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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丽君

_6 窦应泰 (现代)
  “灵芝姐!”邓丽君双眼豁然一亮,她急忙起身,来到那只装衣物的皮箱前,开启了箱锁,从衣物底下找到了那本护照,捧到麦灵芝面前,问道:“我这里有本印尼的护照。始终也没有用过,不知此次去东京可否派上用场?”
  “哦——?”麦灵芝立刻睁大了惊喜的眼睛,她大喜过望地对邓丽君说:“阿丽,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有两本护照呢。如果有印尼的护照,这次你就可以两全齐美,互不耽误了!”
  邓丽君在兴奋过后又有一丝紧张,她迟疑地说:“只是我根本没有用过,再说当年印尼移民局送给我这本护照时,只是说我可以随时持这张护照到印尼去,并没有说可以持有这张护照随便到世界各国去旅行呀,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合适呢?”麦灵芝嗔怪地说:“你怎么这样老实呢?既然你已经是印尼护照的长期持有者,为什么不可以随时地利用它?印尼的官员又没有说明你不许用它到其它国家去嘛,有什么可怕?”
  邓丽君对麦灵芝历来言听计从,此次听她说得有理,便点点头说:“灵芝姐的意思是,我可以用这张印尼的护照去台湾吗?”
  “不不,你去台湾时仍可以使用我为你办的那张护照,”麦灵芝显得精明世故,她在脑中早已将此次邓丽君经台北再赴日本的行程,安排得周密无隙,她说道:“到台北后你可以尽快地拿到那件旗袍,当天傍晚或次日清早,可以使用这张印尼的新护照去东京。这样,你在台北就可以在48个小时之内离境了,到东京后又有时间和乐队进行接触。阿丽,总之你明天尽可以留在香港和何莉莉的那位客人见面,这样一来时间就不太紧张了。”
  邓丽君见所有的麻烦都在刹那间迎刃而解,心里自然十分欣慰。当夜在入睡前,她拨通了何莉莉住宅的电话,告诉她说:“承你们夫妇的美意,我明天可以与你们所说的那个人见上一面。不论有缘无线,见见也是无妨的。如果真的有线,那就是命里注定,如无缘,也算没辜负你们夫妇对我的一片美意。莉莉,这样你总该满意了D 巴?”
  电话那端,何莉莉非常高兴地笑了。
  印尼驻东京使馆否认邓丽君护照的真实性12月15日。香港天气晴朗。
  上午9时,一架大型波音747客机从启德机场的跑道上飞上云空,直向台湾岛飞去。
  邓丽君坐在靠近机廖的座位上,她的神情显得有些忧郁。邓丽君此时的心境如同蓝天飘浮的白云一样无法安定,她感到她这~生的事业可谓一帆风顺,而姻缘却始终远离她。经过麦灵芝的精心设计,邓丽君好不容易在去日本紧张的日程中挤出一天时间,准备与那位远从南洋专程飞到香港的青年企业家见上一面,可是没有想到这一良好的愿望又落空了。
  本来,12日的晚间在何莉莉和她的丈夫正式提到她们将有意成全这桩好姻缘时,邓丽君当时表示无意与那位南洋客见面。何莉莉夫妇也无可奈何,因为她们伉俪非常清楚邓丽君此时的心情很不好,不宜在这种时候强人所难地安排这类见面的事情。13日上午,那位从南洋赶来的青年果然如期地飞到了香港。他抵港后就立刻拨通了何莉莉的电话,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善于应酬局面的何莉莉只好委婉地推说邓丽君已经在当回去日本东京,出席一场领先已有合约的商业性演出。这样,这位南洋客人与邓丽君相见的时间只有向后推迟几天。
  不料,当天深夜何莉莉夫妇又突然接到邓丽君在麦灵芝寓所打来的电话。邓丽君突然改变了态度,使何莉莉夫妇既高兴又为难。
  “怎么办呢!让我们如何向那位客人改口呢?”何莉莉在接到邓丽君的电话后很踌躇地问丈夫。丈夫沉吟片刻说:“也没有什么,你可以向那位客人如实说明情况,就说邓丽君原来确实定在14日离开香港,但是为了见他一面,情愿推迟一天时间。这样一来,客人会更加重视和珍惜这次见面,无论对邓丽君还是对他都是一桩好事!”
  何莉莉马上连夜拨通了那位南洋客在香港深水湾山顶豪宅的电话。这位南洋客的父亲虽然多年在海外经商,但为了来港经商的便利起见,近年来已在深水湾用重金购得豪宅一座。何莉莉原以为她可以在那座宅子里找到他,谁知豪宅的女佣在电话里告诉她说,那位从南洋匆匆赶来的青年公子,仅仅只在深水湾的宅子里停留一上午,下午就到澳门去洽谈商务了。原来那位青年在听说邓丽君需要在日本逗留半个月才能回港,他自知滞留在港无事可做,当天便搭乘轮船到澳门,次日将返回新加坡。
  邓丽君得知上述情况后,沉默不语。她又一次感觉到好姻缘离她很远,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魔力在有意无意地捉弄着她。麦灵芝听后则说:“阿丽,何必为这件事不高兴呢?既然不是一段好姻缘,索性就不去理它,不过这样也好,与其匆忙见面还不如不见面的好!”
  邓丽君在中午前飞抵了台北桃园机场。她在这里只有8个小时的停留时间。她去瑞故祥高级缝衣店去试穿麦灵芝替她订的那件旗袍,果然很得体。衣服是玫瑰红色,紧身高领,下摆的开叉不高不低,很遂邓丽君的心意。拿好旗袍以后,邓丽君又急如星火地去探望她久别的父母。夜晚7点35分,邓丽君匆匆忙忙地赶到桃园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她必须在8点乘一架“华航”的班机飞往日本。
  入夜,候机厅里灯火辉煌。邓丽君在走进大厅前,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化妆,例如又将那大墨镜戴在鼻梁上,将一顶巴拿马小帽的帽沿故意拉低,大衣的衣领子也高高地竖了起来,可是,邓丽君还是被一些熟悉她的旅客认了出来。
  台湾《中国时报》的记者B 君,刚乘一架从汉城飞来的客机抵达桃园机场。在他通过候机厅时意外地发现许多人围着一位戴墨镜的女人在签名。他以职业的敏感猜测到那女子必定是一位名人。
  急忙凑近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许久就从新闻媒体中销声匿迹的著名歌星邓丽君。这几乎是林振发在新加坡死后,邓丽君在台北第一次公开的露面。B 君尽管旅途劳顿,但他仍然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采访独家新闻的机会。于是,B 君先是对好相机镜头的焦距,给正在签名的邓丽君拍下一张戴墨镜的照片,然后他近前来向邓丽君提出一系列问题,诸如:林振发死亡的真正原因?林振发死后你是否另有意中人?此次到台北来是否专为探视父母?年内是否还会在台北有大型演出等等。
  匆匆忙完了签名的邓丽君,忙不迭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由于登机的时间已经临近,她无意与B 君进行闲聊,只是告诉他说:“我现在很忙,要连夜飞往东京去,后天在那里将有一次演出。”余下的提问,邓丽君均不予回答。可是B 君却是个敬业心极强的新闻记者,他如何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使纠缠不休地一步步追来,一路上只是连珠炮般地向跑得喘喘吁吁的邓丽君发问。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来到机场海关的检票口前,当邓丽君从拎袋里拿出那本印度尼西亚的护照时,海关人员惊讶地问道:“邓丽君小姐入了印尼籍吗?”
