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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说唐后传》

_10 单田芳(现代)
幼主李治插言道:"老千岁,他说得似理非理,还是允许他下场吧。万一他的武艺精通,对国家还是有用的。"
老程沉思片刻,把大手一挥:"好吧,给他标名。"
帖写官遵命照办,把报条张贴在外面,老程问道:"你有什么特长?"
"会耍斧子,射箭也会,就是射得不准。"
幼主李治又笑得不行,和蔼地对铁牛说:
"记住元帅的五德是智、仁、信、勇、忠;八才是:孝、悌、廉、耻、猛、柔、刚、强。"
程铁牛笑道:"记住了,记住了。"
说罢转身下楼,跃上马背,手舞开山大斧,冲进梅花圈,用斧子指着马彦平说:"彦平,愚兄来也。你要知趣的话,赶紧退场,这二路元帅吗,肯定是我的了。"
马彦平冷笑道:"程铁牛,金银财宝我可以让人,这功名二字可没有让人的。你若把我胜了,我自然退场,若胜不了我,对不起,两个山字摞在一起--请出。"
"哇呀呀呀!"程铁牛大怒,催马摇斧直奔马彦平扑去。马彦平抡起大刀搂头便剁,铁牛也不招架,也不躲闪,举起斧子照马彦平脑袋便劈。幼主李治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打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叫什么招?这不是玩儿命吗?但见马彦平把刀抽回,使了个举火烧天往上招架。程铁牛搬斧头,献斧攥,三棱一个尖,奔彦平哽嗓便刺。彦平往马背上一趴,斧攥走空,二马一错镫,程铁牛使了个脑后摘瓜,"咔嚓"一声,把马彦平的头盔砍掉,马彦平面红耳赤,败下阵去。
幼主李治道:"想不到铁牛还有这两下子,果然是将门虎子。"
老程往椅子上一靠,长吁了一口气,得意地说:"殿下,这都是我把着手教出来的。打仗吗,讲的是手疾眼快,又讲究熟能生巧。不是臣自夸海口,我们老程家的三斧子,是天下无双的。"
看到老程眉飞色舞的神情,李治不住地呵呵笑着。再说程铁牛,胜了一阵,连北都找不准了。他催开战马,围着梅花圈转了两圈,高声喝道:"呀呔!各位考生听了,大概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我的。在下姓程,名叫程铁牛。提起我来不怎么出名,要提起我爹来,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隔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他就是堂堂的鲁国公程咬金。也不是我吹牛皮,谁不知道我爹一出世,抢过切糕,夺过馅饼,打过闷棍,套过白狼,贩过私盐,打死过人命。隋朝未年,劫过皇纲,反山东,诈济南,走马取金堤,三斧子定瓦岗,探过地穴,搂过萧妃,当过三年混世魔王大德天子。后来他当皇上当腻味了,才脱袍让位。之后,斧劈老君堂,月下赶秦王,才保了大唐朝。几十年来屡立战功,凭着三斧子半驰名天下,我是他的儿子,能没有能耐吗?方才你们都看见了。那几斧子,就是我爹的亲传。你们看:那几招有多精彩,多干净!特别是头一招,我爹说了那叫玩儿命招,你砍你的,我劈我的,这就叫拉破头,谁也不敢这么拼。绝招多得很,我就不往下说了。总之,二路元帅就是我的了,你们谁来我就跟谁拼!"
老程一听,气得须眉皆奓。心说,就这点不光彩的事,都叫他抖落了。全场上下哄堂大笑,把李治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姓程的少要卖狂,某家会你!"
此人说罢,飞马来到耀武楼下,戳叉拴马,上楼挂号。老程一看认识,正是尤俊达之子尤士杰。
"四伯父,给我标个名吧!"
他气呼呼地说。老程道:"士杰,你铁牛哥是个二百五,说话着头不着尾的,你可别挑他,要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尤士杰冷笑道:
"那是自然,君子斗志,小人斗气,我岂能和他一般见识!"
老程又问道:"你是单练还是对打?"
尤士杰道:"比武较量,与程铁牛分个高低。"
因为是与儿子比武,老程不便多问,深怕引起众人的猜忌。马上命人写好报条,张贴出去。尤士杰下了耀武楼,跳上马背,手舞三股托天叉,直奔铁牛冲去。
程铁牛一看是尤士杰,不悦道:
"我说兄弟,咱哥俩还用得着动手吗?你不想想,我爹和你爹是什么交情。他们老哥俩一起占山为王,一起劫过皇纲,一起造反,一起打过天下。再说咱哥俩,从小就在一起厮混,光着屁股在一起长大的,吃喝不分,形影不离,咱俩要掰了交情,岂不被他人耻笑?"
尤士杰冷笑道:"不错,咱们是有交情,但是,公是公,私是私,今天是争夺二路元帅,这可没有让人的。既然你不愿掰了交情,那就请你赶快退场,把二路元帅让给我好了。"
程铁牛大怒:"良言难劝该死鬼,既然你不服气,咱就较量较量,叫你见识见识程铁牛的厉害。"
尤士杰并不搭话,"哗棱棱"一抖三股钢叉,"唰"一声奔铁牛刺来,程铁牛还是老车旧辙,他也不顾大叉扎哪,抡斧就砍道:
"劈你的脑袋!"
您还别说,这一招是够绝的,谁也不敢这么玩儿命。尤士杰无奈,只好撤回钢叉往上招架。"小鬼剔牙!""掏耳朵!""捎带脚!"
程铁牛还是这三斧子半。书中代言,尤士杰与铁牛形影不离,把他这几招都背熟了。因此他左躲右闪,都没砍着。程铁牛大怒,"劈脑袋!""小鬼剔牙!""掏耳朵!""捎带脚!"还是那一套。老程一看,气得直哼哼。
再说尤士杰,一边打着一边暗笑,他一看程铁牛都抖落完了,这才进攻,"哗棱棱"钢叉上下翻飞,招招进逼,把程铁牛忙得眼花缭乱。一个没留神,"咔嚓"一声,战裙被钢叉挑破,铁牛见事不好,拨马跳出梅花圈,红着脸扎到队伍里。尤士杰"哈哈"大笑,朗声说道:
"诸位,看见没有,人可别把话说绝了。程铁牛吹得有多响,到头来还是不行,真叫人可发一笑。"
"呔!你小子别吹牛,二爷程万牛来也!"
就见程万牛手抡大斧,冲进梅花圈。
尤士杰不屑一顾地说:"兄弟,算了吧,你那两下子还不如你大哥呢,岂不自找难看?"
"废话!姓尤的你等着,我挂了号之后,再找你算账!"
程万牛上了耀武楼,要求爹爹标名挂号。老程吹胡子瞪眼地说:"算了,算了,你跟你哥找个地方凉快凉快去吧,都是无用的东西,白耽搁时间。"
程万牛一扑棱脑袋:"爹,您这话说得可没道理,还没动手呢,您怎么知道我不行?再说,您方才宣布过,凡够条件的都允许下场,为什么我就例外?再说比武吗,必有胜有败,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老程被他问个张口结舌,幼主忙说道:"万牛之言是也,世伯就给他标了名吧。"
老程只好应允。程万牛兴冲冲走下耀武楼,提斧上马,冲进梅花圈,未曾动手先叫唤了一顿:"哇呀呀呀,尤士杰快把元帅让给我,不然你可要自找难堪。"
尤士杰大怒,抖叉便刺。程万牛跟他哥哥一样,不躲不闪,抡斧便砍:"劈脑袋!"接下来就是"小鬼剔牙","掏耳朵"、"捎带脚",全场人乐得开了锅,心说这可好,爷仨全一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尤士杰根本没把程万牛放在心上,他就等着三斧子半过后,再发招进攻。哪知,二马一错镫,程万牛的右腿飞起来了,突然使了个"顺风扯大旗","啪!"一脚正踢到尤士杰后腰上。尤士杰坐立不稳,一头栽到马下。这一下全场哗然,无不鼓掌喝彩。
尤士杰这个憋气劲儿就甭提了,他粗脖子红脸的从地上站起来,指着程万牛问:"你这是什么损招?"
万牛把小草包肚子一腆,笑着说:"这叫三斧子半外加牛蹬腿,是我新创出的绝艺!"
尤士杰无奈,只好认输,低着头回归队伍。程咬金一看也笑了,不住地点头说:
"有出息,有出息,比爹还坏。"
却说程万牛胜了一阵,直乐得手舞足蹈。晃着大蓝脑袋说:
"诸位,牛不是吹的,大家都看见了吧,我使的那招叫'牛蹬腿',有多棒!不但架式美,而且有独到的功夫,堪称绝艺。你们要是害怕,就不必下场了,二路元帅就是我们老程家的了。怎么样,都害怕了吧?"
