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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黄昏txt

_5 德龄公主(美)
我回到起居室的时候,一位女官对我说:“你不应该把太监的事告诉太后,他们肯定要想法子报复你。”我说,他们不过是些奴才,能有什么法子来害我呢?她告诉我,他们会用最阴险的方法来报复我。我当然也知道这些太监最坏不过,但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千方百计加害于我。我想他们没有胆量在太后面前说我的坏话,于是很快把这事给忘了。后来我发现,他们对付任何一个冒犯了他们的女官,惯用的伎俩之一,就是让太后对这个人产生偏见。比如,如果太后告诉某个太监有件什么事应该要做,他会去告诉另一位女官而不告诉我。这样一来,太后就会觉得我太懒惰,每样事都要等她亲自吩咐,自然,另一位女官也就能得到太后更多的信任。虽然太后待我很好,皇后也是如此,太监要想对我做什么手脚,怕也很难,但总归不要轻易得罪他们为好。他们自恃是服侍太后的专职奴才,就拒绝听从任何别的什么人的指令,因而对女官们常常十分无礼,就连皇后也不例外。
岁月如常过,光阴似箭飞,转眼到了八月。皇上又该去日坛祭祀了,这个场合皇上穿着一件红袍。
大约在这段时间,康格夫人请求私人会见,她想见见太后,同时也正好看看画像的事进展如何。太后答复同意接见。这次会见,康格夫人带了她的两位亲戚进宫来介绍给太后,另有一位坎贝尔小姐和一位传教士夫人。因为这次是私人会见,客人都被带到太后的宫里,接见就在平日画像的小殿里举行。虽然太后对画像已经没有了多大兴致,并且多次对我们谈起这点,但在见到康格夫人时,仍谦和有礼,并对她说这幅画像将是一幅杰作。
这天太后的心情特别好,叫我去吩咐太监们把各处的门都打开,让客人们参观。太后亲自在前面带路,一间一间地带客人参观她的房子和古玩。最后来到一间寝室,太后坐下歇息,叫人为客人们端来椅子。这间屋里有不少椅子,但都是太后的御座,虽然外观上与平常的椅子无异,但按规矩,无论什么椅子,只要太后坐过,就马上成为御座,此后没有太后的谕旨任何人都不能坐。
这会儿,太监们端来了专给外人坐的椅子。客人中有一个人冒冒失失地坐到了太后的御座上,我即刻就发觉了,正要上前阻止,太后对我使了个眼色,我马上走过去告诉她,我要给她看一样东西,她自然也就站了起来。困难就在于:虽然太后认为谁也没有权利坐她的御座,希望我能让这位女士离开,但又不能告诉她这是为什么。正在我忙着为她翻译的时候,她低声对我说:
“她这回坐到了我的床上。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吧。”于是,我们领着女士们到了膳厅,用完午餐,就向太后告了别,和卡尔小姐一同回去了。照例,我们又要报告太后:已经送客人们平安离去。太后对我说:
“那位夫人真是个怪人,她先是坐在我的御座上,后来又坐到我的床上。她多半不知道御座是个什么东西,没准还要笑我们呢。我敢说中国的习俗礼仪要远比他们的高级。还有一件事—你是否注意到康格夫人来的时候,在院子里交给卡尔小姐一个小包?”我回说,我注意到了她手里拿着个小包样的东西,但不知道包里的东西是什么。于是太后叫我去问问卡尔小姐是什么。那时候我已经从太后那儿得到过许多古怪的命令,好歹慢慢习惯了,也只好利用自己的判断力去执行这些命令。因此,我并没有去问卡尔小姐,而是着手自己去探寻个究竟。等到我四处寻找那个小包时,发现它神秘地失踪了,我遍寻不得。这使我很是烦恼,因为我知道:太后总希望自己的指示能最快地被执行。正当我在全力搜寻的时候,一个太监过来对我说:太后叫我。我自然只好去见太后,没等她开口,我就先向她报告:卡尔小姐睡了,所以现在还没问她小包的事,等她一起来我就再去问。太后说:“我不希望卡尔小姐想到是我让你去查问她的东西,否则她会认为我是个疑心很重的人,所以你要设法不知不觉地探听出来,不能声张。你是个机灵鬼,能办好这事。”
不久之后,当我陪同卡尔小姐去太后宫里继续画像时,我注意到她正带着那个可疑的小包。我敢向你保证,这对我可真是个天赐良机。到得宫里,卡尔小姐对我说:“你这会儿不必为摆姿势而烦恼了,因为天快黑了,我可以画御座,如果你愿意,可以翻翻这本杂志打发时光。”于是我打开小包,包里除了一本普普通通的美国月刊,什么也没有。我粗略地翻了一下杂志,便找了个托词匆匆离开,去向太后报告。然而,太后已出去游湖去了,我乘着我的轿子尾随而至。当我来到湖边的时候,太后看见我,便派了一只小舢板,渡我上了太后的汽艇。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太后笑着说:
“我全都知道了,包里是一本书,卡尔小姐还给你看了。”我不免有些失望,心想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我早知道那些太监逮着机会就会把这事报告给太后,但我没料到他们已经这么做了。这会儿太后好像甚是得意,只是问了我卡尔小姐是否怀疑她在查问此事。
正当我要回卡尔小姐那儿去时,太后叫住了我,说:“我要跟你说件事,以后凡有外国人进宫朝见,你要跟在皇上身边,这样她们跟皇上说话时,你正好可以为他翻译。”我回答说,只要有外国人出现,我总是陪着的,到目前为止,尚没见任何人跟皇上有过任何谈话。太后解释说,她提起此事,不过是叫我要尊敬皇上,就跟尊敬她一样,只要有来访者出现,就要把自己整个地交给皇上,听由他的调遣。我心里当然很清楚:这不是真正的理由,究其实,她不过是要严加防范,杜绝外国人跟皇上讨论维新之类事情的可能。
第15章 中秋节
更新时间:2005-2-1 10:17:00
字数:6504
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它有时也被称为“月节”。
这个名字来自这样一种信条:中国人认为月亮并不总是圆的,只有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才是一个完美的圆。是夜,月亮刚一出现在天空,大家就向月亮祭拜,这样的仪式通常由女官所引导。其他的庆典活动,和端午节并无不同。太后和朝臣们互赠礼品。最后演出一幕描写月宫故事的戏剧作为结束。剧情讲的是:有一位美丽的少女住在月亮上,唯一和她作伴的是一只白兔,人称“玉免”。戏上说,这只玉免从月亮逃到了地球,变成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一只住在太阳上的金鸡得知此事,也从太阳上降落人间,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王子。很自然,他们见面了,并且很快堕入爱河。但是,地球上也生活着一只兔子,不过是红色的,他发现了这一切,就索性把自己也变成一个王子,打算向玉兔小姐求爱,要取公鸡而代之。然而,他有个严重的生理缺陷,就是他在变成王子的时候,忘了改变脸上的颜色,还是红彤彤的。这幅尊容,求爱的结果可想而知,最终,公鸡王子大获全胜。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月宫里的仙子发现了这一切,便派了天兵来捉拿她的兔子。结果,兔子被带回月亮,留下金鸡孤身一人,只得怏怏地回了他在太阳上的那个家。
在唱戏的过程中,李总管带着一个年轻人进了院子,来到太后面前磕头行礼。这在宫里是件不同寻常的事,人人为之注目。他是个陌生人,不是宫里的。我在想:这个人是谁呢?我看见走廊另一端有两三个女官在窃窃私语,一边还笑着。最后她们走了过来,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我告诉他们,我不认识这个人。我说,她们在宫里的时间比我长,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说老实话,这个人长得确实难看。
这天晚些时候,太后问我是否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并告诉我,他是满族一位大臣的儿子,父亲去世了,他承袭了父亲的封衔,还有大笔的遗产。我很惊讶太后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厌其烦地谈论这个年轻人。我告诉她,我觉得这个人长得不是很好看。太后跟我说话时的表情非常严肃,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天之后,在我为画像摆姿势的时候,我听见太后在房间的那头跟我母亲嘀嘀咕咕。我看见太后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正在给我母亲看,还问我母亲是不是好看。母亲答道:“不是很好看。”太后说:并不是每样东西都要好看。
我怀疑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大约与我有点瓜葛。我已经明显地看出了太后的意思,是要我和这位先生结婚,我开始考虑怎样才能逃过这关。我知道,如果太后执意要我嫁给此人,我也毫无办法。但是,与此同时,我打定主意:与其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尤其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我宁可离开这里。