  邓丽君感到手足无措。她无法回答机场海关检查人员对她的善意询问,既不能说是又不能说不是,邓丽君当时完全是出于礼貌,在海关人员向护照上盖章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然后,她就随手接过护照,拎起装有旗袍的小皮箱,忙不叠地向机场走去了。
  B 君怔怔地凝望着邓丽君那已经远去了的背影发呆。他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遗憾和失望,因为他与邓丽君在桃园机场的候机厅里相见的时间十分短暂,没有充裕的时间进行采访,但是B 君也很庆幸和满足,因为他方才在邓丽君入关时,在旁边听到了海关人员对邓的一句问话:“邓丽君小姐入了印尼籍吗?”更令B 君感到具有新闻价值的是,他当时不但亲眼见到了邓丽君使用的那本红皮面的印度尼西亚护照,而且还亲耳听到了邓丽君对海关人员的“哦”——一种完全默认的表示。
  1979年12月16日清晨,台湾的《中国时报》第三版上角,刊发了记者B 君采写的一条新闻,题目是《歌星邓丽君昨晚由台赴东京,所持护照表明该人已入籍印尼》。
  该文的上方配发了一幅邓丽君戴墨镜在候机厅为旅客们签名的新闻照片,从而更增加了这条消息的新闻性。也正是B 君无意中写成的这条仅有数百字的新闻稿,拉开了“假护照事件”的序幕……
  当日下午,在台湾“外交部”任职的留美硕士陈之栩,酒足饭饱之余坐在沙发靠背椅上翘起了二郎腿,叼着一只雪茄拿起一张报纸。他突然发现了B 君所写的那条有关邓丽君去日本的新闻,陈之栩的精神顿时一振,只见报上写道:“邓丽君小姐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萎靡颓唐。林振发的不幸粹逝对邓小姐精神上的打击是勿庸置疑的,但是一年多的时间已磨平了她心灵上的创伤,此次邓小姐去日本进行公开演出便是一例。邓小姐依然还像从前那样热情、友好,凡是请她签名留念的陌生旅客,无论尊卑,她一律从命,毫无大明星的架子。……但是在海关邓丽君小姐却以印尼护照过境,由此可见她已名花有主,入籍印度尼西亚,很可能从此在异国定居……”
  “啊——?有这样的事?”陈之栩读了这条消息后暗暗地吃了一惊,因为在不久前他还听说邓丽君隐居在香港。为了能趁她刚刚失去爱侣的机会走进邓丽君的生活,家资殷厚的陈之栩,委实挖空心思,百般运用可能与邓丽君接触上的关系,千方百计地企图得到邓丽名的垂青。可是一厢情愿的热恋,很快就遭到了邓丽君的婉拒,令陈之栩万分失望。
  但是,陈之栩并不甘心,他认为以自己在台湾的家财势力,只要孜孜以求,锲而不舍,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获得这位歌坛明星的垂青和爱慕。现在报上的这则消息如一枚突然飞来的炸弹,炸得陈之栩晕头转向。如果一切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陈之栩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一种无聊的空忙吗?
  在狐疑、惶惑、失望与愤恨的复杂情绪折磨下,陈之栩找到了那位发出邓丽君这条消息的B 君。只需三言两语,B 君就证实了陈之栩所急于知道的一切。
  “这件事简直是不可思议,不久以前她还在香港嘛!为什么忽然一下子变成了印度尼西亚籍?”陈之栩一个下午都在思考这个在他看来十分奇怪的事情。为了追求到这位绝代女歌手,他一直都在打探邓丽君在林振发死去以后的行踪。陈之栩认为邓丽君始终在香港、台湾和日本一带隐居,可是现在B 君却见到了邓丽君在使用印尼的护照,这样就让陈之栩得出这样的结论:邓丽君根本就并不持有一份印尼的护照或者说印尼的护照是假的。他不知是出于什么用心和目的,在当天夜色笼罩台北市时,他一个人用“外交部”
  的电话,接通了印度尼西亚驻日本东京的大使馆。很快,陈之栩与一位会说流利英语的印尼女外交官进行了如下交谈:“请问,你知道邓丽君小姐吗?”
  “当然知道,她不是中国一位很有知名度的女歌星吗?”
  “我们很想了解的是,邓小姐在最近是否到过雅加达?她究竟是去那里会见友人,还是在那里长久性地居住?”
  “莫名其妙!先生所问的问题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只知道邓小姐在一年前有过一次较为轰动的印尼之行,以后她又去雅加达演出了吗?我们为什么没有得到这样的消息?”
  “对不起,三秘小姐。我们这里向您所询问的是邓丽君小姐在印尼具有长期居住权的传闻是否属实。”
  “我认为这件事报荒唐,我可以明确地否认有这样的事情!”
  “既然如此,邓丽君小姐为什么随身持有贵国的护照呢?”
  “这不可能!”
  “不但可能,而且千真万确。因为邓丽君小姐昨天傍晚从台北飞往日本东京的时候,使用的正是一本资国移民局颁发的正式护照。我刚刚又询问了桃园机场的值勤人员,他们也证实邓小姐确实待有印尼的护照,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你是说邓小姐现在就在日本东京?她是持一本我们国家的护照来这里的?”
  “是的,邓小姐现在就在东京。如果你们是负责的,不妨去查一下邓丽君小姐的护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谢谢你们的提醒!”
  印尼驻日本东京大使馆的三等秘书,在接到来自台北“外交部”陈之栩的电话查询后,不敢怠慢。她当成一份急件送到印尼驻日本大使的手里,请示此事该如何处理。
  大使沉思了许久,说:“马上将此事以备忘录的形式照会日本外务省和移民局,请他们协助弄清邓丽君小姐护照的真实情况。”
  翌日上午,也就是1979年12月17日——邓丽君将在东京新宿大戏院举行首场歌唱晚会的那一天,日本的《产经新闻》上突然刊登一条并不十分惹人注目的消息,标题为《邓丽君的护照是真是伪?》该文称:“一度在亚洲走红的中国歌手邓丽君,本月15日持印度尼西亚的护照来到东京。她此行为宝丽金唱片公司主持一次演唱会。此间有消息说,邓丽君的印尼护照被人疑为伪造的假本。因为印尼驻日本的外交官一再证实,印尼政府从未发给邓丽君该国护照。外务省官员说:”此事一定尽快查清,如邓(丽君)果真系持伪造护照入境,将依有关国际法办理严处……“‘但是,邓丽君却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在这一天上午,邓丽君的情绪很好。她昨夜飞抵日本东京的羽田机场时,大园敏雄副总裁和她本人在东京的代理人邓锡泉先生,以及一些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头头脑脑们,早已在那里恭候。邓丽君持印尼护照走出机场时,日方海关人员也并未进行任何刁难。她觉得此次使用两本护照在48小时内,从香港经由台北转飞东京,确实很方便。她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一股潜在的危险正一步步向她逼来。
  灯火阑珊中,邓丽君被宝丽金公司的副总裁大园敏雄、邓锡泉等人用小轿车直接送到位于东京原宿的亚力士大厦。她在18楼的豪华套间里睡了一夜好觉,在这个时候邓丽君根本不会想到那位在台北桃园机场匆匆相见一面的记者B 君,会十分迅速地炮制出一篇透露她持印尼护照匆匆来东京的稿件,奇迹般地刊登在当天的报纸上。12月16日这一天,邓丽君在东京过得很愉快,在香港时思念亡友与被报界舆论所困扰的忧虑情绪,倏然而去,心境快活得如同孩提时一样。上午,邓丽君在亚力士大厦与宝丽金唱片公司的三谷清、大园敏雄等人见面。10点钟又由邓锡泉陪同前去渡边娱乐公司拜见她的恩师渡边正一经理和从前指导她声乐的老师山田茂。
  午后,邓丽君来到新宿大戏院,看了场,定了次日夜里演唱的5首歌曲《空港)}、《原乡人》、《丝丝小雨》、《晨光下的恋情》和《姑娘十八一朵花》。之后,邓丽君十分认真地与日本乐队进行合作,她在彩排中所表现出的严肃认真态度,博得了日本乐队成员们的一片热烈掌声。12月17日上午,邓丽君在东京驱车拜访了小林美子、中森明莱和欧阳菲菲等日中歌坛姐妹。邓丽君已经许久不来日本演唱了,自从林振发过世,她很少像今天这样高兴过。她与这些友人品茗话旧,谈得非常投机。心地善良的邓丽君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台北有一个名叫陈之栩的无聊政客,因为无法得到地垂涎已久的邓丽君,给日本的印尼大使馆打来一个不怀好意的电话,使得印尼使馆的官员照会日本外务省和移民局。日本外务省很快通过海关查验到了12月15日深夜入境的邓丽君,确实是依一本新使用的印度尼西亚护照进关受检。紧接着,移民局通过宝丽金唱片公司查到了邓丽君女士在东京原宿的下榻地点——亚力土大厦18楼。
  负责侦察的警员佐藤木在初步断定邓丽君入境所持的印尼护照系伪造的之后,深感案情重大,他一人无法作主,先命随同办案的6名警员控制住亚力上大厦18楼,然后佐藤木前往日本移民局,请示如何处理邓丽君的“假护照事件”。
  移民局事务长官说道:“自从1975年以来,一些落后国家由于经济困难等因素,向日本的移民逐年增多。一些人甚至以高达1万至1.5万美元的代价来换取进入日本的签证。这种情况在香港地区尤为严重。因此,我们必须采取坚决打击的措施才行,否则,各种假护照泛滥,我们将无法控制局面。”
  佐藤木说:“可是邓丽君小姐是位经常在东南亚各国旅行的~位歌星,她根本不可能作为移民来到我们日本。即使她使用的印尼护照是假的,也与您所说的移民风潮下的假护照不同,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处理才合适呢?”
  事务长官板着脸说道:“依我看没有什么区别。我们移民局既然身负打击假护照泛滥和控制非法移民入境的双重使命,那么就不论邓丽君是什么人,都必须依国际法对她进行拘查。”
  佐藤木担心地说:“这样做未免过于武断,邓小姐肯定与移民和偷渡犯不同,她也不可能来日本定居。而且据我们侦察中得知,邓小姐是作为日本最大的唱片公司——宝丽金公司请来演唱的歌手入境的,她今天晚上将有首场演出,而且门票早在几日前就全部售出。在这样的时候对邓小姐进行拘查,是否会引来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呢?如果一定对邓小姐进行依法拘查的话,也应该将时间选择在她的首场演出结束后进行才是!”