"呔!程万牛,少耍二皮脸,二路元帅是我的!"
众人回头一看,见此人身高六尺挂零,粗腰奓臂,面似淡金,头顶虎头巾,身披掩心甲,使一对鬼头钢刀,骑一匹花斑大马,有人认识他,正是二品副将金国栋之子金雷是也。书中代言,在小一辈的人当中,这个金雷是佼佼者,马快刀急,臂力过人,比他爹金国栋可强多了。不过,这个年轻人有个大缺点,就是心眼小,动不动就爱翻脸,因此大家都不喜欢他。金雷心里也清楚,很少与大家厮混,结果越弄越生,这次下场他抱着很大的信心。他常想,大唐朝有四大家,秦、罗、程、尉迟,大凡露脸的事都是他们的,他心里十分不服,早就暗中下了功夫,运足了力气,非要来个一举成名、艺压天下不可。头几阵他没下场,瞪着眼睛观察动态。他一边看,一边冷笑,心说,这些下场的人,都是酒囊饭袋,一钱不值,比我金雷差得太多了。他本想再看几阵,憋着劲儿跟秦怀玉、罗通等人较量,后来他实在憋不住了,这才大吼一声,冲进梅花圈,用刀一指,朗声喝道:"程万牛,你等着我!"
说罢到耀武楼标名挂号,又回到梅花圈。
"程万牛,请你进招吧。"
万牛与他本就不和,一看他那种傲慢劲儿,更是怒不可遏。催开战马,抡斧便劈。仍然是三斧子半,外加牛蹬腿,这回可不灵了,不管他怎么折腾,也不是金雷的对手。被金雷手起一刀,正砍到他头盔上,幸亏这一刀砍偏了,"锵啷"一声,把盔缨砍落。程万牛吓得一缩脖子,拨马便跑。按理说,败了就算认输了,根本没必要再追了。可是金雷这小子,安心不良,抡起双刀紧追不舍。程万牛回头一看,吓得头发根发奓,心说好小子,咱俩何冤何仇,你竟这般无情?看来我命休矣!
《说唐后传》
第三十三回 龙争虎斗
且说程万牛,不是金雷的对手,败阵逃走。金雷不舍,催马追来。眨眼追了个马头碰马尾,抡起鬼头双刀,就要下毒手。程万牛心头一凉,闭眼等死。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突然一员小将冲进梅花圈,手起一枪,奔双刀磕去。耳轮中就听见"嘡啷啷"一声,火星飞迸,把金雷震得两臂酸麻,战马倒退了五六步,"吁--吁!"金雷把马带住,定睛观看,来者非是别人,正是小将军秦怀王。只见他头顶荷叶盔,黄金抹额,二龙斗宝大红簪缨在顶梁门飘摆。身披大叶连环甲,外罩红锦团花战袍。三彩的战裙护住双腿,虎头靴踏着镔铁马镫,背背一对熟铜锏,手端虎头皂金枪。左带宝雕弓,右佩牛皮箭囊,红彤彤一张脸面,眉如新月,眼似秋水,鼻直口方,大耳朝怀,傲骨英风,威严潇洒,好一个美少年。书中代言,就在这时候,程万牛一溜烟逃走了。金雷看罢,十分不悦,怒问道:"怀玉哥,你这是何意?难道要双战我金雷不成?"
怀玉道:"非也。"
金雷又问:"那你为什么暗中下手?这可违反考场的规矩呀!"
秦怀玉"嘿嘿"一笑:"金雷,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咱们都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谁什么脾气,什么禀性,都瞒不了人。既然程万牛败在你手,也就算了,你因何安心不良,欲置他于死地?难道这不违反考场的规矩吗?"
"你血口喷人!"
金雷吼叫着。秦怀玉道:"众目睽睽,不怕你不认账。像你这种人,慢说武艺平常,即使本领再高,也不能叫你当元帅,因为你的心术不正,太犯损了。"
"呸!秦怀玉,少在我面前卖狂,我金雷从来就没服过你,有种的过来比试?"
怀玉大怒:"好匹夫,你等着我。"
说罢拨转马头,来到耀武楼下,戳枪拴马,迈大步跑上三楼,给幼主和程咬金施礼后说:
"四叔,给我标名。"
老程对比武的情况看得清楚,对金雷也很不满,不过,对手是他的儿子,老程不痛快也不能说什么。他一看秦怀玉满脸杀气,觉得事情有点不妙,忙说道:"怀玉呀,你还是等一会儿再下场吧。"
"为什么?"
怀玉不解,睁大了眼睛。老程道:"我看你和金雷俩人都在赌气,这样很容易出危险。"秦怀玉笑道:"四叔放心,我决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常言说,大人不见小人怪,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可也比他强得多。"
老程点点头:"这就对了,你爹和他爹是患难的弟兄,不看他,还得看他爹呢。"
"是,小侄儿知道了。"
老程命人给怀玉标名挂号,贴出报条。秦怀玉转身下楼,提枪上马,二次回到梅花圈。
金雷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知道,在小一辈人当中,最厉害的就是秦怀玉和罗通。要把他俩战败,二路元帅的大印就算稳拿了。不过,他多少有点紧张,对胜利没啥把握,当秦怀玉二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来了个先发制人,冷不防下了手,双刀挂风,奔怀玉的双肩劈下,怀玉双手横枪往上招架。金雷急忙把双刀一分。"唰!"使了个双风贯耳,奔怀玉脖项夹来,怀王忙往下一缩头,金雷的双刀走空,紧接着手腕一翻,奔怀玉双腿便砍。怀玉把大枪一顺,架住他左面这口刀,右腿一抬,用马镫把刀磕了出去,这一招干净利落,出人意料,博得全场的喝彩。
金雷愈加反感,奋力搏击,恨不能一刀将秦怀玉斩于马下。无奈,他的武艺比怀玉差得多,只打了二十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但他不甘心失败,还在拼命搏斗。怀玉暗笑,"啪啪啪"使了个追命锁喉枪。明晃晃的枪尖,奔金雷咽喉刺去。金雷躲闪不及,闭眼等死。怀玉并没有扎他,仅用枪头拍了金雷脸蛋子一下,"啪!"把金雷打得一哆嗦,怀玉收回大枪笑道:"金雷,逃命去吧。"
金雷面红过耳,二话没说,一头扎进人群,臊得抬不起头。秦怀玉恩放金雷,又博得全场的喝彩声。简短捷说,秦怀玉力胜五阵,弓、刀、石、马、步、箭,艺压全场。李治又亲自御考他"引兵纪要"、"武子十三篇"、"论阵法"、"论用人纪要"、"治兵篇"等。怀玉对答如流,慷慨陈词,文武百官听了,无不称赞。李治提起朱笔,只要在怀玉的名字上点一下,二路元帅就是怀玉的了。哪知就在这时候,有人大喊一声:"殿下且慢,我要与秦怀玉比试。"
幼主急忙把笔放下,定睛观看,来人正是罗通。只见他剑眉倒竖,虎目圆翻,额角上的青筋"嘣嘣"直跳。书中代言,罗通早就到了,他可一直没露面,为什么?他要看看形势,做到心中有数。他看出,唯一能跟他夺魁的就是秦怀玉。开始时他不想跟怀玉比武,原因多种,一是他跟怀玉是姑表兄弟,二是秦罗两家情同骨肉,三是他和怀玉交情莫逆,同生共死,怎能为这件事伤了感情。可他又一想,金子、银子可以让人,房产地业也可以让人,这功名二字岂有让人之理?他又想到爹爹在日,是何等的英雄?像这样露脸的事,是从来不让步的。罗通前思后想,终于下了决心,这才大喊一声,跑上耀武楼。
秦怀玉一看是罗通,当时就是一愣。心说,表弟你还要跟我比试吗?又一想,这不能怪他,这种事没有不争的,谁不想人前显圣,傲里夺尊哪。老程看看罗通,又看看秦怀玉,笑着说道:
"怎么,你们表兄弟还要比比吗?"
"正是。"罗通毫不客气。
老程又说:"方才我说过,今日比武,是为国求贤。切记点到为止,不可越轨,更不可有任何私心,你们记住了吗?"
