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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说唐后传》

_9 单田芳(现代)
二驸马海东珠冷笑道:"大和尚,你是被南蛮子吓破胆了吧?人以食为天,他们能耐再大,不吃东西也不行,还能有什么意外?除非他们会钻天,会入地,不然的话,他们肋生双翅也飞不出咱的手心了,哈哈哈哈。"
"报--"报事的番兵跑进牛皮大帐。
"什么事?"左车轮忙问。
"报大元帅,营门外来了一员唐朝的老将,自称是唐朝的特使,有要事要见大帅。他还叫咱们吹三通,打三通,迎接于他,不然的话,他转身就走,叫咱们后悔一辈子。"
"哦?"左车轮沉思片刻,对保康王说,"大王,听见了没有?大概唐营是吃不住劲了,派人前来请降,容臣到外面观看。"
保康王大喜,点头应充。左车轮离席而起,大踏步来到帐外,手提宝刀,飞身上马,率领一千番兵来到营门,众番兵把营门开放,搬开鹿角,放下护沟木桥。左车轮从轿上通过,这才来到营外。"吁--"他把马带住,横大刀往对面观看。只见,对面孤单单、冷清清,闪出一匹战马,马鞍上端坐一员老将,头顶卷沿荷叶鎏金盔,身披大叶金锁连环甲,外罩大红战袍,上绣海水江山,腰束狮蛮宝带,虎头战靴双插镔铁镫。面如蓝靛,狮鼻阔口,一部花白胡须洒满前胸,手执马鞭,得胜钩上挂着一口八卦金攥开山斧,威风凛凛,气度不凡,在马上一坐,真好像庙里的天王一般。
左车轮看罢并不认识,用刀一指,高声喝道:"呔!你是什么人?快报上名来!"
再说老程,早就想好了对付番将的办法,因此一不慌,二不忙,稳如泰山,他往对面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就见来的这员番将,人高马大,十分凶恶。头戴狮子盔,三钗护顶,斗大红缨飘于脑后,黄金抹额,包耳护项,搂海带密排金钉。身上穿九吞八扎黄金甲,两肩头有吞肩兽,两膝盖上有吞海兽,胸前护心镜,背后有掩心镜。三叠倒挂鱼獭尾,凤凰裙遮住双腿,九股鹿筋绊甲绦,左肋下佩带弯刀,右肋下佩带弓箭。牛皮战靴,翘尖厚底,前后包铜。再往脸上看,面如青蟹,怪肉横生,刷子眉,铜铃眼,折鼻梁子,大鼻子头,血盆大嘴,厚嘴唇,满口大板牙,两颗犬齿支在唇外,连鬓胡须,好似猪鬃。两个大鼻子眼儿,如同鼠洞。满脸长的都是金钱癣,皮肤粗得像树皮,扇风耳上,戴着耳环,肩头横担狐狸尾,胸后斜插雉鸡翎,胯下压骑花斑马,掌中平端板门刀,真好像瘟神下界,鬼王临凡。
老程看罢多时,暗中惊骇,只好故作镇定,朗声说道:"你先别问我是谁,我倒要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左车轮答道:"某就是突厥汗国的兵马大元帅左车轮是也。"老程吓得一缩脖子,继而又显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说:"噢,原来你就是车轮哪,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光阴无情,日月如梭,真叫人可怕呀!"
左车轮一愣,忙问道:"老将军何出此言?你到底是哪一位?"
老程抚摩着肚子说:"小子,你这是官升脾气长啊,连老前辈都忘了,我不是你大伯鲁国公程咬金吗?"
"呀?!原来你就是程咬金?"
"混蛋!你小子越大越混了,没大没小,提名道姓的,真不像小时候那么讨人喜欢了。"
左车轮迟疑了一下问道:"姓程的,你把话说清楚点,咱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谁是你的侄儿?你是谁的伯父?这个辈儿是从哪论出来的?"
老程冷笑道:"说你混蛋,你还不服气,就冲你问的这几句话,简直是混蛋到家了。我问你,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乃是佛国蓬莱的大法师,智能罗汉。"
"对呀,我与智能本是结拜的把兄弟,我是哥哥,他是弟弟,从这儿论,你不该管我叫声伯父吗?"
"这个……"
左车轮心中纳闷儿:没听我师父提过这件事呀,也许真有这回事,他老人家忘记对我说了?不行,我得弄个清楚。想罢,他厉声问道:
"程咬金,你与我师父是怎么认识的?何年何月结为兄弟?"
老程一笑:"怎么?你还有点儿不相信吗?告诉你,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瓦岗山的混世魔王大德天子。你师父混得不好,找我求帮去了,我看他挺有本事,人又不错,就把他留到山上了,还加封他护国禅师之职,答应将来给他一笔报酬,你师父挺高兴,赶着要和我结成把兄弟。我这个人长了一脸磨不开的肉,当时就答应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结拜的弟兄。瓦岗山散将后,他也走了,临走他还拉着我的手说,哥哥呀,哥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恩情。我说,都是自己弟兄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当时我给他纹银三千两,黄金一百锭,从那以后我们再没有见过面,不过,他在十几年前给我写过信,他说他已经在塞北定居了,还收了个徒弟叫左车轮。他还说,他不但要报答我的恩情,还要叫徒弟报答我的恩情。我给他回信说,不用了,你把徒弟栽培起来就行了。唉!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信,不知他活得怎么样了。看见你,我就想起了智能贤弟,怎不叫人思念?"
老程如泣如诉,说着说着,不住地揩泪,显出十分难过的样子。
书中代言,老程这套话都是现编的,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不过,他编得有鼻子有眼,绘声绘色,很难看出是假的来。另外,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左车轮,从对方的表情和各种神态反映上,试探着往下编,还净说些模棱两可、含糊不清而又无法考证的话,使对方不信也得信,这也是老程的一门绝艺。
再说左车轮,听了老程的话半信半疑,不过态度倒缓和下来了。他把大刀挂上,拱手道:
"原来如此,小侄不知,请老伯恕罪。"
老程一听真把他唬住了,不由得暗喜,遂说:"算了吧,不知者不怪,谁让你师父没告诉你呢。"
左车轮又说道:"请问老伯,您自称特使,欲见我何事?"
老程把马往前一提,靠近了左车轮几步,又回头往木羊城看了看,神秘地说:
"孩子,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你们这一仗打得真漂亮,把唐军杀得魂飞魄散,草木皆兵,听见突厥两个字,都一个劲儿地打哆嗦。而今困在木羊城里,连饭都没的吃了。贞观天子唉声叹气,满朝文武一蹶不振,离着亡国可就不远了。"
左车轮得意地说:"老伯说得不假,我们用的这条绝计,就是叫大唐亡国,实不相瞒,这条计策还是我想出来的呢!"
"是吗?好孩子,真有出息,怪不得你师父在信里直夸你呢,果然是足智多谋,了不起了不起,别看咱爷俩是两国仇敌,我打心眼儿里替你高兴。"
左车轮客气了几句,又问道:"那么,请老伯说清楚,你见我到底是为什么?"
老程故意口打唉声,皱着眉说:"方才我不是说了吗,城中无粮,兵无斗志,要依我的主意,投降就算了,最可恨的是那个牛鼻子老道徐懋功,他横拦竖挡,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们俩吵了一架,他好悬没把我杀了,幸亏众将苦苦求情,他才把我饶过,不过死罪饶过,活罪不免,逼着我回京搬兵,说什么里应外合大破突厥。真是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
左车轮问:"这么说,你这是奉命搬兵去?"
