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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之旅》

_4 克里希那穆提(英)
戴:累积者和累积物是同一个东西。
克:累积一切的那个中心是谁?有没有一个中心是不累积东西的?这两者有何不同?
戴: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莫:累积的这一切都是意识的内容。
克:我们认为意识所累积的内容就是意识。如果没有意识,就没有累积之物。
莫:我没有这么说。
克:我是这么说的,就让我们从这里开始讨论。
莫:意识的内容就是意识,没有内容就没有意识。
克:就是这个意思。
戴:也就是说没有二元对立的意识存在。
克:不,不,这也算一种推测。让我们掌握住开始的论点。意识就是它的累积之物,累积之物就是意识,这是铁的事实。
苏:先生,在任何时刻,这个“我”都无法指挥它的整个领域。对我而言,我是无法看到整个意识领域的。
克:就是因为有一个自我的中心,才使我们四分五裂的。
普:“我”必须通过思想的过程来运作,而思想根本是四分五裂的。
克:就是这样的。
阿:我的意识内容应该是我觉知的一部分,这样说对不对?
普: 如果它是我觉知的一部分,那么意识的内容就是意识的本身,别无它物了。如此我只要观照意识范围内的东西就够了。但我总是说:“给我一个方法”,而克里希那吉也总是回答:“你一旦想要一个方法,你就永远也无法上道。”但是我们仍然希望你能指出一个方法。
苏:重点是我们只有四分五裂的经验,我们没有整体的意识。
克:这就是我的意思。只要有自我感的存在,就必定会有“你”和“我”的分裂,以及因关系而产生的冲突。
苏:你是不是认为自我就是意识?还是自我只是意识领域中的一个片段?
克:自我就是意识的内容。
第10节 自我中心与二元对立(2)
苏:因此意识就是四分五裂的。
普:你说这个自我中心就是时间和空间,你似乎又暗示了超越时空的可能性。而自我就是造作者,它又怎能超越自己呢?如果可能的话,是否时空就不再是意识的内容了?
克:让我们重新开始。意识的内容就是意识,这是不能反驳的事实。这个自我制造了许多片段体,每当这些片段体被干扰或在行动时,自我就会发觉自己的分裂。反之,自我就无法觉察自己的四分五裂。自我就是这些片段体的观察者。自我并不认同这些片段体,因此才永远存在着一个观察者和所观之物,思想者和经验本身。因此自我既是分裂的制造者,却又想把这四分五裂的片段体集合在一起并且超越它们。一个片段体说:去睡觉;另一个片段体则说:保持清醒。清醒时的状态就是混乱,于是脑细胞在睡眠时就企图重整秩序,因为脑子无法在混乱中有效运作。
苏:脑子企图在睡眠时重整秩序。这个过程是二元对立的,还是非二元对立的?
克:我现在就要说明,脑细胞需要秩序,否则它们就无法运作,睡眠时是没有二元对立的。在白天,因为自我中心在运作,因此才会失序。自我中心就是分裂的制造者,只有通过这些分裂出来的片段体,自我才认识到自己的分裂。就是因为无法意识到整体,因此才会失序。虽然自我总是说:我需要更多的经验,它依旧活在混乱和困惑中。它除了制造混乱之外别无所长,因此它是四分五裂的。对吗?先生们。
阿:没错,确实如此。
克: 脑细胞需要秩序,否则它就会变得神经兮兮而且具有毁灭性。脑细胞不断要求秩序,而自我却不断制造分裂、冲突和危机。只要有自我的存在,秩序就被否决。二元对立在睡眠时并不存在,虽然脑子说:我必须有秩序,这并不是二元对立的。
阿:这二者是不是各自独立的活动?
普:我觉得我们的讨论正在脱离一个实质的东西。
克:刚才的问题是非常确切的。
普:它不确切,脑细胞寻找秩序不是一个确切的论点。
克:我等一下就会说明。
苏:普普吉,除了一些人为的混乱之外,宇宙的本质是有秩序的。
普:科学家所说的时间对我们而言不属实,寻找秩序的脑细胞对我们而言也不属实,你们正在讨论一个无法令人理解的题目。
克:普普,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只要有自我,就必定有冲突和分裂。你是怎么知道这点的?
普:我从自己身上观察到的。
克:口头上的,还是真正观察到的?
普:真正观察到的。
克:自我是分裂的制造者,自我就是四分五裂的,整个领域都是混乱的。你是如何觉察到这种混乱的?