"是,记住了。"
二人同声回答。老程给罗通标了名,允许他下场比武。
表兄弟来到梅花圈,秦怀玉手托虎头皂金枪笑道:"表弟,请你进招吧。"
罗通道:"表哥,按理说您是哥哥,武艺又在我之上,小弟本应该知趣一点。不过,这次是为国求贤,也是对咱们的一次大检阅。为此,我不得不下场,求表哥原谅。"
秦怀玉一笑:"表弟说哪里话来,亲是亲,财是财,功名富贵可没有让人的。再说这是公事,不是私情,你这样做是对的,表兄情愿奉陪。"
罗通称谢,然后平端大枪,让怀玉进招。怀玉也不客气,抖手一枪,奔罗通当胸便刺,罗通使了个怀中抱月,往外一架。怀玉急忙抽枪换式,枪头一低,奔罗通的小腹,罗通侧转身躯,又把这一枪闪过。怀玉收枪头,抡枪杆,横扫罗通。罗通使了个镫里藏身,又把大枪躲过,二马一错镫,各奔东西。等着又圈回来,罗通可就不客气了,"啪啪啪"连续发招,"银蛇出洞"、"怪蟒翻身"、"云龙九现"、"迎门三点"把罗家枪的绝招全使出来了,怀玉也不示弱,抽招换式,接架相还,与罗通战在一处。书中代言,他们俩的武艺相差无几,而且又都掌握对方的奥妙,秦家枪是从罗家学来的,路数招法基本相同,因此打了个棋逢对手,不分胜负,罗通心里起急,埋怨爹爹不该把罗家枪的秘诀传给老秦家,不然的话,能费这么大的劲儿吗?好在爹爹还留了一手,名叫追命绝户枪,一共是三招,头一招犀牛望月;二一招海底捞月;三一招天女散花。看来,不用这几招是胜不了表哥的了。
书中暗表,这几招甚是厉害,不到一定的时候,罗通是不会使用的。他刚把主意打定,怀玉的枪头又到了。"唰"一声,明晃晃的枪尖奔罗通前心刺来,罗通双手抖枪往外一架,紧跟着把枪一拧,奔怀玉便刺。怀玉用力往外一崩,"啪"一声把罗通的枪就崩出去了。可能是用力过猛,罗通一抖落左手,亮银枪扛到肩头上,枪攥朝前,枪尖朝后,二马一错镫,怀玉奔南,罗通奔北,后背对了后背,就在这一刹那,罗通冷不丁一回身,右臂一抖,"唰"一枪奔怀玉后心便刺,这一招就叫犀牛望月,真称得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迅雷不及掩耳,令人难以防范。再说怀玉,根本就没防备这手,其实他也不会这手,就觉得脑后恶风不善,再回头看可就来不及了,仗着他身体灵便,腰灵活,在马上使了个顺风扯旗,一手抓着马鞍,整个身子都飞起来了,这才把罗通的枪闪过。但是,终因躲得迟了一点,凤凰裙被亮银枪扎了一个口子。
"好哇--"
"好!好!"
场外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人们既为罗通的绝艺叫好,也为怀玉躲闪的漂亮喝彩。
秦怀玉将身坐好,这才发现凤凰裙被扎了一个口子,不由得脸一红,冲着罗通一拱手:"表弟果然厉害,小兄甘败下风,二路元帅是你的了。"
说罢飞马跑出梅花园,回归队内。书中代言,这就是秦氏门中的家风,按说老秦家最拿手的是双锏,如果比起锏法,罗通可就逊色了。然而秦怀玉并没提出这个要求,甘心情愿把荣誉让给比他小几岁的罗通。
罗通和他爹罗成一样,聪明透顶,他明白表哥有意让他,心中很过意不去。到了现在,再无人敢下场了,程咬金宣布比武结束,传罗通和秦怀玉上楼。表兄弟双双来到楼上给幼主和程咬金见了礼。
老程笑着说:"你们哥俩的能耐是相同的,各有所长,很难说谁高谁低。但是,元帅只有一个,你们说由谁来担任?"
秦怀玉赶快说道:"四叔,我输了。不信您看,我这战裙上有个口子,足见罗通比我高强,应该由他挂帅。"
罗通红着脸说:"不行,不行,我比表哥差多了,真要比锏法,我是非败不可,二路元帅还是由他担任好。"
老程看看怀玉,又看看罗通,不住地点头:
"好,好,好!你们这样做就对了。为大将者必须心存一个仁字,豁达大度,才能使人折服。我看这样吧,我叫人写两个纸签,一个写'中',一个写'不中',你们俩抽签决定胜负,抽着'中'字是元帅,抽着'不中'是先锋官,如何?"
罗通、秦怀玉相视一笑,点头称好,这时帖写官早把两封纸签写好,叠起来交给老程,程咬金把手背在身后,然后往前一递:
"抽吧。"
哥俩一怔,谁也没肯先下手。
老程道:"抽嘛,这还客气什么?"
罗通先伸手抽了一份,另一份自然是秦怀玉的了。罗通轻轻地把纸签展开,上面写着一个"中"字,怀玉得的是"不中"。程咬金笑道:
"这叫听天由命,量怀玉也不会计较吧?"
怀玉道:"早该如此,我心服口服。"
幼主李治提起朱笔,在罗通的名字上点了一下。这就叫"御笔钦点",不能更改的。
霎时鼓乐齐鸣,耀武楼上燃起鞭炮。帖写官把考试的结果写好,公布于众。众考生拥到耀武楼下,高呼万岁,万万岁。
伴着庄严的乐曲声,幼主李治给罗通帽插宫花,十字披红,又恩赐御酒三杯,接着又举行了授印典礼。李治亲手把元帅印授给罗通,罗通跪接谢恩。
老程当众宣布了先锋官的名字,幼主赐先锋官印、敬酒。秦怀玉跪接谢恩。接着老程又宣布中选者还有八人,金雷、程铁牛、尤士杰、程万牛、尉迟宝怀、尉迟宝庆、马奎、王亮,并让他们上楼谢恩。八员小将登上耀武楼,一字排开,参拜幼主。李治给每人敬酒一杯,并恩赐校尉之职,随军听用,八将再次谢恩。
老程严肃地说:"如今皇上被困木羊城,急待救援,尔等速做起程准备。明日元帅点兵,后日中午出发,不得有误。"
众将领命,各自归府去了。李治单把罗通留下,商议了发兵的具体步骤,以及有关事项,直到掌灯,罗通才回府。
次日平明,设在东门的大教军场,旗幡招展,刀枪蔽日,十万雄兵整齐地排列在点将台下,先锋官秦怀玉,随军校尉金雷、程铁牛、程万牛、尤士杰、马奎、王亮、尉迟宝怀、尉迟宝庆都到了,一个个盔明甲亮,佩剑悬鞭,在台下听令。时间不大,幼主李治、鲁国公程咬金、大刀王君可以及在京的文武官员也到齐了,唯独不见罗通。老程问中军:
"大帅因何未到?"
"卑职不知道。"
老程无奈,只好陪幼主落座,边谈边等。眼看日头升起了一杆高,罗通还没来。程咬金不悦道:
"嘴巴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就是靠不住,快派人把他叫来!"
中军官答道:"卑职已找过两次了。"
"他怎么说的?"
"回老千岁的话,我连门都没进去,罗府的人拒绝通报。"
老程一愣,料知出了岔头,遂向李治说道:"殿下,我亲自去看看吧。"
幼主焦躁不安,立刻照准。老程走下将台,跳上马背,径直来到罗府,命人叩门。军校走上去,"啪啪"叩打门环,好半天才有人问:"谁呀?"
军校道:"快开门,鲁国公驾到。"
门内怔了片刻,才把角门开开,走出来的是总管罗安:"奴才参见老千岁。"
老程叫他免礼,问道:"罗通可在府中?"
"在,在。"
老程又问道:"他因何不去大教场?"
"这个……"罗安支支吾吾,老程也没深追,径直走进府内,大吵大喊:"罗通,小兔崽子,你在哪呢?快滚出来!"
这一嗓子果然奏效,就见罗通从厅房里跑出来:"四叔,我在这,我在这。"
说罢跑过来施礼。老程吹胡子瞪眼说:"小兔崽子,你要造反哪?十几万人都等着你,连幼主千岁也等了你多时,你他娘的还在府里呆着,你说,你这个元帅还想不想当?"
罗通脸红脖子粗地说:
"四伯父,我不当了,请您另选旁人。"
"什么?"老程大怒,"你以为这是小孩过家家玩儿呢?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你昨天怎不这么说?你耍的什么鬼?转的什么轴?拿什么把?端什么臭架子?"
罗通忙解释说:"四伯,您先别急,不是我不愿意,是我娘她不愿意。"
老程这才把火气往下压了压:"你娘怎么说的?她因何不愿意?"