"是啊,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不听也不行啊。不过,我早就打好了主意,搬兵是假,投降是真。孩子,我打算归降突厥,不知你们能不能收留?谁让我跟你师父是把兄弟呢?所以我才指名点姓要见你。"
"噢--是这么回事。"左车轮哈哈大笑道:"程老伯,要说别的我做不了主,要说你投降这件事,全包到我身上了,管保叫你有官当,骏马有得骑,比在大唐朝还要享福。此地并非讲话之所,请您跟我去见保康王吧,请请请。"
"且慢。"
老程假意迟疑道:"孩儿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何事?"
"车轮哪,你是个聪明人,怎么竟说糊涂话呢?要是你大伯一个人,怎么都好办,我不还有家眷在长安吗,你伯母、兄弟、哥哥、妹妹,一大群哪,我要是一归降了,他们非被害不可呀,所以我跟你商量商量,你先跟保康王替我打个招呼,先挂上号,我呢,先回长安去一趟,把你伯母他们接出来,然后再正式给保康王效忠,你看怎么样?"
"这个……"
左车轮沉吟不语,两只怪眼不住地乱转,心里盘算着老程的用意。想罢多时他突然冷笑道:"程老伯,咱们是水贼过河--别使狗刨儿。我可不是小孩子,岂能上当受骗?干脆你就把话说明了吧,你是不是想要混过连营,回京搬兵?但又出不去,这才用花言巧语欺骗本帅?嗯?"
老程一听顿感紧张,暗道不好,害得着我白费劲了?又一想,不行,千万别泄劲,要一直唬到底,实在不行的时候,再另打主意。想罢,他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他笑得那么从容、那么爽朗、那么豪放,把左车轮给笑懵了。
"老千岁,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程道:"我笑你比猪还蠢,比熊还笨!还笑你无知无识,非常可怜!"
左车轮也冷笑道:"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我初次共事,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光凭你这么一说,本帅岂能相信?"
老程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无信而不立,我这个人从来就不说谎话,全凭良心担保。"
左车轮摇摇头:"不行,不行。你要叫我相信的话,就跟我去见汗王。"
老程道:"车轮哪,你伯父什么高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过,见赤壁保康王又有何难?他还吃人是怎的?你就头前带路吧。"
"请!"
左车轮闪到一旁,往里相让,欲知老程作何打算,且看下文。
《说唐后传》
第三十回 绝地逢生
程咬金奉旨回京搬兵,正遇上突厥国大帅左车轮,凭着他三寸不烂之舌,把左车轮说得半信半疑。左车轮执意要请老程进营面见保康王,这下把程咬金将住了。他知道,进去就出不来了。不去吧,势必引起左车轮的猜疑,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这回可把老程憋住了。
"老千岁请吧。"
左车轮催促道。老程万般无奈,只好把心一横,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碰碰运气,看看保康王什么样,阵容如何?也好做到心中有数,万一能混过这一关,不就能解危救驾了吗?老程打定主意,把大肚子一腆,脖子一扬说道:"孩儿呀,头前带路。"
说罢双脚点镫,"嗒嗒嗒"走进番营。这会儿,老程又来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儿,一边往里走,一边东瞧西看。但见番营布置得跟铁桶相似,一道沟堑一层兵,一道围墙一排弓手。沟堑里布满竹钉、尖刀。围墙上密布火铣、硬弩,步兵身披狼皮,手使长枪、利斧;骑兵身披铁甲,手持镖梭、狼牙大棒,一个个剽悍凶猛,严阵以待。从营门往里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杀气腾腾,戒备森严,刀矛闪着刺眼的青光,军旗"哗啦啦"作响。
左车轮陪老程走进三道辕门,眼前就是金顶牛皮大帐了。左车轮从马上跳下来,把马鞭挂到得胜钩上。
左车轮道:"请老千岁稍候一时,容我到里边回奏。"
"请便,请便。"
老程满不在乎。且说左车轮,迈步走进牛皮宝帐。保康王抢先问道:"大元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耽搁这么长时间?"
左车轮笑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菩萨保佑,福神到了。"
宝康王不解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车轮便把方才的经过讲了一遍。当他提到程咬金要投降突厥这件事时,把保康王惊呆了。他捋着大胡子问:"真的?"
"大王,臣看是真的。"
保康王又问道:"他现在何处?"
"在外边候旨。"
保康王向左右把手一挥,霎时,歌妓退下,乐声停止,文武群臣"呼啦"一声分列在两旁,女婢把残席撤走,保康王对左右说道:"程咬金前来归顺,尔等以为如何?"
"阿弥陀佛!"
飞钵僧出班奏道:"大王,依贫僧看来,程咬金决不会归顺,其中必然有诈。"
"哦?何以见得?"
飞钵僧道:"我与姓程的打过交道,该人奸狡异常,能说善讲,有勇有谋。请大王不要忘了,他是李世民的忠实爪牙,在任何时候,他也不会背叛天朝的。"
"无量天尊。"铁板道人也奏道:"飞钵罗汉所奏,与臣所见略同。大王切莫上当受骗,干脆把他拉出去五马分尸!"
"这个……"
保康王举棋不定,望着左车轮。左车轮大笑道:"二位想得过分了吧?别忘了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世上的事没有一成不变的,他程咬金也是个人,难道就不能变?再又说了,他单人独骑而来能掀起什么风浪?何必兴师动众,草木皆兵,显得我们太心虚了。"
保康王问道:"依大帅之见,应该怎样?"
左车轮奏道:"大王可以召见他,察言观色,软硬兼施。他若真心归顺,当然就不必说了,倘若发现别有意图,就把程咬金处以极刑。"
"对,卿言正合孤意。"
保康王示意群臣做好准备,宣程咬金进帐。一个番将面朝外喊道:"呔!程咬金听着,汗王有旨,叫你报名而入!"
老程等了好一时,不见音信,正在疑惑间,忽听番将叫他报名而入。他稳了稳心神,晃着身躯,迈着方步走进大帐:"外臣程咬金告进,""外臣程咬金告进了。"他边走边报名,两旁吆喝道:
"跪下,跪下,还不给汗王磕头!"
老程停身站住,朝上面拱拱手,没有下跪。保康王怒喝道:
"程咬金!见了本王因何不跪?"
老程从容地一笑:"大王容禀。我程咬金受过唐王的恩赐,免掉跪拜礼,因此不跪。"
"放肆!"保康王喝道:"孤是突厥的汗王,不是李世民。"
老程说道:"李世民礼贤下士,对功臣赐以优礼,故天下归心,文武卖命,大王欲吞并天下,更应该超过他的风度,何必为区区礼数计较,真叫人可发。"
"这个……"保康王语塞,声音稍有缓和地说:"汝既是唐臣,也是孤的对头,来此何干?"
"大王言之差矣,殊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咬金不才,欲弃暗投明,报效大王。"
保康王捋着大胡子,眼珠不停地转动着,又逼问道:"唐王对汝极其宠爱,言听计从,又加封你要职,汝何故要叛他降孤?分明有诈!"
老程道:"大王所说全是事实。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中原有句古语,'去年的皇历,今年用不得'。现在他变了,听信奸言,不纳忠语,才有今日之祸。"
保康王又问道:"谁忠,谁奸,你说清楚点!"
"徐懋功奸,我忠。说他奸,他这个牛鼻子老道,专会逢场作戏,阿谀奉承,把李世民哄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像我老程乃行伍出身,就知道冲锋陷阵,为国卖命,在李世民眼里,远远不如徐懋功。就拿这次被困来说,也坏到徐懋功身上,他们自以为是,好大喜功,以为突厥真不是天朝对手,这才中计上当。要听我的,根本就不该兵进木羊城。为了这件事,李世民险些砍了我的脑袋,真叫人为之寒心。从那时候起,我就暗下了投奔大王的决心。巧了,天从人愿,正好他们派我回朝搬兵,我就利用这个机会投奔来了。"
保康王静静地听着,两只怪眼始终盯在老程脸上。听着听着,他突然把脸一变:"别胡编了!本王早就知道你能说善讲,专用诡计骗人,岂能让你蒙混过关。来呀,把他拉出去五马分尸!"