  事务长官却拍案喝道:“这是法律,而且是依国际法行事,不是儿戏!佐藤警官,请按法律行事吧,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佐藤木见移民局事务长官的决心已定,情知继续进言无益,只好返回亚力士大厦去执行对邓丽君的拘查命令。
  下午4时50分,佐藤木率领10余名移民局的值勤警员爬上了亚力上18楼,他们敲开了该楼层阳面的正室。当时,邓丽君正在准备前往新宿去参加当夜的临场演出,攀然间见自己的房间里闯进一群如临大敌的日本警员,不禁大吃一惊。从前,邓丽君所见到的日本警方人员大多是非常客气的,那是当她出现在观众包围的机场、车站或演出场所时,警方人员出现在邓丽君的身边,是为了她的安全。可是今天这些佩带日本移民局徽章的警员们却冷若冰霜地向她出示临时拘查证,这使邓丽君如五雷轰顶,大吃一惊地叫了起来:“你们要做什么?我是宝丽金唱片公司所邀请的客人。你们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找我,最好事前与宝丽金公司取得联系才好,否则,我是不会跟你们谈什么的。”
  “您错了,邓小姐,”佐藤木口气尽量和缓,因为在他的心里仍然对邓丽君有着深深的好感,同时对事务长官对邓丽君等同移民处理也心存异议,但佐藤木作为警员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当局的命令,他一本正经地向邓丽君出示拘查证说:“根据日本移民局的有关法令,请邓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请问,我……到底犯了什么法?我是经过签证来到日本的歌唱演员啊,你们怎么能对我这样……粗暴?”邓丽君从来没有遭到过这样难堪的事情,一位刚刚遭到了男友摔死的打击,远离父母双亲的女孩子,她做梦也没有料到在她来过几十次的日本首都,居然会有一群警员要她在即将登台演出之前拘捕她。邓丽君因为惊骇和愤慨,面庞变得煞白,浑身情不自禁地哆嗦了起来。
  “问题也许恰恰就出在您的签证上面。邓小姐,目前东南亚的假护照很多,我们日本是一个不断受到假护照和偷渡犯干扰的国家,因此我们移民局就不得不对所有持伪造护照的外国旅客进行严肃的审查,”佐藤水用日语与不肯在那张拘查证上签字的邓丽君交谈,他说:“不过请邓小姐不要太紧张,只要经过审查,搞清假护照的来源,我们很快就给你自由!”
  “不!我所持有的护照并不是伪造的,你们弄错了!……我,我好委屈!”邓丽君大声地抗议着,反抗着,又苦苦地求道:“警察先生,即使你们对我所持有的护照有异议也不要紧,我相信你们很快就可以查清的。只是请你们不要将我带走,今天夜里有一次很重要的演出,票已经售出去了。只要允许我唱完这一场,我是可以到你们移民局去说清真相的!可以吗?”
  “对不起,邓小姐,”佐藤木变得很无情,将桌子上的那张拘查证推到满面泪痕的邓丽君面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她说:“我们是在执行公务,我们不管你是否有演出活动。你必须马上放弃一切,跟我们到移民局去。邓小姐,请吧!”
  邓丽君面对着一大群冷酷无情的日本警员,感到六神无主。在这个非常紧急的关口,邓丽君忽然发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她急忙扑过去,操起了电话并开始拨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号码,可是却被佐藤木的一只大手按住了号盘,他声色俱厉地说:“邓小姐,请你签字吧!”
  邓丽君呆立在那里。一直在鲜花和喝彩声中长大,处处受到人们尊重的她,此时如同猛然间被一只可怕的巨手推向黑暗,推向荆棘,推向幽谷,她在这座豪华的大厦里变得孤立无援,宛如掉进了虎口。邓丽君纵然是满腹委屈,也是“秀才遇见兵”无法说清。在无奈和愤意中她坚持了几分钟,后来她终于用手帕拭干了脸上的泪滴,拿起佐藤木递来的笔,在一张“拘查证”上百般无奈地写下“邓丽君”三个字……
  囹圄七日1979年12月18日清晨,日本东京的几家报纸,率先开始报道邓丽君因为“假护照事件”而被日本移民局拘查的消息。日本《东京新闻》刊登署名大川江的文章,题为:《歌星邓丽君因一张作伪印尼护照镇档入狱》,该文称:“据可靠消息说,昨晚4点50分,日本移民局警员佐藤木等多人,闯进位于原宿的亚力士大厦18层,将一度风靡东京的台湾歌手邓丽君用警车押往东京移民局。据警方说,邓丽君女士被拘传的罪名系她随身携带的印度尼西亚护照为伪造的。……邓丽君当晚只在移民局作短暂停留,约晚6点被送到移民局的拘留所过夜—…。”
  《日本经济新闻》上也以《邓丽君假护照案发,移民局将其收审》为题加以报道:“在日本几乎家喻户晓的中国甜歌星邓丽君女士,本次系应宝丽金唱片公司的邀请,由香港飞来东京,拟出席该公司专为其举办的演唱会。邓女士自1973年来此发展以来,民间口碑甚好。每次莅日,均受到热烈欢迎。该女来日翌年曾获‘红白歌合战’大奖之殊荣,其所灌《空港》唱片及《岛国之情歌》大碟获得‘全日本七四年最佳新人奖’。此次邓女士缘何一念之差,以假印尼护照来访日本,内情一时难以猜度。但是无论何种因由,邓女士以假护照来日均系智者千虑之误。依其在日本及东南亚之声誉,来日本易于履平地,何故为此招惹是非,实乃令歌舞界痛心之事。据信,移民局在邓丽君被拘期间,严禁外出演出,主邀单位宝丽金公司为邓女士被拘一事深感棘手,正在积极为之奔走疏通,力争得以早释。”
  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和菲律宾等国的新闻媒体,也一齐开足马力,将邓丽君在日本被移民局拘留一事,大炒特炒。新加坡(X 早报》上刊登的文章说:“……邓丽君自林振发死后,心情不舒,事业上开始走下坡路。该女近年接连因遭受情场打击而精神不振,此次林振发猝殁对其刺痛更重。如今再受‘假护照事件’之打击,估计是雪上加霜,今后邓丽君能否再以崭新的姿态现于东南亚歌台,亦尚难预卜。凡世间之事,皆盛极致衰乃物极必反之通理也!此次邓丽君在日本受此大辱,便是捧得高跌得重!但愿邓丽君小姐能忍辱自省,重振旗鼓……”
  邓丽君在日本所发生的“假护照事件”,被各国媒体公开曝光后,她当年出道发迹的故乡——台北市也是舆论大哗。许多报纸当然是想为邓丽君鸣不平,可是他们因为得不到邓丽君在东京的真实情况与有利的证据而爱莫能助。自然,也有些台湾的报纸不念同胞的情分,随波逐流,大放厥词。有一张《XX日报》,甚至不顾事件的真相,只凭道听途说得来的传闻,对邓丽君的“假护照事件”大做歪曲的报道。该报居然以《邓丽君假护照事件真相》为题,以无中生有的事实蛊惑人心。
  该文写道:“此次邓丽君因携带一张印尼的假护照在日本被移民局所拘,完全是因她一念之差所致。本来她可以堂而皇之地拿到一张日本国签发的护照入境,可是邓丽君为了避免招惹麻烦,抑或是为了借第三国的护照来抬高其身份,就在香港以14万美元从黑市上购得一张伪造的印度尼西亚护照,冒险进入日本国境。不料由于假印尼护照做工粗糙,加之邓丽君持伪护照进入海关时难免面需紧张,当即被海关人员发觉并当场确认该护照为伪造之物,邓丽君当场被拘。她为保全声誉,曾表示出一笔十分惊人的日元,以消除她的囹圄之灾。日本移民局官员当场揭穿邓丽君行贿伎俩,并当即对该人施行重罚。当夜在新宿之首场演出只好退票,邓丽君则被关押进位于东京城外的看守所。其景之狼狈凄惨乃是不忍目睹……邓丽君以假护照来蒙混入境,实在可悲可怜。如此结局,不仅对她本人不利,亦为国人和当局大丢其脸……”
  正是隆冬时节,拘留所里十分寒冷。惨淡的冬日阳光透过铁栅窗口,投映进邓丽君单独囚禁的房间。十几平方米的囚室,并没有在电影上所见到的那种阴森恐怖,邓丽君毕竟是一位华人著名歌星,她住在这里显然还受到日本警方的优待。没有铁铐之类的东西加身,也没有监牢中常见的茅草地铺,她所睡的是一张木床,上面的被褥很整洁。囚室内设有坐便马桶,她的简单行李——一只红色的皮箱也被带到这间临时的囚室里来,那箱子里就有她此次惹来祸事的紫红色旗袍,而那两本印尼和日本的护照此时被扣在移民局里。
  邓丽君很憔悴。淡淡的日光从铁栅门外投映在她那张突然消瘦的面颊上,虽然只在拘留所里过了两个夜晚,对于邓丽君来说却好像过了漫长无边的两年。那双漂亮妩媚的大眼睛是那么忧郁,眼窝也深深地凹了下去。她默默地坐在床上双手抱膝,低着头在想心事。她在想自己在突然之间从天堂掉进地狱到底是为什么?她实在想不通,仅仅因为使用了一下印尼移民局主动颁发给她的护照,为什么就被日方悍然关进拘留所?这对于自尊自重,平生很注意公众形象的邓丽君来说,真是一种残酷无情的打击。
  “我的命真苦,我是那么地深爱着日本,深爱着那些欢迎我来访的歌迷,可是谁知道移民局会如此不讲情面,不讲道理,不问青红皂白就断定我那张来路正当的护照是假的呢?天理人心何在?”