"您问我娘去吧。"
忽然响起敲门之声,门一开,庄氏夫人率领女眷走了出来:"原来是四哥驾到,小妹万福了。"
老程急忙以礼相还,被庄氏请进客厅落座。老程偷眼一瞧,见庄氏双眉紧锁,满脸愁云,眉宇之间还含有一股怒气。稍停片刻,庄氏先说道:
"四哥,罗通不能挂帅,请您转奏殿下,另找高明。"
老程忙问:"为什么?"
"罗氏门中只有他一条根,通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依靠何人?求四哥谅解。"
老程耐着性子说:"弟妹呀,话可不能这么说,自古忠字当头,孝字当后。眼下朝廷正在用人之时,皇上被困木羊城中,朝不保夕,眼见就有亡国之险。常言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书生尚能投笔从戎,何况你儿是名门之后?再说,孤子单传者,也并非你一家。如果是前日,你这么说也可以,现在罗通已是幼主亲点的二路元帅,诏旨已出,岂能更改?望弟妹三思。"
庄氏道:"四哥,咱们有话就明说了吧。妹虽不才,倒也粗通文墨,此中道理,岂能不知?不过,我听说苏定方投了大唐,官居要职,深受天子青睐,对此事,妹百思不解,苏定方乃大唐朝的死敌、我们老罗家的仇人,你兄弟罗成就惨死在他的手中。四哥请想,你侄儿怎能与仇人同殿称臣?又怎能与苏家在一起共事?不是妹我多心,我也看出来了,人在人情在,人亡势也亡。罗成为国捐躯,罗家对朝廷也没有什么用了,皇上早把罗家的冤仇扔在九霄云外,想到这些,怎不叫人心寒?就为了这件事,我就不叫罗通挂帅,请四哥恕罪。"
说罢大哭,罗通也在一旁垂泪。
老程惊愕半晌,心说,原来如此,忙劝解道:
"弟妹之言,不无道理。不过,你只看到自家的仇恨,却没看到大局。苏定方弃暗投明,就不能说他是大唐朝的死敌了,死敌还能归唐吗?再说,苏罗两家只有国仇,并无私怨,过去是各为其主,当然不能客气。退一步说,我兄弟也曾杀死过苏定方的三子苏凤,这又如何解释?唐天子收苏定方不是不对,切望妹妹以江山社稷为重,则天下幸甚,黎民幸甚。"
庄氏又说:"国家大事我管不着,我的儿子我还是管得了的,这二路元帅是一定不当的。"
老程道:"天命已出,岂能更改?抗旨不遵是要担罪的,弟妹,你就答应了吧,免得画虎不成反类犬。"
罗通也撅着嘴说:"娘,您就答应了吧。"
"不行!"庄氏怒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这样做,可对得起你死去的爹爹?不杀苏定方,我决不能叫你领兵!"
罗通见母亲气得直哆嗦,不敢往下说了。老程急得直搓手,他深怕幼主震怒,怪罪罗家,真要到了那一步,就不好收拾了。但他也看得出来,庄氏已认了死扣,一半时是劝说不好的,十万大军还在待命,殿下也在听信儿,要不把罗通请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忽然心生一计,对庄氏说:"弟妹,我看这样吧,报仇之事就交给我了,我一定设法把苏定方整死,如何?"
庄氏冷笑道:"四哥,你把我当小孩子不成?"
老程拍着大肚子说:"老天在上,俺老程在下,嘴不对心,不得善终,车轧,马踩,刀砍,斧劈,什么倒霉叫我摊上什么!"
"真的?"
庄氏睁大了眼睛。
"弟妹,我若说了不算,拿我的脑袋换苏定方的人头!"
"好!一言为定,反正在奏凯还朝之前,要把这事办到。"
"一定,一定。"
庄氏把罗通叫到眼前:"通儿,你四伯父的话你可听清了?"
"儿都听清了。"
"好,我可把这件事交给你了,到时候你要办不成,可休怪为娘翻脸无情。别的我做不到,自尽总是可以的。"
"娘!"罗通跪在庄氏脚下,哭着说,"儿何曾不想替父报仇,请您放心,不杀死苏定方,儿誓不为人。"
罗通又对老程说:"四伯父,咱可说准了,到时候我可管你要人,假如四伯欺骗我母子,可休怪小侄翻脸不认人,我要先杀了你而后自杀!"
老程一听吓了一跳。心说,糟糕、糟糕,原想着敷衍搪塞,没想到他们倒认真了。罗家人一向是翻脸无情,说得出办得到,到时候我要办不到可怎么办?又一想,能拖一时是一时,到时候再说,我就不相信,小罗通还敢宰了我?老程想罢,二次把大肚子一拍:
"好唻,咱们三头对面,说话算数。"
罗通仍不放心,把手一伸说:
"请四伯与我打赌击掌。"
"行,来吧。"
"啪啪啪",爷俩击了三掌,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老程道:
"天可不早了,赶快起身吧。"
罗通点头,马上更换了衣服,向母亲辞行,跟着老程直奔教场。老程先到台上见过幼主,他没敢提方才那件事,胡编道:"好险,好险!"
幼主忙问:"出了什么事?"
"罗通的老娘,听说儿子当了元帅,乐得彻夜未眠,没想到老病发作,竟断了气。"
"啊?!"李治大惊,心说,"怪不得罗通未到,原来出丧事了!"
"殿下,你往下听啊。我赶到罗府,罗通哭娘死过去了,全家人正准备治丧,被臣把他们拦住,仔细观察,庄氏并未死定。臣急忙开了一个药方,命人煎好,给庄氏灌了下去,时间不大,庄氏大叫一声,这才苏醒。我要是不去呀,庄氏可就没有命了。罗通见母亲好了,这才随臣来到教场。"
幼主惊问道:"世伯还精通医道?"
"当然了,我学医学了十几年呢,都是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我这个人谦逊,不愿被别人知道。殿下,出我的口,入你的耳,你可别给我往外说呀。"
幼主信以为真,忙说"不能,不能。"
这时罗通已走上将台,才要领兵带队,攻打木羊城。
《说唐后传》
第三十四回 黑风山下
程咬金好不容易请出罗通,幼主李治大喜,立刻降旨,命大军出发。
罗通胸前挂上元帅印,把令字旗一晃,"咚咚咚"三声炮响,马步军兵开始行动。先锋官秦怀玉昂首挺胸坐在马上,引军五千开道,金雷、尤士杰、程铁牛、程万牛跟在他身后。骑兵在两翼,步兵在中间,辎重车断后,浩浩荡荡,出凯旋门直奔正西。
先锋队出发后,罗通和老程飞身上马,率领中军也出发了。李治一直把他们送到城外,才回宫休息。
且说秦怀玉,率领大军,以每日百里的速度向西疾行。出了长城,又以一百二十里快速前进。这一天,大军路过一座大山,但见,山峦起伏,怪石横生,陡壁悬崖,古木老林,杂草没人,野兽乱窜。山尖上,云雾缭绕,两只山鹰来回盘旋着。
探道的骑兵正穿山而走,突然从林中射出一冷箭,把走在最前面的骑兵射落马下,另外的六名骑兵急忙下马,与此同时"嗖嗖"又射来几支冷箭,一名骑兵左臂中箭,另外射中了两匹马。战马疼得"咴儿咴儿"直叫,响彻山谷。紧接着,从密林中闯出一帮人,各抡兵器奔骑兵猛扑,双方展开了短兵搏斗。正在这时,唐军的后续部队到了,几十名骑兵飞马冲到,一阵马刀把这伙人砍为肉泥。
忽然山尖上、草丛中、峭石后、树林中响起一串锣声和牛角号声,随着这刺耳的声音,伏兵四起,竖起刀枪,把大小路口都封锁了。半山腰像刮起一阵飚风,一队人马卷地而来,飞舞的绣旗之下闪出一员大将。鎏金盔、金锁甲、牛皮掩心,外罩大红战袍。凤凰裙遮住双腿,战带束腰,面如蓝靛,微微有点儿短胡子茬,胯下骑青骢马,掌中平端金钉大槊,人似猛虎,马似蛟龙。只见他闪电一般冲进唐军马队,抡开大槊,一顿乱砸,直打得刀枪乱飞,死尸翻滚,他冲到哪里,哪里就开了花。
唐军招架不住,"哗"一声退了下去,赶紧给先锋官秦怀玉送信儿。怀玉听罢一愣,把虎头枪一抬,带者五百骑兵,飞奔前队,程铁牛、程万牛、金雷、尤士杰四将紧紧相随。唐军见先锋大人到了,马上集中靠拢,排好阵势。秦怀玉吩咐一声:"发炮示警!"