普:我看到的。
克:等一等,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对不起,让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如何觉察到这种混乱的?如果是自我在那里觉察自己的混乱,它就仍是混乱的。
普:我了解你的意思。
克: 自我一旦觉察混乱,它就会立刻制造秩序与混乱的二元对立。因此你在观察混乱时是有自我感还是没有自我感?有自我感的观察,必定产生分裂。没有自我感的观察,就只剩下混乱,而没有与它对立的秩序存在。
普:或是只剩下秩序,而没有对立的混乱。
克:等一等,请慢慢讨论。自我一旦觉察自己的混乱,就立刻制造了分裂,分裂就是混乱的本质。如果没有一个自我在那里觉察,又会怎么样?
普:那么就没有自我,也没有混乱了。
克:没有自我,就没有混乱,这是事实。脑细胞的需求就是不再混乱。
普:如果你把另外那种品质引进,你就可以把这种品质去除。让我们继续讨论。
克:停一下。我们发现自我创造了时间和空间,只要有时空感,就必定有对待的关系,于是就产生了混乱。我们的思想、行动和理念之中全都是混乱。
普: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哪个是真实的,觉察秩序或是……
克:你只可能觉察到混乱。我很了解自我就是混乱的根源,只要自我存在,所有的关系、思想、行动之中就有二元对立。你是如何察觉这点的?是自我察觉到混乱,还是只有混乱单独存在?如果没有自我在那里察觉混乱,就不会失序,四分五裂的情况就会消失。
普: 这样说来,只要自我分裂成片段,物质实相就是四分五裂的。分裂的情况一旦消失,物质实相也就不属实了。因此,你又回到了吠檀多哲学的“绝对一元”立场。
克:我拒绝接受这种说法。
普:是我把它强加在你身上的。
阿:自我就是混乱的源头,这点我完全同意。但是你说并没有一个自我在那里观察混乱……
克:不,我的问题是:谁在那里观察混乱?阿秋吉,你明白了吗?因为根本没有意识到秩序的存在,所以才是最美好的。
普:“实相”这两个字对你而言是什么意思?
克:什么都不是。
普:这是什么意思?我想探索一下“什么都不是”这句话。
克:如果“是什么”的话,就根本没有在觉察。
阿:认知的领域就是非实相的领域。
克:不,先生,在这点上要十分小心。我们现在暂停,把问题转移到做梦这件事。很虽然,做梦也是意识的一个片段。梦到底是什么?梦的结构是什么?它们是如何产生的?
发问者:白天的欲望没有满足,晚上就会做梦。
普: 别说是梦了,就是白天的思想,也是一个无始无终的持续过程。我们的心在白天有时候根本是完全沉睡的。
克: 白日梦和夜里梦其实是一回事。自我在白天制造了一大堆混乱,延续下去就成了梦境的一些象征。
莫:你一直在强调自我就是乱源。
克:自我就是混乱,而不是一个实质的源头。
莫:“自我”是一种不断渴求秩序的错觉,其实根本没有一个“我”在那里制造混乱,而我却不断地乞求秩序。所有的二元对立都是外在强加给我们的,不是我们制造的。
克:对不起,不对。
莫:我的感觉是这样的,我并不想有二元对立。
克:这种渴求的本质就是一种二元对立。我们的一生都在追寻非二元对立。
莫: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建立起秩序。这个秩序也许是暂时的、琐碎的,即使如此,我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考虑,包括吃、喝与睡眠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也因为这个目的,才有生命的存在。因此混乱是强加在我身上的。这就是我的观察,也许我们观点不一致。
普:我们在这里和克里希那吉相对而坐,我们也都观察到每一个自我的活动,自我的一切已经披露出来了。
莫:不,讨论只是一种假设,我们是在玩文字游戏。我们的心根本无法统合所有的因素。讨论不能披露什么,没有人能告诉我们自我真相。
克:有人说自我就是乱源。白天的活动延续到睡眠就成了梦境。梦也就是自我的展现,它只是一种沟通方式。那么深睡的状态又是什么?在深睡时你还能觉察吗?
苏:有谁觉察过深睡状态?我们不可能意识自己在深睡。你也许会说:“我没做梦,睡得很平静。”你不可能说:“我有个不寻常的深睡。”
普:其实就是说你睡得很好。
莫:当我在深睡时,我清楚地觉察自己没有任何意念或意识。
克: 因此我们只能说:“我睡得很好,没做什么梦。”我们是如何查明自己没做梦的?你们当时是清醒地知道,还是止于理论而已?
苏:只有靠深睡来披露自己,我们是无法查明这种状态的。
克:你为什么要查明这种状态?
苏:因为我想知道它和无我有什么区别。
普:彻底的“觉醒”和“深睡”有何不同?
