释说:“晁错担心诸侯王过分的强大,朝廷不能控制他们,因此,上书请求削减诸侯王的封地,来加强中央的权势。这事关我朝子孙万代的利益。他的计划刚刚实行,自己就遭到了杀戮。朝廷的这个做法,对内阻塞了忠臣的言路,对外替诸侯王们报了仇,可谓是亲者痛、仇者快。臣私下里认为,陛下的做法不可取。”天子听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开口说道:“您说得很对。对于此事,我也是后悔不已。”随后,天子任命邓公为城阳国的中尉,以此表彰他的敢于直言。
  第159节:新读史记(下卷)(159)
  瑕不掩瑜
  主父偃是齐地临菑(今山东淄博市东)人,他早年学习纵横家之学,晚年才开始学习《周易》、《春秋》和诸子百家的学说。他游历于齐国许多读书人之间,或许是学派间的冲突,没有哪个儒生肯厚待他,齐国许多读书人也共同排斥他,他无法在齐国再待下去了。他生活贫困,向人家借贷也借不到,只得到北方的燕、赵、中山之地游学,但在那里也受到冷遇。他认为各诸侯国都不值得去游学,就西入函谷关,去见大将军卫青。卫青屡次向皇上推荐他,皇上就是不肯召见。他带的钱财渐渐花光了,因为久居长安,诸侯的宾客们都开始讨厌他,于是被逼无奈,他直接向皇帝上书。没想到他早晨进呈奏书,傍晚时皇帝就召见了他。当时,赵人徐乐、齐人严安也一同向皇帝上书,武帝一同召见了主父偃和徐乐、严安三人并且和他们详谈了许久,对他们说:“你们原来都在哪里啊?为什么我们相见得这样晚啊?”于是,武帝就任命他们三人为郎中。此后,主父偃屡次进见皇帝,上疏陈说政事。武帝非常赏识,一年当中,四次提升了主父偃的职务。
  推恩削藩
  武帝在位前期,诸侯国势力仍很强大,而且还在不断地膨胀,聪明人都知道他们终归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主父偃就向皇上劝说道:“古代诸侯的土地不超过百里,强弱的形势很容易控制。如今的诸侯有的竟然连城数十,地方千里。天下形势太平时,就容易骄傲奢侈,做出淫乱的事情,形势一旦危急,就会依仗他们强大的国力,联合起来反叛朝廷。现在如果用法律强行削减他们的土地,那么他们就会起兵反叛,前些时候晁错的做法就出现这种情况,既彻底解决不了问题,还给国家带来动乱。如今,诸侯的子弟有的达到十几个,而只有嫡长子有继承封国的权利,其余的虽然也是诸侯王的亲骨肉,却无尺寸之地。这样做,仁爱孝亲之道就得不到宣扬。希望陛下命令诸侯推广恩德,把他的土地分割给子弟,封他们为侯,诸侯子弟必然人人高兴。皇上用这种办法施以恩德,实际上却分割了诸侯王的国土,不必削减他们的封地,却削弱了他们的势力。”武帝一听,果然是一举两得的好计策,便听从了他的计策。
  主父偃又劝皇帝说:“陛下的陵寝——茂陵地区刚刚成为一个县,全国豪强富人,作奸犯科之人,都可以迁徙到茂陵,在那里有强大的军队镇守,他们也翻腾不起来。另外还可以充实京城的人口,这就叫做不施诛杀而祸害消除。”皇上又听从了他的主张。各诸侯国从此逐渐不再成为朝廷的威胁。
  主父偃还曾盛称朔方土地肥沃富饶,外有黄河为险阻,蒙恬在此筑城以驱逐匈奴,省去转运和戍守漕运的人力物力,这是扩大中国土地、消灭匈奴的根本。皇上最终采纳主父偃的建议,设置了朔方郡。
  快意恩仇
  主父偃还是没有改变大嘴巴乱说话的毛病,经常举报别人的罪责。大臣们害怕主父偃的利嘴,纷纷贿赂他。有人劝主父偃说:“你太横行了,应该收敛才对,那才是长久之计。”主父偃说:“我从束发游学以来已四十余年,自己的志向得不到实现,父母不把我当儿子看,兄弟们不肯收留我,宾客抛弃我,我穷困的时日够久了。况且大丈夫活着如不能做大夫用五鼎烹煮食物,那么死时就受五鼎烹煮的刑罚好了。我就好像路途还很遥远,太阳却已经下山了,所以要抓紧时间‘横行’,追求那份快感,正所谓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一时拥有。”