  昨天下午,当邓丽君独自在这间冰冷的小囚室熬过一夜零半天的时候,囚室紧闭的铁门终于开启。走进来的是恩师渡边正一和她本人在日本的代理人邓锡泉。他们是经过整整一上午的交涉,移民局才准许他们到拘留所来探望邓丽君的。邓丽君见了渡边和邓锡泉,如同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般,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邓小姐,请你坚强起来,不必哭,一切一切都会过去的。”渡边正一经理了解邓丽君的为人,他从事发当时就不肯相信她会做出如外界传媒上所大肆宣扬的事情。现在他是以无比同情的心情和邓锡泉一同来看她的,渡边说:“我和邓先生来见你,就是想请你将那张印尼的护照说清。它即便当真如外界所传,也大可不必惊慌。
  我们只求你如实说出,千万不可有半句不实之辞,这样我们方才心中有底,前去和移民局说情。“邓锡泉见邓丽君在那里哭得伤心,也在旁边好言相劝说:”渡边经理是一位仗义的入,他来前已经去过了宝丽金唱片公司。渡边先生和三谷清总裁、大国敏雄副总裁说了许久,他说邓小姐是宝丽金公司邀来的客人,如今邓小姐发生了这件不愉快的事,宝丽金公司理应出面向移民局保释邓小姐出去。三谷清总裁自然对邓小姐此时的处境深表同情,不过三谷清说,邓小姐必须说出那张印尼护照的真实来历,才好出面向移民局做保,因此只好请邓小姐实话实说!“
  “那张护照确实是真的,我绝不会有一句谎话的。”邓丽君想到这次在东京的无端蒙辱,痛断肝肠。这场从天外飞来的横祸对于一位单纯善良的姑娘来说,真是做梦也难以想到的。邓丽君便将她1978年去雅加达演出时,印尼移民局的高级官员如何主动为她颁送护照的来龙去脉,—一从头说起,末了她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渡边正一义愤填膺地说:“既然印尼的护照不是邓小姐花钱从香港的黑市上买来的,那么就可以断定是移民局处理有误。请邓小姐不必太痛苦,凡事应该往开想。我们很快就将和宝丽金公司一起出面,去找移民局交涉!”
  当日下午,大园敏雄副总裁由渡边经理和邓锡泉陪同着,驱车来到日本移民局。来前,三谷清总裁已指示大园等人代表他的宝丽金公司出面力保邓丽君出狱,三谷清说:“无论怎么说邓小姐都是为我们公司才来东京的。现在因为护照就拘留她,实在太过分了!”
  “我们移民局从来也没有捕过无辜之人,邓丽君小姐的印尼护照确是假的!”日本移民局事务长官依然以一张冷面孔来对待宝丽金的代表。他不待大园敏雄把话说完,就以不容置辩的语气对邓丽君案下了结论,他说:“我们之所以这样做是迫不得已。因为印尼驻日本大使馆首先向我们提出有关邓小姐所持印尼护照真伪的问题,这就足以证明印尼的外交机构已经对这张护照做出了权威性的否定。既然护照是假的,我们移民局便只有依法行事,该拘留就拘留,绝不会去考虑假护照的持有者是什么人!即便邓丽君小姐的名气大,即便她是大名鼎鼎宝丽金公司请来的客人,我们也不会网开一面,没有什么比我们履行职责更重要了!”
  “我们抗议!”渡边正一见大园敏雄未及说完就被那位冷若冰霜的事务长官顶了回去,他立刻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激愤陈词说:“如果邓丽君小姐所持的印尼护照,当真如你所说是伪造的,那么事务长官下令拘查当然无可非议。可是经我们了解,那张护照确确实实是真的,而且还是印尼移民局的局长亲自批准发给邓小姐的,请问贵局悍然拘捕一位无辜的歌手,又该如何解释?”
  事务长官将头一晃:“这……不可能吧?”
  大园敏雄说:“长官,确有此事。我们愿以宝丽金公司的声誉对邓小姐的护照担保。她的这张护照是1978年去雅加达演出时,该国移民局官员作为国宾的特殊礼遇赠给的。邓小姐一直带在身上没有使用,这次偶而用之,也在情理之中。如果将来证实护照是真的,那么贵局无端拘捕一位有影响的外国演员,将是难推责任!”
  “这不可能!”事务长官不肯让步。
  “有什么不可能呢?”渡边反唇相讥说:“稍有一点头脑的人都会知道,邓丽君小姐没有必要花钱去黑市上买一张假护照使用。从1973年开始,邓小姐一直作为宝丽金唱片公司的人员频繁进入日本,也就是说她有一本经过合法途径得到的日本国护照,请问,长期持有合法护照的歌唱家为什么再去花钱买一本假护照来惹麻烦呢?”
  “这……”事务长官被渡边正一问得张口结舌,但是情知理屈的他又不肯认错,继续坚持说:“渡边先生,既然邓丽君小姐持有日本护照,为什么这一次又拿印尼护照入境?”
  渡边据理力争说:“大国副总裁已经说过,邓小姐因事在台北停留,她是为了在48小时之内能飞来东京,不误彩排才不得不临时使用那本印尼护照的。她这样做本来无可非议,可是有人却无端加害,肆意歪曲,请事务长官尽快开释邓小姐吧!”
  大园敏雄和邓锡泉见事务长官已经理屈词穷,无言以对,都齐声恳求说:“邓丽君小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宝丽金唱片公司愿意为邓小姐担保,希望贵局尽快让邓小姐恢复自由,以后我们宝丽金公司会将这张印尼护照的详细情况搞清楚的。我们保证邓小姐是清白无辜的。”
  事务长官在宝丽金公司三位要员唇枪舌剑的进攻下,已知在匆促中误拘了邓丽君,但是他口气还是很强硬地说:“我们不能以你们宝丽金公司的口头保证为准。即便邓小姐所持的护照确是真的,也要由印尼驻日使馆提供出一份在国际上具有法律效力的正式文件来。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放人,否则,任何人为邓丽君说情都是无济于事的!”
  渡边正一气得胸口起伏,邓锡泉无计可施,大园敏雄见移民局这一关无法攻破,也只好妥协说:“也好,我们争取尽快让印尼方面出示一份文件,以求邓小姐尽快恢复自由!”
  宝丽金唱片公司陷入困境。三谷清总裁腹背受敌,进退维谷。
  在社会舆论方面,东京、台北、香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地的媒体,近日来长篇累牍地发表大量有关“假护照事件”的报道和评论,有人公开指责宝丽金公司不能出面保护他们邀请的歌手。三谷清知道如果邓丽君迟迟不能释放,那么他所面临的绝不仅仅是舆论上的挑战,甚至可能影响今后唱片公司在海外的信誉。在这种情况下,三谷清只得将开释邓丽君的全部希望寄托于印尼大使馆。
  大园敏雄和渡边正一、邓锡泉已数次前往印尼驻日使馆,替邓丽君鸣冤叫屈,义正词严地要求该使馆尽快通过外交途径解决此事,可是宝丽金唱片公司在外国使馆面前显得无能为力。
  “江田岛先生,就请您帮帮忙吧!”东京的雪夜,干冷干冷。在银座一家高级料理屋的雅间里,幽幽灯影下摆着一桌盛宴。三谷清独自在这里宴请一位日本内阁的高官,他是大臧省的次官江田岛。此人从前是三谷清在商界的搭档,后来依赖政界的裙带关系得以青云直上,身居高位。现在三谷清为了尽快使邓丽君出狱,决定宴请江田岛来从中打通关节。酒过三巡后,三谷清恳切相求说:“所谓的‘假护照事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邓丽君小姐在拘留所里已经关了整整五天了。如果再不将她放出来,日后我们宝丽金唱片公司又如何在东南亚做生意呢?”
  江田岛见老搭档三谷清满面沮丧,也动了恻隐之心。他说:“我与印尼使馆的官员有些来往,如果你们宝丽金公司肯定邓小姐的护照不是从黑市上弄到的,那么我可以出面敦促,让印尼方面尽快查清这张护照的来历就是!”