"是!"
片刻之后"咚咚"两声炮响,震撼山谷,混乱的战场,霎时安静下来,就连冲上来的兵也都愣住了。
秦怀玉高声喝道:"呔!叫你们的头目前来见我。"
喽兵往左右一分,那个手持大槊的人,催马来到怀玉面前,怪眼圆翻,厉声说道:"我就是头目,你是什么人?"
怀玉上下看看他,不由就是一愣。为什么?他发现这个头目决不是一般的人,相貌不俗,二目如电,马前马后百步威风,人高马大,不亚于金甲天神。心说,普通山贼哪有这般气概?遂答道:"尔且听了,某乃大唐护国公秦琼之子,官拜前部正印先锋官之职,秦怀玉是也。"
"啊?你是秦琼之子?"
"正是,你叫什么名字?"
"实不相瞒,某乃赤发灵官单雄信之子单天长是也!"
"什么?你是我五叔之子天长兄弟?"
"不错,正是我。"
前文书咱们说过,单天长在定军山全军覆没,他被罗成生擒活拿,幸亏程咬金再三袒护,罗成才把他放走。三年多来,他到哪去了?书中代言,他自从离开唐营之后,信马由缰,奔西而行。头沉得要命,心乱如麻,怎么办?怎么办?到何处去?他一直想着这个问题。要论他的本领和名气,吃口饭是不成问题的,投奔谁也会受欢迎。但他不能投任何人,他想凭自己的能力再闯出一条新路。可是,一无钱,二无人,空有其心。把他愁得唉声叹气,不住地敲打脑袋。谁知,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走着走着单天长竟害了大病,浑身发烧,手脚冰凉,头重脚轻,昏迷恶心,一头从马上栽下,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单天长在野岭里躺了一天一夜,后被采药的道士发现,禀明师父,老道士很慈悲,叫徒弟把天长救到庙里,连马匹带兵刃也一齐收了。
老道士的医道很精,相脉之后,他发现天长的病很重,有可能是伤寒。老道紧锁双眉,开了个药方,叫徒弟把药凑齐后煎熬。掌灯时,将药熬好,给天长灌下去。老道又给他盖上两床破被,耐心地守候在他身旁。
书说简短,天长又昏迷了两个昼夜,才渐渐苏醒。他睁眼一看,床边坐着一个老道,年迈苍苍,衣着粗俗,看上去足有八十岁了,还有几个小道士,都伸着脖子直眼地盯着他,天长何等的聪明,一看就知道得救了,起身拜谢,可是头疼得厉害,四肢无力,如同瘫痪。老道看出他的意思,忙用手摁住被子:"别动。"
单天长强打精神说:"多谢仙长慈悲,待我康复之后,必有重谢。"
老道问:"请问壮士贵姓高名,仙乡何处,以何为生?"
"这个……"
天长本想不讲实话,又觉得对不住恩公,这才通报了真名实姓和身份,老道听罢惊讶不已。
"无量天尊,原来是王驾千岁,失敬、失敬。"
天长苦笑道:"什么王驾不王驾的,某现已落魄,与乞丐何异?"
天长问老道的名字,道人说:"此处是莲花山,本庙是三仙观,贫道乃是这里的主持,莲花道人是也,这是我的几个徒弟。"
天长又问道:"此处属哪国管辖,可有军队?"
莲花道人说:"这座莲花山乃是一座荒山,有时隶属大唐,有时又属西突厥。现在兵荒马乱,也不知归谁管了。"
一个小老道插言说:"怎么没人管,现在贼匪四起,多如牛毛,派捐要税,逼粮催草,凶得很呢。"
另一个小老道说:"师父,他们昨天还来过人,管咱要米五石,鸡鸭各十只,后天就来取,他们还说,要不如数交付,就放火把庙烧了。"
莲花道人皱眉叹道:"造孽,造孽,我们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这些东西给他?"
小道士说:"师父,这伙贼匪凶得很,说得出做得出,咱要有所防备才是。"
天长听得清楚,忙问道:"贼匪有多少人?匪巢离此多远?"
莲花道人说:"听说他们是从西边流窜过来的,不是散兵游勇,就是沙漠饥民,住在离此不远的黑风山上,全靠打家劫舍为生。"
天长说:"请仙长放心,贼匪再多也是乌合之众,有某在此,保你们平安无事。"
莲花道人半信半疑:"阁下病成这个样子,连缚鸡之力都没有,岂能对付了那么多的贼匪?还是让贫道另谋对策吧。"
单天长本想多说几句,可是头又疼起来了,无奈合眼休息。两天后的一个早晨,天长正迷迷糊糊地躺着,忽听院中一阵大乱,天长机灵一动,睁开眼睛,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吼叫:"今天交不出东西,就扒了你老家伙的皮!"
紧接着又听见"啪啪"的鞭子声和哭叫声,天长明白是贼匪来了,正在逼粮逼税。单天长一个猛劲儿,从床上一跃而起,三步两步冲到门前,可是头一沉险些摔倒,他用力把住门框,把门踢开,又一猛劲儿冲到院中,大吼一声:
"呔!毛贼住手,某家在此!"
且说这些贼兵,正在抽打道士,听见喊声,吓了一跳,甩脸一看,从殿中闯出一条大汉,扭扭歪歪,晃晃摇摇,好像吃醉了一般。匪兵冷笑道:"哪里来的狂徒,你挡什么横?"
"打他,打他!"
匪兵们"呼啦"往上一闯,把天长围住,天长手无寸铁,伸手抓住一个匪兵,拿他当兵器,抡起来迎战。匪兵们被吓得魂不附体,心说:这位是人吗?好大的劲儿!正在这个时候,匪首赶到了,他大喝一声:"狂徒,还不把人放开!"
说着蹿到天长面前,举剑要砍。可是,他把剑也举起来了,也认出来了,惊叫道:
"王驾千岁,原来是您?"
说罢撒手扔剑,跪在天长脚下。匪兵一看全傻了,也随着跪在地上。单天长方才是一个猛劲儿,朝匪兵定睛一看,也惊呼道:
"是你,你还活着?"
说罢一晃悠,顿时失去了知觉。这个匪首非是旁人,乃单天长手下的猛将大力神项楚。他做梦也想不到天长还活着,更没想到能在此巧遇,项楚急忙吩咐喽兵把天长抬到屋里,又向莲花道人师徒道了歉,求他设法抢救天长。莲花道人取出银针,按穴位扎了几针,单天长这才缓醒过来。项楚拉着天长的手,跪在床前哭泣着说:"臣不知王驾流落在此,今日相见莫非在梦中?"
天长摆摆手叫他坐到床边问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怎么流落到此?"
项楚边擦眼泪边说:"那天晚上,臣奉命偷袭唐营,不料想中了他们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臣豁着命往外冲杀,好不容易才杀开一条血路,逃入深山,后来听说王驾已被罗成杀害,臣又没有能力给王驾报仇,只好大哭了一阵。之后我又遇上几位逃散的弟兄。大家商量了一下,定军山无法落足,只好沿山西行,靠打、靠抢谋生。半月前,我们占了黑风山,就在那扎了根,由于人多粮少,只得向村民索取,没想到在这遇上您了。"
单天长又问:"活着的还有谁?共有弟兄多少?"