"是!"
众番兵往上一闯,将老程按翻在地,与此同时,门外早有人备下五匹肥壮的马儿。书说简短,老程被拖出金顶牛皮帐,保康王率领文武也跟出来了。这时,众番兵取过五条长绳,一头拴在老程的四肢和脖子上,另一端分别拴在五匹马的被子上。五名骑士飞身上马,各朝不同方向举起马鞭,单等保康王一声令下,立刻把老程肢解处死。
保康王喝问道:"程咬金,你若说出实情可以免死,不然的话,本王可要不客气了。"
老程心里害怕,嘴还挺硬,大吼道:"姓程的从不说谎,你不信就随便吧!"
保康王道:"我数三个数,你要再嘴硬,我可就要行刑了。你听着,一--二--"
老程此时心头一凉,把眼一闭等死。
"放下来!"
保康王说罢转身回到中军宝帐。老程被人从马上解下来,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又被带进大帐,他把大肚子一腆冷笑道:
"信又不信,杀又不杀,你打算干什么?"
这时,保康王完全改变了态度,他拍着老程的肩头说:"巴吐鲁!巴吐鲁!"
意思是说--英雄,英雄!有人把熊皮铺好,请老程入座。左车轮拱手道:"老千岁,方才我家汗王和你开了个玩笑,请莫见怪。"
"是啊,是啊。"保康王捻髯大笑,"两国相争,变化莫测,不容本王不加谨慎,请老千岁海涵。"
"哪里,哪里,我程咬金经得多了,这算个什么。"
"痛快,痛快!"
保康王吩咐一声,设摆酒宴。席前他举杯在手,笑着说:"为欢迎老千岁的到来,请满饮此杯。"
"干,干。"
众人也擎杯在手,一饮而尽。保康王详细询问木羊城的情况,程咬金摇着头说:"惨不可言,惨不可言!粮草已尽,粒米皆无,就剩下人吃人了,要不,他们能急着派我搬兵吗?"
保康王又问道:"即使你能把救兵搬来,往返最快也需一两个月的光景,在这期间他们吃什么?怎样度命?"
老程把两手一摊:"这我就管不着了,何况我早就有了归降的心,管他们怎么度命呢!"
保康王偷眼观察,见老程举止自然,谈笑风生,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再仔细一想,老程说得不无道理,退一步说,即使他另有打算,又能干些什么呢?至多是他想混过营盘,保住他这条性命罢了。保康王想罢多时,说道:"老千岁既然来了,本王决不会亏待你,加封你郡王之职,留在孤身边共参军机,"
"谢大王,千岁,千千岁。不过,我有个要求,方才曾对左大帅说过,我打算先回京一趟,把家眷接出来,解除后顾之忧,也好安心给大王效命。"
保康王冷笑道:"你想借口逃掉不成?"
老程道:"大王如此怀疑,叫臣何以表白?"
"无量天尊。"铁板道人插言说,"贫道有个一举两全的主意。程老千岁可以暂时留在御营,这样做,既可以解除大王的怀疑,又可以表明老千岁的诚心。至于你担心家眷的事,这好办,我们可以通令全营严守秘密,只要长安不知道这件事,是不会对你的家眷下手的。"
老程闻听,心中暗骂:这个杂毛可够损的,打算把我软禁在这里,切断木羊和长安的联系。用不了多久,木羊城的马就会活活地饿死呀!而我也没有用了,这该如何是好?
书中代言,程咬金算猜对了,铁板道人的确是这么想的。他根本就不相信程咬金的话,更不相信他能归降,只是由于地位的关系,他不敢说得太过分了,尤其他发现大元帅左车轮有倾向老程的意思,更增加了他的顾虑。但他憋得难受,又不能不说话,故此才想出一箭三雕的毒计。何谓一箭三雕?一、把老程软禁在御营,使他搬兵的计划落空;二、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察看老程的阴谋,一经发现,就地处决;三、不论老程说的是真是假,用不了十天,木羊城的人马全会饿死的。也许会投降归顺,到那时,剩下个程咬金就好对付了。
闲言少叙。且说保康王,听了铁板道的话正中下怀,马上作出决定,把老程留在营中。老程心里焦急,但又不敢坚持,他心里明白,怀疑并未解除,半点蛛丝马迹都会功亏一贯。几十年的磨练,丰富的生活经历。老程已变得极为深沉老练,尽管他心急如焚,表面上却显得轻松自然,"哈哈"大笑了几声:"恭敬不如遵命,臣谢恩了。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大王恩准否?"
保康王一愣,忙说道:"有话请讲。"
老程道:"我这个人好动不好静,叫我干呆着可不行,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找点活做。"
保康王笑道:"孤不是说叫你留在中军,参赞军机吗?"
"不行,不行,我不是那块材料,出力行,动脑子不管用,你就派我干点实在的吧!"
"依卿之言,你想干点什么?"
老程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是武将,叫我巡营放哨吧?"
老程为什么讨这个差事?因为这比较自由,有机会逃跑。尽管他清楚,提这个要求可能引起保康王的猜疑,但他还是冒险提出来了。保康王把大手一挥:
"好,那就大材小用了。"
铁板道抢着说:"程老千岁初来乍到,人地两生,贫道愿意奉陪。"
保康王已明白铁板道的用意,当即点头同意了,颁发给老程一支大令。老程心里骂道:这个杂毛,是我死对头,如有机会,我非整死你不可!
当晚老程就宿在番营里,铁板道跟他住在同一帐篷。老程睡不着,但又不能被妖道看出来,只好闭着眼打呼噜,这个滋味简直难受极了。他一看妖道看得这么紧,索性就真的睡起来了,呼声震耳,响若雷鸣,这下可苦了铁板老道,害得他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老程早早地起来,梳洗已毕,到外面巡营,铁板道不敢疏忽,紧紧跟随。一日无话,到了晚上,老程倒头便睡,妖道不敢睡,在旁边给老程"打更"。程咬金睡觉的毛病非常多,咬牙,放屁,打呼,吧嗒嘴,说梦话,打梦拳,把妖道气得五官挪位,又一夜未曾合眼。书说简短,一连三个通宵过去了,妖道可有点支持不住了,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恶心,冒虚汗,巴不得倒头就睡。老程暗喜,心说,兔崽子,看你坏,还是我坏,反正我也逃不了,我先叫你受点罪。到了第四天晚上,老程先睡了一觉,到半夜他就起来了,扭头一看,铁板道咧着嘴已然睡熟,涎水流了二尺长。老程心想,这可是该我逃走的机会了,他把衣服穿好,怀中抱着查营的大令,轻手轻脚离开寝帐,走了两步,又回来听听,见妖道仍在熟睡,老程暗喜,大步流星来到马棚,几个哨兵和马夫听见响动,立刻围拢上来,刚想说话,老程把大令一晃低声说:"铁板道人太夜睏了,先让他睡一会儿,我到四外巡视一番,快点鞴马。"
番兵见他有大令,不敢怠慢,赶紧把道路闪开,马夫把他的大肚子蝈蝈红牵到眼前,老程飞身上马,奔正东就下去了。他为什么要奔正东?原来这两天他就注意上了,从东营门闯出去,就是通往长安的大道,从这儿走最近、也最顺道。书说简短,他顺利地穿过营盘,眼前就是辕门了,从这要能出去的话,就算逃出虎口了。老程又惊又喜,不由得有些紧张。突然脚步声响,有人把去路拦住:"站住!干什么的?"
