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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天行道

_4 可争 (现代)
  「诸位不要多礼。」刘熤飞不再掩饰自己的身分,神情姿态皆散发尊贵的皇子气息,仅仅一句话,便盖过那身平常百姓的穿著,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身分。
  身後的人微微一颤,刘熤飞要自己漠视。
  刘熤飞转向一位老者,说道:「何公公,你是奉父皇之命前来接我?」
  「是,七皇子。」
  「今日启程?」
  「七皇子,明日一早才启程回宫。等会儿午膳,大人们设宴於珍华楼,望七皇子赏脸前往。」
  「诸位美意,当然要赏脸。」说完便被众人簇拥著离去。
  刘熤飞微微回头,看见傅向珀苍白著脸,似乎还无法从重大震撼中清醒。
  刘熤飞就这麽离开傅家大门,留下大厅里满室沉静。
  傅家人面面相觑,先打破沉静的是傅向琰。
  他大步走向何公公所谓的谢礼,掀开那装饰华丽的盒子。只见盒子里躺著一块质地细致的美玉,一摸便知其价格不菲,造形雕工皆非凡物,八成是宫里带出来的东西。
  「那来路不明的熤飞竟姓刘,他竟是当朝最为受宠的七皇子!」傅向琰震惊不已,莫怪千云似有隐瞒,瞒的就是刘熤飞尊贵的皇子身分。
  「……真不得了,想不到我傅家住了如此显赫人物我却浑然不知,那孩子竟是七皇子、竟是七皇子……」傅老爷喃喃惊叹,傅夫人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向琰转向面色苍白的那人问道:「大哥,这事情你可知道?」
  傅向珀开不了口,愣愣望著那块美玉,想著那犹带稚气的男人、想著方才他显露的尊贵。
  「你也不知道!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难道他从来没跟你透露?」
  没有。
  熤飞就是熤飞,他从来不曾问过熤飞的姓氏、熤飞的过去。他想,一个人不愿吐露自己的过去,必然有所苦衷,所以他从不追问。
  可是他没料到互许终生的那个男孩,竟是姓刘,他背後竟是如此庞大的家世,在众人之上的第一皇族,当朝的帝王之家。
  熤飞,为何演出穷苦小伙子的模样,为何不说出真实身分,你承诺的一辈子,是怎样的一辈子?
  你对我……说谎?
  
  直到月娘高挂,刘熤飞才回来,傅向珀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真正等到人时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桌子上一如往常放著笔墨纸砚,那幅未完成的熤飞的画像今天恐怕还是画不完。
  「晚了,别画了。」
  熤飞拉他到床边坐著,没有跟他解释发生的一切。
  傅向珀就坐著,望著熤飞,细细看著他的脸庞,看著他饱满的唇、直挺的鼻梁、漂亮生动的眼睛,全都没变,可是他忽然觉得陌生了。
  是不是他该庆幸,至少此刻熤飞在他面前没流露出他皇子的高贵。
  「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一开口,满腹的问题浮上来,他想问,他想问得清清楚楚。
  「该睡了。」
  熤飞对他笑,却转移重点。
  有很多事情他看不清。
  他不够聪明,不明白熤飞的真心。
  向琰曾说,不要人家对你一点好,你就给人十分的信任。
  他给的何止信任……
  他毫不保留,全给了眼前这名隐藏身分的男子。
  想到此,便止不住地颤抖。
  「熤飞,我想问……」
  熤飞好像微微叹气,眼里写著疼惜。
  「熤飞……」
  一杯茶捧来到他眼前。
  「喝点茶水润喉。」声音一如往常充满关怀。
  他接过杯子急促地喝著。茶水热暖,飘著特别的香气。
  有很多很多事想问、很多很多……
  熤飞为他脱下外衣,扶他上床,为他盖被。
  「我不想睡……」
  「你想。」
  熤飞这样一说,他真的感到睡意袭来。
  他不能睡,他有很多事想问。
  为什麽脑袋一片混乱,为什麽……
  望著熤飞,只觉得眼帘渐渐阖上。
  「熤飞,你还是我的熤飞吗?」
  陷入黑暗前,他听见熤飞回答……
  「等你睡醒就明白了。」
  
  睡醒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没人,一直以来看著的那张睡脸忽然不见了。
  傅向珀脑袋一片混沌,什麽也不明白。
  他不急不吵,默不作声地起床。四处翻看,没见到一点熤飞留下来的痕迹。