项楚道:"两头蛇杜宾、吞江霸下孙亮、过山熊吴达都活着。我们分头打粮,他们奔东南北三个方向去了。弟兄的总数是三百七十二名,差不多都是新收的。"
"嗯。"
天长眼前一亮,心说有门儿,将来我要靠这些人来他个东山再起。单天长把莲花道人介绍给项楚,说明自已被救的经过,项楚再次向老道赔礼,千恩万谢。依项楚的意思,马上就把天长接走。
天长道:"我先在这医病,待病痊愈再见弟兄们也不迟。"
项楚一听也好,这里的条件要比黑风山强一些,况且又有莲花道人医治,他派了十几名弟兄在庙中保护天长,晚上赶回黑风山。
"王爷还活着,王爷还健在。"
这个消息,迅速在黑风山传开了,人心振奋,这下有了主心骨。次日,杜宾、孙亮、吴达三员大将都来到庙中看望天长,相见之时,免不了悲喜交加,涕泪横流。本来话是说不完的,众人考虑到天长的病,都不敢久留,略坐片刻就告辞了。书说简短,从此以后,项楚四个人换班来伺候天长。一月之后,天长就能下地了,又熬了半个月,单天长彻底康复,再三向莲花道人致谢。
项楚说:"兵荒马乱的,你何必还当老道,不如跟我们上山入伙,封你个御医当。"
莲花道人说:"贫道已八十多岁了,喜爱安静,恕不能遵命。"
天长也不便勉强,赠给老道布四匹,粮五石,白银百两,这才起身告辞。道人把天长一行送到庙外,难离难舍,洒泪告别。
且说单天长,与众人边走边谈,各自述说了离别后的遭遇。几十里路很快就到了,吴达没去接天长,在山上准备了欢迎仪式。听说王爷到了,霎时鞭炮齐鸣。"迎接王爷--""欢迎王爷--"几百名喽兵,倾巢出动,把单天长抬起来,前呼后拥,抬进聚义厅。项楚吩咐一声:"摆宴。"喽兵们端酒、敬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天长一看,有山鸡、野鸡、狍肉、兔肉,虽然没有好东西,倒也十分丰盛,俗语说,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单天长今天特别高兴,放量狂饮,眨眼就有了七成醉意。他拍着项楚的肩头说:
"天无绝人之路,我以为一败涂地,再没有出头之日了。谁知,神灵保我单天长又活了下来。最庆幸的是,你们几位全在,难得又聚会在一处。看来,我们还要干他一番,你们说对不对?"
项楚奋然道:"有志者事竟成,只要王驾领着我们干,何不东山再起?"
"是呀,项将军说得对。"
吴达晃着黑脑袋说:
"我们能活到今夫,就是命大的,有命就不怕家乡远,钢能磨绣针,功到自然成。王爷,您就振作起来干吧,迟早这天下是我们的!"
"说得好!说得好!"
天长大喜,一口气又干了三大碗。当日狂饮欢散,众人都兴奋得不得了。几天后,天长就发现,山上存在不少困难。一是人少,二是贫穷,三是武器装备低劣,四是人心不齐,纪律松弛,五是缺乏训练,乌合之众,像这样下去将一事无成。
这天,单天长召集军事会议,除四将之外,大小头目都参加了。天长在会上说:"弟兄们,我们不是土匪山贼,也不是混饭度日,你们都是我潞州王手下的正式军官、将佐。从今以后都要服从军令,听从指挥,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本王执法如山,决不宽贷!"
众人连声称是。单天长又宣布,项楚负责训练军队兼掌刑法;吴达掌管军需兼招兵总管;杜宾负责守卫山寨兼中军官之职;孙亮负责招募工匠,打造军械。众将领命,分头行动起来。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自从天长到黑风山之后,形势骤变,很快就壮大起来了。半年后,人马扩充到两千五百多人,差不多都是年轻力壮的,老弱病残者一律被淘汰出去。单天长还亲自领兵劫过三次官粮,把突厥兵杀得大败,此后,他们的实力越来越雄厚了。三年过去了,天长手下已有了五千步兵、一千骑兵,装备也都是第一流的。单天长灵机一动,把潞州王三字去掉,改成公道大王,在这一带杀富济贫,做了很多好事,山民们无不感激公道大王的恩德。
这一天,单天长正在聚义厅观看兵书,忽然喽罗禀报:"山下有唐军经过。"
"谁?领兵的叫什么?"
"还没查清楚,看样子足有五六千人,项将军问您劫不劫?"
"劫!一个也不能放过去!"
单天长霍然站起,传令鞴马抬槊,这才冲下山来,可巧正与秦怀玉相见。
书接前文,单天长和秦怀玉从来没见过面,可是都早有耳闻。秦单两家的关系,世人皆知,所以他们俩一见面,都愣住了。秦怀玉稍停片刻,把大枪横担在铁过梁上,拱手道:"天长弟一向可好,小兄怀玉有礼了。"
天长见怀玉仪表出众,亲切近人,也把大槊挂好,还礼道:"恕弟有盔甲在身,不能下马施以大礼,望哥哥莫怪。"
怀玉道:"听我四叔程咬金说,你自立为潞州王,占领定军山,后来又听他说,我表叔罗成把你放走,不知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秦怀玉一提到罗成的名字,单天长的脸顿时就变了,他冷笑一声:"不错,是罗成把我放走了。不过,我决不会领他的情,我跟老罗家的仇恨完不了!"
怀玉道:"但能容人且容人,况且我表叔已死,还提往事干什么?"
"可是他还有后人,我没有亲手宰了罗成终生遗憾,所幸他还有儿子,常言道,父债子还,我还要找罗通算账!"
怀玉听着很刺耳,但又不好变脸,只好耐着性子说:"贤弟呀,怨仇可解不可结,提到当初的事情,我虽然年幼,却听我父亲讲过,实在是事从两来,莫怪一方。我表叔不对,但我五叔也有不对的地方,他死就死在太犟了。况且说年头已久,我表叔又不在人世了,你何必还揪住不放,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笑你的心胸太窄了吗?"
"你说什么?"单天长的眉毛竖起来了,"怀玉哥,你可别压着一方,偏袒一方,休怪单某翻脸不认人。"
怀玉的眼眉也竖起来了,冷笑道:
"怎么?不认人你又能怎么样?难道还叫我抵命不成?"
天长厉声答道:"姓秦的,咱俩过不着,你快叫罗通过来送死。"
"我要是不听呢?"
单天长暴叫道:"秦怀玉,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休怪某家无礼了。"
说罢抄起大槊奔怀玉便打。怀玉忍无可忍,伸手摘枪往外招架,人来马往战在一处。开始时,他俩都没下死手,仅是走走过场,可是打着打着就变了样子。秦怀玉一枪恨不能把单天长刺死,单天长恨不能一槊把秦怀玉砸成肉饼。不过,他们的武艺相差无几,因此打了个棋逢对手,胜负难分。程铁牛、程万牛怕怀玉有失,摇斧拍马前来助战,被吴达、孙亮截住:"呔!休伤我主。"两把大刀,两口大斧战在一处。项楚、杜宾前来助战,被金雷、尤士杰催马截住,四个人两对厮杀起来,直杀得天昏地暗,难分输赢。
恰在这时,二路元帅罗通和总监军程咬金到了。本来中军离前军有十里之遥,罗通也没必要到前军来,因为他得到报告,这才急匆匆赶到前军。老程不放心,带着尉迟宝怀、尉迟宝庆、王亮、马奎紧随在后面。
罗通催马上了高坡,定睛观看,老程站在他身后也伸脖子看着。他一眼就认出了单天长,破口骂道:"小兔崽子,又是他捣鬼。"
罗通忙问:"四伯,您说的是谁?"
老程指着单天长说:"看见没有,那个蓝脸的,就是单雄信之子单天长。"
"啊?单天长。"
"对,就是他。"
罗通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老程和母亲都对他介绍过。罗通眉头一皱,冷笑着说:"怎么,他还敢找我们罗家报仇不成?"
"可能是,待我去教训教训他。"
老程说罢双脚点镫,蝈蝈红一溜烟尘冲下土坡,来到两军阵前,扯开嗓子喊道:"住手,都别打了,快住手!"
秦怀玉听见四叔的声音,急忙拨马跳出圈外,铁牛、万牛、金雷、尤士杰也闪到两旁。
老程催马来到单天长马前,把大肚子一腆说道:"这不是天长吗?"
单天长双手擎槊定睛观看,他一看原来是程咬金,稍停片刻拱手说道:"不错,正是小侄。四伯,不,干爹你好吗?"
"好哇!好哇!"
老程看看天长,口打唉声:"孩子,可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天底下再犟的人也没有你犟,你怎么就不听劝呢,难道还要重演定军山不成?"
单天长道:"大丈夫做事不能虎头蛇尾,侄儿说过的话,决不能更改。"
"这么说,你还要找罗成报仇呗?"
"罗成死了我知道,我找的是他儿子罗通!"
老程气得呼呼直喘:
"天长啊,我看你小子是找死。也不是我长罗通的锐气,灭你的威风,你这两下子决不是罗通的对手,我看就算了吧,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不行,非打不可!"
老程反问道:"你要是战不过罗通怎么办?"
"我彻底认输。"
"认输怎么办?"
"怎么办都行,杀、存、留请便。"
老程进一步说:"要叫你降呢?"
"这……除非使我心服口服,不然我宁死不降。"
"小子,这话可是你说的!算数不?"
单天长冷笑道"老单家的人,说话没有不算的。"
老程冲四外喝道:
"呔,你们可都听见了,单天长说了,非要与罗通比试输赢不可,赢了给他爹报仇,输了可就归降,望大家担保。"
老程说完了,点手唤罗通。罗通一催马,靠近老程问:"四伯,有何吩咐?"