  “真是感激不尽!”三谷清万分感激地说:“只是邓小姐已经被拘留了五天,印尼方面如果迟迟不能证实护照真伪,恐怕我们宝丽金公司所受到的内外夹攻还不能中止,故而务必请印尼使馆方面快些行事才好!”
  “放心,一切包在我的身上!”江田岛举起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12月23日上午。
  东京上空几天来积聚不散的雪云消散了。一轮昏黄的冬日从云隙中露出头来,粉红色的光影投映在屋顶楼尖和马路上厚厚的积雪,反射着炫目的白光。
  这是邓丽君无端遭拘的第七天!
  就在这天上午11点,一份从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发来的加急密电摆在印尼驻日使馆大使的面前。那是印尼移民局发来的电报,电文非常简单,但却澄清了一个七日来众说纷坛的“假护照”之谜:“……所查中国歌手邓丽君所持护照一事,经验证,确系我局于1978年所颁……现予证实。”
  日本移民局据此电文,于当日下午3时半开释羁押在拘留所里的中国歌手邓丽君。
  邓丽君自由了!
  邓丽君又回到了七天前刚来东京时所下榻的亚力上大厦。宝丽金唱片公司又将这位经历突然打击的女歌星请进18楼内的客房里下榻。很喜欢笑的邓丽君变得沉默寡言,在回到亚力土大厦的当夜,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到天将黎明时才发现枕头已经被哭湿了。邓丽君回想起在东京七天七夜的监狱生活,就感到刻骨铭心的痛苦。这次“假护照事件”的打击,对于年轻的邓丽君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尽管最后日本移民局终于搞清了她所持印尼护照是真的,但是却彻底地伤了邓丽君的心!
  天明时,邓丽君打开皮箱,从里面找到一张与美国三藩市(旧金山)某华人艺术团体签的演出合同。这是一年前林振发委托马来西亚的友人,有“名嘴”之称的郑经翰与旧金山签订下的演出合同。
  邓丽君看到演出的时间刚好是这一年的12月25日,美国的圣诞节那一天。
  她在浴缸里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紫色衣裙,她必须在天亮以前离开亚力土大厦,因为邓丽君十分清楚自己眼下的恶劣处境。只要天一亮,她回到亚力士大厦的消息必然外泄,那时她所下榻的18楼一定会成为日本或台湾记者追踪新闻热点的地方。邓丽君能够向媒体说些什么呢!是向他们哭诉自己七天所受到的委屈,还是以激烈的言辞抨击日本移民局的粗暴!对于天性善良的邓丽君来说,她宁可让委屈的泪水暗自往心里流,也是不想一吐为快的。因为她此时还在日本的土地上,至少在离开之前她不能这样做。怎么办?她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才行。
  在黎明的熏微晨光里,拎着皮箱的邓丽君叫了一辆“的士”。半小时后,她只身来到位于千代田区的一幢米黄色英式小楼前,这里很幽静,附近是黑森森的的杉树林和白皑皑的积雪,从前她曾来过这座小楼做客,今天她是作为落难者来投奔她的女友中森明莱的。
  “邓小姐,昨夜我还在为您的不幸遭遇暗自流泪,没想到这么早您就来了!”中森明莱曾多次与邓丽君同台演出,她们志同道合,无话不说。当中森见邓丽君挟带着满身的寒气走进客厅时,她先是惊讶,继而万分惊喜地扑上来与邓丽君紧紧拥抱,两个人都忍不住泪如雨下。
  中森小姐以最热情的方式来款待这位无端蒙受耻辱和不幸的华人歌手,她用最好的日本早点来为邓丽君接风洗尘。酒足饭馆后,中森屏退了佣人,单独在房间里和愁眉微蹩的邓丽君交谈。当中森明莱问起邓丽君此后的归宿时,一股无边的忧愁向陷入窘境的邓丽君袭来。“假护照事件”虽然过去了,可是这场风波留给邓丽君是无法弥补的精神创伤与名誉损害。邓丽君两眼茫然地叹道:“我感到在日本是不可久留的,因为日本对我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台湾是我的家,我曾经为那个生我养我的岛屿争过光,可是因为这本护照,听说有许多人在斥责我,诽谤我,特别是有些身份的人说我为当局丢了面子,当局不欢迎我回去。中森小姐,真是没有想到,人心不古呀!本来自己的同胞在日本受了这么大的欺负,应该站出来为我鸣不平才是,可是有些官员却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向我泼污。所以,台湾我是坚决不回去了。”
  “那么你可以到香港去!”中森明莱更加同情孤苦伶什的同伴。
  “不,那里也不能去了,至少在短时期内我不想去香港,”邓丽君娥眉紧蹙,悲叹连连地说:“我现在真有一种茫茫世界,无我立锥之地的感觉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回香港,一到那里我又会成为不光彩的新闻中心。中森小姐,现在我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到美国去!”
  “到美国……?”中森明莱一怔,“去那里演唱吗?可是语言不通……”
  “不怕,我可以用英语来演唱。”邓丽君显然已经对去美国以后可能遇到的语言障碍等问题经过了深思熟虑,她对中森明莱说:“在营业性的演出以后,我准备在美国上学,我很久就想找时间系统地进修英语,学习数学和其它学问。既然日本和台湾如此地冷淡我,我为什么不离它而去呢?”
  中森很为她这近乎冒险的人生转折担忧,问道:“那么,今后你还回来吗?”
  “日本我是不想再来了,”邓丽君那颗被深深刺痛的心在流血,她恨透了无端加害于她,损害自己名誉的日本。平时一贯口不吐恶语的邓丽君,此时也不得不在严峻的现实面前作出痛苦的抉择,她说:“如果我当真能在美国找到可以进修学习的地方,也许我从此就不再回来了。当然,也许我从此就告别了歌坛……中森小姐,我不想再回来唱歌了!”
  “邓小姐……”中森明莱见邓丽君真的伤透了心,她猛地抱住邓丽君,失声地大哭了起来。
  第七章 邂逅成龙
  初到旧金山1980年1月底,美国西海岸上的口岸城市旧金山,春寒料峭。
  这里的天气与东京很相似,在冬季里时常浓云密布,有时还会降雪。邓丽君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快一个月了,今天她亲自驾驶着刚刚买到的一辆乳白色劳斯莱斯高级轿车,从市郊那幢花50万美元购买的小楼里出来,驱车到旧金山北面山坡上的“中国城”,应邀出席郑经翰先生举行的一次告别宴会。
  邓丽君很熟练地驾驶着那辆属于自己的劳斯莱斯,从鳞次栉比的中国店铺间的狭窄街道上经过。这中国城内的“唐人街”,能让远离故乡的邓丽君一下子联想到她所熟悉的台北街道和香港铜锣湾那些古色古香的店铺格局。耸立在唐人街入口处的那座高大的木牌楼特别让她神往,因为牌楼上的碧绿琉璃瓦,朱漆闪亮的红柱子和用汉文繁体字所接刻的租联,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特色。小轿车驶进街心以后,邓丽君更加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沿街两旁排列的关东酒家、广东茶楼、四川菜馆、北京酒店,以及门廊下悬挂大红宫灯的大戏楼、挂有九散膏丹招牌的中国药店、少林功夫馆等等,—一跳入邓丽君的眼帘。她当初第一次在!日金山进行圣诞演出肘的陌生感已经消失了。
  邓丽君还记得,在那个灯火灿烂的圣诞夜,自己在既有华人,也有侨居在这座城市里的日本人、菲律宾人、拉美、欧洲和当地的美国人的众目睽睽下,演唱了那首欢快的《一封情书》:你那一封情书叫我看了脸红心儿跳,你好坦白热情叫我不知应该怎么好。
  你的柔情蜜语好像在我耳畔绕,你已经叫我为你朝思暮想,希望你不是说笑,我是真心对你好。
  如果你是在说笑,我的心儿将会破碎了。
  ……
  邓丽君唱得很投入,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这么遥远的国度来唱歌,特别是在日本发生了那桩令她终生感到耻辱的“假护照事件”后,邓丽君更认为有必要以她优美的歌声重新打开局面。可是无论是她的《一封情书》也好,还是那些在东南亚很得好评的几首《岛国情歌》也罢,观众都是反应平平。那些长期侨居在旧金山的中国人,虽然很早就耳闻邓丽君的名气,但是当他们听到邓丽君的歌声时,还是大失所望。掌声寥寥,反映是出奇的冷淡。这是邓丽君出道以来最难过的事情,她的歌儿居然在大洋彼岸找不到知音。邓丽君按照预先签订的合约,接下去的几天,她又硬着头皮在旧金山附近的几座小城镇进行演出,观众对这位来自亚洲地区的著名歌星没有显露出更大的兴趣。
  邓丽君在一系列徒劳无益的演出结束后,对她的马来西亚搭档郑经翰喟然长叹说:“郑先生,我并不认为自己的歌儿唱得如何如何好,但是我到美国后是用最大的努力来演出的。既唱华语歌,又唱英语歌,演出的自我感觉甚至比从前还要好,可是为什么这里的观众不买帐呃?难道我邓丽君的演唱生涯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吗?”