  主父偃曾向皇上讲了齐王刘次景在宫内淫乱的行为,皇上就任命他为齐相,监视齐王。主父偃到了齐国,把他的兄弟和以前的宾客全都召来,拿出钱财散发给他们,数落他们说:“我当初贫困的时候,兄弟不给我衣食,宾客不让我进门。如今我做了齐相,诸君中有人到千里以外去迎接我,你们的势力眼,让我寒心啊。我现在同诸君绝交了,请不要再进我主父偃的家门!”他派人用齐王与其姐姐通奸的事来刺激齐王,齐王以为终究不能逃脱罪责,就自杀了。
  第160节:新读史记(下卷)(160)
  赵王知道主父偃手中握有自己的把柄,害怕他日后揭发自己,就趁他出关为齐相之机,上书告发主父偃私受诸侯的贿赂。齐王自杀后,武帝才得知此事,武帝大怒,认为是主父偃威胁齐王自杀的,就把他逮捕审问。主父偃承认接受诸侯贿赂,但不肯承认威胁齐王自杀。皇上其实并不想诛杀主父偃,这时公孙弘当御史大夫,就对皇上说:“齐王自杀,没有后代,封国被废除。主父偃是这事的罪魁祸首,陛下不杀主父偃,无法向天下人交待。”皇上最终诛灭了主父偃的家族。主父偃显贵受宠之时,宾客数以千计,待到他被灭族而死,竟只有洨县人孔车为他收尸并将他埋葬。
  扬名京城
  韩安国是梁国成安县(今河南省民权县东北)人,后来迁居睢阳。他曾经在梁孝王那里任职,担任中大夫。吴楚七国叛乱时,梁孝王派韩安国和张羽担任将军,在东线抵御吴国的军队。因为张羽奋力作战,韩安国稳固防守,吴军才不能越过梁国的防线,为朝廷的平乱立下了汗马功劳。吴楚叛乱平息后,韩安国和张羽也一战成名。
  梁孝王因为窦太后的宠幸,骄纵不知收敛,引起了景帝的不满。窦太后得知后,就迁怒于梁国派来的使者,故意拒绝接见他们,还派人向他们查问梁王的所作所为。等韩安国做梁国使者时,便去进见景帝的姐姐馆陶公主,哭着说:“为什么太后对于梁王作为儿子的孝心、作为臣下的忠心看不见呢?从前吴楚七国叛乱时,关东的诸侯都联合起来向西进军,只有梁王与皇上关系最亲,成为叛军进攻的阻障。梁王一想到太后和皇上在关中,为诸侯叛乱的事,担惊受怕就泪如雨下。他领兵奋力击退吴楚叛军,吴楚叛军也因此不敢向西进军,最终叛乱被平息,这都是梁王的功劳啊。现在太后却为了一些苛刻的礼节责怪梁王。梁王的父兄都是皇帝,所见到的都是大排场,因此受到影响,出行自然讲究排场,住在宫里就强调戒备,梁王的车子、旗帜都是皇帝所赏赐的,他就是想用这些在边远的小县炫耀一下,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后和皇帝疼爱他。现在梁使来京问候太后,却受到查问责备。梁王十分害怕痛苦,每天晚上痛哭流泪,不知怎么办好。为什么太后不怜惜梁王呢?”
  馆陶公主把这些话转告了窦太后,窦太后又转告给景帝,景帝心中的疙瘩这才解开,向太后认错说:“我们兄弟间不能互相友爱,净给太后您增添忧愁了。”于是接见了梁王派来的所有使者,重重地赏赐了他们。从这以后梁王更加受到宠爱。窦太后、馆陶公主又重赏韩安国,他的名声日益显著,与朝廷也建立了联系。
  死灰复燃
  后来,韩安国因犯法被判罪,关进了监狱,一个叫田甲的狱吏,在狱中对韩安国百般侮辱。韩安国说:“死灰难道就不会复燃吗?”意思就是说我最近倒霉运才到这,你最好对我好些,要不等我时来运转飞黄腾达了,有你的好看!田甲心想你当我吓大的,有本事你就来,就说:“就算能再燃烧,我也能撒一泡尿浇灭它。”过了不久,梁国内史的职位空缺,梁孝王刚刚招揽了齐人公孙诡,很喜欢他,打算请求任命他为内史。窦太后听到后,感激韩安国为他们母子三人解除了隔阂,就命令梁孝王任命韩安国做内史。结果韩安国从囚徒一下成为二千石级的官员。田甲听说后,非常害怕,就弃官逃跑了。韩安国发出布告威胁说:“田甲不回来就任,我就夷灭你的宗族。”田甲无奈,只得脱衣露胸,前去谢罪。韩安国却笑着对他说:“你可以撒尿了!像你们这些人值得我惩办吗?”最后还是友好地对待了他。由此天下人知道了他的气量。
  泪谏梁王
  梁王素有争夺皇位的野心,但害怕有掌权的大臣反对,在公孙诡、羊胜的鼓动下,杀害了原吴国国相袁盎,汉景帝接连十次派使者查办公孙诡、羊胜,但因为梁王的包庇,都没有抓到。韩安国听到公孙诡、羊胜隐藏在梁孝王宫中,就入宫进见梁孝王,哭着说:“主上受到耻辱臣下罪当该死。大王没有好的臣下,所以事情才错到这种地步。现在既然抓不到公孙诡、羊胜,请让我自杀抵罪。”梁孝王说:“你何必这样呢?”