宋:我自己的经验是,没有梦的睡眠,就没有自我的存在。然后自我又回来了,它记起来自己没做梦,于是它又开始运作。
苏:深睡就是没有自我的睡眠。
克:我们为什么不讨论比较容易知道的事?
普:是你想要探讨深睡的。深睡有可能被查明吗?
戴:我只知道一件事:睡眠时是没有自我的。
克:这位先生说,深睡就意味着无我。
莫:深睡意味着极弱的意识状态。
普:我的问题是:深睡有可能被查明吗?
克:你所谓的“查明”是什么意思?当你看电影时,你并不认同它的内容,你不是其中一个人物,你只是在观察自己。
苏:观赏而不认同是什么意思?
克:只是纯然地观赏,而没有一个观赏者的存在。
苏:普普刚才的问题是:深睡能够被查明吗?
克:我们都了解她的意思。她是说深睡能够被观察、被揭发吗?我的回答是“能够”。
普:首先,你必须要有观察的工具。你必须具备某种的觉察力,也就是梦瑜珈的能力才行。
克:我们能不能只是如实地观察混乱,而不加进一个自我?如果这点能办到,所有的问题就解决了。什么是秩序?我认为自我永远无法觉察到秩序。那么秩序又是一种什么状态?有美德而不觉得自己有美德,这又是一种什么状态?传统认为美德是修来的,通过虚荣来修炼谦卑,结果还是虚荣的。那么美德到底是什么?那是一种不自觉有美德的状态。自我一旦察觉自己很谦卑,其实就不谦卑了。因此真正的美德是超越所有刻意的。观察混乱而没有自我感,就是秩序,这种秩序是不自觉的。你一察觉秩序,混乱就产生了。
第三部分
我是在创造一种危机感,然后你们就自然会采取行动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面临危机时,你要不然就躲避,要不然就采取行动。普普,你现在是不是处在危机中呢?我来到你们的面前,告诉你们这一切,你们能听的都听了,能做的也都做了,但是什么迹象都没有发生?这种一点一滴的进展直到老死都不会有任何迹象。
第11节 绝望的本质(1)
普:我们能不能检查绝望的根源?哀伤的根源就是绝望的根源,二者的本质是一样的。
克:我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我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因此,请你们说给我听听看。
弗:我认为那是一种完全没有希望的感觉。
普:一种毫无价值的感觉。
克:是这样的吗?我很怀疑。你们认为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绝望吗?
拉:你是不是指完全没有希望的感觉。
普:绝望其实和希望没有一点关系。
克:那么和哀伤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一种自怜?我只是在质疑,不是在建议什么。
普:我不认为是自怜。自怜的层面比较狭窄。
克:那是不是一种穷途末路感?如果还有别的路可走,就不会绝望了。
弗:我可以想像死去孩子的母亲的绝望。
克:我不认为那是绝望感,应该是一种哀伤。
普:难道我们都没有感受过绝望吗?
克:我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们。
普:那是一种完全失去价值的感觉。
克:不,普普,换个字眼来形容,因为“无价值”这几个字不够具体。
拉:我认为穷途末路这句话比较正确。
克:所有希望、关系以及追寻的穷途末路。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绝望是什么?
弗:我认为那种感觉就像一堵死墙。
克:一堵死墙并不一定和绝望有关。
阿:一种行尸走肉的感觉。
克:绝望是这样的吗?
帕尔:完全无可奈何的状态。
巴:它和哀伤有关系吗?我想它应该是哀伤的最底层。
克:巴拉?宋达兰,你是说你从来没有绝望过?
帕尔:它是希望的反面。
克:不是的。大夫!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绝望是什么?
帕尔:它是由失败造成的结果。
克: 失败?你把它形容得太渺小了。我认为绝望的范围还蛮大的。很显然你们都没有真的绝望过,对不对?
拉:我不认为我绝望过。我只知道什么是受苦。
克:绝望到底是一种深刻的感受,还是个人的穷途末路?
普:你似乎知道绝望是什么。告诉我们一些吧!
帕尔:它是不是黑暗?
克:不是的,先生。一个真的在受苦的人完全明白绝望的滋味,他不用再推测什么。他会告诉你:我的儿子死了,我有一种孤立、失落、自怜和处在风暴中的感受。一种面临危机的感觉。你们认不认为绝望是一种危机的感觉?
约翰:是的,先生。
克:不要立刻同意我。很显然,除了一两个人之外,似乎没有人真的绝望过。
拉:绝望是不是一种对于痛苦的逃避?