太后回来午睡的时候,说是要跟我说会儿话。闲扯了一会儿之后,她问我是愿意一直留在她身边,还是愿意再去国外。我马上回答说,只要她不嫌弃,我愿意永远伺候她,哪天她对我厌倦了,可以随时打发我走。于是太后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她有意把我嫁给哪个年轻人,并问我意下如何。我告诉她,我根本不想出嫁,更何况父亲此时正在生病,我要是出嫁,和全家分离,必定使他伤心,没准会加重他的病情。太后说没关系,只要我不出国,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看他。我告诉太后,无论如何我只愿一直伺候她老人家,不愿嫁人,不管他是什么人。太后说:
“我不听你的这些狡辩了,我已经对你母亲说过这事,但叫我奇怪的是,她却说最好先跟你商量,因为你受的教育毕竟和别的女官大不相同。要不是这个缘故,我早就和你母亲安排好了一切。”
我无言以对,只好接着哭。我告诉太后,我可不像别的女官,嘴上说不愿出嫁,心里却一直巴不得快些嫁人,好早日脱离这单调乏味的宫廷生活。我向她许诺,我愿意永远留在她身边,也不想再出国。我解释说,要不是我父亲被派到巴黎,我根本就不会出国。太后说:
“哦,很好,我很高兴,正因为你出了国,对我才更有用;如果你一辈子呆在中国,反倒不能帮我什么了。”接着又谈了很多其他事情,她最后说:“好了,我会让你再去仔细掂量掂量,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年轻人,还有许多别的人可以选嘛。”
这话帮不了我什么大忙,因为我能看得出:太后已经铁了心要把我嫁出去。可不管怎样,这回我总算是逃掉了,又想,下回再提起这事,总还会另有办法可想。此事后来再也没有被提起,直到将近一个月之后,我听说这个年轻人和一位亲王的女儿订了亲。就这样,在我看来,一切都圆满地结束了。
八月二十六,又是一个节庆日。满洲王朝立国之初,顺治皇帝为登大位,战斗很是艰苦。八月二十六这天,粮绝,皇帝与军士们只得以树皮充饥,这是他们当时唯一能得到的食物。于是从那时起这一天就成为一个纪念日,直至今日,满洲人都要举行纪念活动,摒弃一切奢华之物,宫中尤其如此。这一天,我们不能吃肉,唯一的食物是莴苣叶包米饭。筷子也是不能用的,只用手抓。这个规矩就连太后也不例外。这样做为的是警醒后代:开国先祖,创业何艰。
眼看着就八月底了,太后的葫芦日渐成熟,这是早春时种下的,太后每天都要领着我们所有人,去看它怎样一天天长大。太后将挑选出那些她认为形状最完美的(也就是腰最细的),系上丝带,以为辨识。有一天,她指着其中一只对我说:
“看见了这个,就使我想起你那会儿穿着洋装时的情景。毫无疑问,你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应该更舒适些。”等到葫芦完全成熟时,它们便被摘下,太后用一把竹刀刮去外皮,再用一块湿布仔细擦拭,然后让它们自干,几天之后渐呈褐色,到那时,它们就被挂起来,作为颐和园的一种装饰。在一间单独的屋子里,有一万多只这样的葫芦,形状各不相同。女官们有一项职责,就是用一块软布定期擦拭这些葫芦,以使其外表光洁,还有就是刮擦新摘下来的葫芦,以备宫中之需。对于这项工作,我们谁也比不上太后细心。
一天,我在料理这些葫芦时,不慎将一个老葫芦蒂碰断了,这些是太后特别喜欢的。我很害怕,不敢去告诉太后。一位女官建议我干脆把这东西扔掉,不要声张,因为葫芦太多,太后不可能发现。然而,我最终还是决定去告诉太后,接受必要的处罚。奇怪的是太后没把这当回事,说:
“算了,这个葫芦到底太老了,瓜熟蒂落嘛,随时都会掉的,恰好你去擦拭它,自然就掉下来了,谁也奈何不得。”我说自己太粗心,很是愧疚,尤其我知道这是太后所喜欢的一只,便更加不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所有女官都在侍应室,急着想知道我是如何摆脱困境的,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们,她们都说这事要是发生在她们当中谁的身上,少不了一通责骂。又笑着说,受宠的人,到底要好很多。这话让我很不舒服。我把发生的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皇后。皇后说我跟太后说了实话很好,叫我凡事要小心,有不少人在嫉妒我。
九月初,菊花开始含苞,女官们的职责就是每天前往修剪,每一枝干茎上只留下一个花苞,其余的都剪去。这样的修剪给了这个花苞充分发展的机会,结果必然会开出肥硕壮大的花朵。太后甚至也来帮着做这事,她对待这些植物很是讲究,如果我们的手不是很凉的话,就不许我们碰它们,因为热手的触碰会使叶子卷缩。菊花通常会在九月底或十月初完全盛开。太后有一种令人惊奇的才能,即:在花尚未含苞时,她就能说出每一盆花将来开出来是什么样子。她会说:“这盆开出来的是一朵红花。”于是,我们在花盆里插一根竹签,上写花的名称、颜色。同样,当她断言某处将来会开出一朵白花来,我们又在那里插了一根竹签,写上这些说明。诸如此类。太后说:
“这是你进宫的头一年,对这些事难免会惊讶,但我从未弄错过,不信,等到花开的时候你看吧。”这是真的,一切都不出太后所料。我们谁也不懂她是怎么辨别的,而且,她总是对的。有一次我请她解释其中的奥妙,她说,这是个秘密。
这些日子,画像的工作进展缓慢。有一天,太后问我大约还需要多长时间才可以完成,以及,按照欧洲惯例,这样一幅画像应该有怎样的报酬。我回答说,习惯上是付给优厚的酬金。太后却不以为然,她说这不符合中国的习惯,对这样的服务,给钱被认为是一种侮辱。她提议给卡尔小姐授勋,以此作为对她的酬赏,她认为这样比给钱更能让卡尔小姐感激。我当时也不好说什么,便决定等以后有机会再重提此事。
九月里,一个俄国马戏团访问北京,这自然成了大家谈论的话题。太后听见这么多人在谈论马戏团,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们对她解释一番之后,她表现得很有兴趣,并说很想看看他们的表演。我母亲认为最好让他们来颐和园,他们可以在那儿表演。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太后,太后欣然同意,并为演出做好了安排。不久,一切准备就绪,马戏团里的人和动物都驻扎在我们房子的近旁。我们必须自己掏钱喂养那些动物。虽说如此,但为了让太后看看马戏团是个什么样子,花这点钱实在算不了什么。他们用了两天时间搭建帐篷,以及做各种必要的准备。在此期间,太后接到很多报告,都是关于他们正在做些什么、他们的进展如何之类。
正式表演的前一天,我注意到太后下朝的时候面带怒容,我们都在纷纷探听出了什么事。她告诉我母亲和我,说有几个御史上书,反对马戏团进入深宫禁地,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他们请求太后打消这个念头。太后非常生气,说:“你们看看,我在这儿还有多少权力,连看场马戏也有人提出反对。我想最好是给马戏团的人一点钱,叫他们走算了。”当然,她的任何想法,我们都只能表示同意。又过了一会儿,太后忽然站了起来,说:“帐篷既已搭好,看与不看他们横竖一样要说话,我何不索性看他一场。”
于是,表演按时举行,太后和宫里所有的人都很高兴。有个节目,是一个小女孩在一个大汽球上走路、跳舞。太后看了特别满意,坚持要他们反复表演了几次。另一个有趣的节目,是高空秋千。自然,除了我母亲、妹妹和我以外,这之前没人看过马戏,太后很担心那个表演者会从秋千上摔下来而受伤。还有一项无鞍骑术表演,也让太后啧啧称奇。太后唯一不同意他们上演的节目,是驯狮驯虎之类的表演。她说把狮虎这样的猛兽带到宫里来很不安全,她宁愿不看这部分的表演。于是马戏团的经理只好领来一头幼象,表演了几个聪明的小把戏。这一节,太后看得很高兴,超过了其他所有的节目。经理见太后这样喜欢,便把那头幼象送给太后作礼物,她欣然接受了。然而,当表演结束之后,我们试着让这头小象再表演它的小把戏时,它竟然动都不动。于是我们只好放弃这种徒劳无功的努力,把它放到宫里与其他的象一起豢养。
总之,马戏团一共表演了三场,最后一场表演时,马戏团经理对我说,他很想表演一场狮虎戏,绝对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可能,而且确实值得一看。我跟太后商量了一会儿,她总算同意了,但提出一个特殊的条件:不能让它们出笼。
那些猛兽被带进场的时候,所有太监围聚在太后周围,狮虎在场上逗留了几分钟之后,太后吩咐太监们走开。她说:“我自己并不害伯,我是怕它们放出来会伤着其他人。”
所有的表演全部结束,马戏团离开的时候,行囊里多出了一万两白银,那是太后赏赐给他们的。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一直在讨论这马戏团的种种妙趣,不过没多久,太后在谈到这个话题时,对整个事情表示了很大的失望。她说,原以为是怎样与众不同的神奇把戏,究其实也不过如此。这又是太后的一个特性:对任何事情的兴致,不会超过五分钟。
太后对我说:“我看外国的技艺,也不见得都很神奇。就拿卡尔小姐所画的这张画像来说吧,我就不认为它是一张什么好画,看上去这样粗粗拉拉的(太后并不了解油画)。再者说,为什么一定要在面前摆个实物才能画呢?平常的中国画家就能画出我的衣服、鞋子等等,只要看一下这些东西就行。依我看,她好像也不是一个多么了不得的画家。不过我说的这些话,你不要去对她讲。”接下来太后又说:
“顺便问一下,你给她摆姿势的时候谈论过些什么,虽然我不懂她的话,但我还是能看出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你要留心,不要跟她说宫里的任何事,也不要教她说中国话。我听她常常问一些东西在中文里怎么说,不能告诉她。她知道的越少对我们越有利。我看她对宫里的事至今好像还一无所知。她要是看到哪个太监正在受责罚,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真不知她会说些什么呢。想必她会认为我们都是些野蛮人。我注意到,有天我正在发脾气时,你把她引开了。这正是你的聪明之处,我发脾气的时候最好不要叫她看见,不然的话她出去以后会议论我。我希望这画像能早点画完。天气凉下来了,我们应该打开衣箱收拾冬装了。你们这些小丫头也需要冬装,我知道你除了洋装外,没有别的衣服。下个月就是我的生日,照例要热闹一番。之后我们就要回西苑了,到那时卡尔小姐怎么办呢?我猜想她大概要回美国领事馆去,然后每天往西苑跑,直到画像完成。这是个大麻烦,可不像现在只有10分钟的车程,那至少要走一个钟头呢。就算这个安排差强人意,那冬天在紫禁城又怎么办呢?你设法去弄清楚:她到底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
我趁机告诉太后,卡尔小姐也跟她一样盼着早点完工。但太后只有很少的空余时间能坐下来,所以她能画的时间很少,再者说,太后每天午休的时候,卡尔小姐不得不停止工作,因为她工作的地方就在太后卧室的隔壁。太后答道:
“好了,如果她希望我为了画像而整天坐在那儿的话,那我情愿马上放弃这事。”接着又补充道:“我看你自己也坐烦了,想让我再接着坐,但我早就坐够了。”我自然只好对她说,我非但没感到厌烦,正相反,我很高兴能坐在太后的宝座上,并把这视为莫大的荣耀。我向她解释,卡尔小姐并不希望总是由我来替太后摆姿势,因为如果她亲自摆姿势的话,进度就会更快些。到最后太后干脆说:“你只需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接下来的十天里,我们一直在忙着挑选冬装的衣料,还要为我和妹妹赶制礼服,以备在即将来临的万寿庆典上穿。这些衣服是全套的宫廷冬装,大红缎子上绣着金龙和蓝云,镶金边,灰鼠皮衬里,袖口及翻领是貂皮做的。太后在指示着太监这些衣服要如何如何做,正当此时,我看见皇后向我招手,于是我走了出去。皇后说;
“你快去向太后磕头谢恩,她赐你貂领衣服是一个极大的恩典,这在平常是只有格格才有资格穿的。”于是我回到屋内,瞅准一个机会便跪倒磕头,叩谢太后浩荡圣恩。太后说:
“这是你应得的,为什么我不能把你当格格看待呢?许多格格都不是皇裔。任何职衔均可封诸那些为国效其殊力者。你对我比其他任何御前女官都更有用,而且尽忠职守,勤勉自励。你或许认为,我大概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但我注意到了。你自然当得住格格的封衔,事实上我从来都把你当作格格一样看待,在有些方面还更甚于此。”说着,她回头对一个太监说:“把我的皮帽子拿来。”这帽子也是用貂皮做的,镶珠嵌玉。太后说,她赏我的帽子就跟这一祥,除了顶冠,太后帽子的顶冠的是明黄色的,我的则是红色的。
我自然高兴极了。除了帽子和全套宫装之外,她又赏我们两件平日穿的普通衣服,一是羊皮的,一是灰鼠皮的。接着,又赏给我们另外四件衣料考究的衣服,是黑白狐皮的,镶金边、饰缎带。另外还有两件,一件浅粉红色,绣着百蝶,另一件是红色,绣着绿竹叶。还有几件皮制短外套和几件马甲,也都一齐赏赐给了我们。
我出来的时候,一个女官说我真是很幸运,太后赏赐了这么多衣服,还说她进宫以来所得的赏赐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多,她在宫里呆了差不多有十年了。我知道她是在嫉妒我。皇后无意中听到了这些谈话,便走过来,对她说,我进宫的时候除了洋装就没有其他衣服,要是太后不赏赐我一些合适的衣服,叫我怎么应付呢。这次事件是我和其他女官又一次不愉快时期的开始,最初我并不在意,直到有一天,一位太后宫里的女孩发表了一番刻薄的评论。她说,我进宫之前,她是太后最宠爱的人。而我则明白地告诉他,她没有权力议论我,无论用什么方式。当时正在场的皇后责备了她们,说她们这样对待我,总有一天她要去告诉太后。这句话似乎很有效,从此以后她们再也没有来烦我了。
第16章 颐和园
更新时间:2005-2-1 10:18:00
字数:8542
正是九月底,太后整日无所事事,开始有些厌烦,她说:“愣是要等到初一才能听戏,这有什么益处呢,我们索性明天就听一场吧。”于是传谕太监们准备演出,宫里的演出向来不需要外面的戏子来帮忙。我这样说是确信太监们受过演员那样的专门训练,并习惯于每天研究他们所扮演的角色。的确,他们比外面的那些职业艺人更聪明。
太后交给总管一张戏单,是她打算要听的,大多是神话故事,第二天我们就听了其中的一出。
这天下午,太后回寝宫午休去了,台上的戏还在演着。就在这时,我碰见了皇上,他正往自己的宫里去。看到只有一个太监跟着他,我有些惊讶。这位是皇上绝对信任的私人太监。皇上问我去哪儿,我告诉他我正要回屋歇息。皇上说,他有很长时间没见我了。这话差点让我笑了起来,因为每天早朝的时候我总见到他,皇上说:
“自从开始画像以来,我已不像从前,有那样多的机会和你聊天了。我担心自己的英文没什么长进,因为你的时间已被卡尔小姐占去,再也没人可以帮我。你似乎很喜欢和她作伴,我总归是觉得这事很单调无趣。她有没有觉察到你在监视她?”我说我很小心,决不会暴露自己,我想她也不会察觉到。
皇上说:“我风闻了一个传言,大致是说卡尔小姐在完成了太后的画像之后,还要给我画像。我很想知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我告诉他,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自然也就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我问皇上是否喜欢画像。他只是回答:“这个问题很难说。你应该最清楚我是不是该画一张。”过了一会儿,皇上接着说:
“我看见太后有很多照片,甚至连太监也在照片上。”我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于是问他:是否愿意我用我的小柯达给他照几张。皇上似乎很惊讶,说:“你也会照相?如果这事对我们来说不是太冒险,哪天有机会不妨试试。你可不能忘了,但是我想,我们必须很小心才是。”
然后他换了一个话题,说:“好了,现在我们有时间说会儿话,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外国人对我的普遍看法是怎样的?他们认为我是个有骨气的人吗?他们认为我聪明吗?”没等我开口回答这些问题,他又接着说:“我知道得很清楚,他们认为我只不过是个小孩,不过这也没关系。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我回答他有许多外国人曾向我问起过他—关于他是个怎样的人,但从来没有谁发表过什么看法,他们只知道皇上的身体很健康。
“如果他们对我本人和我在宫里的位置有什么错误的印象。”皇上接着说,“这都是由于中国宫廷极端保守的缘故。我不指望自己能主动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所以外面的人根本不了解我,只是把我视为一个傀儡而已。我知道必定是这样。今后,要是再有人向你问起我,你就实话相告,我在这儿到底是个什么位置。对于国家的发展,我有许多想法,但你知道我根本无法实现它们,因为我作不了主。我不信太后有足够的力量能改变中国的现状,即使有,她也不愿意。中国离真正的革新,怕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皇帝接着又说,如果他能像欧洲那些君主一样,能够到处旅行,那该多好。我告诉他,有几位公主表示希望去圣路易斯博览会参观。我认为这是件好事,至少可以让她们开阔眼界,看看外国和中国到底有什么不同。皇上对于她们能否获准出访深表怀疑,因为这样的事,此前闻所未闻。
我们谈了很长时间,多是关于外国的风俗习惯,皇上说,他很想去欧洲访问,亲眼看看那儿的人是如何行事的。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过来说,太后醒了。于是我匆匆忙忙离开了皇上,往太后那里去。
转眼间到了十月。
第一天就下了雪,李总管询问太后,她的万寿庆典是否照常在颐和园举行。正如我前面所介绍过的,颐和园是太后最喜欢的一处住所,所以太后很快恩准了这个安排,庆典的准备工作也就照常进行。总管又呈上一张名单,上面开列着所有格格的名字和封衔,以及满洲官员妻子和女儿们的名单,请太后从中挑选若干名出席庆典。这次太后共选了四十五人,到时候这些人就会收到进宫出席庆典的通知。这期间我一直站在太后宝座的背后,她回头对我说:
“通常我不会邀请这么多人来参加庆典,这次算是破了例,因为我想让你看看,她们穿着打扮的方式,以及她们对宫廷礼仪是多么无知。”
庆典于十月初六开始。卡尔小姐暂时回了北京的美国公使馆,我和母亲妹妹重又回到了宫里。初六的一大早,太监们就在游廊里树木间到处张灯结彩。大约早上七点,客人开始陆续进宫,我完全同意太后对她们的评价。太监把她们介绍给全体女官,她们看上去话很少,像是很害羞。接着她们又被带到侍应室,她们人太多,我们这些女官们不得不站到外面的走廊里。她们当中有的穿着非常考究,但大部分式样陈旧,笨拙难看。我们观察了她们好一会儿,就去向太后报告。
像这样的场合,太后总是兴致勃勃。她开始问我们许多问题。她问我们是否注意到一个中年妇人,打扮得就像个新娘。在出席庆典的满族女士中,只有她嫁给了一位汉族大臣,她之所以被邀请是因为她先前跟宫里有些联络。太后说她自己也从未见过她,只知道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我们并不曾见到这样一个人,想必她这会儿还没到。