  熤飞的衣物、熤飞的包袱,明明是两个人的房间,却回复到一个人的气息,他带来的皆已带走,好像要他忘了他。
  隔壁的房间一样空盪盪。
  呆呆地发愣,一个人时的寂凉袭卷回来,但他已无法忍受。
  更衣梳发打理好自己,傅向珀打开柜子,翻出一条布巾,拿了几件衣物包起来。
  抱著简单的包袱,他的指尖微微抖颤。
  「你忘了带我走。」勉强笑了笑,眼底却流露怯弱。
  回想昨日厅上那公公所说的客栈,天方明,说不定还未走远。
  紧紧抱著包袱,傅向珀毅然决然离开。
  奔跑在街道上,他开始回想那个男孩。
  从初次的四目交接,到第一次的接触……
  「傅大哥,你叫我熤飞就好。」
  「我是单纯想帮你。」
  「我会一直看著你,看久你就习惯了。」
  「你可能不在意自己多拼命,可是我会在意、会担心。」
  男孩朗朗的笑容让人印象深刻。
  夕阳下,纯粹的热心是他人生中鲜少遇见的。
  为他磨墨,伴著他原本孤独的夜。
  为他的执著担忧,为他的劳累心疼,语气里的怜惜至今难忘。
  「我根本不想当你的兄弟。」
  「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他想不到会有这麽一个人,喜欢上这样的他……
  这样一个出色年轻的男孩,倾尽全心关怀,因为……喜欢他。
  「如果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有分离。」
  「你不会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一直到我们都老了、走不动了,就到我们看过最美的一座山隐居。」
  他这辈子没有听过如此美好的话,一字一句,都幸福得令他惶恐。
  他抛弃原本紧握在手里的执著,为熤飞给予的爱恋心动,沉醉在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之中。
  每个人都看轻他,只有熤飞不会,只有熤飞把他放在心里,认同他、爱著他,给予他世间最愉悦的温暖……
  这样的熤飞怎麽可能欺骗他,不会的,一定有什麽苦衷……
  「我会一直陪著你,如果有离开的一天,我会带你一起走。」
  熤飞,我明白的,你对我是真吧?
  你说的誓言,我一直一直记得。
  我们一起走。
  昨夜的药效仍未退尽,让傅向珀整个人有些虚软,却改变不了他义无反顾的决定。
  他放弃所有,就连生长了二十几年的乐笙也绊不住他的脚步,一心一意追上那个让他奉献毕生爱恋的男孩。
  
  如果让傅向珀重新选择,也许他会宁愿自己没追上刘熤飞。
  清早的街道行人两三,格外宁静。
  看见刘熤飞上马车的那一刻,他是多麽庆幸没有来不及。
  「熤飞!」
  相对於他欣喜放心的神情,熤飞的表情是那麽错愕。
  刘熤飞示意侍卫让傅向珀上马车。
  一路奔跑,傅向珀气喘吁吁,额上沁著薄汗,眉眼却是弯弯,带著笑容。
  看著傅向珀,看著他手上简单的包袱,刘熤飞温柔地以衣袖为他拭汗,像要抚去他追赶的辛苦。
  傅向珀任他擦拭,望著他不曾移眼,就这麽痴痴看著,满足地看著。
  果然你是温柔的、是在乎我的。
  心动促使他倾身抱住熤飞,一度以为失去的体温偎著他,仍然那麽温暖、那麽熟悉。
  「你为什麽要来?」一如以往温柔的嗓音,柔声轻问。
  傅向珀不懂,那与神情嗓音搭不上的问题含意。
  「我当然要来,我们约定过,如果你离开会带著我一起走。」傅向珀要自己笑,抓著包袱的手微微颤抖。
  「你怎麽就看不清呢?」熤飞抚摸他的脸,怨他的天真和信赖。
  「什麽?」
  「我不会带你走,你回家吧。」
  傅向珀怎麽可能走呢?他为眼前的男孩放弃一切,熤飞已经是他的唯一。
  「熤飞,你别再闹我了,我受不住的……你别再玩了……」
  刘熤飞叹口气,不耐烦地揉眉。
  「我是刘熤飞,不是你的熤飞,这样够清楚了吗?」
  昨晚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我不清楚,怎麽可能清楚?为什麽你忽然改变态度?为什麽忽然不告而别?……你在骗我吗?」笑容难以维持,拼命压抑身体的颤抖却压不住。
  其实不是忽然,这段日子的不安早已预言今日,他只是不想懂……不想面对让他倾尽所有感情的男孩也对他说谎……
  「呵,你看清楚我是谁……」刘熤飞倚著椅背,状似惬意,眼神却深沉难测。
  直到此刻,傅向珀才看清眼前人。
  熤飞已换去布衣,一身绸缎银绣的华服衬托他俊美的容貌,他也不再掩饰傲然的气势、尽显尊贵的言行举止,当初那邻家亲切小弟的模样竟是半点不剩。
  这才是真正的熤飞,连上天都宠爱的七皇子刘熤飞。
  这样尊贵的人为什麽说喜欢他?