克:其中有没有嫉妒的成份,一种失落感?我曾经拥有你,结果你突然丢下了我,在我面前造了一堵死墙。这些是不是绝望的感受?我很抱歉我自己没有这种经验,因此这些都是假设。我想问一下,“绝望”在字典里是什么解释?
弗:“绝望”(despair)这个字的字根是“希望”(hope)。
克:绝望是不是一种很深的恐惧?
普:你如果深入自己的心底,你认为恐惧和绝望之间有区别吗?
克:没有区别,那么你又为何要用“绝望”这个字眼?
阿:先生,我认为这两种感受之间有区别。
普:如果真的跌入谷底,你会发现恐惧、哀伤和绝望是没什么区别的。
克:我可以问你吗?不是要问你的隐私,你曾跌入谷底吗?当你跌入谷底时,是一种绝望感吗?
普:先生,你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有谁会知道最深的谷底有多深?
克: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还是更强烈的感受?
普:强烈太多了,因为在无可奈何时,至少还有一点希望。
克:因此绝望比失望还要强烈。完全绝望是一种什么状态?是不是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
普:你如何区分?
克:我爱我的孩子,而他却自甘堕落,我完全束手无策,即讲不上话,也无法接近他,这算不算绝望?你们认为“绝望”和“极为渴望”(desperate)是否相同?
弗:我们有时会说:“我极为渴望一样东西。”“渴望”因此暗示着某样我想要的东西。
普:极为渴望之中是有特定方向的,而绝望却没有。
弗:那么绝望就不是可以讨论的妥当字眼了。
普:但是绝望是生活中极重要的字眼。
巴:绝望应该是一种低能量的状态。能量已经低到谷底了。
普:如果你真的跌入谷底,你根本无法区分哀伤和绝望。
苏:普普吉,当你提第一个问题时,你似乎想要区分绝望和哀伤。
普:我后来发现,愈深入探讨,愈觉得两者没有分别。
克:你是不是想问哀伤的根源是什么?
普:不,先生,我发现哀伤和绝望是不可分的。
约翰:绝望是一无所有的感觉。
弗:这个字的字根应该也很重要。
普:一个字无法涵盖它所有的意思。先生,一定有很多人是充满绝望和哀伤来找你的。
克:普普吉,你是说绝望一定和哀伤以及关系的中断有关?
普:是的,一种极度的痛苦。
克:极度痛苦,还有一种完全孤立、没有任何援手的感觉。绝望是否和哀伤、孤立、畏缩有关?
约翰:所有的希望和期望都结束了。
克:基督徒称之为“灵魂的神夜”,你们认为这句话和绝望有没有关系?你们之中有没有任何人进到这种境界了?
普:我没办法指出我现在是哪一种境界。
克:普普,我们能不能先用“哀伤”这个字眼?
普:我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哀伤是什么了。
克:一种无可奈何,没有出路的悲伤。这是不是绝望?
普:这就是绝望,你为何要否决它?
克:慢慢来,让我们感受一下。假设我的儿子死了,我永远也无法再见到他。我们曾一起生活,一起玩耍,一夜之间突然什么都不见了,我才察觉自己的孤寂。你们认为这种深深的孤寂、没有伴的感觉是不是绝望?还是深刻地察觉自己处在完全孤独、没有任何关系的状态,这种孤独,你们认为是不是绝望?
普:你是用字来形容一种状况,还是用一种状况来契合一个字?
克:让我形容一下这种情况。
普:不管你用“哀伤”也好,“绝望”也好,情况还是相同的。
克:绝望是什么?如何从中解脱?如何对冶?
普:不,你曾经说过要“完整地维持在哀伤中”。哀伤是所有能量的总和。
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普:你曾经说过,最深刻的哀伤就是能量的总和,绝望也应该有相同的性质。
克: 我了解你的意思。昨天晚上克曾说过哀伤是所有能量的精华,在哀伤时,能量都集中了,这是不是真的?
第11节 绝望的本质(2)
普:今天早晨我确实有一种绝望感,彻彻底底的绝望。我现在不论用任何形容词都无法准确地描述它。
克:普普,我想我已经抓到重点了。假设我的儿子死了,我发现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拒绝接受这个事实是否就是绝望的根源?如果我完全接受我的儿子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我保持在这种状态,不企图做任何反应,这时我就不会给他冠上绝望或哀伤的形容词。你们认为如何?你们能不能完全保持在那种状态而不企图逃避?
普:哀伤或绝望不也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吗?