  在铅灰色的天穹下,邓丽君时常独自离开湾区的旅馆,来到金门海峡上那座227米高的门字形搭桥上来。邓丽君从桥上凝望着远方的圣弗兰西斯科海湾,神情郁郁。因“假护照事件”造成心灵创痛的邓丽君,本想到美国来寻找一片可供自己驰骋的新天地,谁知美国使她陌生,使她失望。感到前程渺茫的邓丽君,一度认为自己的歌唱生涯走向了死胡同。邓丽君甚至也想效仿那些敢于从金门大桥上纵身跳进大海里的人们,在茫茫大海里寻得一个彻底的解脱。邓丽君知道1937年美国人建成这座世界第一大桥至今,已有约700名厌世男女从她脚下站的地方跳了下去。
  “邓小姐,你不必这样想不开。”郑经翰以林振发生前朋友的身份劝慰说:“我已经发现,自从你来到旧金山以后,几乎没有开心过。这是因为你的雄心太大,要求太高所致。你对自己要求的越高,精神压力也就越大。你做人太认真,太执着,对事业和爱情都是如此,所以你的痛苦就与日俱增。其实,这里的华人对你是满捧场的,他们肯于与你签约到这里来演唱就是很看得起你了。邓小姐,在你来之前这里恐怕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华人歌手能得到你这样的殊荣呢,至于你要求他们也像日本观众那样理解你,给你那么多掌声,得需要一段时间。”
  邓丽君渐渐轻松起来。
  她不再每天去金门大桥上去眺望圣弗兰西斯科海湾里的惊涛骇浪了。
  有一天,邓丽君在湾区一家小酒店里与郑经翰等七八位随行来美国的朋友说:“我已经从精神上解脱了,郑先生对我说的那些话很管用,我何必活得这样累呢?郑先生,我想在WESI WOOD 买一幢房子。我既然不想再回台湾和香港去,总得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啊。”
  郑经翰为她的高脚杯里斟满粉红色的XO人头马,翘起拇指说:“这就对了!邓小姐,你攒那么多钞票有何用?为什么不愉快地享受一番呢?买房当然可以,不过WESI——WOOD是旧金山房价最高的地区,如果不掏五六十万美元怕是买不到手的。话说回来,那里的房子确实无与伦比,是高档的花园洋房!”
  邓丽君将酒一饮而进,说:“我买定了!”
  邓丽君很快就住进了位于WESI——WOOD中的一幢花园洋楼。小楼两层,200多平方米。造型仿效法国式的,淡黄色的木板墙壁,屋顶是红色的铁皮瓦。邓丽君住进来后雇用了两位女佣人来照料她的生活。两位女仆一老一少,那位年轻姑娘是菲律宾移民,能听懂汉语。年纪稍长的是非洲黑人妇女,邓丽君只能与她用并不太熟练的英语来交谈。自从那辆白色劳斯莱斯轿车买进后,邓丽君可以每天从小楼前的绿地至山坡下的曲折公路上,往返练习自己驾车。渐渐地邓丽君已经习惯在异国的生活了。
  邓丽君将她的劳斯莱斯停在一家粤菜馆门前,走下车来。楼上的厅堂里已经摆好一桌酒饭,围桌而坐的除了与她从日本东京一起飞来的郑经翰等随行者外,还有几名当地的女华侨。摆在邓丽君面前的是地道的粤菜,色香味俱佳,其中一道菜是邓丽君喜欢看却不敢品尝的龙斗虎。这种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蛇肉想不到在旧金山也能见到。
  “邓小姐,我们明天就返回马来西亚了,当初林先生叮嘱我们办的事情,到现在为止总算办完了!”郑经翰是一位很讲义气的人。
  几年前,林振发还健在的时候,林振发希望郑经翰能让邓丽君到美国有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的凯撒皇宫去演唱。那个地方历来没有任何一位华人歌手去演唱,邓丽君应该从那里开始她向世界级著名歌手攀登的新起点。可是郑经翰经过几年的努力,也没有谈成。最后只是谈成了先来三藩市演出的协议,因为三藩市(旧金山)毕竟有为数很多的华人居住,他们比拉斯维加斯更容易接受邓丽君演唱的中国歌曲。今天,在旧金山附近逗留了近一个月的郑经翰等人,按照预定的计划,即将从这里返回亚洲了。
  “郑先生,谢谢你们!”邓丽君今天的打扮很拥雅端庄,她手举着杯盏,依次与那些为自己来美演出奉献力量的马来西亚华侨碰杯敬酒,说:“你们辛苦了。你们能回到吉隆坡去是一件好事,我能留在旧金山也是上帝的安排,只是我在这里还不太习惯,还没有拿到长久居住的绿卡,我的内心一直感到不安!”
  “邓小姐不必担心,这里不是日本的东京,我已经两次替你去移民局提出长期居住的申请,只不过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得到绿卡。”郑经翰与邓丽君碰了杯,连连地豪饮后说:“我已经通过这里的华侨,为邓小姐办妥了暂时居住的证明。如果将来美国移民局经过调查决定发给绿卡,你便是长久居民!”
  邓丽君的眼里泪花闪闪。她既感谢郑经翰没有忘记与林振发的旧情,也很羡慕郑经翰等人来去自由。可是她邓丽君不能那么从容来去。因为在日本被拘七日留给她的伤害成了她回去面见亲人,朋友的一种无形的阻碍了。邓丽君尽量不让眼泪滴落下来,她喃喃地对郑经翰说:“郑先生,请回去后代我向朋友们致意,就说我在美国生活得很好!”
  郑经翰点点头。
  邓丽君取出一封信来说:“这是我给爸爸妈妈的信,也请郑先生转送到台湾去。告诉我的家人,我在这里的一切都不须惦念。”
  “放心吧,我可以转到!”郑经翰起身与邓丽君碰杯,一饮而尽。
  邓丽君却只抿了一口酒,泪珠终于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而下……
  转眼就是春天。
  自郑经翰等人离开美国以后,邓丽君在那座富丽豪华的小洋楼里开始了她的新生活。这里没有往日她从艺时的喧嚣,没有纷至沓来的新闻记者,没有排不开的演出场次与频频相约的酒会聚餐,当然也没有在众人欢呼下登台演唱时的那种自我陶醉。在这种独居生活最初开始的时候,邓丽君有一种可怕的孤独感。为了排遣可怕的寂寞和孤独,邓丽君除每天清晨在楼上练钢琴、练声乐之外,大部分时间是在旧金山市区内外兜风,以此来消除在异国生存的苦闷。
  “小姐小姐,请看,这是什么?”一天清早,邓丽君还没有起床,楼梯上便传来了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邓丽君披散着头发爬起来看时,只见那位年轻的菲律宾女佣手里捧着一只沉甸甸的牛皮纸口袋,战兢兢地来到邓丽君的床前。邓丽君从那位菲佣吓得苍白的脸色中,隐隐地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她急忙地问道:“口袋里是什么?”
  “哗螂”一声,菲律宾女佣将那牛皮纸口袋一抖,从中抖落出一枚寒光雪亮的匕首和三枚金黄刺目的手枪子弹!
  “天呐——!”邓丽君大惊失色地双手抱住脑袋。她在台北、香港和东京居住的时候,虽然有时受到新闻媒体的舆论困扰,但是却从来也不曾发生过这种的威胁和恫吓。邓丽君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从纸口袋里摸出一封信来,那是一封用英文所写的恫吓信:邓小姐:我们知道你很有钱,你的房子和汽车都是花费很大的奢侈品。我们是一群无家可归的穷汉,请你见信后,准备出50万美元来。我们准备随时领取,如你胆敢报警,后果自负……
  邓丽君在恐怖的威胁下,万不得已,只好用电话向旧金山警方报警。警察很快对恫吓者的信件、匕首和枪弹进行了分析,判断是隐藏在附近的一伙“华青帮”所为。他们发现邓丽君每天驾驶着劳斯莱斯高级轿车频频出现,才突然生出敲诈钱财的歹意。警方接连几天在邓丽君的住宅附近秘密监控,“华青帮”见邓丽君已经报警,急忙隐藏起来,一度紧张的空气渐渐消失了。
  在这个时候,邓丽君收到了母亲从台北辗转寄给她的信,信上写道:“丽君,我的女儿!