太后很快穿戴好了,等一切准备停当,她就进了大殿。总管领着来宾进来,并把她们引见给太后。我们所有的女官则在御座后面站成一排。她们进来后,有的磕头,有的请安,还有的人干脆什么都不做,事实上,每个人都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太后说了几句客套话,并感谢她们所送的礼物。
我愿意在这里说句公道话,与普遍存在的观念正好相反,太后对于别人的馈赠或服务,不管轻重厚薄,总要表示感谢。
太后见她们每个人都这样的局促不安,便吩咐李总管,带她们到各自的房间去看看,并叫她们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不必拘束。她们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到底该走还是该留,直到太后对我们说:“领她们去见见皇后吧。”
到得皇后宫里,她们被一一引见,这时不再像先前那样害羞。皇后告诉他们,万一有什么不懂的事情,或要想要知道哪些宫廷礼节,这里的女官们会很高兴给她们必要的帮助。她又说最好是每个女官照管几个来宾,因为在初十的庆典上,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就很不好了。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分配了几名客人,负责照看他们,教会她们在各种不同的场合该如何应对。
太后午休时,我对自己负责照看的客人作了一次拜访,这当中就有太后所介绍的那位新娘打扮的人。我很快取得了她的好感,我发现她是个很有趣的人。与多数满族女性不同,她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我注意到她的汉文读写都非常好。我给这几位客人讲解她们应该做些什么,怎样面对太后,这些都是必要的。不记得我先前提到过没有,他们一直称太后为“老祖宗”,在提到自己时则自称“奴才”,而不是称“我”。所有的满族家庭都有这样类似的习惯,晚辈叫长辈用称呼,长辈呼晚辈用名字,“你”“我”这样的人称代词一概免却。
太后很讲究这些规矩,必须严格遵守。
接下来的四天,一直到仪式举行的那天,这些来宾打发时间的办法,就是学习宫廷礼仪,以及陪太后听戏。
一切如常,我们每天早上伺候大后,报告头一天发生的种种趣闻。然后,所有人都提前赶到戏院,站在院子里等候太后的驾临。太后的轿子一出现,我们就齐刷刷跪倒一片—皇上最前,皇后其次,再后面是嫔妃、格格、女官一干人等,最后是全体来宾。直到太后走过戏台进了对面的屋子,方才起立。头两天一切顺利,然而在第三天,我们正在等候太后,皇上突然转过身,说:“太后来了。”(这以前我们都是听皇上的信号行事)我们赶紧跪下,只有皇上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着我们笑。原来太后并没有到,大家一齐笑了起来。皇上从未因一个这样的玩笑而如此高兴过。
初九晚上女官们都没有睡觉,因为初十早上我们必须及时起身。来宾已经有人领着乘轿去了山顶上太后的专用大殿,他们在那里等候我们的到达。她们早晨三点到那里,我们紧随其后,到达那儿的时候大约是拂晓时分。稍后,太后到了,于是仪式开始。这一回的庆典于前面描写过的皇帝万寿庆典,并无不同,毋庸赘述。但有一件事,颇值得一说。
初十那天一大早,我们还要另带一样特别的礼物送给太后,就是每人100只各式各样的鸟。每年太后的生日,她都要做一件很特别的事情,就是从自己的私人家当里拿出一些钱,买上一万只鸟,然后放飞它们。
大殿前的院子里挂满鸟笼,煞是壮观。太后择定最吉利的时辰,传谕太监们带上鸟笼,跟着她。这个时辰是当天下午的四点钟。太后领了全宫的人马来到山顶,那儿有一座庙。太后先焚香祷告,然后太监们一人拿一只鸟笼,跪在太后面前,太后逐一将鸟笼打开,注视着鸟们越飞越远。一边还要祷告上苍,祝愿这些鸟儿们不再被人捉住。太后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神情肃穆,非常虔诚。我们大家在一旁窃窃私语,评论哪只鸟最漂亮,希望把最好的留给自己。其中有几只鹦鹉,有一些是粉红色的,另外还有红的绿的,均被链锁在架子上。当太监们解开链子,鹦鹉却一动不动。太后说:“真是怪事!每年总有几只鹦鹉不肯走,我只好把它们留下来,直到它们老死。你们瞧瞧,它们不愿离开呢!”这时,总管来了。太后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总管立即跪下磕头,说:“太后宏福,这些鹦鹉被太后的慈悲所感动,情愿留在这里服侍太后。”
这个仪式被称为“放生”,是大功大德,定能得到上天的赐福。
一位女官问我对鹦鹉不肯飞走这事有什么看法,我对她说,这的确很奇怪。她说:“这很简单,一点也不奇怪。这些太监早就得到了总管的吩咐,好些日子之前就买下了这些鹦鹉,并训练它们。每天太后午睡时,这些鹦鹉就被带到这山顶上训练,让它们习惯这个地方。目的不过是想让太后高兴,其实也就是愚弄太后,让她相信:自己的仁慈甚至感动了这些畜物,愿意留在这里陪侍她。”她接着说:“最大的笑话是:就在太后放飞它们的这当儿,山后早有几个太监守在那儿,好捉住这些鸟儿,再拿去卖钱。因此,不管太后怎样祷告,它们立马就会被人捉了去。”
庆典一直持续到十三。这期间,除了欢庆和享乐,什么事都不用做,戏台上天天热闹、夜夜笙歌。十三这天,来宾们得到通知,庆典已近尾声,叫她们做好安排,明日早早离宫。这天夜里她们向太后请了安,第二天一早即启程离宫。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全都忙着为迁往西苑而作准备。太后翻过她的皇历,最终选定廿二日作为动身的日子,因为这个日子最宜迁家。
十月廿二日早晨六点,全宫人马离开颐和园。雪下得很大,路滑难行。我们自然像平常一样坐着轿子,那些不担任轿夫的太监则骑马跟着。许多马因为石头路面太滑而摔了跤,太后的一个轿夫也失足滑倒,将太后摔倒在地。一时间人马嘈杂。我马上意识到:出事了!
太监在高声喊叫:“停住!停住!”我听到有人说:“快去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整个队伍停止了前进,路被堵死了。当时正行进在西直门前的石板路上。终于,我们看见太后的轿子正搁在地上,于是便都下了轿,向前跑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很多人同时在激动地谈论着什么,我顿时惊恐起来(因为正是在那段时间,我们听到过一种谣传,说是有一些革命党人打算要杀掉所有朝廷的人,并且,虽然我们听说了,但没敢告诉太后)。我于是马上跑到她的轿子那儿,看到她从容地坐在轿内,正在对总管发布口谕,叫他不要惩罚轿夫,这不是他的错,实在是湿漉漉的石板路太滑了。李莲英说不能就这样了事,必定是轿夫不小心,大胆奴才,竟敢这样粗心大意地对待老佛爷。说完,他转过身,对司刑太监说:“赏他八十大棍。”(这些司刑太监拿着竹棍,随时待命,比如眼下这样的场合。)
这可怜的倒霉蛋正跪在泥泞的地面上,听候发落。几个司刑太监把他拎到离我们差不多一百码远的地方,按倒在地,一五一十地打将起来。八十棍打完,好像也没花多长的时间。使我惊讶不已的是,这个倒霉的家伙接受完惩罚后,竞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平静如常,好像在他的身上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时太监端来一杯茶,我接过来呈送给太后,并问她受没受伤。太后笑着说没事,吩咐我们继续前进。关于这茶,我要解释一下,太监早已做好了准备,从头至尾一直携带着一个小火炉,还有热水。虽然每次宫里迁移都是如此,但却很少用到。
照例,所有女官仍抄近路进宫,以便迎接太后的到来。我们在院子里等了很久,几乎冻僵了,太后这才姗姗而来。我们全都跪下等太后经过,然后才起身跟着她进了宫。太后抱怨说天气太冷,吩咐把她的火炉拿进来。这种火炉用黄铜制成,内壁围以粘土,可以携带,先在室外点燃,待烟散尽后便可携入室内。总共有四只火炉,拿进来后,所有门窗全被关上,不使透风。很快我就感到头晕恶心,然而我还是继续我的工作,整理太后的东西,直至最终晕倒。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不熟悉的床上,便询问周围的人,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当听到太后正在隔壁的屋里吩咐什么时,我才稍稍安了心。一位女官给我端来一杯萝卜汁,说太后叫我把这喝了。我喝下了,感觉好了很多。她还告诉我,太后已经歇息了,我听了便重又沉入睡眠之中。再次醒来时,见太后正站在我的床边。我努力想要起身,但发现自己太虚弱了,于是太后叫我仍旧躺着,静心养气,很快就会好的。她说我最好睡到她卧室隔壁的房间,并吩咐太监准备好了就马上把我搬过去。每隔几分钟,太后就要差人来问我病情如何,想吃什么东西。宫里的规矩,无论何时接受太后的口谕都要起立,因此每次我都试着要站起来,但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这样反复折腾,结果只能使自己的病情比先前更糟糕。
傍晚的时候,李总管来看我,带来了几碟蜜饯。他非常和气,对我说我真的很幸运,因为太后很少为哪位女官操过心,可见她有多喜欢我。他坐下谈了一会儿,叫我吃些蜜饯。我这会儿自然是吃不下,不管是蜜饯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于是只好叫他留在那儿,稍后我自会吃的。临走时他又对我说,万一我需要什么,可以告诉他。这次拜访,让我很是惊讶,因为平日里他很少关注过我们这些女官。后来有人告诉我,他对我这样和气,是因为太后喜欢我的缘故。