  第五部分
  第161节:新读史记(下卷)(161)
  韩安国眼泪滚滚而下,说道:“大王自己忖度一下,您与皇上的关系比起太上皇与高祖皇帝以及皇上与临江王,哪个更亲密呢?”梁孝王说:“比不上他们亲密。”梁孝王说:“太上皇、临江王与高皇帝、皇上都是父子的关系,但是高皇帝说:‘提三尺宝剑夺取天下的人是我’,所以太上皇最终也不能过问政事。临江王是太子,只因为他的母亲说了一句错话就被废黜为临江王,最后自杀。为什么这样呢?因为皇帝治理天下不能因为私情而损害公事。俗话说:‘即使是亲生父亲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变成老虎?即使是亲兄弟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变成恶狼?’现在大王您位列诸侯却听信邪恶臣子的歪门邪说,违反皇上的禁令,阻挠实施严明的法律。皇上因为太后的缘故,不忍心将您法办。太后也日夜哭泣,希望大王自己能改正错误,可是大王现在也不能觉悟。假如太后突然逝世,大王您还能依靠谁呢?”话还没有说完,梁孝王痛哭流涕,感谢韩安国说:“我现在就交出公孙诡、羊胜。”公孙诡、羊胜两人只得自杀。于是汉景帝、窦太后更加看重韩安国。后来,梁孝王逝世,恭王即位,韩安国因犯法丢官,闲居在家。
  力主和亲
  汉武帝时,武安侯田蚡担任汉朝太尉,掌握大权,韩安国另辟蹊径贿赂田蚡,田蚡就向王太后推荐韩安国,皇上也常听说到韩安国的出众才能,就把他召来担任北地都尉,后来升为大司农,随后还曾和大行王恢领兵征讨越地。公元前135年,武安侯田蚡担任丞相,韩安国也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匈奴曾派人前来请求和亲,皇上交由朝臣讨论。大行王恢是燕地人,多次出任边郡官吏,熟悉了解匈奴的情况。他说:“汉朝和匈奴和亲大都过不了几年匈奴就又背弃盟约。不如不答应,而发兵攻打他。”韩安国说:“派军队去千里以外的地方作战,士兵容易水土不服,影响战斗力。运输线很长,给养困难,不会轻易取得胜利。而且现在匈奴军马强健十分充足,凶猛残忍好战,如同群鸟般迁移飞翔的运动战,咱们很难克制他们。咱们即使得到他们的土地也不能算开疆拓土,统治了他们的百姓也不会富强,从上古起他们就不是我们的臣民。汉军到几千里以外和他们争夺土地和人口,只会人马疲惫,敌人却以逸待劳,凭借机动的优势对付我们的弱点。况且强弩射出的箭到了射程的尽头,就连最薄的高绢也射不破;强风挂起来到了最后,就连让雁毛浮起来的力量都没了。并不是它们开始时力量不强,而是到了最后,力量衰竭了。所以发兵攻打匈奴实在是很不利的,不如跟他们和亲。”群臣的议论多数附合韩安国,于是皇上便同意与匈奴和亲。
  马邑之谋
  公元前134年,雁门郡马邑城(今山西朔州)的豪绅聂翁壹,通过大行王恢告诉皇上说:“匈奴刚刚与汉和亲,比较相信边地的人民,我们可以用财物去引诱他们。”武帝于是派遣聂翁壹做间谍,逃到匈奴,对单于说:“我能杀死马邑城的官吏,将马邑城献给您。”单于对他很信任,认为他说的有理,便答应了聂翁壹。聂翁壹回来后,斩了死囚的头,把他的脑袋悬挂在马邑城上,好欺骗单于的使者。他说:“马邑城的长官已经死了,你们赶快来吧。”于是单于率领十余万骑兵穿过边塞,进入武州塞。