  若不是真,又为何要接近他?
  终究是有点感情吧?多多少少是在意的吧?
  他求的不多,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只要能看著他就好。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爱的人……」他小声说著,眼神却很真。
  一瞬间,刘熤飞不知道心头的紧窒所为何来,他只明白了面对傅向珀的固执傻气,拐弯抹角的温柔是最错误的作法。
  直接、残酷、毫不掩藏,才能乾净俐落地了断。
  「可是我不爱你。」他语气不止冰冷,还带点嘲笑。
  傅向珀最怕的就是看低、嘲弄、讥讽,所以此刻刘熤飞看他的眼神,几乎让他置身冰雪之中。
  「不会的……你对我不可能全无感情,否则为何要待在我身边?熤飞,你可以瞒我你的身分,但不要否认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是在骗你!是在骗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刘熤飞快气坏了,气傅向珀的死心眼、死脑筋。
  是他的演技太好吗?竟让傅向珀死心塌地到这种程度,不止为了他愿意离开从小生长的乐笙,甚至明白话说尽也赶不走。
  难道真要逼他把真相都说出来吗?
  要逼他把狠事做绝吗?
  「你几岁的人了,怎麽会以为我对你认真,你有哪一点值得喜欢?凭你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我贵为皇子怎麽可能看得上你!」
  傅向珀脸色苍白。
  「我、我不是败家子,我很努力,我……」
  「你在浪费时间!你根本是一个傻瓜!整天忙得团团转却是帮倒忙!还有你的画,根本是鬼画符!无论你再怎麽努力,也只有被骗被嘲笑的分!你这麽没用,谁会喜欢你!」他激动地骂,心里却为他心酸难过,这样一个过分努力却得不到回报的人,多可怜、多可笑、多让人心痛。
  自己既然没打算和傅向珀在一起,就乾脆快刀斩乱麻,让傅向珀彻底死心,好好过他富公子的人生。
  「不是!我不是傻瓜,我的画,有人称赞,我有用的,而且……我、我也有值得喜欢的地方……」傅向珀脑子一团乱,心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痛得几乎发狂,他想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自己有值得熤飞喜欢的地方。
  「你被骗了!没有人称赞你,那画坊的老板只是安慰你敷衍你罢了!你什麽也做不好,长得也难看,这种货色我才不会认真!没有什麽带你走或一辈子在一起那种事,全都是哄哄你而已!你给我下去,我要回皇城了!」
  「不要!不要!你不要说了,不要嘲笑我、骂我,我不想听,我只想跟著你走!我不要一个人回去!熤飞,我已经回不去了!」
  已经回不去了。
  刘熤飞为这句话心痛。
  他知道自己对傅向珀有愧。
  让他失去继承权,他觉得这是一件对的事,傅向珀仍然是富家子弟、仍然有父亲的宠爱,甚至是弟弟的爱护,日子一样能快活的过,他错就错在骗了傅向珀的感情。
  所以他想了断,让傅向珀回去重新开始。
  但刘熤飞想得简单了,因为傅向珀为他失去的不仅仅那麽单纯,他的信赖、他的爱、他的尊严、他的期待,早已全部放在刘熤飞身上,刘熤飞的出现彻底扭转他的生活,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幸福甜蜜,却在一瞬间全部收回,甚至变成一个天大的谎言。最让傅向珀惧怕的就是谎言,所以刘熤飞给他的伤害,比凌迟更加惨忍可怕。
  傅向珀几近崩溃,无法接受残酷的言语。
  此刻他顾不了在熤飞眼中他是怎样可笑的存在,他只知道他无法承受失去熤飞的痛苦,只要能留在熤飞身边,无论要他做什麽他都愿意。