老程把马带住,见面前闪出一员番将,铜盔铁甲,全身戎装,在他身后站着几十名长矛手和弓箭手,老程把大令一晃说:"看见这个没有?奉汗王大令,前来查营。"
番将见了大令,忙施礼道:"原来是郡王千岁,恕臣不知之罪。"
"罢了,你是什么官儿,管什么的?"
"回郡王,臣官拜骑都尉之职,掌管这里的辕门。"
"噢,够辛苦的了。这没发生什么事吗?"
"请千岁放心,一切平安。"
"嗯,你把营门打开,我到外边去查看查看。"
"这个……"
番将一楞:"这恐怕不方便吧。"
"为什么?你敢抗令不成?"
"不,打死臣也不敢。不过您手中的大令,只限在营盘内巡查,不是出营的大令。所以,臣不敢放您出去。"
老程一听就傻了。心说,今儿晚上我若出不去,今后就休想逃走了。再说,救兵如救火,再不能拖延了。他一看这个番将不肯开辕门,急得他直冒大汗。恰在这时,他似乎听见身后有人喊叫,莫不是妖道追来了?他要一来,可就全凉了。老程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不能再磨牙了。他把大斧子举起来,冷不防就是一下。"咔嚓"一声把番将砍倒,并吆喝道:"这小子目无郡王,抗令不遵,犯下死罪,我代替汗王已将他正法,你们谁敢抗令,他就是例子,快,把辕门打开!快!"
众番兵被老程出其不意的这一手吓傻了,彼此看了看。在老程的威逼下,只好开闩落锁,把辕门开放,又把三道吊桥放下,老程双脚点镫,一溜烟就冲出去了。正在这时,铁板道追上来了,他破着嗓子嚎叫道:"别让程咬金跑了,把他截住,别开辕门哪--"
原来,这几天可把妖道给熬坏了。今夜晚间,他见老程睡熟,也上来了睏劲儿,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心里还一个劲地说,别睡呀别睡。哪知,觉神不答应,不到片刻的工夫,他就睡过去了。妖道虽然睡了,可心里边不踏实,胡乱做梦,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一名亲兵唤醒,亲兵说,程咬金一个人走了,奔正东去了,妖道一听,睡意顿消,一翻身下了地,再一摸,大令也没了,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喝问番兵:"他走了多长时间?"
"不一会儿,这阵还到不了辕门。"
老道急忙跑到帐外,飞身上马,一面命人飞报保康王和大帅,一面追下来。可是他晚到了一步,眼看着老程飞马冲出辕门,消失在黑夜之中。老道急了,一催马也追出去了。番兵发现事情不妙,放起响箭,吹起报警号,霎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按下他们不提。单表老程,飞马冲出番营,顺着大道就跑下去了。他心里这个痛快呀,暗想道:这才是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我一定快走,快走,快快走,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老程心急嫌马慢,不住地扬鞭策马,在他身后扬起一溜土线。忽听身后马啼响动,有人喊道:"无量天尊,程咬金你给我站住,贫道追上你了!"
老程一听是铁板道的声音,直吓得真魂出窍。他知道这个妖道武艺非凡,又狠又毒,被他追上没个好。老程也不答话,用斧攥一点马的后胯,蝈蝈红疼痛难忍,扬鬃奓尾,咴儿咴儿暴叫,跑得更急了。俗话说,忙中有错,有道是欲速则不达。在老程面前闪出一道土坡,杂草丛生,盘根错节,把蝈蝈红绊了个马失前蹄,"咕咚"一声,连人带马滚落坡下,把老程摔得直翻白眼,干着急站不起来。这时,铁板道也跟上来了,催马来到老程面前,一抬腿儿从马上跳下来,用丧门剑一指冷笑道:"姓程的,这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程是个肉烂嘴不烂的"滚刀筋",他躺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对付着道:"杂毛,俺老程要说的多了,可跟你说不着。你追杀郡王,想造反不成?"
铁板道一听,把鼻子都气歪了:"呸!你还有脸提这件事。你是个什么东西,配做郡王吗?告诉你吧,这都是假的。没人相信你的鬼话,只不过让你暴露一下而已。事到如今,真相大白,你就等死吧。"
说罢举剑就刺,老程赶紧使了个"狗熊大翻身"把这一剑躲过,他破着嗓子喊道:
"快来人哪,救命啊,俺老程要归位了!救人哪--"
老程这嗓子真洪亮,夜深人静,这声音能传出五里地去。铁板道恨得牙根发痒,心说,你喊吧,这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大不了多喊来几个刽子手。恰在这时,突然有人高颂法号:"无量天尊,四哥休要担惊,小弟到了!"
这声音出自一棵树后,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声音走出一个出家的道人,晃身躯把铁板道挡住。借着星月的光辉,铁板道定睛瞧看:见老道,好相貌,威风凛凛九尺高。头上戴逍遥巾,一块美玉扣顶门。身上披青道衫,水袜云履脚下穿。背后背,紫电剑,古色古香云龙现。面如玉,白脸膛,一对阔目闪电光,花白胡,飘前胸,恰似蜀汉美髯公,站如钉,走如风,好像昆仑不老松!
铁板道人看罢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虽然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但从举止和神态上,料定来者必是一位世外的高人。老程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认出来了,来人正是结拜的八弟谢映登,把他乐得直拍大腿,一骨碌身站起来,拉着谢映登说:"老八,你来得正好,我估摸着你就得来吗,快伸手教训教训这个妖道,这小子可损透顶了。"
谢映登怎么来的?从哪来?难道他真知道老程有难,特来解救?不是,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自从瓦岗山散将后,谢八爷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看破了红尘,遁入昆仑山,当了老道。多少年来,他几乎与世隔绝,一心一意要做三清弟子。前些年,下山募化,巧遇小白猿侯君基,经他帮忙,小白猿才进京救了李世民。从那以后,谢八爷仍然回到昆仑一心悟道,闲时就专攻武艺,为的是强身壮骨,延年益寿。
最近一个时期以来,深山里逃来无数难民,连庙上也住满了,谢八爷感到蹊跷,经过询问,才知道木羊城一带,正在开兵打仗,突厥人为困死唐军,把老百姓全赶走了,百姓无奈,为逃避兵灾,这才遁入深山。
谢八爷暗替唐营担心,坐卧不宁。别看他身在玄门,仍念结拜的好友。后来,他决定出山看个究竟,假如唐军没有什么大危险,他就不露面。万一唐军身陷绝境,他就要暗助一臂之力。他打定主意,把庙中的事作了交待,这才下了昆仑山,奔木羊城而来。他不愿在白天出头,喜欢在夜间行动。正往前赶路,可巧碰上了这件事,谢八爷见四哥遇险,焉有不救之理,这才大喊一声,把老程给救了。铁板道岂肯罢手,才要引出一场大战!
《说唐后传》
第三十一回 罗府风波
且说谢映登,用拂尘一指铁板道人:"道兄,你我都是出家之人,又是三清弟子,何必贪恋红尘,妄开杀戒?依贫道良言相劝,你不如赶快离开是非之地,回到深山古洞去修炼,一尘不染,普渡众生,又落个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
"住口!"铁板道人吼叫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以长者的口气教训我!你说我贪恋红尘,妄开杀戒,你又在干什么?"