  正在这时,汉王朝埋伏了三十多万大军,隐藏在马邑城旁边的山谷中。卫尉李广担任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担任轻车将军,大行王恢担任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担任材官将军。御史大夫韩安国担任护军将军,诸位将军都隶属护军将军。他们互相约定,单于进入马邑城时,汉军的伏兵就马上攻击。王恢、李息、李广另外从代郡,攻击匈奴留在后面的军用物资。单于进入武州塞后,在距马邑城还有一百多里时,进行抢夺劫掠,可是单于看到只有牲畜放养在荒野之中,却见不到一个人。单于觉得很奇怪,就攻打附近的烽火台,俘虏了武州的尉史,探明了情况。单于回过头来对左右人员说:“差点儿被汉朝给欺骗了!”就带领部队回去了。汉朝伏兵听说单于已经退兵回去,追到边塞,估计追不上了,就撤退回来了。王恢等人的部队三万人,听说单于没有跟汉军交战,估计攻打匈奴的军用物资,一定会与单于的精兵交战,权衡利害后决定撤兵,三十万汉军无功而返。
  第162节:新读史记(下卷)(162)
  王恢之死
  汉武帝恼怒王恢不出兵攻击匈奴的后勤部队,就擅自领兵撤退。王恢辩解说:“当初约定匈奴一进入马邑城,汉军就与单于交战,而后我的部队攻取匈奴的军用物资,这样才有利可图。现在单于听到消息,没有到达马邑城就回去了,我那三万人的部队决不是他的对手,贸然出击,只会造成重大的损失。我本来就知道回来就会被杀头,但是这样可以保全陛下的将士三万人。”皇上于是把王恢交给廷尉治罪。
  廷尉认为他见到敌人害怕逃避,观望不前,应当杀头。王恢暗中贿赂田蚡,但田蚡也不敢向皇帝求情,就对王太后说道:“王恢首先倡议马邑诱敌之计,今天没有成功就杀了王恢,这是替匈奴报仇啊。”皇上朝见王太后时,王太后就把丞相的话告诉了皇上。皇上说:“最先倡议马邑之计的人是王恢,所以调动天下士兵几十万人,听从他的话出击匈奴。再说这次即使抓不到单于,如果王恢的部队攻击匈奴的军用物资,也还很可能有些收获,以此来安慰军心。现在不杀王恢就无法向天下人谢罪。”王恢听到了这话后知道必死无疑就自杀了。
  颓唐晚年
  韩安国韬略过人,才智也能够应付许多棘手的人情事故,但他始终怀有忠厚之心。虽然他贪恋钱财,但他所推荐的人才都是廉洁奉公的人,甚至比他自己还要贤明。韩安国担任御史大夫四年多,丞相田蚡死了,韩安国就代理丞相的职务。他在给皇帝导引车驾时不慎从车上掉了下来,摔伤了脚。正好天子与大臣们商量任命新丞相,打算任用韩安国,派人去看望他,但他脚跛得很厉害,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韩安国伤愈后,皇上又任命韩安国担任中尉。一年多后,调任卫尉。
  后来,韩安国担任材官将军,驻守渔阳。韩安国抓到一个俘虏,俘虏供说匈奴已经远离了渔阳。韩安国于是立即上书皇帝说现在正是农耕时节,请求暂时停止军屯。停止军屯一个多月后,匈奴又大举入侵上谷、渔阳。韩安国的军营中仅有七百多人,与匈奴交战,无法取胜,又退回军营中。匈奴俘虏掠夺了一千多平民和牲畜财物而去。武帝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恼火,派使者责备韩安国,调任韩安国驻守在渔阳东边的右北平。
  韩安国渐渐被朝廷排斥疏远,年轻将军卫青等又屡立军功,更加受到皇上的重用。韩安国既被疏远,很不得意,他领兵驻防又被匈奴骚扰,伤亡很多,心中觉得非常愧疚。他此前曾希望能够回到朝廷,却被调往东边驻守,心中失意,闷闷不乐。不久就大病一场,吐血而死。
  辅佐鲁王
  几年后,田叔因犯法,丢掉了汉中郡太守的职务。梁孝王派人暗杀从前吴国丞相袁盎,汉景帝召回田叔,让他到梁国审查这个案件。田叔查清了案件,但由于窦太后宠爱梁王,田叔就隐瞒了实情。汉景帝对他识时务非常赏识,让他做了鲁国的丞相。
  田叔刚刚到任,就有一百多位百姓主动找他,指责鲁王夺取他们的财产。田叔抓住为首的二十个人,每人各打五十大板,其余的人各打手心二十,生气地对他们说:“鲁王不是你们的君主吗?你们怎么敢毁谤君主呢!”鲁王听说后,非常惭愧,立即从内库中拿出钱来让国相偿还他们。田叔说:“君王自己夺来的,让国相去偿还,这是君王做坏事而国相做好事。我不能参与这件事。”于是鲁王就亲自尽数将掳掠的财物偿还百姓。