  「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傅向珀眼眶热烫。二十几岁的大男人,红著眼眶,哀求那麽一点可悲的爱恋。
  到这种地步,这男人竟然还看不开。
  「哦?做什麽都可以?」刘熤飞气坏了。
  听到刘熤飞这麽问,傅向珀眼中燃起一点希望。
  他赶紧点头。
  「好啊,那就做你最擅长的!」他咬牙说道:「把裤子脱了。」
  傅向珀僵住,不敢相信听到的。
  马车外就是大街……这样的要求,像是羞辱……
  「熤飞,不……」不要这样对我……
  「不肯脱,就给我下去!我还要赶路!」
  傅向珀脸色涨红,指尖发颤地依言行事。
  刘熤飞想不到他真脱了,这样打不退的固执,让他怒火更炽……
  此刻的他看不透,那不是固执,而是一份浓烈难舍的深情。
  傅向珀带点羞耻的神情非常煽情诱人,想到那长襬之下是赤裸裸的,刘熤飞也不禁起了点情欲。
  本来只是想让他打退堂鼓,并没有在马车上这麽做的意思。
  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男人……却该死地吸引著他……
  昨晚只想著要离开,自然没有温存的念头,以後也没有见傅向珀的打算了。
  这或许是最後一次。
  这麽一想,刘熤飞欲望就更浓了,伸手将傅向珀拉坐到腿上跟他面对面,然後吻上他。
  吮吻中微微的爱怜,对傅向珀来说等同於救命草,所以他伸手攀上熤飞颈项,任由他摆布,只要他愿意带他走就好。
  刘熤飞抱住傅向珀,让吻更深入,再转而吮吻脖颈,揉弄眼前这副再熟悉不过的身子,伸手探入傅向珀衣襟,捏玩他穿了银饰的突起。
  他想,傅向珀永远不会忘了他,并为此感到微微的满足。
  他虽然没打算和傅向珀在一起,却也不希望傅向珀将他从记忆里抹去。
  持续吻他、挑逗他,下身也已蓄势待发。他迫不及待地抬高傅向珀身子,以勃发的欲望进入他的紧窒。
  前戏不足的状况下,即使身体早已习惯男人的进入也太过勉强。傅向珀痛叫出声,眼里的泪如断线般落下。
  刘熤飞火热深埋,舒畅得让他想满足叹息。
  傅向珀的身体仍然该死的美好,因他的顶弄发出的喘息也仍然动听,他真是有点舍不得,但他的决心不会改变,他要让傅向珀死心。
  「你问我为何待在你身边,呵,这就是最大的原因。傅向珀,你确实不是一无是处,因为你有一副好身体,尤其这里……特别的好。」说到这里两字时,他故意大大的一个顶弄。
  怀里的人不知是因他的动作还是话而颤抖,刘熤飞继续说下去。
  「你让我很满意,但我不会因为你是好性具就和你在一起。你对我来说,就像一道不中意的料理,偶然吃了觉得不错,所以就多吃了几次,可是终究是看不上眼……仅仅如此。」
  肩上传来热烫的湿濡,耳边响起微弱的呜咽声。
  他哭了。
  刘熤飞不想听见。
  起身将傅向珀压在地上,狠狠地抽送起来。
  可是他错了,他看见傅向珀双手反挡著脸,遮掩满脸的眼泪,抽抽答答地呜咽夹著喘息。
  即使这样,傅向珀还是没推开他。
  为什麽要这麽坚持,值得吗?
  一个男人这样哭著……
  刘熤飞在傅向珀体内冲刺著,身体被快感盈满,心却为那些眼泪微微痛著。
  他不想看到……
  「你何必执著於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骗你?你不是最讨厌别人骗你吗?」
  「你……不一样,你很重要……你一直陪著我……我不能失去你……」他微弱低哑地回答,眼泪没有停过。
  「哈!陪你?你真的很傻,完全没发现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你想想……我待在你身边的日子,都在劝你什麽?」
  他一点一点说出残酷的真相,语音不稳,渐攀高峰的欲望让他无法冷静。
  炽热的温度、紧窒的柔软、完美的包覆,结合的满足感让人疯狂。
  傅向珀颤抖著,混乱的思绪被半强迫地指引出答案。
  劝我什麽?我被劝服了什麽?
  ……放弃继承。
  傅向珀泪眼圆瞠。这就是接近他的原因?