克:不……让我们仔细的探讨一下。我的儿子死了,这个结果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能量,我们称为哀伤。“哀伤”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让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谈。一个巨大的危机产生,我们发现任何逃避都会投射到未来,因此我们不采取任何行动,只是保持在那种状态。我们能不能做得到?假设我非常的愤怒,因为我用生命去爱的一样东西被别人出卖了。这种愤怒的本身就是所有能量的集中,你们清楚了吗?我们把所有能量集中在愤怒的表现上。我们能不能不加以解释,也不加以辨解,只是纯然保持在那种状态中?
阿:那是不是一种情绪低潮的状态?
克:不,不是的,情绪低潮仍是一种反应。
阿:是不是像一个发烧的病人很生气地看着自己发烧而束手无策?
克:不,阿秋吉,我不是要你看着愤怒,你就是愤怒,你就是这股愤怒的能量。
阿: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能量。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克:不,先生,我想我已了解普普吉的意思。绝望是一种作用自转、无法动弹、完全瘫痪的感觉。对不对?
约翰:一个不会游泳的女人看到自己的儿子快要淹死了,她应该是处在绝望中的。因为她知道儿子还有机会被救起来,但是她不会游泳。
克:很好,先生。但是我们已经开始难题了。
阿:你和普普吉刚才所说的状况与愤怒无关。愤怒是因为别人的行为而产生的反应。绝望则是面对自己的情况而产生的反应。
克:不是反应,而是觉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深刻地觉察就是绝望。对不对?
弗:范围是不是应该再大一点?我对于这种觉察能力很怀疑,因为我们已经先入为主不想接受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普:你怎么知道?
弗:我是从你们的谈话中找到的答案。
克:弗莱兹,你有没有亲身经验过完全无能为力的情况?
弗:我不记得了。
克:如果我向你求援,向你哭诉我的无能为力,那么你要如何来帮助我?
弗:我曾有过类似感受,譬如,生活中大部分发生的事我都无法完全了解,我的脑子无法完全明白,这算不算无能为力?
克:先生,假设我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我就想尽各种办法来填满这种空虚感。悲哀的是,我发现所有的努力也都无济于事,这才是真的绝望,对不对,普普吉?假设我的儿子死了,我直觉的反应就是逃避这个事实,要不然就是加以解释和做各种反应。如果我认清自己的无可奈何,我不反应,也不称为哀伤、绝望或愤怒,而只是面对这个事实。然后会怎样?这才是我要讨论的。
拉:这点很难做到,因为我们的念头告诉我们要面对事实,这还是一种妄念,对不对?
克:那完全是一种智性游戏。那是没有用的。我碰上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于是就渴望脱离这种状态,我们也许会以爱或温情作为借口,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一点也无法改变。我能不能不带有任何希望、绝望或任何其他字眼去面对事实?如果我们能维持在那种状态,就可能会有爆发性的突破。
阿:在这种爆发性的突破产生之前,必须要有一段净化过程,否则我们不可能立刻突破开悟。
克:我不采用“净化”这个字眼。阿秋吉,你应该知道哀伤是什么,对不对?那么你能不能维持在哀伤状态,而没有任何其他活动?我的儿子死了,这是个不能改变的事实,我维持在这种状态中没有任何其他活动,这也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这两个事实就合一了。
普:在没有理由的深度哀伤中,是既无反应,也没有可以反应的附带事件的。
克:我知道在那种状态中,脑子里没有任何的分析过程。
普:思想似乎都麻痹了。
克:就是这样。当两个事实合一时会怎样?
普:但是过去的一切还是不由自主会浮现。
克:我了解。
普:然后会发生什么事?
约翰:我们因为欠缺觉察力,所以不可能允许这两个事实都存在。
克:这就是我要查明的。重点不在有两个事实或只有一个事实,我的儿子死了,而我不能逃避这个事实。不能逃避并不是一个事实,只是一种想法而已。因此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儿子死了。如果你脱离这个事实而告诉自己,“我必须全神贯注地面对这个事实”,就不是事实了。
苏:但是这些念头的活动也是事实,不是吗?
克:它是事实,还是一种想法?
苏:我不想停留在那种状态,我想逃脱那种哀伤或愤怒的状态,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克:当然是的。记不记得我们那天讨论的—抽象的想法也是一种事实。我相信我是耶稣基督,我相信我是个好人,这都是由思想所造成的事实。但是哀伤却不是一种想法,它是一种真实的情况,而被冠上了“哀伤”的形容词。
苏:哀伤不是思想造成的吗?
克:等一等,慢一点。我说过我不能确定,这只是一种讨论,我说的话你们一定要先拆开来看。
苏:哀伤有很多类型。
克:不,不,我的儿子死了,这才是事实。
拉:问题就在我们能不能面对这个事实。
约翰:哀伤不是一个事实。
克:我的儿子死了,这是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暴露了我和他的关系的真相。所有的执著和承诺都不是事实。
普:先生,这些执著和承诺都是事后才想起来的,在死亡的那一刻只有一个事实。
克:这就是我的意思。
普:在你的儿子死亡的那一刻,你的心会动摇吗?