第二天早晨,我已经能够起身并继续自己的工作。我去见太后,叩谢她在我生病期间的仁慈关切。太后说,头天夜里总管已经告诉她,说我已好了许多,她很高兴我这么快就能起身走动。她说这没什么要紧,不过是不习惯火炉里的煤气罢了。
雪停了,太后决定第二天就去选一处地方,供卡尔小姐继续画像之用。我建议,如果能等到卡尔小姐来了以后,让她自己选一处适合她工作的地方,可能会更好些。太后说决不能这样做,因为假如让她自己选,她没准会选一处她不能去的地方。确实,宫里有许多地方是要绝对保密的,卡尔小姐无疑不能去。于是,第二天太后就带着我去找房子。但看了多处,全都太暗了,最后才选定了湖边的一间屋子。太后说:“这很方便,你来来去去既可乘轿也可坐船。”后来我发现从这儿到宫门乘轿要三刻钟,比坐船花的时间要少。我原指望这次能重新回宫陪侍太后,后来终于明白这做不到,因为卡尔小姐住在美国公使馆,她每天早晚独自进出宫门,这是不允许的。太后说,最好是我住到城里我父亲的家里,每天早上领着卡尔小姐进宫,晚上再陪她出宫。这当然不是一个叫人愉快的安排,但太后的命令,除了服从,我也别无选择。
第二天,卡尔小姐来到宫里,看了我们给她选定的画室,好像不是很满意。首要的一条,她说这里太暗。于是太后命人将纸窗改为玻璃窗,这下又使屋内太亮了,卡尔小姐请求挂上一些窗帘,以便能将光线聚焦到画布上,我把她的要求向太后做了报告,太后说:“好了,我这还是头一回为别人改动宫里的陈设呢。一开始是改窗户,她不满意,这回又要挂窗帘。我看我们最好把屋顶掀了,或许才合她的意呢。”不管怎样,我们最后还是给卡尔小姐挂好了窗帘,使她感到满意。
当太后为了解进度而细细检视过画像之后,她对我说:“我们为了完成这幅画像,经受了这许多折腾,我恐怕还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注意到这披肩上的珠子被画成了不同的颜色,有的白色,有的粉红,还有一些是绿的,你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我试着向她解释,卡尔小姐只是根据不同光线下的效果、照着她看见的样子来画。但太后压根不懂这些,她问我看见的这些珠子难道也是绿色或粉红的吗?我再向她解释,这只不过是因为光线照在珠子上的缘故,但她回答说,她只看见了白色,没有旁的颜色。然而没多久,她好像不再为此事费心了。
西苑里挨着太后寝宫有一间屋子,里面放着一座宝塔,约高十英尺,由檀香木雕刻而成。里面供奉着不同的佛像,太后每天早上都要祭拜。仪式是这样的:太后在佛像面前焚香,同时安排一个女官对着佛像大磕其头。太后告诉我,这座宝塔已经在宫里供奉了一百多年。佛像当中有一尊是观音菩萨,高约五英寸,用纯金做成,中空,实以珍珠翡翠所做成的五脏六腑。据说观音菩萨法力无边,太后每遇到烦心的事,便会到观音像前祭拜,据说多数情况下会有求必应。太后说:“向佛像祷告的时候,我自然是很虔诚的,不像你们这些小丫头,敷衍塞责地磕个头了事,然后就跑得不见踪影。”太后又说,她知道得很清楚,现在有不少中国人,丢弃了自己祖宗的宗教,转而去改信什么基督教,事情弄到这样,她很是痛心。
对于那些和西苑有关的古老迷信,太后也是一个坚定的信仰者。在一次谈话中,她叫我对自己看到的任何事情都不必惊讶。比如一个人在你身边走着走着突然消失不见了,这只不过是狐狸在作怪,为着它们特殊的目的而变成人形。这种事相当普遍,没什么可奇怪的。它们多半已经在西苑生活了好几千年,而且一直拥有这样变幻无形的魔力。她又说,太监们无疑会说它们都是妖魔鬼怪,其实不然,它们不过是狐仙罢了,不会伤害任何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些迷信似的,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我的火炉熄灭了,便差了一个太监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女官也还没睡,有的话就给我弄些热水来。太监提着灯笼出去了,但几乎马上就回来了,脸色煞白。我问他出了什么什么事,他回答道:
“我看见一个鬼,一个女鬼,她走到我跟前,噗地吹熄了我的灯,立马就消失不见了。”我说没准是宫里的丫头吧,但是他说:“不。”他说宫里的丫头他都认识,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他坚持这人一定是鬼。我告诉他,太后说了这儿没鬼,它也许是变成人形的狐狸。他回答说:“它不是狐狸。太后称它们为狐狸,是因为她不敢叫它们鬼。”接着,他跟我讲了几年前的一件事。
当时,李总管正在太后宫殿背后的院子里散步,忽然看见一个小丫头坐在井沿上。他打算上前问问她为什么坐在这儿,正当他走近的时候,发现另有几个女孩也坐在那儿,正要再走近些看个究竟,她们全都从容不迫地跳到井里去了。总管吓得惊叫起来,他的一个仆从自告奋勇,提着灯笼上前察看,只见井上盖着一块巨石,不可能有人跳下去。他接着解释说,好多年以前,确实有几个女孩就是在这儿投井自尽了,李莲英所见非是其他,正是这些女孩变成的鬼。中国人相信,一个人自杀了,他的魂魄仍旧留在附近,直到他们成功地诱使别人也在那里自杀,到那时,他们就可以自由地投生到另外的世界。我告诉他,我不相信这些事,我倒很想亲眼看看。他回答道:“只要看见一回,就会够你受的了。”
日子就这么平平常常地过着,直到十一月初一,大后谕令全宫,说是本月忌辰甚多,往常的戏一律停演,各人的装束亦须另行更改以适合此类场合。
初九这天,皇上又要去天坛祭祀。于是,依照惯例,初九前的三天,他必须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切断所有和外界的联系,除了随身太监以外,任何人都不许见他,就连皇后也不例外。
这次的仪式,和其他的祭祀并无大的不同,只是有几头猪被杀掉了,并被摆放在五花八门的祭坛之上,在那儿,它们也只能呆上一会儿,祭祀完毕,这些猪将被分发给大小官员。吃了这些猪的肉,就好比受了祝福,相信会给吃的人带来好运和兴旺。而那些得到赏赐的官员,也认为自己是受了太后的浩荡圣恩。另一个不同之处,就是无论当时遇到怎样的情形,皇上都必须躬亲主持,不得派人代替。其理由是,依照祖宗成法,每一个被判死刑的人,均由皇上亲笔签署判决状,刑毕,状纸交由刑部保存。到年底,则将每个人的名字抄在黄纸上,呈送皇上。等到祭天的时候,焚烧这些黄纸,为的是让纸灰上达天庭,好让列祖列宗知道,他仍能尽忠职守,恪勤恪勇,惟励惟惕。
因为这一次的天坛祭典是在紫禁城举行,尽管太后很讨厌那个地方,但还是谕令全宫人马都搬到那里去,她的理由是,自己不愿意远离皇上,哪怕只有一个小时。所以我们所有人全都搬到紫禁城的宫里。祭典结束之后,全宫本应回到西苑,但因为十三日是康熙皇帝的忌辰,祭典仍在此举行,所以我们只能继续留在紫禁城。康熙皇帝统治大清帝国长达61年,是迄今为止在位时间最长的中国皇帝。太后告诉我们,他是中国最圣明的皇帝,叫我们要虔敬地对待他的祭日。
第17章 大殿(1)
更新时间:2005-2-2 14: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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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四的早朝之后,太后告诉我们,俄日之间可能要爆发战争,她对此很不安,虽然实际上和中国没什么关系,但太后担心他们要在中国的领土上开战,到最后中国不免要受池鱼之殃。我们当时对此也没太在意,但是第二天早晨,总管来向太后报告,说有50个太监不见了。因为这事没有明显的理由,所以大家都很惊愕。平时太监们做完了事,没有任何规章反对他们出紫禁城,只要他们在宫门关闭以前回宫就行。然而第二天早上再次得到报告,又有一百多个太监也不见了,太后马上说:
“我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他们必定是听了我说的关于打仗的话,担心又像拳乱的时候一样,于是就先走为上。”照往常的规矩,只要太监跑了,就会派出一班人马,把他们抓回来接受责罚,但是这一回太后却颁布谕旨,说不必去追拿他们。然而,一天早晨,太后的一个随身太监也跑了,这才使太后勃然大怒。她说:“平日里我方方面面都待他不薄,难道他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得不见踪影。”我也知道太后平日待这个太监有多么好,但他的逃走我一点也不感到惋惜,因为他惯于利用一切机会让某些女官倒霉。
太监逃走的事时有发生,到最后,太后做出决定,我们仍留在紫禁城里,这样比较安全些,等到明年开春再回去。
当我向我的随身太监打听太监失踪的原因时,他告诉我,正像太后所怀疑的,他们害怕又要发生拳匪事变那样的混乱。他又补充说,至于太后宠爱的太监也和其他人一样逃走了,他一点也不惊讶。他进一步对我说,就连李莲英本人,也不是十分靠得住,拳乱那年,太后离京西狩,李莲英就曾经装病,要是事情不妙,随时可以准备逃走,后来总算又跟上了。当说到李莲英的时候,他神神秘秘地告诉我,正是李莲英一手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主要是太监),在宫里,他的权力极大,无论什么人,只要是冒犯了他,或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使他讨厌,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整治他。此外,他还告诉我,李莲英也嗜好鸦片,不过通常没人知道,他自由自在地沉湎于此,没人敢告他,就连太后也不知道,因为吸鸦片在宫里是严格禁止的。