  鲁王喜欢打猎,田叔经常跟随他进入狩猎的苑囿。鲁王总是要他到馆舍中休息,田叔却常常从馆舍中出来,坐在露天地里等待鲁王。鲁王多次派人请他去休息,他终究不肯休息,说:“我们鲁王暴露在苑囿中,我怎么放下心到馆舍中去休息呢!”鲁王听到后,十分惭愧,不再出外游猎了。
  几年后,田叔在鲁国国相的任上死去,鲁王用一百斤黄金给他做祭礼。田叔的小儿子田仁却不肯接受,说:“我不能因为一百斤黄金损害先父的名声。”
  任安与田仁
  任安是荥阳(今属河南省)人,他从小就失去父亲,生活贫困。他给别人做车夫来到长安,就留了下来,想做一个小吏,但没有机会。于是他来到武功县,武功是扶风西边的小县。任安认为武功县狭小,没有豪门大族,容易提高自己的地位,就居住下来,代替别人做求盗、亭父之类的小卒,后来做到了亭长。县里的百姓常常聚在一起出城打猎,任安常给人们分配猎物,部署人员,安排也十分合理。大家都很高兴,称赞任安公正又有智谋。打猎的第二天他们要集合聚会,人数有几百人。任安竟可以马上找出谁没有来,大家都十分惊讶他非凡的记忆力。后来他被任命为乡中的三老,举荐为亲民之吏,后又被任命为三百石俸禄的官长,管理百姓。但后来他由于皇帝出巡时没有做好相应接待准备工作,被罢免官职。
  第163节:新读史记(下卷)(163)
  后来任安做了卫青将军的门客,遇到了田叔的儿子田仁,二人意气相投,成了好朋友。他们两人家中都很贫困,没有钱去买通卫将军的管家,安排接近将军表现自己才能的机会,管家就让他们喂养主人的烈马。一次,两人同床而眠,田仁悄悄地说:“这个管家太不会看人了!”任安说:“将军都不会看人,何况他是管家呢?”一次卫将军让他俩跟随自己一起拜访平阳公主,公主家的人让他们俩和管理马匹的奴隶同在一张席子上吃饭,这两人深感羞辱,于是拔刀割裂席子分席而坐。公主家的人都十分惊异并厌恶他俩,但也没人敢大声喝斥他们,毕竟他们是大将军的人。后来大将军知道了这件事,更不欣赏这两个骄傲的家伙。
  一夜成名
  一次,汉武帝下诏,征募选拔卫将军的门客做自己的侍从官,将军挑选了门客中富裕的人,让他们备好鞍马战剑,然后进宫去报告。正好少府赵禹前来拜访卫将军,卫将军就召集所举荐的门客给赵禹看。赵禹依次考问他们,十多个人中没有一个通晓事理有智谋的。赵禹说:“我听说,将门之下必定能出将军。古书说:‘不了解那个国君,那么看一看他任用的人,不了解那个人,就看一看他结交的朋友。’现在皇帝之所以下诏书命令将军举荐门客,就是想要以此看一看将军能否得到贤才。这是皇帝在试探您呢!现在将军只挑选有钱人的子弟上报,这些人没有智谋,就像木偶人穿上锦绣衣服罢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这不是在砸自己的招牌吗?”于是赵禹召集卫将军的一百多名门客,依次考问他们,发现只有田仁和任安能符合要求。
  卫将军看到这两个人十分贫困,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就对他们俩人说:“你们各自去准备鞍马和战袍之类的东西。”两人回答说:“家中贫困实在没有可用的东西。”卫将军发怒说:“您两位自己本来就是很穷,为什么平时总是看到你们愤愤不平的样子,好像对我有过恩德,这是为什么?”卫将军虽然满腹牢骚,但出于无可奈何,只得将二人举荐给皇上。皇上下诏书令这两个人前去拜见。皇帝询问了他们的情况之后,让他们互相举荐。田仁说:“站在大军前面,手敲战鼓,鼓励部下甘心情愿为战斗而死,我不如任安。”任安回答说:“决断嫌疑,评判是非,辨别属下的官员,使百姓没有怨恨之心,我不如田仁。”汉武帝大笑着说:“好!”于是让任安监护北军,让田仁到黄河边上监护边塞的屯田。两人因此名播天下。
  不畏强权