克:那一刻,一切都瘫痪了。
普:这才是真实的那一刻。
克: 我的儿子死亡的那一刻,我的身心都处在一种极度震惊的状态。然后震惊就开始逐渐减弱了。
普:强大的能量逐渐耗损。
克:那种震惊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肉体的。就像有人在我的头上敲上了一棒似的。
普:我觉得心理上也有震惊感。
克:麻痹感也许持续几天、几个小时或几分钟。当震惊产生时,我的意识是完全不活动的。
普:还是有活动的。
克:不,只有眼泪在活动。但是这种状态很短暂,不久我就醒过来了。
普:但是我一旦醒过来……
克:等一等,在我处于震惊的那一刻,我面对的就是实相。
普:你如何面对实相?
克:我弟弟死亡的那一刻——那一刻可能是好几小时或好几天——我整个人处在一种身体与精神的极度震惊中。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意识活动的状态。
普:那是哀伤的能量。
克:比哀伤的能量要大得多了。
普:任何想脱离的活动,都会耗损这股能量。
克:但是身体无法长时间承受这种震惊。
普:那么身体又该如何面对哀伤?
克:我等一下会谈到。震惊的感觉,就像一个麻痹的人想说话而不能说话。
普:震惊过后又如何?
克:思想就产生了,接着才流泪。我对自己说,“我真希望在他死前没说那句残酷的话”,然后又说,“我希望来生能和弟弟重逢。”如果你能面对这个事实就像面对自己一样,那么观者和所观之物就合二为一了。
普:这一切都是震惊那一刻发生的事。
克:普普,这点我很怀疑,再深入探讨一下。震惊时身体和心灵都无法承受,因此整个人都麻痹了。
普:如果当时有能量的话呢?
克:震惊太强烈了。因此麻痹才是事实。
普:慢一点,先生。
克:那么,我们所说的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普:在死亡那一刻也会有同样领悟。接着能量就愈来愈少了。
克:普普,先暂时不要把死亡扯进来。
普:但是死亡的震惊也是一种完整的状态。
克:等一下,我将会讨论到这点。死亡那一刻的震惊,通常会把其他东西全都排除,它和观赏美景的震惊完全是两回事。
普:这就要看当时的心态了。
克:其实要看的是当时的关系状态。
普:还有死亡真正发生时的心态。
克:没错。但是我们现在到底要讨论什么?
普:我们正在探索如何把绝望、死亡、哀伤这巨大的腐蚀能量转化成有益的热情。
克:如果能量可以不被念头耗损,那么震惊时产生的能量,那种没有任何动机的能量就不会减少。
普:我可不可以问你,把震惊保持在意识中……
克:不在意识中。
普:不在意识的范围之内吗?
克:这种保持状态不在意识的范围内,如果是在意识之内的,就一定是思想的一部分。你的意识就是思想的组合。
苏:但是震惊是意识的产生物啊!
克:不是的。
苏:不是的话,是什么?
克:只是纯然保住震惊而不逃避。
普:那个拒绝动摇的实体又是什么?
克:没有任何实体的存在。
普:那么它是个什么东西?
克:只有在脱离事实的活动产生时,实体才存在。
普:那么这个实体又要如何结束自己的活动?
克:普普,让我们尽量把事情简化。
普: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克:我同意它很重要。好,我们假设先有了震惊感,我们一旦发觉自己处在震惊中,我们就脱离了这种状态,然后才感觉哀伤。“哀伤”这个形容词本身就是一种分心的力量。完全维持在震惊状态,意味着没有任何意念活动。因此,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维持什么。我再重复一遍,意识是意念的组合,而我儿子的死却不是一种意念。这点非常重要。
普:那股巨大的能量是否完全平息了所有的意念?
克: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意念根本无法接触到这种状态,但是我们的传统、教育和各种局限,都教我们如何去改变、逃避或消减这种状态,因此就落入了意识之内的活动。
拉:一切问题似乎都是从“定名”开始的。
克:这点很有趣。我弟弟死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事后西瓦罗告诉我,似乎我先是处在震惊中,当我从震惊中清醒之后,并没有脱离那种状态,我既没有去找贝赞特夫人,也没有向人求援。我现在才完全明白,在震惊过后我经历了一个巨大的转变,一种死而复生的突破。
普:让我们再回到哀伤。你曾经说过,哀伤不是意念的产物。
克:没错,哀伤不是意念的产物。你想说什么?