  自去年冬天你在东京出事之后,全家人几乎每天都在关心你的结局。我们无法到日本去,只能从报纸上得知你在那里的情况。谢天谢地,后来总算得到你被拘七天后离开日本到美国的消息。这次又收到你从三藩市写来的回信,我们大家才真正地放心了。
  不过,我们从你那平安家信中还是读出了一股思乡念家的苦味。女儿,旧金山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家好。我和你爸爸都认为日本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又何必那么耿耿于怀地记在心中呢?如果你在美国住过一段时间,感到寂寞时,还是回到台湾来吧!这里有你的家,有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弟弟,也有那么多想听你唱歌的人,而你那么迷恋外国又是何苦呢!我想美国终究也不是你的最后归宿啊!……“
  邓丽君将赵素桂的信读了又读。在她少年的记忆中,母亲是她最亲的人。她出道时那么坎坷,是母亲扶助她一步步地走过来的。
  现在她独身一人,寄居海外,自然非常渴望有朝一日能飞过大洋,回到生她养她的台湾岛去与双亲团聚,可是,每当邓丽君思念着台湾的时候,她都会想起日本“假护照事件”留给她心灵上的疮疤,那种耻辱简直是刻骨铭心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就变得心灰意冷起来。
  就在邓丽君终日郁郁寡欢,寂寞难耐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闯进了她的生活。
  “邓小姐,有客来访!”一个天气晴和的上午,正坐在楼上翻阅影集的邓丽君,忽然看见那位菲律宾女佣人急匆匆地上楼来通报。
  “有客人来访?是谁呢?”邓丽君显得格外惊讶。因为她住在旧金山这种高级华人住宅区已有两个月的光景,前往拜访求见的人寥若晨星。这与她从前在香港时宾客盈门的热闹景象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照。邓丽君从前在繁忙时渴望能得到片刻的宁静,如今她陷入寂寞时又期盼着朋友们的造访。遗憾的是邓丽君到旧金山来的时日毕竟太短,又习惯于过着自我封闭的生活,所以来的宾客屈指可数。现在,究竟是谁来了呢?
  邓丽君顾不得多想,随着那菲律宾女佣匆匆地从楼上奔了下来。当邓丽君走下楼梯时,她突然怔住了,急忙收住了脚。
  楼厅明亮的客厅里出现一位穿白色西装的陌生男子身影。这位青年似乎有些面熟,但是她可以肯定从来没有与他说过话,办过事,他是谁呢?
  “邓小姐,您不认识我吗?”那白衣青年被楼梯上的脚步声惊动,慌忙丢开手里的报纸,站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邓丽君,彬彬有礼地说:“我也是不久前从香港来的,只不过我现在住在洛杉矶。从前在香港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是多次见面了,只不过邓小姐太忙,身边始终围着很多很多人,对我不大在意就是了!”
  “您……您是……?”邓丽君这才认真地打量这位近在咫尺,面庞清秀英俊的白衣青年。他那很好听的粤语一下子就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邓丽君忙不叠地跑下来,问道:“您在香港时也在演艺界吗?我还以为是一位素不相识的歌迷呢!”
  “不错,我确实也是你忠实的歌迷,崇拜者,”白衣青年笑了起来,说:“你说得也对,我也是香港演艺圈里的人,只不过还不太出名,所以邓小姐即便从前见过我,也不会留下太深印象的!”
  “千万不要那样讲,大家彼此一样,”邓丽君急忙吩咐女佣煮咖啡,一边热情地迎到白衣青年面前,上下打量一阵说:“莫非……先生是影视圈的人吗?”
  “对喽,这就对喽!”白衣青年笑得很开心,他说:“邓小姐,我就是在香港追随李小龙演功夫片的成龙啊!”
  “什么?你就是成龙?”邓丽君虽然在香港时对电影圈不大感兴趣,但还是听到过成龙这个名字。邓丽君有一种喜出望外之感,急忙很热情地为他让座,说:“真没有想到你也在美国!”
  成龙在无意间闯进了她的生活香喷喷的两盅黑咖啡送到小圆桌上,邓丽君亲自为成龙那杯子里放了块方糖,用小匙为他搅匀,递到他的面前说:“你是何时来美国的,不是在香港的几家电影公司拍武打片吗?许久以前就听说你拍的《醉拳》很好看,可惜的是我始终没有看过,真是太遗憾啦。”
  “邓小姐是个大忙人,我倒是时常去听你的歌儿的。”成龙坐在邓丽君面前慢慢地暖饮着咖啡,他的目光在对方丰润白皙的面庞上盘桓,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在大名鼎鼎的邓丽君面前,他毫无拘束,成龙说:“至于我拍的那些片子,如你所说的《醉拳》和《龙拳》之类,全是些应景之作。1973年李小龙死后,一些电影导演开始将我当作李小龙的继承人。其实我的那些把式,又怎么可以与李小龙相比呢?”
  邓丽君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我在香港时听李翰祥导演说过,你的功夫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导说他看过你拍的《醉拳》等电影,说你最有益的创造就是没有陷入李小龙从前拍戏的老套子,你有自己独特的创新,就是将滑稽动作和幽默感带入了功夫片中去。还有人说你不仅善于武打,还会唱歌。他们告诉我说凡是你拍的电影,所有的插曲、主题歌几乎全是你唱的,这可是当真?”
  “在邓小姐的面前提唱歌,那才是班门弄斧了!”邓丽君的话很使成龙感动,他以前对邓丽君仰慕许久,一直有一种可望而又不可及的感觉,因为她实在是太光彩照人了。如今第一次谋面,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两颗心灵沟通了。尤令成龙惊讶不已的是,邓丽君竟然对一位在电影界名气不大的功夫片演员的情况如此了解,这说明邓丽君也曾注意过他。成龙在心里越加对邓丽君产生了好感,他说:“说到唱歌,我只能算喜欢而已,倒是邓小姐的那些歌儿唱得真优美,你唱的《晶晶》、《空港》和《阿里山的姑娘》,我都跟着你录的唱片学唱,可是无论如何也唱不出你的那股韵味。《丝丝小雨》更是传情之作,我在梦里有时还在哼唱你的歌儿呢!”
  “我们不谈歌儿,也不要互相地吹捧,因为我们能在这地方相见就是一种缘分,有缘分的人很可能成为朋友,”邓丽君没想到成龙竟然对她的歌曲如此崇拜,但是她不希望在朋友之间互相吹吹拍拍,那样将会冲淡彼此间真诚的感情交流,她将话题一转说:“成龙,方才我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你不在香港拍电影,为什么也像我这样飘泊到美国来了?”
  “我是来洛杉矶拍电影的,”成龙兴致勃勃地说:“在香港本来还有几部片子要拍,可是好莱坞要拍两部功夫片,一是《炮弹飞车》,一是《杀手壕》。从前他们可以请李小龙,如今美国制片商到香港请我出山。我也正想到美国的电影市场来探探路,我认为好莱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外国人可以在这里演,我们华人为什么不行,所以我就决心到好莱坞闯一闯。邓小姐,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胆大妄为了?”
  “不,这不是胆大妄为,这是一种很可贵的挑战,”邓丽君听了成龙的内心剖白,对这位年轻的电影演员有了一些较深的了解,她说:“成龙,我这个人与你的脾气很相投,我来美国也是不想老是满足已经取得的成绩。你的两部片子一定拍得很精彩吧?”
  “不不,邓小姐,不敢说精彩,”成龙将眉毛一皱,摇头叹气说:“闯好莱坞并不像我来时想得那么容易。在香港我已有了一些市场,可是在美国我却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功夫演员而已。许多电影界的权威人物,都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如果让那些导演、摄影、制片和演员们真正了解我,还必须要费一番口舌去解释,宣传自己不可。唉,邓小姐,在美国发展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原来是这样……”邓丽君倒吸了一口冷气。成龙的坦诚之言引起了她的共鸣,在旧金山的几场演出反应冷淡,使她一度痛心疾首。她和成龙在美国知音难觅的心情几乎是一致的,这使邓丽君找到了可以宣泄内心忧戚的对象,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多,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已到傍晚。邓丽君破例地在自己的小楼里留一位客人共进晚餐。女佣为成龙准备的是西餐:奶油卷、色拉、烤猪肉、西米蛋黄瓜、波兰鱼和一大碗鸡丝口蘑豌豆汤。
  翌日,成龙约邓丽君游旧金山的水上世界公园。这对寂寞失意中的邓丽君无疑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清晨她驾车离开那所小别墅时。精心地化了淡妆。
  “在日本那次所谓的‘假护照事件’,你在来美国前听说了吗?”
  邓丽君以往很少到游人众多的地方来,特别在香港和东京更是如此。所以当她与成龙置身在世界水上公园时,才真能体验到无穷的乐趣,有眼界大开之感。
  “不,我是来美国以后才从媒体上知道的。不过,邓小姐不必十分介意这件事,任何人都难免遭人暗算。特别像你这样的名人,树大招风,难免有小人从中作梗的。”成龙正是因为知道邓丽君在日本遭遇的一场祸事,方才特意从洛杉矶赶到旧金山,安慰邓丽君的受伤心灵。成龙昨天与邓丽君相见时,尽力避免提及日本,可是今日邓丽君却主动说起那桩伤心事,这使成龙很为难,想避开已不可能,索性说道:“我一直在想这件事的背后似乎有一只黑手,邓小姐莫非得罪什么人了吗?”