老程压低声音说:"孩子,这个单天长最犟不过,你要设法把他降服了。倘若把他收降,不但罗单两家的怨仇解了,咱唐营又增添了一员虎将,对咱们解危救驾可大有用场啊!"
罗通点头说:"四伯,您就放心吧。"
老程又一再叮嘱:"能制一服,不制一死,千万可别把他打伤了,切记,切记!"
罗通笑着说:"难为四伯对他一再袒护,不然的话,几个单天长也不在了。"
老程道:"还不是看着他爹的面子吗,对他,对你,对贾柳楼结拜的把兄弟,我哪个不护着?"
罗通道:"四伯为人,实令小侄钦佩,就冲着您,我一定把单天长收降。"
罗通说罢,催马摇枪,直奔单天长。俗话说,二虎相斗,必有一伤!
《说唐后传》
第三十五回 英雄聚会
罗通领兵去木羊城解危救驾,没料到在黑风山下被单天长截住。罗通无奈,只好出马会他。就见罗通把银枪一摆,唐兵往后闪退,罗通飞马冲出阵脚,来到天长马前,厉声喝道:"你就是单天长?"
天长手擎大架抬头观看,见马前来了一个银盔素甲的小将军,面如满月,目若朗星,牙排似玉,五官貌相酷似罗成。不用问,他一定是罗通了。单天长答道:
"不错,正是单某。你可是罗通?"
"正是本帅。"
单天长大怒:"罗通啊,我和你们家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你爹欠下的债,就要由你偿还,休走看槊!"
"且慢!"罗通不慌不忙微笑着说:"天长兄言之差矣,有道是人死不结仇,死了,死了,一切都过去了。兄何必还要纠缠旧账?我父在日纵有千不对,万不对,又与我何干?我劝你还要往远处着眼,不冲死的冲活的,与我罗通言归于好,同心协力为国尽忠,先人有知也必含笑于九泉。"
"呸!姓罗的,少在某面前卖狗皮膏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是非报不可!"
说罢又是一槊。罗通急忙往旁边闪身,用枪把槊压住:"天长兄,我看还是不打的好,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少说废话,非打不可!"
罗通忍无可忍,厉声问道:"单天长,你要报不了仇怎么办?"
"方才某都对程老千岁说过了,报不了仇,我甘愿受罚,杀、剐、存、留凭你自便。"
"好,咱可把话说定了。"
"单某从来说话算数!"
单天长说罢,抡槊又打。罗通一看,这个人太野了,讲道理行不通,只有用武力降服他了。想罢抖擞精神,把大枪使开,跟单天长战在一处。一丑一俊,一白一蓝,杀了个难解难分,真好比上山虎遇见下山虎,云中龙碰上雾中龙;天神遇上太岁,恶煞遇上瘟神。二马穿行,你来我往,各不相让。五十多个回合,尚未分出输赢,把两方的将士都看呆了。
老程在后面给罗通观战,看得他眼花缭乱,急得他热汗直淌。他既怕罗通受伤,又怕天长受伤,心提到嗓子眼儿,甚至一张嘴都能跳出来,他不住地喊叫:"罗通,天长,你们可要点到为止呀!"
且说单天长,一边打一边偷眼观看,罗通的武艺并不次于罗成。要光凭大槊取胜,恐怕不易。他灵机一动,使了个槊里加鞭,右手槊架住罗通的枪杆,左手抽出竹节钢鞭,奔罗通肩头砸来。罗通暗道不好,急忙抽出银锏,往外一搪。"嘡啷"一声鞭锏相撞,火星迸射,由于双方用力过猛,结果鞭铜都崩飞了。天长大怒,用槊尖直刺罗通,罗通用五钩神飞亮银枪往外一拨拉,就听见"咔噔"一声,金钉大槊被亮银枪上的钢钩锁住,两件兵刃搭在了一处,罗通用力往怀中一拽:"你给我撒手!"
单天长双手紧攥槊杆:"你给我松手!"
结果谁也没拽动谁,两个人都急了,现在到了以力取胜的阶段,谁的力量大,谁就能占上风,因此,他们俩都运足了力气,"你给我!你给我!"结果还是难分上下,两匹战马"嗒嗒嗒"来回乱转,两个人都冒了汗。
恰在这时,斜刺里跑来一匹战马,马上端坐一员小将,手握双锤,快似闪电,冲到二将面前,高声喝道:"你们俩别打了,都给我撒手!"
说着举起大锤"嘡啷啷"一声,正砸到槊和枪上。单天长虎口酸麻,罗通双手发烫,同时一撒手,兵刃都落到地上。二将一愣,各自拨马跳出圈外,定睛观看。但见这员小将,最多也就是十六七岁,身高七尺挂零,虎体狼腰,宽肩奓臂。头上戴三叉束发鎏金冠,散发披肩,前发齐眉,后发遮颈,身披金锁连环麒麟甲,外罩团花战袍,腰束犀牛宝带,绣花战靴,双插亮银镫,凤凰裙遮住双腿,护心镜亮如满月。往脸上看,此人长一张圓脸,粉嫩嫩的白皮肤,又白又净,眉如弯月,亮如黑漆,一对水灵灵大眼,双眼皮,长睫毛,黑白分明,瞳孔放光。鼻如春山,方海阔口,牙如碎玉,唇似丹硃,大耳朝怀,总之称得起世上罕见的美男子,胯下骑一匹红鬃烈马,没有半根杂毛,跑起来似一团烈火,摇头摆尾,踢跳刨嗥,真好像九天降世的一条火龙。掌中一对八棱银锤,大如冬瓜,重约数百斤,用银水镀的锃亮。众人看了无不交口称赞,谁也不知道来人是谁?是哪一头的。
书中代言,来的这员小将,姓罗名仁,乃是罗通的弟弟,绰号人称神锤太保。不过有人要问,罗成只有一子罗通,怎么又出来一个儿子?这里边有段隐情。
在《隋唐演义》中,说到北平王罗艺的时候,不是有个义子罗春吗?这个罗仁就是罗春之子。
罗春原是罗成的伴童,只因聪明伶俐,深受罗艺宠爱,对待他就像亲儿一样,后来正式收他做了义子,娶妻陆氏,生下了罗仁。
这罗仁自幼就长得肥头大耳,臂力过人,三周岁时,能把保姆推个跟头,他抓住的东西丫鬟都夺不过去,七岁时能举起百斤的石礅,众人见了无不称奇。庄氏夫人非常喜爱他,经常把罗仁接到内宅跟罗通玩耍。小孩子在一起免不了计较,有时候罗通就和罗仁扭在一起,每次都两败俱伤,头破血流,罗成和庄氏并不介意。可是,作为伴童的罗春,却担心得要命,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低贱,罗仁的身份也跟罗通不同,一旦把少爷和夫人惹翻;实在是吃罪不起,为此事他经常痛打罗仁,怪他太不懂事。可是,孩子大小打完就忘了,依然没有改变,把罗春愁得唉声叹气。恰在这时,九华山来了一位高僧,名叫普贤,他是法华寺的方丈,与罗成交往甚密。普贤进京办事,顺便来罗府拜望罗成。老和尚手里拿着一把兵刃,兵叫九连环,五金铸造,重有一百二十八斤。进府之后,罗成和罗春把老方丈请进厅房招待,老和尚就把九连环戳到院里了。老和尚在罗府坐了半个时辰,起身告辞,来到院里一看,九连环不见了。罗成急忙派家人寻找,时间不大,家人说,被小少爷罗仁和罗通拿到后院玩耍去了。罗成大怒,立刻派人把罗通和罗仁唤来,让他们给方丈赔礼。普贤一眼就看中了罗仁,他惊问道,"你能拿动这东西?"
"轻得很,有什么拿不动的。"
普贤不信,叫他当面拿拿看。罗仁一哈腰把九连环操起,又抡了几圈,普贤惊呼道:
"真神力也!"
他摸着罗仁的脑门儿问罗成:"小少爷几岁了?"
"他不是我儿子,是我侄儿,今年九岁。"
普贤道:"这可是大将的坯子,要好好栽培几年,前途无可限量啊!"
罗春在旁边一听,忽然灵机一动,躬身说:"罗仁是我的蠢子,非常顽皮不懂事,大和尚如果喜欢他,您就发发慈悲,收个徒弟吧!"
"此话当真?"
"岂敢信口开河。"
"你可舍得?"
"他有老师,是大喜的事,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是求之不得。"
普贤又问罗成:"公爷以为如何?"