  后来,任安做了益州刺史,田仁做了丞相长史。田仁曾上书给皇帝说:“天下各郡太守中很多人行为不轨贪图自己的私利,河西、河东、河内三郡尤为严重,臣请求首先督察三河地区。三河地区的太守都在京城内有受宠的太监做靠山,和三公有亲属关系,胆大妄为,气焰嚣张,应该先纠察三河太守来警告天下行为不轨的官吏。”当时,河西郡、河内郡太守都是御史大夫杜周的亲属,河东郡太守是丞相石庆的后代。这时石家有九人担任二千石的官吏,声势显赫。田仁不畏强权,多次上书谈到这事。御使大夫杜周和石氏派人前来道歉,对田仁说:“我们不是说三道四的人,希望少卿不要用诬告玷污我们,您依法办事就是。”田仁督察三河地区后,三河太守都被送交法官处以死刑。田仁回朝报告,汉武帝很高兴,认为田仁很有才干,不畏惧横暴权势之人,就任命田仁做了丞相司直,声威震动天下。
  巫蛊罹难
  后来,田仁遭遇太子谋反的巫蛊之祸。当时丞相亲自率领军队,命令司直田仁守卫城门。田仁认为太子和皇帝是骨肉之亲,不想卷进他们父子之间的冲突,最好留一点余地,就故意放太子逃出城门。这时汉武帝正在甘泉宫,派御史大夫暴胜之前来责问丞相:“为什么放跑太子?”丞相如实禀报了情况,田仁于是以欺君之罪被处死了。
  任安此时担任北军使者护军,太子出逃后在北军的南门外停下车,召见任安,把符节交给他,命他调动北军帮助自己。然而任安下拜接受符节,进去之后把军门关上不再出来。汉武帝听说后,认为任安可能是假受符节,不肯附和太子,但又心怀疑惑,不敢确定。任安曾笞打羞辱北军掌管钱财的小吏,小吏趁机上书报告,揭发他接受太子符节时说:“幸亏把精锐部队交给了我。”汉武帝看过报告,说:“这个老于世故的任安,看到太子谋反,想要坐观胜败,看到谁胜利就附和顺从谁。任安多次犯有死刑,都让我赦免了,现在他竟不安好心,一点儿都不忠厚,亏我待他不薄。”就把任安处死了。
  第164节:新读史记(下卷)(164)
  皇帝身边的宠儿
  他们是天子的玩偶,尽心地侍奉自己的主子。
  他们曾经显贵一时。
  一旦天子的恩宠不在,他们的一切荣耀就会灰飞烟灭。
  佞幸的先行者
  汉代的时候流行这样一句俗语:“努力种田,不如碰上好年景;善于做官,不如抓住好机遇。”这可不是一句空话。不仅是女人依靠姿色、献媚而得宠,在士人、宦官中也有这种情况。
  汉代以前依靠姿色、献媚而得到宠幸的人很多。汉朝兴起以后,汉高祖最为暴烈、刚直,但是籍孺凭借着谄媚的本事得到了宠爱;孝惠帝刘盈在位的时候,有个叫闳孺的人也是依靠这样的方法贵显于朝野。这两个人把家迁到了安陵,过着奢靡的生活,受到无数世人的羡慕。其实,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才能,只是靠着顺从、谄媚才得以显贵、宠幸,他们和皇帝同卧同起,公卿大臣都要通过他们才能向皇帝陈说意见。所以,在孝惠帝时期,宫中的郎官、侍中都戴着用锦鸡羽毛装饰的帽子,束着用贝壳点缀的腰带,搽着胭脂、香粉,仿效籍孺、闳孺这类人,以期望得到皇帝的宠幸,过上籍孺和闳孺那样舒服的日子。
  韩嫣的浮沉
  汉武帝在位时宫中的宠臣,士人之中的马首是瞻者就是韩王信的曾孙韩嫣。韩嫣是弓高侯韩颓当的庶孙。汉武帝在做胶东王的时候,韩嫣便和他一起学习书法,两人彼此间十分地友好、相爱。等到刘彻当上了太子,他就更加地亲近韩嫣了。韩嫣擅长骑马、射箭,又善于谄媚。刘彻即位以后,想发兵讨伐匈奴,而韩嫣事先学习、熟知了胡人的兵器和阵法。遇到武帝询问,他总是对答如流,由于这个缘故,他更加得宠,官职高至上大夫,赏赐的钱财和前代的邓通大体相当。当时,韩嫣经常和皇上同卧同起。