  邓丽君两眼茫然,成龙的话使她感到困惑。半晌她将头一摇说:“我这个人能得罪谁呢?成龙,我不敢夸口我的性格温顺,但我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哪怕对一位素不相识的观众,他们对我有什么要求的话,我都会尽量满足的,又怎么能去得罪朋友和同仁呢?”
  成龙说:“我敢断定一定是你无意中伤了某个小人,而这个人是利用了你在台北使用印尼护照这件本来很正常的事,故意制造事端。邓小姐心地善良,又很单纯,从来不会想到有人躲在暗处算计你呀!”
  邓丽君的脑际又请不自禁地浮现出东京移民局那间阴暗囚所。她无法猜测是谁在幕后制造了这场使自己从事业顶峰突然跌进谷底的事件。邓丽君即便受到天大的委屈也不会痛骂别人,她只能独自凄然叹息:“我只恨我自己的糊涂,如果我不拿印尼的护照过境,恐怕即便有人对我不怀好意也是无从下手的。现在可好了,弄得我在香港,东京和台北都无脸面见人了!唉,我真后悔啊!”
  “没什么,邓小姐,你的自尊心太强,所以才把脸面看得太重,”
  成龙很能理解一位在东南亚人人皆知的大明星心灵上的隐痛。他为了让邓丽君开心,尽量将话说得轻松:“其实这件事如果放在我或者那些名声不大的人身上,本来照旧可以在东京演出。邓小姐,我送给你一句话,好像是哪个外国名人说过的,叫做:”鹰有时比鸡飞得还低,可是鸡却永远也休想飞得比雄鹰还高。‘邓小姐,你目前的艰难困境是短期的,不需多久,你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光彩夺目的!“
  “谢谢你,成龙,谢谢你的吉言吧!”邓丽君在人地两生的异国,能遇见像成龙这样香港的演艺界同仁已届万幸之事,忽然又听到他说出这么有鼓舞力的话来,内心里真的充满了感激。
  突然一阵惊叫声,将站在桥上的邓丽君、成龙吸引过来。他们回头一望,只见一只4米多长的黑色巨鲸,蓦然从幽深的海波里勃然跃起,飞了足有3米高,吓得围在附近的一群美国妇女、儿童大惊失色,惊叫连声。就在女人和孩童们连声惊嘘之时,那条黑黝黝的鲸鱼又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孤,“扑步”一声扎进深水里去了。水面上涟满层层,四周一片哄笑。邓丽君也笑了,她笑得是那样开心,那样无忧无虑。在这一刹那间,邓丽君似乎又回到了她那难忘的童年。是啊,童年真好,虽然那时的生活苦一些,可是自己却是无忧无虑啊!那时她穷得连一辆脚踏车或小玩具也买不起,精神世界却与她的同龄人不差分毫,特别是时时有慈祥的母亲在身边,她永远是没有烦恼的。然而,如今自己尽管已经拥有了足够的金钱,有了自己的事业,但是,她的心中却老是有一种空虚怅悯,甚至是无法排遣的忧郁。
  入夜。
  旧金山这座有名的滨海山城亮起了点点的灯火。邓丽君和明天即将返回洛杉肌的成龙,坐在一家华侨开设的山顶餐厅里,两人从这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坐落在旧金山周围40座大小山坡上的一层层、一排排楼宇和屋舍。
  成龙在这家华人餐厅点了许多荣,他今晚经过力争才充当了一把主人的。邓丽君实在是热情,成龙在旧金山逗留的两日中,所有的宿费、餐费她都承担。成龙坚决要在临分手的晚上请邓丽君吃一顿中国菜不可。
  邓丽君只好让步,任凭成龙为她点了一桌广东荣肴。冷盘热炒,十分精致。成龙亲自为她斟了酒,说道:“旧金山作为东半球移民进入美国西海岸的门户,这里居住的华人确实很多。邓小姐如果真想在这里久居,当然也可以,不过依我看最好能到洛杉矶去住。”
  邓丽君在柔和的灯影里默默地凝望着成龙。在静默之中她似乎已经感觉到对方怦怦的心跳,仅仅两天的短暂接触,成龙留给邓丽君的印象是深刻的。邓丽君感受到他热情的同时也感觉到这位青年演员的聪慧和深沉。特别是在异国他乡与成龙将要匆匆分手时,似乎有一种难舍难分之感。邓丽君喃喃地问道:“为什么要我去洛杉矶长久居住呢?你知道我在这里不但已购了车,还买了一处很满意的小楼来住。成龙,你是不是因为我向你说起有人企图以恫吓的手段来敲诈钱财,才希望我到洛杉矶的?”
  “担心你的安全当然是请你去洛杉肌居住的主要原因之一。旧金山确实有很多不利的条件,‘华青帮’既然已经给你的住宅投寄过匿名信,就说明他们已经盯上了。邓小姐,此事不可不防,谁能担保将来这伙歹徒不会继续在你身上打主意呢?”成龙也是去意彷惶,恋情依依。两天来他得以和心仪已久的邓丽君在异国面对面的接触,使成龙真切地体会到邓丽君那善解人意的性格和纯真的心灵。成龙越是感到邓丽君人格的魅力,越是为她独自一人居住的安全担忧。成龙希望邓丽君能住在与他很近的地方,以便他随时能够就近保护。成龙见他的提议已经引起了邓丽君的注意,才继续说:“当然,我请邓小姐去洛杉矶,也不仅仅因为安全的原因。洛杉矶是一座很美丽的城市,那里没有像旧金山这样多的高楼,大多是些造型精巧、设计合理的小木屋。那里幽雅宁静,房前的绿地较多。空气清新,治安环境良好。至于说邓小姐已经在这里买了房,那又有何难?你可以按照你购房时的原价出手嘛,你的那辆劳斯莱斯轿车,可以在旧金山开,为什么不能在洛杉矶行驶呢?”
  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光透进来,映红了邓丽君那张陷入沉思的脸孔。她那一双很好看的大眼睛在灯影下含情脉脉,良久不语。因为她知道成龙请自己迁移洛杉矶的真实目的,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忍不住“扑呼”一声笑了。
  “笑什么呢?莫非洛杉矶不好?不值得你到那里去生活吗?”成龙的神态很认真,他见邓丽君默然而坐,用若有所思的目光幽幽地凝视自己,就越加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向她倾吐:“邓小姐,我相信我的考虑比你更全面,更有实际的意义。我记得在昨天的谈话中,你似乎说很遗憾自己的少年时期,因生活所迫过早出道,你至今还有一种对学习生活的渴望,是吗?”
  邓丽君点了点头。她惊讶地感到这位善于舞刀弄剑的男人,待人处事竟有着女人的细腻。成龙居然还记得昨日交谈时她无意间所流露出来的恋学感情,邓丽君在成名以后感到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她当年不该那么早为了唱歌赚钱中途辍学。
  成龙说:“洛杉矶有很多学校,你为什么不可以利用目前难得的清闲时间,在那里补上学习这一课呢?你回后一旦重返歌坛,岂不是有了知识作为丰厚的底蕴吗?”
  “成龙,你真的看透了我的心呀!”许久缄默不语的邓丽君终于开了口,她是默默坐在那里想了许久才进出了一句话。邓丽君有一种相识恨晚之感,她急切地追问道:“洛杉矶有什么学校,适合我去求学呢?”
  成龙说:“这里有著名的UCLA大学的一个分校,主要是吸收一批外国来美求学深造的成年人。据我所知,那所学校的教学质量很高,主要有日文、英文课程,当然,也有例如生物、数学、文学、地理和世界历史等专题研究项目。邓小姐既然决心在美国定居,最好是去UCLA 大学攻读英文!”
  “如果真能够进入洛杉矶的UCLA大学去学习,那真是人生的一大幸福啊!”邓丽君被成龙一番话说得心荡神驰,跃跃欲试。她恨不得马上从这种枯燥无味的幽居生活中尽快地解脱出来,去开始自己梦寐以求的学生生涯。邓丽君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说道:“我非常想到UCLA大学去学习,但是,我并没有可以直接进入大学的基础,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我只是进过卢州小学和台北的金陵女中,而且在女中又中途辍学了。像我这样浅薄的学历,名牌的UCLA大学会收我入学吗?”
  “没关系,事在人为嘛!”成龙发现邓丽君求学的欲念如此强烈,就将胸口一拍说:“只要邓小姐真心想入大学,我相信是可以成功的,因为UCLA大学的成人部对入学的学历看得并不重,主要考察新生的实际学识,你是具备入学条件的!”
  邓丽君心中的苦闷顿时消失了,她凝望着窗外的灯火,由衷喜悦地笑了。她举起酒杯说:“成龙,让我敬你一杯吧,因为是你让我看到了一线光明!”
  一条无形的红丝线和两颗孤寂的心3月下旬,邓丽君果然听从成龙的劝告,卖掉了在旧金山的那套小楼,来到了洛杉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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