这时老程在谢八爷身后骂道:"杂毛!瞎了你的狗眼,他是我磕头结拜的八兄弟,神射手谢映登。他跟你可不一样,他是好杂毛,你是坏杂毛,杀你这样的正应该。八弟呀,别跟他啰嗦了,这种人不识好歹、不知香臭、不懂人情、不通道理、麻木不仁、狗屁不是,你跟他讲道理犯得上吗?枉费唇舌,快把他打发了就得啦!"
谢映登听了也不敢乐。心说,四哥呀四哥,你哪那么多的词儿呢?他扭转回身低声对老程说:"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小弟先把他战住,四哥可趁机逃走。夜长梦多,小心他的援兵。"
"把你一个人留下,我岂能放心?"
谢映登发急道:"走一个是一个,何苦都陷到这里,你先走一步,小弟随后就到。"
老程一听也对:"老八,就按你的主意办,你可多加小心。"
说罢把马牵过,斧子拣起来,就上马,大肚子一撞铁过梁,蝈蝈红扬鬃摆尾,奔大道就跑下去了。
铁板道人一看老程跑了,顿时红了眼睛,把一肚子气都泄到谢八爷身上了,晃剑便砍。谢映登不敢怠慢,探臂膀掣出紫电剑,与妖道战在一处。谢八爷一看,铁板道果然厉害,想要胜他,着实不易,只好尽全力把他拖住,争取时间,叫四哥跑得越远越好。
且说程咬金,马不停蹄,向前疾驰,一口气跑出五六十里,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战马也累得吁吁带喘。老程这才把速度放慢,又走出一程,他估摸着没事儿了,才把马带住,"吁--"回头看看。这会儿,天已灰白,晨雾弥漫,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抬头看,眼前是一带山岗,树木交杂,不知是什么所在,他拨转马头,窜进树林,从马上跳下来,把马的肚带松开,让它也休息休息,老程利用这个机会喘喘气。他一面休息,一面往大道上张望,盼着八弟早些到来。不久,天亮了,红日冉冉升起,霞光万道,就见一人顺大道跑来,老程一看,来人正是谢映登。
"八弟这厢来,四哥在这儿呢。"
谢映登闻声跑进树林,蹲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老程忙问道:"受伤没,铁板道哪去了?"
谢八爷喘了好一会儿,站起来说;"那老道甚是厉害,我好不容易把他战退。他回了营,我也追你来了。"
兄弟二人席地而坐,谈起了离别的情况,当谈到罗成阵亡,弟兄们死伤殆尽的时候,谢八爷长叹一声,滚下了热泪。他们又谈起眼前的事情,老程便把回京搬兵的事说了一遍。八爷道:"难为四哥偌大年纪,还要出生入死,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了。"
老程也长叹一声:"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看着弟兄饿死呀!"
八爷皱着眉说:"怕只怕救兵来时,木羊城早已不复存在了。"
"可不是吗,现在城里就断粮了,全靠挖鼠洞寻粮,这能支持多久?老八,你是出家人,净学些'歪门邪道',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谢映登沉吟不语,好半天才说:"办法吗,倒是有的,只是城中人马甚多,杯水车薪,恐怕无济于事。"
老程忙间:"你有什么馊主意,快点儿说呀!"
"我有个师兄,名叫西门彦,此人精通医术。为更好地修行,经常百日不食。后来我才知道,他会配一种特殊的药丸,人吞服后,此药散发热量,可催动血脉流通,故此,人可以不死,只是此药不可多服,服多了就会中毒而亡。小弟打算求他帮忙,配制此药,送进城去也不难。可就是数量有限,如何是好?"
老程道:"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能保住多少算多少吧。不过,咱们可一言为定,城中的事就拜托你了。"
"四哥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老程站起来说:"事不宜迟,愚兄这就上路,咱们回头见了。"
谢映登点头,二人这才拱手告别。按下谢八爷怎样求助师兄配药,怎样送进木羊城,暂且不表。单说老程,疾驰了几日,飞马进了潼关,又疾走了两日,这天终于回到长安。
老程长出了一口气,怀着惆怅的心情回到鲁国公府。程府上下,一片忙乱,把老程扶进内宅。裴氏夫人急忙率领家眷前来问安,老程简略地把前敌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裴氏大惊,急问道:
"那该如何?"
老程口打唉声:"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好,待明日见了幼主再议良策吧。"
老夫妻正在谈话之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门一开,程铁牛、程万牛哥儿俩闯了进来。
"爹爹回来了?爹呀,可把我们想坏了。"
说罢,一人拉着老程一只胳膊,不住地晃动。
"快松手,快松手,我受得了吗?"
老程又气又喜。哥俩这才把手放开,围着爹爹询问前敌的情况,老程又对他们讲了一遍。程铁牛大吼道:"这么说来,皇上非饿扁了不可;徐三伯父也得饿干巴了,这可怎么办?"
程万牛焦急他说:"爹,我有一个好主意,明天见了幼主千岁,你就保举孩儿我为二路元帅,领兵带队去木羊城解危救驾如何?"
老程一听气乐了:"他娘的,比你爹还能吹。就凭你这两下子,还想当二路元帅?真是光屁股撵狼--胆大忘了害臊!"
裴氏说:"自你走后,他们哥俩天天习武,学业上也有长进。"
"是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程铁牛把大肚子一拍说:"这还假得了?不信你去问罗通、秦怀玉、尉迟宝怀、尉迟宝庆、徐敬业他们。我们天天都在教军场练武,他们都夸我们哥俩有能耐了。"
老程听了心里一动,遂问道:"他们的武艺如何?"
程万牛说:"当然还得数罗通了,人家都说他的武艺超过了罗成叔叔。"
程铁牛插言说:"我看秦怀玉哥哥比他的能耐还大,幼主千岁说,他都超过了我秦二伯父。"
老程又问道:"幼主千岁也知道你们练武?"
程铁牛大笑道:"何止知道,他也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练,前几天,我还摔了他一个跟头呢。"
一家人在一起说笑了好一阵子,这才归房安寝。次日早膳毕,老程更换了朝服,怀抱贞观天子的圣旨,赶奔八宝金殿。今天正是殿下李治临朝的日子,群臣朝贺已毕,归班站立。
殿头官启奏:"鲁国公程咬金还朝,现在殿外候旨。"
"真的?"
李治又惊又喜,立刻降旨:"宣!"
殿头官转身冲殿外喊道:"殿下有旨,宣程咬金上殿哪!--"
"臣遵旨。"
老程腆着大肚子,迈着步子走上金殿,站在品级台下躬身道:
"臣程咬金见驾,千岁,千千岁。"
李治急忙欠身离座,非常客气地说:"世伯免礼,赐坐。"
"千千岁。"
这时值日的太监早把绣龙墩摆好,老程稳稳当当往上一坐。李治忙问道:"世伯从哪里来?军前战况如何?我皇父怎样?"
老程口打唉声,大呼道:"万岁与大队人马中了敌军的诱兵之计,被困在木羊城中,粮草尽绝,伤亡惨重,朝不保夕,一筹莫展,派臣闯出连营回京搬兵。救援及时或许还能见面,迟去一步,恐怕就不好办了。这是万岁的圣旨,请殿下过目。"
殿头官把圣旨接过来,转呈李治。李治急忙整理衣冠,跪接圣旨。三拜之后,他把圣旨展开,定睛瞧看,不由得眉头紧锁,长吁短叹,他沉吟片刻后才说道:"请问世伯,什么人能解危救驾?望赐教。"
"昨天晚上臣就想好了,最好在朝臣之中选拨一位二路元帅,叫他领兵救驾。"
李治又问道:"不知何人可称此职?"
"这很难说。殿下可传旨下去,定于明日在御教场选拔二路元帅,凡在京的功臣宿将以及各府的少国公,都可以报名投考,殿下可制定几条比武的规则和当选二路元帅的条件,不论是谁,凡符合要求的不就是二路元帅嘛!"