"既然我兄弟愿意,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普贤大喜。从那之后,老和尚就把罗仁带上九华山,传授他兵马武艺。每逢年节,罗春和夫人,换班来看儿子,发现罗仁一点也不想家,专心致志,习练武艺,夫妻二人这才放了心。光阴似箭,罗仁在九华山呆了七年,武艺也练成了,由于他力气大,喜欢使沉兵器,普贤就请人为他铸造了大锤一对。还请有名的匠人,为他制作了盔甲战袍,罗春还在府里给他选了一匹宝马赤炭火龙驹送到山上。
这一天,普贤把罗仁叫到面前,问道:"你上山几年了?"
"七年了。"
"你多大了?"
"师父,徒儿十六岁了。"
大和尚说:"武艺这东西和其它学问一样,长到老学到老,是没有止境的,你现在可以回家去了。"
罗仁道:"徒儿还没学够,怎能离开恩师?"
普贤笑道:"你是将门虎子,学会武艺,就要为国出力,岂能总守在师父身旁。实话告诉你,现在大唐打了败仗,君臣被困木羊城,正缺少良将,因此你哥哥罗通挂了二路元帅,一群年轻的少国公都随军远征了,这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所以为师才叫你下山。"
罗仁听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思忖了片刻说:
"师父,您说得对,徒儿遵命就是,不过我不回家,我直接找我哥哥去。"
"为什么?"
老和尚不解其意。罗仁说:"我回家就出不来了,我爹好办,我娘舍不得,她要哭哭啼啼,我可咋办?不如从这就走,她哭我也听不见了。"
普贤一听,这孩子说得也对,就点头同意了。三天后,一切齐备,罗仁下山,老和尚怕他不识路,专门派了一个和尚把他送往塞外,书说简短,路上无话,这天就来到黑风山,罗仁正然赶路,忽听前面喊杀连天,罗仁催马登上高坡,居高临下,定睛观看。
但见脚下征尘大起,把罗仁看得直了眼,那个带路的和尚说:
"师弟,你看看,那不是大唐的旗号吗?肯定是遇上敌兵了。"
罗仁道:"我下去看看,你跟着我走。"
说罢双脚一磕镫,火龙驹摇头摆尾冲下山坡,一溜烟就没影了。这下可苦了那个和尚,扬鞭策马,在后边紧紧追赶。
且说罗仁,快似闪电,眨眼来到两军阵前,正遇上罗通大战单天长,两件兵刃搅在一起。罗仁性起,这才冲过来,一锤把兵刃震开,为他俩解了围。
书接前言,罗通拨马跳出圈外,看了半天才认出是罗仁,真是又惊又喜,高喊道:
"贤弟,你从哪里来?"
罗仁急忙过来给哥哥见礼,说明来历。罗通说:"你来得太好了,我手下正需要你这样的猛将,赶快到后边休息去吧。"
罗仁用锤指着单天长问:"他是谁?难道是番狗不成?"
罗通不便细说,只简单地介绍了几句。罗仁大怒:"哥哥,你先喘口气,把这个丑鬼交给我了。我要砸不出他的屎来,算他屙的干净。"
罗通一想,这样也好,叫单天长看看,罗家的人都不是好欺负的。不过他叮嘱罗仁:"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他的性命,违令不听,我可不饶你。"
罗仁不明白罗通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点头应允。罗通一拨马回归本队,向老程说了一遍,老程大喜,但又担心他把单天长伤着,因此提心吊胆,在后边观阵。
再说罗仁,把双锤往左右一分,厉声喝道:"丑鬼,你可是单天长?"
"不错,正是某家,你是什么人?"
罗仁笑道:"丑鬼,你且听了,某乃越国公罗成之侄、罗春之子,你二爷罗仁是也。"
单天长喝道:"无名小辈,快快滚开,叫罗通过来送死。"
"丑鬼,打你这样的,你二爷足矣,何必叫我哥哥动手?"
单天长大怒,手抡大槊,恶狠狠便打。罗仁心想,我这是头一次见仗,一定要打个漂亮的胜仗,别给我们老罗家丢人现眼。他紧握双锤,使了个海底捞月,往上一兜,大锤正碰到槊头上,"嘡啷"一声,把大槊颠起四尺多高,把单天长震得在马上晃了三晃,几乎落马。再看,两手的虎口都震出了血,青骢马也倒退了八九步,"咴儿咴儿"直叫。"啊!"天长愣了半晌,心头"怦怦"直跳。罗仁毫无反应,哈哈大笑说:"怎么样,这个滋味如何?告诉你吧,你二爷还没使劲儿呢!"
说罢抡锤便打,双锤挂着风就打下来了。单天长本不想接他的锤,他知道力量敌不住罗仁。可是,他这个人太犟了,自尊心又特别强,所以他硬着头皮,竭尽全力横槊招架,"嘡--"锤头正砸到槊杆上,这一下单天长可受不了啦,身子一侧歪,从马上摔了下去。罗仁笑道:"丑鬼,起来,再比比看,叫你服了才算。"
单天长也豁出去了,他厚着脸皮捡起大槊二次上马,又跟罗仁战在一处。他以为罗仁就靠着有力气,不一定有真本领,可是,再一看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见罗仁着数精奇,变化莫测,一招一式都下过苦功,论他的能耐只在罗通之上,不在罗通之下,看来要想胜他是不可能了。万般无奈,只好回去另想对策。他想得倒是挺好,可是已经走不了啦。为什么?他已被双锤紧紧缠住,脱身不得。二十几个回合后,被罗仁轻舒猿臂,走马活擒,罗仁一拨马回归本队,把单天长往罗通马前一扔,"咕咚"摔了个四脚朝天。罗仁手举大锤问罗通:"大哥,你说吧,是留着还是砸死?"
罗通盯着地上的单天长,沉思不语,剑眉拧在一起,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他真想把单天长干掉,可是又碍着老程的面子,难于启齿。老程一看可着了急,低声问罗通:"你倒是说话呀,怎么办?"
罗通完全明白老程的意思,他思索了片刻,忽然转怒为喜,下马,亲手把天长扶起来,赔礼道:"小弟罗仁粗暴,请兄原谅,罗通这厢赔礼了。"
说罢一躬到地。老程也从马上跳下来,拉着天长说:"孩子,算了吧,你可要说到做到哪。"
罗仁在一旁说:"不服再打,二爷奉陪到底。"
单天长满面羞愧,把头一低说:"我没脸见人,请你把我打死吧。"
老程猜透了单天长的心思,他知道单天长犟得要命,心服嘴也不服,硬叫他回脖是很难的。忽然心生一计,笑着说:"天长啊,我看这样吧,现在就放你回山,明日早饭后,我陪着罗通上山给你赔礼认错,敲锣打鼓把你请进唐营,这样做,对双方都好看。罗通是礼贤下士,屈己待人;你呢,是深明大义,不记前仇,大家握手言和,同心协力去木羊城救驾,你看怎么样?"
单天长听罢深受感动,满面羞愧地说:"单某乃是罗将军手下的败将,怎敢痴心妄想,强人所难。"
罗通道:"单兄就不必客气了,既然老伯父做主,咱们遵命照办就是了。"
天长一再称谢,朝众人一抱拳:"明日恭候各位大驾。"
说罢回归本队上了马,把手一摆,收兵归山去了。罗通传令,在黑风山下宿营,罗仁派人把那个带路的和尚找来安排食宿,当晚与罗通宿在一起,叙说离别之情,直到深夜方才睡去。
次日平明,罗通梳洗已毕,升坐大帐,众将分立两厢,罗通说:"一会儿,本帅随程老千岁,去黑风山聘请单将军,尔等要紧守营寨,不得大意。"
"遵命。"
"还有,由怀玉哥负责安排酒宴,准备鞭炮,迎接单将军进营。"
"是,未将遵令。"
罗通安排已毕,与程咬金来到辕门上马,身边只带了八名护卫,径直赶奔黑风山。
简短捷说,时间不大,就来到了山口。老程一看,山上寨门大开,喽兵们手无寸铁,正然列队恭候。老程和罗通一到,山上立即燃起了鞭炮,锣鼓喧天。
大力神项楚亲自迎了过来,施礼道:"请老千岁和罗元帅稍候,我家大王马上就到。"
老程和罗通下了马,走进迎宾棚休息,喽兵捧过香茗。这时闻听山上一阵骚动,单天长领人接下山来。他身穿便装,手无寸铁,见着老程和罗通倒身便拜,口称:"庸才单天长迎接来迟,当面恕罪。"
罗通赶紧以礼相还:"天长兄,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
老程也说:"算了,算了,把俗礼都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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