  「……为什麽?」他惊惶地问。
  「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就像以往游历四方行侠仗义一样,偶然听到傅家有个败家子,就想替天行道。」
  一个偶然,却搅得刘熤飞心烦意乱。
  「我本来没有打算和你变成这种关系,是你太难缠,才逼得我出此下策。」
  下策,他倾尽真心的感情竟是熤飞所谓的下策。
  「傅向珀,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我编织的谎言,你也该清醒了。」
  傅向珀难以接受,频频摇头,不愿相信他们的相遇是来自可笑的偶然、可恨的骗局。
  「不,我不信,我不信……」反覆的呢喃倏然停止。
  刘熤飞奇怪身下人突然的僵直,却见傅向珀惊愕地盯著他颈项,那眼神彷佛末日。
  他凌乱的衣襟下露出些许肌肤,上头空无一物。
  「……玉佩呢?」傅向珀嗓音嘶哑,颤不成音。
  玉佩……
  刘熤飞在心里苦笑,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那种破石头早就丢掉了。」
  任何羞辱的言词都比不上这样一句话。
  丢掉了,他的玉佩被丢掉了。
  娘亲留给他的玉,他亲手挂在熤飞脖子上的玉,代表此生相依誓言的玉……
  被丢弃了。
  傅向珀瞪大的眼充满痛楚,像是不断以眼神询问为何这麽做。
  「因为配不上我。」
  傅向珀如坠万丈深渊,心神俱裂。
  他崩溃大喊:「为什麽!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麽,为什麽……为什麽……啊啊……」
  傅向珀凄厉的声音让他的心都碎了,可是现在不是他心软的时候。
  「你错在爱上我!傅向珀,我们不会在一起、没有一辈子,你听懂了没!」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他的爱为什麽是错的,为什麽没有人要他的爱,他的愿望很单纯,只是想爱他,他也亦然,这样而已。
  交合的律动让车身也震颤著。
  猛烈的抽送一次次将他往上顶,翻搅著内脏,也翻搅著撕裂的心。
  「啊啊,不要,呜、呜,啊……」他心碎神伤,断断续续哭泣嘶叫,崩溃似的喘息叫喊。
  刘熤飞几个狠狠的深入,他低吼,释放在傅向珀热烫诱人的深处。
  眷恋地俯在那身躯上一会儿,他缓慢抽离,任白浊流淌而出。
  「再见了,傅向珀。」
  刘熤飞以这句话做道别,看向傅向珀泪湿的脸庞。
  揉合绝望、骇然、羞耻,脆弱得彷佛下一刻就要消亡。
  他抱住自己,冷如寒冬,他的精神禁不住更多……
  谎言、骗局、玩弄、再见。
  他不行,他承受不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了……
  他的人生只剩一个期待,无论真相如何残忍恶毒,他也没有力量再失去……
  「带我走……熤飞,我求你,我求你,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他哭求这样小小的愿望。
  刘熤飞震惊得不知该说什麽,狠话说绝,傅向珀的答案仍然一样。
  焦躁、生气、挫败、痛楚种种情绪交缠,让他气急败坏、理智全失。
  他逼向傅向珀,捉住他的衣襟贴近他面前,恶狠狠地骂道:「傅向珀,你不止没用,还下贱!像你这种的我才看不上眼!给我滚!」
  「不、我不是!」
  「哼,我刚才那样羞辱你,你不是也很有感觉吗?你爱我什麽?爱我上你吗?」
  傅向珀摇头,不想听到那样羞辱人的话,一点一点割在他残破的心上。
  「我从来没有对你好,我一直在心里嘲笑你!嘲笑你的蠢、你的无能、你的好骗!你一个男人,被骗到连身体都给了我,简直是笨到没药救了!」
  「不要,不要说了……」
  「我不会带你走!下去!」
  刘熤飞拉他,想把他拉到外面去,傅向珀却大力挣扎,紧紧揪著他的衣袖。
  两人一阵拉扯,刘熤飞被逼急了,大力一推。
  傅向珀一阵天旋地转,竟被推出马车外,跌坐大街。
  街道仍旧清冷,但少少的路人与马车旁的侍卫都看著他。
  他的包袱被丢出马车,砸在他怀里。
  看见自己露出的足踝,他心一紧,羞耻感涌上。
  什麽东西飘落在身上。
  「穿上你的裤子,难看死了。」
  傅向珀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
  视线像刺,扎得他好痛。
  不止没用,还下贱,没有一辈子,不会在一起。
  因为配不上。
  「啊啊啊啊!」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我很努力了、很努力了!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要嘲笑我,不要伤害我!