李治抚掌称善:"对极,对极,但不知何人担任主考?"
"自然是殿下了。"
李治摇头道:"不可,不可,还是世伯担任主考为好。"
老程道:"既然殿下有旨,臣就遵命了。"
李治马上颁发诏旨,悬挂在午朝门外,并通知在京的功臣宿将,各府的少国公,明日下场比试。安排已毕,拂袖退殿。
消息传出,长安震动,各府的家丁奔走相告,很快就传遍了九城,特别是那些年轻人,谁不想争强斗胜,耀祖光宗,他们纷纷准备盔甲兵器和马匹,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下场一试。
且说老程,从金殿回到府中,先休息了片刻,马上把长史叫到眼前,叫他拟了个考试比武大纲。拟完了,读给他听,他听着不合适的地方,又进行修改,一直到他满意了,这才缮写清楚,派人送交李治审阅。李治也很满意,立刻照准,又派人送给老程,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午后,老程带着几名家将,到各府去拜望。当然了,他不是哪座府都去,而是有目的有重点地走访,头一家先到秦府。老程下马,命人通报,时间不大,府门大开,秦怀玉接了出来:"四叔一向可好,侄儿有礼了。"
"起来吧,你爹爹可好?"
秦怀玉长叹一声,皱着眉说:"家父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始终躺在床上。"
老程点点头,让秦怀玉领着,直接赶奔内宅。贾氏夫人率领内眷在门外迎接,礼毕,把老程让进屋中。老程一进屋就嗅到浓郁的药味,转过屏风,进入内室,这就是秦琼的病房,仆人已把帐帘卷起,老程紧走几步,靠近床沿,定睛观看。就见秦琼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软布包头,须髯堆在胸前,面如灰纸,唇似干姜,眼窝深陷,颧骨突起,瘦得剩了把骨头,若不是他二目微睁,鼻子扇动,简直与死人无异。老程心如刀绞,顿时眼泪就掉下来了。他拉住秦琼干瘪的大手,咽喉如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贾氏夫人哈着腰,轻轻地呼唤道:"老爷醒醒,四弟看你来了。"
秦怀玉也叫道:"爹,您精神精神,我程四叔来了。"
其实,秦琼都听得清楚,只因身体太弱,干着急动弹不了,他强打精神把眼睁大,看看床边的程咬金,身子动了一下,秦怀玉明白,爹是想坐起来,赶紧把爹爹扶起来,用枕头垫到他后背上。秦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拉着老程的手不住地摇晃,程咬金知道他是有话说不出来,忙劝道:"二哥,别着急,有话慢慢地说。"
秦琼喘了好一阵,望着老程点点头,声音微弱地说:"老四,你好哇?"
"不劳二哥惦念,小弟一直都不错。"
秦琼苦笑了一下,又问道:"听说你随万岁西征去了,不知前敌情形怎么样?"老程怕他焦急,没敢说实话,故意笑着说:
"二哥放心,仗打得不错,把五关都拿下来了,用不了多久就会班师回朝了。"
秦琼又满意地点点头问:"三哥、尉迟恭、诸家兄弟可好?"
"好好好,无一人伤亡,都挺不错,众人还叫我捎信儿问二哥好呢。"
"这就好,这就好。"又停了片刻,秦琼接着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愚兄是不中用了,但盼你们早早班师,或许咱们还能见面,若迟几日,恐怕就……"
秦二爷说到这,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滚了下来。老程尽量控制着自己,勉强笑笑说:
"二哥不必多想,但盼你早日康复,对国对民都大有好处。"秦琼摇摇头:"不行了,我心里清楚,我很快就要向你们告别了。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哪,今后大唐的江山就依赖你们了!"
程咬金又安慰了几句,他怕秦二哥累着,便起身退出。秦怀玉陪着四叔来到前大厅,重新落座吃茶。怀玉悲伤地说:"我看我爹的病够呛,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啦!"
老程说:"人迟早难免一死,你是当儿子的,尽力行孝吧!"
秦怀玉点点头,不住地唉声叹气,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忙问道:"四叔,听说你回京搬兵来了,前方的战事很不顺利吗?"
老程也不隐瞒,如实地向秦怀玉讲了一遍,又把明日御考二路元帅的事也说了。
"四叔,您说我怎么办?下场还是不下场?"
老程捋着大胡子说:"尽忠不能尽孝,尽孝不能尽忠,忠孝不能两全。依我之见,你还是下场的好。俗语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国家正在用人的时候,你闷在家里岂不可惜?"
"四叔说得对,我明日一定准时下场。"
老程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程咬金出了秦府,穿过棋盘街,又来到罗府,命人通报。时间不大,总管罗春、罗安接了出来,把老程让进客厅。老程问:"你家少国公罗通哪去了?"
罗春道:"他整天忙于练武,还未归府。"
"噢,他到何处练武去了?"
"在西关的小教军场。"
这时,庄夫人闻讯赶来,给四哥见礼,老程以礼相还,分宾主落座。庄氏问道:"请问四哥何时还京的?"
"昨天。"
"前敌胜败如何?"
"唉,一言难尽哪。"
老程也没隐瞒,如实地讲了一遍,庄氏又问道:"四哥还京,可是搬兵求救不成?"
"对了,我是奉旨而回,几天后就得走,抽空到各府看一看。"
庄氏口打唉声:"难为四哥偌大年纪还为国操劳。"
老程问:"罗通怎么还不回来?"
"这孩子练武练得发了疯,成天长到教军场里,天不黑不回府。"
老程笑道:"这就好,将门出虎子,但愿他超过他爹罗成,多多为国家出力报效。"
庄氏叹口气说:"我从心里反对他练武,更不希望他领兵打仗,他爹就是前车之鉴。身为武将的,有几个得了好下场?"
庄氏说到这眼圈一红,低声抽泣。老程劝道:"弟妹呀,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不为国家出力呀,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没武将怎么能成?我这次来,就是告诉罗通明日比武选拔二路元帅的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罗通精明强干,武艺高强,有可能中选,岂不可以耀祖光宗,名扬天下……"
老程还要往下说,庄氏猛然一惊,正色说道:"四哥,我求求你,千万不能叫通儿下场,我们罗氏门中就只有这条后代了,一旦……一旦他要有个一差二错,老罗家就等于断了根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他比武的。四哥你就答应了吧。"
说着,庄氏又"呜呜"哭起来了。老程见状,好不扫兴,他知道劝也无用,便顺口答应:"可以,可以,不准他下场就是。"
庄氏夫人这才止住哭声,老程觉得乏味,遂起身告辞。本来还想走几家,由于扫兴,他决定回府休息。哪知,他刚刚转过棋盘街,迎面正遇上罗通。只见他头顶束发冠,身披大红斗篷,腰悬宝剑,斜背弯弓,显得十分英俊潇洒,身边跟着几个仆从。罗通大声喊道:"四伯父留步,可把我找苦啦!"
罗通说着滚鞍下马,"噔噔噔"跑到老程马前,乐得手舞足蹈。老程说:"这儿不是讲话的地方,走,到我府里再说吧。"
罗通说好,跟着老程来到鲁国公府。老程把他领到外书房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罗通笑着说:"给您老人家问安呗!"
老程道:"少他娘的跟我转轴,有话你就直说吧。"
罗通道:"听说明天御考二路元帅,此事当真?"
"废话,这还错得了吗?皇榜挂在午门外,你长着眼看不见?"
罗通道:"不知谁是主考官?"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文武兼备、德高望重的人担任了。"
"谁?好伯父,快告诉我。"
老程把大肚子一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您?"罗通乐得双脚直跳,"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猜到非您不可。"
老程听了十分得意,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反问道:"你怎么猜到非我不可呢?"