每天早晨,都有关于日俄战乱的最新消息传来,宫里人心惶惶。一天,太后把全宫的人召集到一个小殿里,传谕众人:“你们大家不必惊慌,纵使战乱发生,也没我们什么事,不可先自乱了阵脚,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自会保佑我们,我可不希望再听到关于这个话题的议论或闲谈。”
虽说如此,太后还是把所有的女官召集到她的寝宫,要我们向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祷告,祈求他们的保护。这清楚地表明:她也正在为此事焦虑不安,和我们大家并无不同。太后虽然说不愿听到大家在讨论此事,但她自己却常常说起。在一次和我们的谈话当中,她说很希望每天都能得到关于战事的确切消息。我说,这事不难,从外国报纸或路透社电讯就可以得到所有最新的消息。太后听了很是兴奋,叫我以父亲的名义订上这些外国报纸,让他们每天先送到我家,再带到宫中,由我翻译给她听。我告诉她,只要是他们出版了的报纸,我父亲全都订了,只须安排他们直接送到宫里来就行。
于是,每天早朝的时候,我便把所有战事消息译成中文,但电报来得是如此迅速,要把它们全都译成中文并写下来,几乎不可能。于是我告诉太后,可以用边读边译的方法,口译给她听。这样一来,速度就快了很多,而且太后也越来越有兴趣,叫我不要光只翻译战事新闻,报纸上其他有趣的事情,都可以翻译。所有的新闻中,太后尤为感兴趣的,是关于欧洲皇室首脑的活动,或者诸如此类,当她了解到欧洲皇室的所有活动都会成为众所周知的新闻时,不免大为惊讶,说:
“不管怎样,在我们这儿,这些都是机密。不要说宫外边的人,对里面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就连我们自己人,怕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话说回来,假如他们知道得多一点,兴许是件好事,那样,所有关于宫里的谣言没准就会不攻自破。”
我们住在紫禁城那段时间,卡尔小姐仍是每天早晨来画像。我们给了她一间更好的房间,似乎很适合她,太后指示我尽可能给予方便,因为她对此事已经感到有些不耐烦,希望看到它尽快完工。太后很少亲自去那儿,但一旦去了,她就会表现得相当温和友善,任何人看了,都会认为她一生中最高兴的事,就是到这里来看画像。
十一月里,日子过得好像特别慢,因为这一个月中全宫都在悼念亡灵。一天,太后提议说,要领我们到紫禁城四处转转。我们先到大殿,这儿与颐和园的大殿稍有不同。要想进入大殿,先必须登上二十余级白色大理石的台阶,石阶两旁的围栏,也是白色大理石的。石阶的尽头是一条宽阔的走廊,巨大的圆木柱子,漆成红色,环绕在大殿的四周。沿廊的窗户,雕刻精美,鬼斧神工,精心设计的“寿”字图案,被安排在不同的位置上。接着,我们进入大殿,地面是砖块铺成的,太后告诉我,这些砖块都是用黄金做的,都已经好几百年了。它们全都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黑色,毫无疑问是漆过的,而且很滑,极难行走。里面的陈设与颐和园和西苑的大殿差不太多,只不过御座是用黑橡木做的,镶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玉。
这座殿只有在极其罕见的场合才使用,比如太后万寿或者元旦庆典,但外国人从来不能进入。所有平常的朝见,都是在紫禁城里另一个较小的殿里举行。
第17章 大殿(2)
更新时间:2005-2-2 14:16:00
字数:2401
在大殿里逗留了一会儿,接下来我们参观了皇上的寝宫。这儿比太后的寝宫要小很多,但布置得非常精致,共有32间,许多房间从来都没使用过,全都布置得相当奢华。后边就是皇后的寝宫,也比较小,总共24间,其中有三间是给瑾妃使用的。皇上和皇后的寝宫虽然挨得很近,但路程却很远,因为没有任何入口相通,进出要经由连到太后寝宫的走廊。另有几间房子用作来宾接待室。除了上面说的这些,另外还有几间屋根本没使用,大门紧锁,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就连太后也说自己从未进去过,因为它们已经封闭多年。连通往这些地方的入口也给封死了,在这之前甚至很少有人经过这里。仅从外表上看,它们和宫里的其他建筑也大不相同,脏兮兮的,而且显然有些年头了。有人叮嘱我们:绝对不能谈论这些房子的事。
女官们的住处与太后的寝宫相连,房间很狭小,几乎不能转身,冬天还特别冷。仆人们的房间在我们的后面,没有出入口,进出都要经过我们的走廊,而我们自己的房间也只有唯一的一个出入口,必须经过太后的走廊。这是太后的良苦用心,为的是可以监视我们所有人,并且可以看到谁在进出。
现在,太后领着我们去她的寝宫,停了一会了,她说:“我现在要给你们看一样你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我们进了与太后卧室相邻的一间屋子,两者之间有一条长约15英尺的狭长过道相通。过道两边的墙上都油漆过,装饰得非常漂亮。太后对一个太监说了几句什么,太监弯下身,从过道两头的地面上移走了两根木拴,木栓正好拴住墙脚下的洞。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我先前所认为的墙,其实是两扇滑动的木制镶板。木板一移开,就显露出一个穴室。没有窗户,屋顶就是一个天窗。穴室的一端有一块巨石,是个铺着黄缎垫子的座位,旁边有一只香炉。每一件东西,样子都很陈旧。室内没有任何家具。穴室的尽头,连着另一个过道,和前面描述过的大致相同,也有滑动镶板,这样又连到另一个穴室,如此等等。事实上全部宫墙都被这些秘密过道所分割,每个过道都隐藏着这样一个密室。太后告诉我们,在明朝的时候,这些密室被用于各种不同的目的,主要是当皇帝想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其中有一间现在被太后用作珍藏室,专门保藏贵重物品。庚子拳乱那会儿,太后西狩之前,就曾将所有贵重物品藏于此室。回宫时,打开密室,发现所有东西完好无缺,那些在宫里肆意掳掠的蛮子们,谁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个地方。
我们回到走廊,回头看看我们刚才出来的地方,所看到的,除了黑色的石墙,什么也没有,隐藏得非常巧妙。太后不喜欢紫禁城的主要理由之一,就是因为这里有太多的神秘,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说:“我从不跟人谈起这些地方,否则人们就会猜测它们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用途。”
在紫禁城的宫里,我遇见了已故同治皇帝(太后的儿子)的三个妃子。自同治死后,她们就一直住在紫禁城,靠做针线活之类的事情打发时光。我刚认识她们时,就发现她们都受过很好的教育,其中一个叫瑜妃的,尤为聪慧,她会作诗,还能演奏很多种乐器,这在中国女性中,被认为是受过最好教育的。她的关于西方各国及其习俗的知识,也让我颇感惊讶,每样事情她好像都懂一点。我问,以前为何从未见过她们,她们告诉我,除非有太后的口谕,叫她们去,她们从不会主动拜会太后,不过要是太后住到了紫禁城里来,她们自然也得每天去向太后请安。
一天,我被邀请去参观她们的寝宫。这里与紫禁城里的其他建筑完全隔绝。它是一幢比较小的建筑,陈设也很简朴,只有很少的几个太监和丫鬟伺候她们。她们说宁愿过这种简朴的生活,她们从未接待过任何来客,也没人会喜欢这儿,除了她们自己。瑜妃的房里塞满了书籍,她给我看了她自己写的几首诗,词意凄切,格调哀婉,清楚地显示了她的思想倾向。她赞成建立专门的学校,让年轻女孩能够接受教育,因为现在即使是能简单读写的女性也为数甚少,她建议我一有机会,就向太后提出此事。虽然她愿意看到西方的改良运动能够介绍到中国,却并不赞成雇请传教士做老师,因为这些人总是拿其他课题的经费来做他们传教的事,她担心这样一来会让中国人更反对革新运动。
十一月底,太后恩准直隶总督袁世凯要求觐见的请求。那天正好是个假日,卡尔小姐没有来,我也因此得以参加。太后问袁世凯,对于日俄争端有何看法。他说,日俄虽起战端,中国当不至无端卷入,然战事一启,满洲亦必受池鱼之殃。太后说她也知道,俄日在中国领土开战,中国若能严守中立则最好不过,甲午年的中日之战,她已经受够了。她又说,现在最好马上颁布诏书,谕告朝野,中国决不干涉此事,以免予人口实,徒滋衅端。
太后又问他,对于战事的结果(谁能取胜),有何看法。他说此事殊难逆料,不过照他看日本可能会赢。太后认为,要是日本胜了,她就可以不必为此费这许多神,不过她也表示了对这个结果不敢太乐观,因为俄国是一个大国,兵力又足,鹿死谁手,实难料定。
接下来,太后又谈到中国的情势,说万一中国被迫卷入和别国的战争,将如何是好。我们毫无准备,没有海军,没有训练有素的陆军,事实上我们完全无以自卫。袁世凯向太后保证,眼下只要中国不被牵扯到,尚不必过早为此操心。太后说,不管怎样,这是一个时机,中国应该警醒自励,革故维新,但她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她也很希望中国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她倒是常常收到这革新那革新的条陈,却总也不见什么起色。