  我只是想要你对我笑,对我好,仅此而已……
  一瞬间天昏地暗,傅向珀彷佛沉入黑暗的冰湖,被结冻的冰割得鲜血淋漓。
  哭到喘不过气,痛到几乎撕裂。
  他看不见远走的马车,听不见远方传来叫唤他的声音。
  眼前有好多人影,一直在笑,或者鄙夷,就算闭上眼也挥之不去。
  不要看了、不要看了。
  我知道你们怎麽看我的,我一直知道、一直知道!
  没人喜欢、众人看轻的傅向珀,永远不会有人肯定,永远被嘲笑。
  我只是,只是想要有人温柔的看著我而已,只是这样而已啊!
  晕眩、喘不过气、混乱、剧烈的痛,耳边谁一直在吱吱喳喳地交谈。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已经承受不了了。
  傅向珀不断嘶叫哭泣,直到坠入彻底的黑暗。
  
  刘熤飞不耐地等待。
  一心想速速离开乐笙,偏偏何公公忽然急著要上茅厕,现在停在半路等候,连城门都还没出。
  破风声传来,刘熤飞心一惊,升起几许心虚。
  「熤飞,你下来。」马车外震怒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刘熤飞下马车,苦笑看著自己的好兄弟。
  「我以为你赶不及送我。」
  「我是赶上了,却看见让我心灰意冷的事情。」言千云失望地看著他。
  「还真是不巧。」刘熤飞沉吟片刻,低声问道:「他有平安回去吗?」
  一个问题换来言千云责怪的瞪视。
  「你当初怎麽跟我说的?你说相处得不错,说只是交交朋友,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你要我怎麽跟向琰交代?」
  「有什麽好交代,这是你情我愿、互取所需罢了!我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要听我的话放弃继承、要爱上我,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言千云气得发抖。
  「如果你没办法回应他,那麽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人家!我一再对傅家保证你的人品,就算你一开始是别有居心,我也相信你会有分寸。就我所知傅向珀很信赖你,供你吃、供你住、什麽都听你的,对你好得连向琰都吃味,他没有对不起你,你这样折辱人家,简直是狼心狗肺!」
  「你竟然这麽说我!我们这麽久的交情,我是怎样的人你会不清楚?」
  「对!我竟然没发现你的良心老早被狗咬走了!枉费我当你是兄弟,果然是我高攀不上!你堂堂一个七皇子,其他人在你眼中都是贱命!草民不过是个小老百姓,没那个好命和你有交情!」
  兄弟般坚固的情谊,竟因为这件事产生裂痕。刘熤飞又气又急,天生的傲气让他拉不下脸,继而回击:「谁稀罕!要不是你手里有父皇御赐的金牌,我何必站在这里让你指鼻子骂我!我才不屑和你结交!」
  言千云听他这样说,当下掏出那块金牌丢到他身上。
  「帮我还给皇上,就说言千云命贱,不配拿这种金牌控制当朝最受宠的七皇子。」他沉声说道。
  刘熤飞脸色一变,想不到千云如此认真。
  「你在说什麽?你真要跟我划清界线?」
  「对,我没你这种狠心的朋友。」
  「你才狠心,我是你的好兄弟,我们一起经过多少事,你竟然这麽轻易就说要绝交!」
  「你觉得受伤吗?有人比你更受伤!在你明白自己做错什麽蠢事之前,就让我们各走各的,以後碰面也不用打招呼了!」
  「我不明白!我让傅向珀放弃继承有什麽错!我只是像过去一样替天行道而已!」一番话说得自己也心虚不已,傅向珀泪湿双颊的模样浮现,他知道他伤他很深。
  「傅向珀是坏人吗?我想你比谁都清楚,你究竟是在替天行道,还是在欺骗玩弄别人。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很失望,本来以为你和一般贵族子弟不一样,结果是我看走眼了,我们终究是不同层级的人。」言千云继而开口道别:「一路顺风,七皇子。」
  「你!」
  一闪眼便无言千云的身影。
  「言千云!」
  千云一字一句都像响雷劈下。
  他是在替天行道吗?