罗通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有能耐的人都随驾出征了,京里只剩下老弱残兵。这种事文官又干不来,只好矬子里拔大个,秃子里找和尚呗!"
老程闻听好不泄气,怒喝道:"你小子可够损的。"
罗通赶紧赔礼道:"四伯息怒,我这是故意气您呢,除您而外,谁也不配担此要职。按理说这个角色要由皇上和殿下千岁亲自主持,要不怎么叫御考呢?现在,由您担任大主考,足见四伯是何等的人物了。"
老程像吃了一副顺气丸,指着罗通说:"小子,真会说话,比你爹可强多了。"
罗通又问道:"四伯,您看我能不能中选?"
老程瞪着眼睛上下看了罗通几眼说:"够呛。"
罗通不服气:"您说我不行?"
老程道:"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遛遛。我说、你说都没用。"
罗通道:"那好吧,明儿个教军场见,不中选,我就不活了!"
"嚄!脾气还不小,孩子,实话告诉你吧,方才我见着你娘了,她哭着喊着不让你下场,四伯有什么办法?"
"是吗?我回去问问。"
罗通说罢转身就走。老程喝道:"回来,我问你,你见你娘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恳求我娘答应就是了。"
"不行,不行。"老程道,"我看出来了,你娘的决心是很大的,无论如何你是求不动的,白落个竹篮提水--一场空。"
罗通急得直搓手,哀求道:"四伯啊,您给我出个主意吧。"
老程光摇头不说话。罗通"扑通"跪倒:"四伯,我求求您,都说您的鬼点子多,馊主意也多,您就给我想想办法吧。"
"混蛋,混蛋透顶!谁说我馊主意多?"
罗通一愣,知道说走嘴了,忙改口说:"我说错了,都说您见多识广,足智多谋。"
老程这才消了气,沉吟片刻说道:"孩儿呀,你起来,听我教给你。你只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管叫你娘点头,乐呵呵地答应你。"
"能行?"
"百灵百验,一试便知。"
罗通一拱手:"多谢四伯,小侄儿一定照办。"
说罢笑呵呵地走了。老程望着他那活泼天真的背影,不住地点头微笑。
老程休息了片刻,又领人赶奔御教场,指挥人们布置应用之物。直到傍晚,一切就绪,这才回府休息。
再说罗通,从鲁府出来,径直回到家里,嘱咐随从说:"回府不要说我见着鲁国公这件事。"
随从们会意,把马匹接过,用饭去了。罗通先来到内宅,给母亲问了安,庄氏问:"我儿今日为何回来得这样早?"
罗通道:"儿觉得头有点疼,故此回来得早些。"
"啊?"庄氏大惊,用手摸着罗通的头,吩咐道:
"快唤郎中伺候。"
"不不不,用不着,我躺一会儿就行了。"
说罢把头一低,回归寝室去了。庄氏觉得儿子有些蹊跷,忙把随从叫进来问:"少爷都到哪里去过?"
"回夫人的话,少爷一直都在教场练武,哪里也不曾去过。"
"可有人找过他?"
"没有,没有。"
"他对你们没说过什么?譬如,下场比武之类的话?"
"没有,没有。"
庄氏一摆手,叫他们退出去,又来到儿子房里。但见罗通躺在床上,面朝里,背朝外,一语皆无。夫人不放心,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哪知,竟摸了一手眼泪,庄氏大惊:"儿呀,娘的肉,你这是怎么了?"
罗通不语。庄氏急得直拍床,一把把儿子搂到怀里,摇晃着问:"你倒是说话呀,把娘都急死了。"
罗通哭道:"儿怕是活不长了。"
"啊?!胡说,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罗通泣而不言,可把庄氏急坏了。
"我儿,你就是娘的心肝,娘的灵魂,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了。你究竟有什么话,快对娘说说,我求求你。"罗通泣道:"儿听说明日御教场选拔二路元帅。本想报考下场,又怕母亲不应允,故此心中难过。我知道您疼我,但是跟儿的想法格格不入,真叫儿左右为难。"
庄氏怒道:"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皇榜挂在午朝门,儿是从那看到的。"
庄氏道:"正因为娘疼你,才不准你下场,我绝不让你走你爹的路。除此之外,什么条件娘都依你。"
"娘,您别往下说了,儿不去就是。我头疼得厉害,要睡一会儿。"
庄氏点点头,转身要走,忽见罗通从口袋里掏出一物,迅速投进口中。庄氏大惊:
"你吃的什么?"
"我服毒了,含的是毒药!"
"啊--我的儿。"
罗通道:"您要允许儿下场,我就把药吐出来,不然的话,我就把药吞下去!"
庄氏吓得魂飞魄散,忙说道:"快把药吐出来,娘答应就是了。"
"当真,休要骗我。"
庄氏急得直跺脚:"我的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罗通把药取出来,又放在怀里。心中暗笑,哪来的毒药,这是块糖球,我四伯这个主意还真有效。庄氏怕儿子自杀,百依百顺,为罗通准备了应考之物。小罗通才要下武场,争夺二路元帅。
《说唐后传》
第三十二回 比武夺帅
罗通按照程咬金的办法,果然把庄氏说服了,允许他下场比武。小罗通欣喜若狂,摩拳擦掌,准备明日下场夺魁。
话分两头,再说程咬金。胡乱地睡了一夜,次日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梳洗已毕,用罢早膳,带着仆从赶奔教军场。这时天将破晓,老程已然来到耀武楼下。这座耀武楼高有三层,坐北向南,飞檐翘脊,金碧辉煌,乃是皇帝检阅武功的地方。按那时的规定,每年的三月初一和九月初九,皇上都要亲登耀武楼,检阅皇亲贵族的武功,平日禁用。现在情况特殊,只好破例开考。
京营殿帅王君可把老程接上耀武楼。老程往四外看了一遍,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请四哥升座吧。"
老程道:"卯时一到,就放考生入场,按部就班,不准混合。"
"是,四哥放心!"
王君可说罢,转身下去了。时间不大就听见"咚咚咚"三声炮响,教场的大门开放了。紧接着马蹄声响,考生纷纷冲入御考场。黑糊糊一大片,足有二三百人。王君可立马在门旁喊道:"不准乱,不准大声喧哗,要按次序往里走,都停到黄绳外面。"
考生们遵命照办,都整齐地排列在耀武楼前。
旭日东升,把小教场照得金光万道。突然鼓乐声起,殿下李治驾到。老程急忙率百官接驾,把太子接上耀武楼,居中高坐。文武朝贺毕,退在两旁。李治闪目观瞧,见样样得体,有条不紊,甚感满意。侧身向坐在身边的程咬金问道:"世伯,都准备好了吗?"
"是,就等候千岁了。"
李治道:"世伯是大主考,一切皆由世伯决定,孤不便参言。"
老程道:"今儿个是龙楼御考,臣怎敢僭越?"
李治笑道:"世怕太谦了,你这是奉旨行事,岂是僭越。"
"那臣可就不客气了。"老程说罢,吩咐一声:"带马!"