袁世凯的朝觐结束后,太后召见了军机大臣们,她先向大臣们介绍了刚才跟袁世凯会见的情况,大家自然纷纷表示要有一番作为。几个关于防务问题的条陈被拿出来讨论。一位亲王说,虽然通常他也很赞同维新,但非常反对采取外国的装束、外国的生活方式和剪辫子。太后深以为是,说,将中国的习俗全都改成不文明的那一种,不是明智之举。照例,会议结束,没有任何确定的结果。
第17章 大殿(3)
更新时间:2005-2-2 14:16:00
字数:1067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除了谈论日俄战事,没有别的话题。太后召见了不少中国将领,这些会见有时甚是有趣,因为这些行伍出身的人,对于宫里的规矩,很不习惯,在太后面前,也是手足无措。许多愚蠢的条陈也是由这些将领提出来的。在一次召见时,太后谈到海军的无能,又提及缺少训练有素的海军将官的事实。一位将领答道,中国有这么多人,超过了任何一个国家,至于说到船,我们有那么多渔船、商船,一旦战争打起来,都可以用到。太后喝令他退下,说:“这话一点不假,中国人确实很多,只可惜多半是你这样的人,对国家毫无用处。”此人退下去之后,我们大家都笑了起来。太后制止了我们,说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能在军队里混到这样的位置,太后非常生气。一个女官问我,太后听到他提及渔船的事为什么这样生气。我告诉她,对抗一艘单纯的军舰,这些渔船,非徒无益,反而有害,她听了惊讶不已。
大约在十一月底,湖广总督张之洞到京,太后召见,对他说:“现如今,你也是一位老臣了,关于日俄战事对于中国的影响,我希望你谈点没有偏见的看法,不要有什么顾忌,因为我要为任何可能发生的事做好准备。”张之洞回答说,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中国很可能将不得不作出让步,同意开放满洲通商,否则,武力干涉势将难免。太后又向他介绍了前几次召见的情况,张之洞回答说,施行新政,其路也正长,仓促行事,势必无果而终。他建议,此事当从长计议,待理明事显,再作决定不迟。在他看来,维新之事,不可趋于极端。他还说,在十年或十五年之前,他也曾极力反对过维新,但时移事异,变局频仍,视今日之情势,革故鼎新,已成必然。但祖宗成法,华夏旧俗,必不可废,唯西法中有利于我国之进步者,方采用之。太后对于这一次召见,很是满意,因为张之洞的意见和她自己的不谋而合。
每次召见,皇上都出席了,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一直坐在那儿听。通常,谈及某事,太后就会问问他的看法,他总是回答:完全同意太后所说的。
在许多和佛教有关的宗教庆典中,“腊八”是最重要的一个节日。那是每年的腊月初八。据传,许多个世纪以前的腊月初八这天,如来佛外出化缘,有人给了他一些很不错的米和豆。他回来后,便分给了师兄弟们,每人得到相等的一份,他的大慈大悲于是天下皆知。这一天也就成了一个独立的节日,以纪念此事。其意思是:在这一天,一个人通过克己忘我的实践,便就能得到如来佛的恩赐。因此,这天所吃的食物,就是把米、谷、豆之类混在一起所熬成的粥,没有盐,也没有其他调味品。至于味道,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第18章 过年
更新时间:2005-2-2 14: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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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到了打扫宫殿准备过年的时候了。每样东西都要取出彻底检查,所有的照片、图画、家具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都要仔细擦拭。太后再一次翻出了她的皇历,为的是择定一个黄道吉日,开始着手这项工作。最后,选定了十二这天,因为这是最吉利的日子。这之前,我们全都得到了各自的指令,十二日这天一大早一齐动手。几个女官被分派去擦拭佛像,给它们换上新的帷幔。其余的打扫工作则由太监们来干。我问太后,我是不是该去擦拭她的珠宝?太后说不必,因为除了他自己,没有别的人戴过这些珠宝。
所有物品打扫完毕,并让太后满意之后,她准备好了一份名单,上面开列着她打算邀请参加辞岁典礼的人的名字。这个典礼于每年的最后一天举行,与欧洲每年最后一天夜半的仪式有些相似:都是向旧的一年告别的辞别典礼。来宾们在两周之前就收到了邀请,这样是为了给他们充足的时间进行准备。太后还吩咐给女官们定做新冬装,这身冬装与我们穿在身上的这套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穿的这套镶的是灰鼠皮,而这回赏的则是银狐皮。
接下来的事,就是做年糕。新年期间,这年糕要摆放在菩萨和列祖列宗的神位前。第一块年糕必须由太后亲自做。所以当太后决定开始做年糕时,全宫的人都进到一间专为此事而设的屋子,太监拿来了原料—米粉、食糖以及酵母。这些东西混合起来揉成生面团,再拿去蒸,使它膨胀起来,跟做面包有几份类似。人们相信,谁蒸的年糕最高,菩萨就最欢喜,运气也最好。第一块年糕发得很好,我们全都向太后道贺,对于这个结果,她自己显然也很满意。然后,她命女官们每人都做一块,我们都做了,结果却很糟,没有一个人的超过太后。我是头一回,失败情有可原。但让我奇怪的是,那些老女官也没一个成绩好点的。最后,我从一个女官那儿打听到了原由,她说:“为什么?我是故意这样做的,这样才能让太后高兴。老实说,我能做得和她一样好,如果不是更好的话。但这样做,岂不是自找没趣么。”等我们都做完了,剩下的全由太监们完成,不用说,他们个个都做得漂亮。
接下来就是准备小碟的椰枣和各式水果。用常青枝之类进行装饰,供奉在佛像前。然后就是准备装着麦芽糖的玻璃器皿,这是祭祀灶神用的。相传腊月廿三日,灶神离开尘世,上天觐见玉皇大帝,报告我们在过去的一年里所做的一切事情,除夕那天才重回人间。供奉这些麦芽糖,目的是要把他的嘴粘住,以防他在玉帝面前多嘴多舌。当这些糖一准备好,我们全都来到厨房,把它们摆放在为此特设的祭案上。太后转过身,对御膳房的总管说:“你这会儿最好留着点神,灶神爷这就要上天去报告你这一年到底偷了多少东西,你就等着受罚吧。”
第二天要举行的另一个仪式,就是为来宾和宫里的人写新年祝词。所以这天一早我们就陪着太后来到大殿,太监早巳在那儿预备好了大张的黄色、红色和浅绿色的纸,太后拿起一支大笔开始书写。有些写的是“寿”字,有些则是“福”字。写了一会儿,太后累了,便叫一个女官或秉笔太监替她写完剩下的。写完后,就分发给来宾和大大小小的官员。谁得到了太后亲笔赐字,是莫大的荣恩。这一切都是在过年之前的几天就做完了。
太后收到了各地督抚进呈的新年礼物。她逐一检视这些礼物,喜欢的就留在手边用,不喜欢的,就锁到库房里,此后多半不会再看一眼。这些礼物包括小件家具、古玩、珠宝、丝绸,以及诸如此类,事实上什么都有—甚至有衣服。直隶总督袁世凯送的就是一件黄缎袍,镶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和珍珠,图案是牡丹花,叶子则是用翡翠做的。这的确是一件奢华的东西,价钱也可想而知。唯一的缺点就是它的份量,实在太重了,穿上它你不要指望很舒适。见到这件袍子太后非常高兴,第一天就穿上了,但从此之后就被打入库房。我常常建议她穿上这个,因为这实在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件袍子。有一次太后接见外交使团,我又劝她穿这件衣服,她没同意,也不说明理由,所以宫外的人连看都没看过这件奇妙的衣服。
另一件贵重的礼品,那是两广总督所送的四袋珍珠,每袋有数千粒。这些珍珠外形和颜色都堪称完美。要是拿到欧美市场上,保准能卖个天价。但太后的珠宝多的是,尤其是珍珠,所以几乎没怎么注意它们,只是说了声:尚好。
每逢过年,皇后和女官们也都盼着给太后送礼。礼物大都是她们自己亲手做的,比如鞋子、手帕、围脖、手袋之类。我母亲、妹妹和我送的是我们从巴黎带来的镜子、香水、肥皂以及各种化妆品,太后都非常喜欢,她很虚荣。太监和丫头们送的则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糕饼点心。
礼物多得堆满了几个房间,然而没有太后的吩咐,谁也不能轻易移动。
女官们之间也互相交换礼物,还常常引发许多混乱和种种趣事。这一次我收到了十种或一打不同的礼物,当轮到我送礼时,我就决定把收到的这些礼物全都送出去。使我奇怪的是,第二天我收到一位女官送我一条绣花手帕,我马上认出了这正是我此前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后来我们在一起谈及此事,她说:“是吗?这真有趣。我也正奇怪呢,你怎么把我送你的鞋子还我了。”一时间,大家都哄堂大笑。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我们清点礼物时,发现各人所得到的几乎有一半是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要解决这个问题,只好把所有的礼物聚成一堆,然后再平均分配,结果皆大欢喜。
新年之前的一个礼拜,所有朝见一概停止,印玺被封存,直到年后再拿出来。这期间,太后不再理事。诸事顺遂,可以看出太后对于自己由忙乱而归于宁静也甚觉高兴。我们也无所事事,悠闲自在,直到除夕来临。