普:没有哀伤,就没有意念。
克: 等一等,普普。哀伤不是意念的产物,为什么?因为“哀伤”只是一个形容词,而不是真实的状况。
约翰:我们刚才讨论的是震惊后回复清醒时,哀伤就产生了。
克:“哀伤”是我们给它取的名字。
约翰:那么就是回复到哀伤的“状态”。
克: 不,是震惊,然后就脱离了震惊。
普:如果我们把“哀伤”这个字眼拿掉……
克:当然应该如此。字眼不是那真实的状况,意念也不是那真实的状况。
普:即使你把这个字眼除去,内容仍然是一样的。
克:因此可不可以不替它定名?一旦有了名称,就落入意识的范围之内。
苏:那真实的状况是不是在意识范围之内的?
克:我们曾经讨论过,意识的内容就是意识。而这内容也就是意念的组合。当一个巨大的事件发生时,震惊的能量就暂时把意识排除,也许是一秒钟,几天或几个月。震惊的能量一旦消退,你就会开始为这种状态定名,于是就有了意识。但是震惊并不在意识的范围之内。
第12节 数千年的记录(1)
普:我们在前面已经讨论过如何保住愤怒、恐惧或其他强烈的情绪,而不产生任何意念。我们能不能再深入一点来探讨?如果我们能达到上述情况,我们才能洗刷意识里的伤痛、恐惧、愤怒等等黑暗的东西。
克:把愤怒或其他情绪保住是什么意思?有可能吗?
普:有没有任何东西是没有名称的?
克:请继续。
弗:有没有一种恐惧是没有“恐惧”这个名称的?如果有的话,这种生命的能量又是什么性质?
阿:定名通常是为了能清晰思考。当我们在探索一种强烈的感觉或困扰时,我们总想确切地知道那是什么,我们不想造成任何的自欺。因此名称既是我们的工具,又是困惑的原因。
克:名称就是事实吗?“门”这个字和真的门有何区分?“门”这个字显然不是真的门,因此名称不是事实。
苏:问题就在我们有没有办法指出真相。
克:我们将会慢慢地讨论。
拉:“恐惧”这个字眼不是真的恐惧,“门”这个字不是真的门,这两种东西好像不太一样。
克:真相能不能说明字眼?没有字眼,真相又存不存在?
苏:如果恐惧没有名称是一种什么感觉?
克:让我们慢慢讨论。字眼和真正的情绪、情感有何不同?
拉:字眼就是意念。
克:因此意念就透过字眼这个媒介来表达自己。如果没有字眼,意念能不能表达自己?当然,透过手势、眼神、点头等等姿态也能表达。但表达的程度就很有限了。如果你想表达一种非常复杂的理念,字眼是不可或缺的。但是字眼到底不是真相。
阿:我们必须透过感官来接收讯息,当定名的活动一开始,觉知就停止了,接着一连串复杂的字眼就在我的脑子里出现。如果我把这些字眼去除,感觉还是存在的。
克:阿秋吉,你说的我不太能确定。普普吉问的是:能够保住感觉而不产生意念的心智具有那些特质?
拉:我们质疑的是这种心智能否存在。
克:没错。
普:意识里有很多东西其实是在字眼之前产生的。
拉迪:原始的恐惧就是其中之一,我们能保住它而不产生意念吗?
普:我所说的不是如何保住恐惧,我是指其他的感觉,譬如温柔、欢乐。
克:你们能不能观察我这个形体,而不带有意念的活动?
普:可以。
克:你说可以,但是你现在已经在观察我的形体,表示你已经带有“形体”的念头了。
普:我们正在“观察”,我可没说是在观察你的形体。
克:好,那么你观察的是什么?
普:你知道,先生。你只要一说“我正在观察这个形体”,脑子里就一定会产生定名的活动。
克:就一定会有一个名称。
普:就一定会有定名的活动。
克:不一定。
普:请听我说,先生。当我说只有“观察”时,你的形体就成了我观察领域中的一部分。我是在观察,但是不只是观察你的形体而已。
克:我刚才是建议你把“克”这个字去掉,只是观察他的形体而已。当然你是在真的观察,但是你能不能只是观察他的形体而已?
普:好,我现在就在观察你的形体。
克:你想证明什么?