  后来,江都王刘非进京朝见,有诏令让他跟随皇上到上林苑中打猎。天子的车架因为需要等待开路、清扫道路之后才能起程,刘彻就先派遣韩嫣乘坐副车,率领百十个左右的骑士,奔驰到上林苑中去观察野兽的行踪。江都王从远处望见韩嫣的车队,以为是天子的御驾,就急忙吩咐随从避让,一干人在道旁伏地拜见。韩嫣骄横惯了,觉得小小的诸侯王不值得搭理,完成皇帝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于是视而不见,驱车走了。车队过去后,江都王才得知实情。他怒不可遏,到皇太后那里去哭诉说:“请您告诉皇上,让他允许我归还封国,进宫来值宿警卫,与韩嫣成为同列吧!”皇太后当然不能答应了,但是从此,皇太后便对韩嫣怀恨在心。
  韩嫣因为要侍奉皇帝,而且深得皇帝的宠幸,所以他在嫔妃们的住地——永巷宫的出入也不受禁止。久而久之,他与宫里的嫔妃之间有了奸情。有人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皇太后,皇太后勃然大怒,当即派使者赐韩嫣一死。皇上替韩嫣谢罪求情,但是却始终得不到皇太后的赦免。万般无奈之下,韩嫣只得选择自杀。
  外戚中的佞幸者
  李延年是中山国(今河北定县)人。他和他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原来都是歌舞艺人。李延年曾经犯了法而被处以腐刑,此后他在皇宫里找了份儿差事,饲养皇家的犬类。李延年的妹妹擅长舞蹈,受到了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的赏识,并且被平阳公主介绍给了皇帝。汉武帝很喜欢这个女子,便把她纳入了永巷后宫,成为了自己的一个妃子,并且在日后生下了一个皇子。李延年因为其妹的缘故而受到了皇帝的召见,从此走上了他的显贵之路。
  延年善于唱歌,创作了许多新的乐章,而当时皇上正在兴建天地祠庙,想让人创作配乐的诗歌,以便在祠庙落成后演奏歌唱,以示庆祝。延年善于奉承皇帝的心意,在一次宴会上便演唱了他新创作的乐章。这很称刘彻的心意。李延年便从此被授予了相当于二千石级别的高官位,号称为“协律都尉”。他和皇帝起居相伴,非常地显贵、宠幸,几乎与韩嫣的地位相等同。但是,李延年这个人并不安分,此后的时间里不断传出他与宫女之间的淫乱消息;他在皇宫内外也是十分地骄横、放纵,干出了不少非法的事情。汉武帝碍于其妹李夫人的面子以及他与延年之间的亲戚关系,并没有惩办延年。此后的李延年更加地有恃无恐。等到其妹李夫人去世后,他受到的宠爱也与日俱减,最终与他的兄弟们一起被官府拘拿,落了个正法的下场。
  第165节:新读史记(下卷)(165)
  从此以后,宫中受宠幸的臣子大都出自于外戚家族,其中的大多数人没有什么能耐,都是一些混子,不值一提。卫青、霍去病等人也因为是外戚而显贵、宠幸,但是,他们却能够凭借自己的才能建功立业。
  汉相逸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充满了诱惑。
  多少人对它垂涎,为之奋斗。
  然而,天子的声威随时可以夺去他们的一切。
  官至丞相
  丞相张苍是阳武(今河南省原阳县东南)人,他非常喜欢图书、乐律及历法。在秦朝时,他曾担任过御史,掌管宫中的各种文书档案。后来因为犯罪,便逃回家了。刘邦起事后,张苍就以宾客的身份跟随刘邦攻打南阳。后来张苍犯了斩首之罪。行刑时,他脱下衣服,伏在刑具上。他的身体又高又大,同时还有一身如同葫芦肉一样肥硕白皙的皮肤。这时,凑巧被王陵看见,他惊叹张苍是个美男子,就向刘邦说情,赦免了张苍的死罪。张苍后来一直跟随刘邦征战,汉初因功被封为北平侯。多年之后,张苍虽身居高位,仍不忘王陵的救命之恩,他把王陵当做父亲一般侍奉。王陵死后,张苍已经是丞相了,但是每逢休假,他总是先拜见王陵夫人,献上美食之后,才敢回家。