大年三十的一大早,太后就到菩萨和列祖列宗的神位前焚香祭拜。仪式完毕后,客人们就陆陆续续地来了,到中午为止,到了大约50人。主要客人有:大格格(太后的干女儿),醇王福晋(光绪皇帝兄弟的妻子),洵、涛二贝勒之福晋(皇帝弟弟的妻子),恭王福晋(大格格之侄媳)和庆亲王的家人。这些妇人都是宫里的常客。第二天,又有许多格格们来了,她们并非皇裔,而是先世得了封号的。另外还有满族大员的女儿,以及许多我不认识的人。
中午时分,客人全都到齐了,见过太后,便被领到各自的房间歇息。下午两点,所有的人齐集大殿,由皇后率领,依据封衔的高低排列成行,向太后磕头。这就是前面说到的辞岁典礼,其实不过是在新年到来之前向太后作本年最后的告别。全部仪式结束后,太后给我们每人一只小钱袋,用红缎做成,绣着金线,里面放了一些钱。这称作压岁钱,也是一种古老的满洲风俗,流传至今。
年夜的消遣,主要是音乐及各种赏心乐事,通宵达旦,没人去睡觉。在太后的提议下,我们开始赌骰子。太后赏给我们的钱,有时候差不多有二百两。太后叫我们要认真,争取赢钱。我们当然很认真,一定不能赢她的钱。太后玩厌了,便不再玩了,说:“好了,我现在把赢来的钱全都扔到地上,你们这些小丫头都来抢吧!”我们知道她不过是要借此取乐,便竭尽全力,拼命争抢。
午夜的时候,太监搬进来一只很大的黄铜火盆,里面炭火正旺。太后摘下一片长青树叶,投入火盆,这棵长青树是早巳摆在那儿备用的。我们照着她的样子做了,又添加了大块的松香,这样,空气里充满了芳香。这样做,据说能在即将到来的一年里带来好运。
接下来的节目,就是包饺子,因为新年那天是不准吃米饭的,而代之以饺子。这些饺子用面团制成,中间包着肉末。我们这些女官中,一部分人包饺子,剩下的人则在剥莲子,那是太后明天的早餐。
这会儿已经快到大年初一的早上了,太后说累了,想回去歇会儿。但她并不是去睡觉,所以我们继续尽情地笑闹。等到闹得差不多,到太后房中一看,发现她睡得正香。于是大家都回了自己的房里,开始为新的一天洗漱打扮。太后刚一醒,我们大家捧着几盘苹果(表示平安),常青果(表示长寿),莲心(表示更新),到太后的卧室去。太后对我们送上的祝福表示了感谢,也祝我们好运。她问我们睡过没有,当得知我们一整夜没合眼时,便连连称是。她说自己本也不打算睡觉,只是想稍为休息片刻,但不知何故却睡着了。她说自己看来真的老了。
我们侍候太后梳洗完毕,接着就给她拜年。随后,我们又去给皇上和皇后拜年。在仪式方面已经没有更多的事好做,因此所有人都陪太后去听戏。戏台就搭在院子里,太后的位置靠近供客人和女官们使用的走廊。戏正在演着,我觉得很困,最后竟靠着一根柱子睡着了。等我突然醒来,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到了我的嘴里,结果发现原来是一块糖,我就径直把它吃掉了。太后走过来,问我糖好不好吃,并叫我不要睡了,尽情快乐吧。我从未见过太后有这样的好心情。她跟我们开玩笑时就像一个小女孩,使人几乎不相信她就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威严的太后。
客人似乎也全都很尽兴。傍晚,戏演完了之后,太后命令太监们奏乐。她亲自唱了几支歌,我们不时地和着她唱。然后太后命令太监们唱。他们有些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唱得非常好;有些则根本不会唱,但又要努力讨太后欢喜,结果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只有皇上一个人在那儿百无聊赖,一次都没笑过。后来在外面遇见他,我问他为何这样郁郁寡欢,他只用英语回答一句:“新年快乐。”笑了笑,就走开了。
第二天,太后起得很早,往大殿上去敬财神,我们全都陪着她,并参与了这一仪式。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日除了赌钱并争抢太后的战利品以外,几乎无事可做。这一切都很有趣,直到有一天,一位女官在抢钱的时候突然哭起来,说我踩痛了她的脚。太后为此很生气,命令把这个冒失鬼关三天禁闭,说她连这点小事都受不了,实在不配享乐。
正月初十是皇后的生日,我们请示太后:可不可以送礼。太后恩准了我们,说,无论什么东西,只管送好了。虽说如此,但在把礼物送给皇后之前,我们都会先呈太后过目,征得她的许可。我们不得不非常小心,不能选太后认为太好的东西。然而到底送些什么,实在不容易决定。因为任何礼物,太后都可能会喜欢,即使它们根本不值什么钱。而太后一旦喜欢上了这件礼物,就会自己留下来,叫我们另送别的东西给皇后。
这回的庆典,与皇上万寿时大致相同,只不过要简朴些。我们向皇后献上如意,再磕头。她本来可以坐在宝座上接受我们的拜贺,但考虑到太后的缘故(我们是太后御前女官),她还是站了起来。无论什么情形,皇后对我们总是彬彬有礼。
这天跟皇上万寿时一样,皇上、皇后和瑾妃在一起吃饭。只有这样的场合才允许如此,平时他们都是单独吃饭的。太后派了两位女官去伺候皇后,我是其中的一个。我感到非常高兴,因为我正想亲眼看看皇上跟皇后在一起时是怎样的情形。我进到皇后的屋里,向她报告太后吩咐我们来伺候她们。她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很好。”
于是我们来到膳厅,布置餐桌,摆放椅凳。这餐饭与我先前预想的大不相同。他们吃饭的时候轻松自如,完全不像太后在场时那样严肃拘谨。我们被允许加入他们的谈话,还分享了一些酒食。开席的时候,举行了一个很优雅的仪式:皇上与皇后落座后,瑾妃就为他们甄满酒杯,然后以一种很恭敬的姿势,依次向他们敬酒,先敬皇上,再敬皇后。席终,我们就回到太后的寝宫,告诉她一切都很好。我们知道,太后派我们去不过是要探听他们的举动,所以也就没什么有趣的事告诉她。太后问我们皇上是不是很严肃,我们答道:“正是这样。”
新年庆典到了正月十五日的“元宵节”便算是结束了,“元宵节”也叫“灯节”。这些灯形状各不相同,有动物、鲜花、水果,等等。用白色的薄纱做成,再涂上不同的颜色。有一灯形如一条龙,长约15英尺,被牢牢扎在十根木棒上,十位太监人执一棒。龙的前面,有位太监手持一个形如巨大珍珠的灯笼,做出要被龙吞吃的样子,谓之蛟龙戏珠。这个仪式在音乐的伴奏下举行。
舞完灯笼,就是放焰火了。腾空的焰火描绘了中国历代以来不同的景色,还有葡萄藤,紫藤花以及许多别的花,非常壮观。靠近焰火表演的地方,放置了一些活动木屋,太后和宫里其他的人可以坐在里面观看表演,而不至于站在寒冷的空气里。这些展示不间断地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前后放掉了数千挂鞭炮(太后似乎很爱听这种声音)。最后圆满结束,所有人都尽兴而归。
第二天早晨,所有来宾陆续离宫,我们重新开始平凡的日常生活。
客人走后,太后对于她们衣着的式样和对宫廷礼节的无知,以及诸如此类,照例要发表一番批评。完了又补充说,这样她反而更高兴,因为她并不希望让这些人知道宫廷生活的任何事情。
春天很快来了,又到了农民开始播种的季节。自然,又有一场相关的仪式要举行。皇上到先农坛举行祭祀,祈祷这一年五谷丰登。然后,又来到位于先农坛旁边的一小块地里,亲手扶犁,翻耕土地,并播下这个季节的第一粒种子。这是做给农民们看的,表示他们的劳作从来没有被轻视,就连皇帝也不耻于从事这种工作。这是一项完全公开的活动,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不少农民也来到了现场。
与此同时,皇后也要亲事蚕桑,守候蚕卵的孵化。等幼蚕一出来,皇后就采集桑叶,喂养看护这些幼虫,直到它们吐丝作茧。每日采集来新鲜的桑叶,一天喂四到五次。夜里,则有几名女官被派来喂养这些幼虫,留心不要叫它们逃跑。这些幼蚕长得很快,真是日新月异。当它们全部长成成虫之后,每日消耗的食物自然也就更加可观。我们因为不断要喂它们而忙得不亦乐乎。皇后只要把它们拿到亮处一照,就能说出它们什么时候要吐丝。肚子透明的,则表明它们预备要吐丝了,这时,就把它们放到纸上。吐丝的时候它们不再进食,所以这时候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看住它们不要让它们跑掉。吐丝四五天,当丝吐尽之后,它们就蜷缩起来,就像死了一样。这些看上去像死虫样的东西被皇后收集起来,放置在一个盒子中,直到它们变成蛾。然后,它们就被放在厚纸上,让它们在那儿产卵。
假如让它们自行其是的话,那么这些蚕们就会用丝把自己的身体缠起来,直到它们被完全裹住,逐渐地,就形成了茧。为了确定它们什么时候把丝吐完了,习惯做法是:拿起茧子在耳边摇一摇。如果丝已吐尽,你就可以清楚地听见蚕蛹撞击茧壁的咔哒声,然后,就可以把它放在沸水里,直到它变软。这样,里面的蚕当然死了,再用针挑出丝头,绕在线轴上即可将丝分开,以供纺织。少许茧子被保存下来,等到蚕蛹变成飞蛾,再咬破茧子钻出来,在纸片上产下它们的卵,然后它们被取走放在凉爽的地方,直到下一个春天来临,卵被孵化,又变成幼虫。
当丝完全缫好了以后,我们便拿给太后看,等着接受她的赞许。在这个特别的时刻,太后叫一个太监拿出几束旧丝,那是她年轻的时候在宫里纺的,比较之下,发现这些丝还是跟新纺的一样好,虽然离它们纺成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所有的这些事,和皇上的耕种一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人民树立一个好榜样,鼓励他们克尽职守,勤勉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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