普:我想看看在观察之前有没有意念产生。
克:普普,简化一点!假设恐惧产生了,我想弄清楚是不是这个字眼制造了恐惧感。十年前我有过一次恐惧的经验,我的脑子就记录下了这种感觉及这个字眼。今天同样的情况再度重现,于是认知过程立刻透过这个字眼而产生。因此是这个字眼使我联想起过去的恐惧。字眼激发了感觉,固定了感觉。
拉:并且保存了感觉。
克:如果没有这个字眼,还会不会有恐惧的感觉?字眼就是认知的过程。弗莱兹!如果你现在正在害怕,你是如何知道自己正在害怕的?
弗:透过定名才知道的。
克:如何知道的?
弗:因为我以前害怕过,所以现在才能认出那种感觉是害怕。
克:如果你认出来的,它就是一种文字的过程而已。如果你认不出它来,那又是什么状况呢?
弗:那就不是恐惧,而只是身体的一种能量了。
克:不,先生,不要用“能量”这两个字,因为我们要讨论的是另一个东西。假设没有认知,没有意念活动,恐惧还存在吗?
普:存在的是不安的感觉。
克:让我们掌握在“恐惧”这两个字来讨论。
普:恐惧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因此不好讨论。
克:当然,其中有很复杂的东西。
普:它是一种不得了的东西。
苏:在心理上,通常字眼还未出现,感觉就已经有了。
普:恐惧可以是非常深刻的东西。
苏:如果我们说字眼制造了恐惧感,似乎意味着恐惧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
克:我们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说如果没有认知过程,恐惧又是什么?我不是说这种深刻的感觉不存在,我是说如果脑子没有记录的过程,也就是不储存记忆的话,那么所谓的恐惧又会是什么?
普:把“恐惧”这个字眼拿掉,看看剩下的是什么。换上其他任何形容词都会暗示“恐惧”这两个字。
克:我是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的。你污辱我,我就立刻把这件事和这个字眼记录了下来。如果你污辱我,我什么也不记住,又会怎么样?
苏:这是完全不同的过程,不是我所能了解的。
克:其实是一回事。被人污辱的感觉也有恐惧。我们能不能不储存这种恐惧?下一次无论产生什么感觉,都不联想到过去?
拉迪:在恐惧的字眼出现以前,我们已经认出这种感觉了。
克:不,慢一点。我污辱你的时候,你会怎么样?你一定会记住这件事,对不对?
拉迪:我一开始认出你的污辱,我就已经记住它了。于是就制造了一种业力。
克:那么就停止这种业力。我们能不能按兵不动?拉迪,让我们简化一点。假设你从小就受到各种伤害,脑子把这些经验全都记录下来。你直觉的反应就是不想再受到任何伤害,于是你就筑了一道墙,然后退缩在墙后。如果没有这道墙,你会知道自己受伤了吗?下一次当你受伤时,你能不能只是觉察而不加以记录?
弗:你所谓的“记录”是什么意思?
克:我们的脑子就是一架录音机,它永远都在录音——喜欢或不喜欢、欢乐和痛苦等等。它不停地录来录去。所以我才建议停止这种录音的活动。以前虽然有这种习惯,从现在起能不能不再录音?
弗:这意味着不立刻形成一种意象。
克:不,现在不要把意象扯进来,这会使事情更复杂。如果记录的活动不停止,我们的心、我们的脑子就永远不得解脱。
普:脑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东西,它不可能不记录。重要的是当我们不动时,我们就脱离了记录的活动。
克:这就是我的意思。
苏:你们是不是在说两件事:一个是不动,另一个是彻底停止记录的活动。
克:发问之前请先弄清楚我的问题。
普:你说不记录,那是不是指脑细胞的活动完全停止了?
克:这点非常重要,因为如果不停止记录,脑子就愈来愈机械化。
阿:我觉得你们把这个问题过度简化了。其实感官的作用和好恶一点关系都没有,反而恐惧是早就存在的。恐惧和感官是直接相连的。
克:只要脑子不停地记录,它就在知识中动来动去。我认清所有的知识都是有限的,四分五裂的,因此我问自己,这记录的活动能否停止?
嘉:脑子本身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克:我想能够。脑子能觉察自己的记录过程。
普:有一些恐惧可以靠觉察来解决。但是原始的恐惧已经深藏内心数千年之久,就很难对治了。
克: 我们的脑子数千年以来一直在记录恐惧,记录就变成它的功用,于是就愈来愈机械化。如果这种记录的活动不停止,脑子就只是一具机器,而人类也就永远无法解脱了。
帕尔: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脑子为什么要记录?
第12节 数千年的记录(2)
克:为了安全感,为了踏实感。记录活动能使脑子觉得安全。
普:但是透过记录的活动,脑子本身也在进化。
克:它是透过知识进化的,知识就是记录下来的东西。
普:有什么因素可以使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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