早有亲兵把马鞴好。老程提带撩袍走下耀武楼,飞身跳上马背,把鞭子一挥,蝈蝈红四蹄蹬开,围着教军场就跑开了。一共跑了三圈,老程一高兴还在马上练了几套花样。先练顺风扯旗,后练镫里藏身,又练了个左右挂灯,最后练了个霸王举鼎。众人见老程偌大年纪,精力充沛,犹如生龙活虎一般,虽然练得并不精,但精神可嘉,幼主李治带头鼓掌,于是台上台下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和喝彩声。禁军卫队也擂鼓助威,摇旗呐喊。
老程满面春风,不断地向众人招手致意。练完了,他把马带住,面向考生高声喝道:
尔等们听着,皇恩浩荡,特赐恩科,在你们当中选拔二路元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百年难遇的大喜事。现在,我把考场的规矩和选拔二路元帅的条件,向尔等公布:
"一、考生报考,必须说明祖宗三代的姓名籍贯,有何专长,经主考官允许者,方可下场。二、因为这是御考场,与普通武科场不同,考生必须是国家四品以上的命官,或是他的子弟才有资格下场,否则无权报考。三、考生比武必须先到耀武楼标名挂号,经主考面试后方准下场。凡私自下场者,按搅闹罪予以严惩,取缔考生资格。四、比武分两种,一是自报专技,二是对打。凡有绝技在身而又能力胜五阵者,或艺压考场、无人敢与竞争者,就具备了中选的条件,经大主考最后决定,上报东宫殿下恩准,才能确定谁是二路元帅。五、凡下场的考生,不论胜负皆有赏赐。共分五级。一是夺魁者为元帅,二是优胜者为先锋,三是勇猛者为将军,四是有专长者为校尉,五是淘汰者,赏战马一匹,候补录用。尔等应该注意的是:比武较量要点到为止,且不可假公济私,蓄意伤人,更不可官报私仇。一经发现,按杀人罪抵命。"
老程说到这,喘了口粗气,然后又指着梅花圈说:"你们看见了没有,黄绒绳里边那块地方就是比武的场地,考生比武必须在梅花圈里进行。在圈里比武时,一旦失手把对方打伤或打死者无罪;离开这个圈伤了人,按杀人罪严惩。你们都听清了吗?"
"听清了。"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考生们响亮地回答着。老程满意地点点头,把马一拨,来到耀武楼下,甩镫下马,在亲兵的搀扶下,登上三楼交旨。李治一面欠身让座,一面说:"太好了,太好了,世伯讲得太好了,面面俱到,令人折服。"
老程笑着说:"这算什么,这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说罢往大主考的虎皮金交椅上一坐,得意地摸着肚子。
辰时,比武开始,先举行了隆重庄严的检阅仪式,由京营殿帅王君可负责指挥,炮响九声,奏起得胜大乐,由二百四十名羽林护卫为前导。考生们四个一伍,骑着马缓缓地从耀武楼下通过。殿下李治定睛观看。但见:飞龙旗、飞虎旗迎风招展;飞熊旗、飞凤旗绣带飘摆;引军旗、坐纛旗前面开道;七星旗、北斗旗烈焰飘飘。考生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腆胸叠肚,威风凛凛。有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铁甲,有红战袍、绿战袍、青战袍、葵花战袍,十八般兵器奇形怪状,刀枪剑戟闪着寒光。再看考生们有黑的、白的、丑的、俊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胖大的威风,瘦小的精神。李治看罢,频频点头。
检阅结束后,考生们各按方位站好,分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位,把梅花圈围在中央。王君可宣布比武开始,霎时,小教场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并无一人报名应试。王君可又宣布了一遍,仍然无人答言。为什么?原来几百名考生,几乎都有一个想法,先不急于报名,看看风头和形势,做到心里有数,因此一时都僵住了。
老程大怒,指着考生问道:"你们是聋子还是哑巴?是想比武还是想看热闹?想比武的留下,想混饭吃的给我滚出去!"
老程的话音刚落,就见正东方跑出一匹战马,马上人喊道:
"在下不才,报名应考。"
一溜烟跑到耀武楼下,跳下战马,分獭尾,撩战裙走上耀武楼,先拜幼主,后拜老程。老程见此人身高七尺,面如银盆,粗眉朗目,鼻直口阔,银盔素甲,小伙子长得干净利落,老程看着眼熟,一时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问道:
"报上名来。"
"是,我父官拜二品虎威将军之职,名叫马三保,我是他的次子,名叫马彦平,祖籍陕西米脂。"
"噢--你是彦平啊。好孩子有出息,叔叔给你标名。"
身旁的帖写官急忙用大号提斗,把马彦平的名字写在上面,每个字足有茶盘那么大,全场皆可看清。老程又问道:"彦平,你都会什么武艺?什么最拿手?是经师祖传,还是自学的?"
马彦平道:"我的武艺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我会春秋刀十八路,也会走马射箭,五十步以内百发百中,此外别无专长。"
"你是单练哪,还是对打?"
"小侄愿对打。"
"好吧,你先下去练趟刀,再射上三箭,然后可以对打。"
"遵命。"
马彦平转身下楼,提刀上马,一溜风似地冲进梅花圈。略定心神,舞起了大刀,但见刀光闪闪,"嗖嗖"带风,果然是出手不凡,李治不住点头说:
"好,不错,世伯您说呢?"
老程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扶着桌案,以武林大师和绝对权威的口吻说:"殿下,练单刀讲的是看手,亮双刀看的是肘,练大刀看的是腕肘,大刀占刀器中的帅字,使起来庄严沉重,八面威风,奥妙无穷,最吃功夫。彦平这小子练得很花哨,但并不实用,火候上欠功夫,还差得远哪!"
李治对武术一道,一知半解,也不知老程说得对不对,只能随声附和。这时,马彦平把大刀练完了,他休息了片刻,又开始练弓箭。羽林军量好距离,立了草靶,靶是人形,胸前画有红心。马彦平挂好大刀,摘下桑木弓,取出狼牙箭,填扣搭弦,把箭扣好,双脚点镫,把马催开,向靶子相反的方向奔驰,约五十步挂零,只见马彦平突然掉转马头,对准前拳一松后手,"嗖"一箭射出,正中靶心。他又按照前法,射了两箭,"嗖嗖"都命中了。
监靶官把红旗一晃,高喊道:"三箭三中。"
教军场上掌声如雷,马彦平兴奋得直晃脑袋,他把弓挂好,一抬腿把大刀摘下来,飞马来到梅花圈中心,冲四外拱手说道:
"呔!各位考生,我叫马彦平,是二品虎威将军马三保之子,奉旨来考二路无帅,哪一位与我比试?有敢跟我比试的没有?"
忽听有人粗声粗气地喊道:"呔!马彦平少要发威,某家与你较量较量!"
说罢飞马离开队伍,直奔耀武楼。下了马,"噔噔噔"跑到楼上,连喊带叫他说:"爹,快给我标名挂号。"
来者正是小草包程铁牛。老程气得一瞪眼:"放肆,什么爹不爹的?这是御考场,我是殿下钦命的大主考!"
"大主考不也是我爹吗,您就给我标名吧!"
老程道:"先别急,我得考考你,合格了才能标名。"
程铁牛没办法,把双手一摊,说道:"那就考吧。"
老程问道:"你下场为的是什么?"
程铁牛把胸一挺,响亮地回答:"为当二路元帅呗!"
"嗯!当元帅应该具备哪几个字?"
"这……"程铁牛顿了一下,马上回答道,"五德八才,十三个字。"
"什么叫五德八才?"
"五德就是,吃、喝、屙、撒、睡。八才就是刚才,方才,发财……"
幼主李治实在憋不住了,直乐得前仰后合,文武百官也乐得弯下了腰。程铁牛一看不对劲,头上冒出了大汗。
"滚!"老程把桌子一拍,喝道:"胡说八道,信口胡诌,连这点知识都不懂,还配下场?快给我滚下去,取消你的考试资格,快滚!"
程铁牛不服气地说:"懂不懂这些有什么关系?又不能当饭吃。您连一个字都不识,还当上了鲁国公,这和武艺完全是两回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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