  其实他早明白傅向珀不是传言中那样的败家子。他只是不服输,不相信解不开傅向珀对继承的执著……
  可是傅向珀的单纯诱人是最大的意外,让他丧失理智,所有的计画都失去控制,他不是存心要伤害傅向珀,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会将自己推入这样的境地……
  「七皇子,方才那是言公子吗?他来送你?」
  刘熤飞收起御赐金牌,转身看向从茅房回来的何公公。
  「嗯,他走了。」交情破碎。
  「那我们上路吧。」
  刘熤飞点点头,默默回到马车上。
  马车驶在石子路上,喀啦喀啦震动著。
  他从腰间锦袋里掏出一块劣质的绿玉,轻轻抚摸著。
  他一直佩戴在颈上未曾拿下,红线却在今早断线。
  玉佩的光泽闪动,想到傅向珀为他戴上时,脸上的满足与雀跃。
  傅向珀的喜欢,他并不讨厌……
  想到那人全心全意的感情,眼里满满的只有他……
  刘熤飞心里一紧,轻轻把玉佩收回锦袋里。

  渐渐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向琰写满担忧的脸。
  「大哥,你醒了。」傅向琰松口气,放心许多。
  傅向珀有些迷迷糊糊的,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怎麽了。
  「没事了,大哥,没事了,醒来就好,你放心……」
  思绪一点一点清晰,可怕的记忆一点一点在脑中渗开。
  再见了,傅向珀。
  那人绝情的道别在脑海中响起。
  傅向珀倏然坐起身,慌张地四处张望,目光所及再熟悉不过,是他的房间,他回到傅府了。
  他惊恐地瞠目,推开傅向琰。
  「大哥,你怎麽了?你要做什麽?」见傅向珀似乎要往外跑,傅向琰快手挡下他。
  「你让开!我会追不上的!你让开!」他歇斯底里大吼,硬挣开圈著他的臂膀。
  「你要追什麽?」
  傅向珀看见桌上放著他的包袱,他急切地抱进怀里,傅向琰马上明白他执迷不悟的哥哥想追谁。
  「那个混帐早就走了!他把你丢在大街上,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你还去追什麽!」
  傅向珀捂著耳朵,不愿意听,却怎麽也捂不住。
  「大哥、大哥,你为什麽不早一点告诉我,那人竟然骗你、羞辱你,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不会让他有接近你的机会!」傅向琰懊悔,恨自己太过相信千云的保证。
  他亲眼看见大哥硬生生被推下马车,衣衫不整、情绪崩溃,连他的叫唤都听不见。那人简直心狠手辣,不念在大哥对他万般善待的情谊,竟忍心这样残酷地对待大哥。
  「我不想听!」傅向珀吼叫,下一瞬间却怯弱起来,低低呢喃:「我会赶不上的,熤飞说会带我走,我要跟他一起走……一起走……」
  「大哥,你醒一醒!」傅向琰激动地想唤醒他,却怎麽也拉不住。
  「放开!我要跟他一起走,他答应我的!答应我的!」
  傅向珀挣脱开来,执拗地往房门跑去,差一步就能跨出门槛,却又被拉住。
  「我要出去!我要跟熤飞一起走!别挡我!」他半疯狂地叫,除了向琰,门外又来了几个人一起拉住他,有的人拉衣袖、有的人拉手、有的人还想拿走他怀里的包袱。
  「不要阻挡我!放开我!放开我!」
  他大吼大叫,用咬的、用踹的,攻击每个捉住他的人,没人能让他冷静得下来,直到……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脸上热辣辣地痛,每个人动作都停了下来,满室寂静。
  「你清醒了没,向珀……」
  沉痛的声音让傅向珀微微一震。
  爹……
  傅宗德像老了十岁,心痛地看著他疼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他连打一下也舍不得的宝贝儿子,被人骗得情绪失控、神情恍惚,自己第一次打他,竟是在这种状况下。
  即使是溺爱,傅宗德对傅向珀的疼惜无庸置疑,这让傅向珀微微清醒过来,但现实比虚幻更可怕、更残酷,他止不住地颤抖,眼里氤氲著泪水。
  「爹,我不能失去他……我承受不了这种痛苦……他明明答应要带我走,为什麽要丢下我……为什麽……」他脆弱无助,颤抖地跪坐地上,彷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说爱我,说要和我一起到老,为什麽又说是在骗我?我不明白,为什麽大家都要骗我……都要骗我……救我,爹,救救我……我活得好痛苦……一直一直好痛苦……救救我、救救我,爹……爹……啊啊……」