  汉初,张苍出任管理财政的计相。不久,张苍以列侯的爵位改任主计,他担任这个职务达四年之久。当时萧何担任相国,而张苍从秦时就担任柱下史,非常熟悉天下的图书和各种簿籍,再加上他很精通计算、乐律和历法,因此就命令他以列侯的爵位在相府办公,负责管理各郡国交上来的会计账簿。后来,汉高祖立他的儿子刘长做淮南王,命令张苍为相国来辅佐他。十四年之后,张苍调任御史大夫。诸吕叛乱平定后,张苍和绛侯周勃等人共同尊立代王为孝文皇帝,立下拥立的功劳。公元前176年,丞相灌婴去世,张苍继任为丞相。
  博学之士
  汉朝建立到孝文帝时的二十多年时间里,由于天下刚刚平定,朝廷中的文武百官大都是军人出身,而唯独张苍从担任计相的文官开始,致力于订正音律和历法。因为高祖是在十月进入函谷关到达霸上的,所以原来秦代以十月为一年开端的旧历法依然沿袭。他又推求金、木、水、火、土五德运行的情况,认为汉朝正值水德旺盛的时期,所以仍然像秦朝那样崇尚黑色。张苍还吹奏律管,调整乐调,使其合于音律,来制定律令。他还由此制定出各种器物的度量标准,以作为天下百工的规范。在他担任丞相一职时期,终于把这一切都完成了。张苍对后代律法学者影响深远,整个汉代研究音律历法的学者,都师承张苍。张苍的博学,和他一向喜欢读书不无关系,他博闻强记,尤其擅长音律和历法。
  晚年生活
  张苍担任丞相十几年之后,鲁国有个叫公孙臣的上书皇帝,说汉朝属于土德旺盛期,其征兆是不久将要有黄龙出现。皇帝下诏把此议交给张苍评定,张苍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对此并没有多加理会。但是后来黄龙果然出现在天水郡的成纪县。于是文帝就把公孙臣召到了朝廷,并任命他为博士,让他负责草拟顺应土德的历法制度。张苍看到自己不再受到重视,也就因此引退,推说自己年老多病,不再上朝。张苍曾保举某人做中侯官,但这个人利用不正当手段大谋私利,皇帝就责备了张苍几句,张苍就完全告病辞职了。张苍总共做了十五年的丞相。
  张苍的父亲身高不足五尺,张苍却身高八尺,他被封侯,又做了丞相。张苍的儿子也很高大,但到了孙子张类身高却只有六尺多一点儿,令人匪夷所思。张苍在免去丞相职务之后,年纪已经很大了,嘴里没有牙齿,只能靠吃人奶度日,他让一些女人当他的乳母。张苍妻妾成群,达一百余人,她们凡是怀孕生育过后,张苍就不再亲近。张苍最后活到一百多岁才去世。
  正直的申屠嘉
  申屠嘉是文帝时的丞相。他为人廉洁正直,在家里从不接受私事拜访。当时太中大夫邓通特别受皇帝的宠爱,皇帝赏赐给他的钱财无数。汉文帝曾亲自到他家饮酒作乐,由此可见皇帝对他宠爱的程度。一次,申屠嘉入朝拜见皇帝,而邓通站在皇帝的身边,礼数上有些怠慢。申屠嘉奏事完毕,接着说道:“皇上您喜爱您的宠臣,可以让他富贵,至于朝廷上的礼节,却是不能不严肃对待的。”皇帝说道:“请您不要再说了,我对邓通就是偏爱。”申屠嘉见劝谏没有效果,上朝回来后,命令邓通到相府来,如果不来,就要把邓通斩首。邓通非常害怕,进宫告诉了文帝。文帝说:“你尽管大胆地前去,我立刻就派人召你进宫,丞相也不能为难你啦。”邓通来到了丞相府,摘下帽子,脱下鞋子,给申屠嘉叩头请罪。申屠嘉很随便地坐在那里,故意不以礼节对待他,同时还斥责他说:“朝廷是高祖皇帝的朝廷。你邓通只不过是一个小臣,却胆敢在大殿之上无礼,真是大不敬,应该杀头。来人把他斩了!”邓通一个劲儿地磕头,头上碰得鲜血直流,但申屠嘉仍然没有饶恕他。文帝估计丞相已经将邓通难为够了,就派使者召邓通进宫,并且向丞相表示歉意说:“这是我的弄臣,您就饶了他吧!”邓通回到宫中之后,哭着对文帝说:“丞相差点儿杀了我!”
  第166节:新读史记(下卷)(166)
  秉公执法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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