  他抱著父亲的腿痛哭失声,长年压抑的痛苦流泄……
  为什麽他这麽没用,为什麽他一无是处,为什麽他这麽努力了,却什麽也得不到……
  「傻儿子、傻儿子,爹一直在你身边,你还有家人。」傅宗德忍不住老泪纵横,儿子身心被骗得彻底,他却无法为他讨公道。
  向琰那次他还能和秦家断绝往来,让秦家的生意损失;向珀却招惹得更大,皇亲国戚不是傅家可以对付的,更别说当朝皇子,根本连交集的机会也没有,吃了亏也只能往肚里吞。
  他没有心思怨叹长子次子都和男人纠缠不清,怨只怨连为儿子讨点公道都没办法。
  抱著痛哭的向珀,为他压抑的苦涩心痛,他一直愧对这个孩子,想方变法地补偿、疼爱,却还是让向珀这麽痛苦。
  向珀不坏,性子单纯、心思敏感,虽然不聪明,却很认真努力,比起向琰自然让人放心不下,但笨儿子最可爱,二十几年来一直是他的心头肉。
  他只希望将来出现一个懂得欣赏向珀的人,扶持他、照顾他,这样他这个做爹的也就安心了。
  
  傅向琰亲自端来晚膳,走进房里时不知踢到什麽,银光一闪似乎是饰品,他不以为意,将饭菜放在桌上,走到床边。
  傅向珀半倚半坐在床角里,单衣凌乱,空茫茫地不知在想什麽。
  「大哥,吃……」赫然发现大哥白衣胸口上染著血迹,傅向琰紧张地上前掀开,伤口竟在乳首。
  他脸色一变,想到方才踢到的东西和眼前的伤口,於是了然。
  那畜生不如的家伙,竟在大哥身上穿那种东西……真是欺人太甚!
  拿来伤药,轻轻在伤口涂抹,想必大哥是硬生生的扯下,才有这样的伤。
  「……很可笑对不对?」嘶哑的嗓音,带点自嘲的语气。
  原本神情空茫的人,突然对他说话。
  「大哥……」傅向琰有些无措。
  傅向珀轻笑几声,嘴角上扬,神情却是凄凄:「是我高估自己,可笑地以为我也能有跟你一样的好运,也能遇上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是我太自不量力,我跟你终究不同。我不是人见人爱的傅向琰,我是一无是处的傅向珀啊,是我太蠢了,太好笑了,哈哈哈……」
  「大哥,你别这样。」
  「你说的对,别人对我好一点,我就死心塌地了,活该被骗、活该被玩弄,我怎麽就不懂得掂掂自己的斤两呢?我是什麽东西,谁会真心对我好?我根本就配不上……」
  傅向琰听得心里难过,却一时无语。
  第一次听见大哥的心里话,却是这样让人心痛的内容。
  傅向珀看著向琰为他难过的样子,先前一次次的告诫他都听不进耳里,如今落得这种下场。
  「……我又给家里惹麻烦了,爹是不是觉得颜面尽失,外面是不是传得很难听呢?呵呵,我真是傅家的耻辱……莫怪你要看不起我,我怎麽配当你的大哥。我这些年万般打压你真是错了,我这样的人,竟然妄想要继承家业,竟然妄想要追上你的才智,妄想让你看得起我,像当年那样眼里怀著敬爱,我怎麽配……」
  傅向珀神情转而恍惚,又开口:「向琰,是大哥对不起你,让你去不成乐笙祭,让你才华满腹却无处展现,你会原谅我吧?你看看我,这样愚笨无用任人玩弄还不自知,你觉得很厌恶吧,和我流著一样的血,你一定觉得很恶心吧,你别担心,很快就不会了……」
  傅向珀一口咬上手腕脉门,不见血不罢休似的。
  「大哥!」傅向琰被兄长自残的行为吓得心惊胆颤,扑上去将他压制在床。
  傅向珀体虚,几个挣扎挣不开,於是发泄般地喊叫,激动到眼眶发热,不想哭的,却还是落下泪来。
  「那些记忆还这麽鲜明,你爱黏著我撒娇,老是跟在我身後,童稚的声音笑唤著我,让我有什麽好的都想给你、倾尽所能想把会的教你。然後是那个人,对我好、对我温柔,不求一点回报,陪伴著我……。
  「可是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为什麽要骗我,讨厌我为什麽不直说,为什麽要在心里嘲笑我,脸上却对我微笑?」
  傅向珀神智混乱,脆弱地望著向琰。
  「向琰,为什麽你要那样对哥哥,哥哥对你不好吗?你嘴里亲腻地叫我,心里又是怎麽想的?我在你眼中竟是那麽笨拙,你为什麽不告诉哥哥,为什麽要在心里偷偷笑我?你早点说出来,我会躲得远远的,不会自取其辱,不会因为知道真相而心痛难当。向琰,我那麽疼你,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难过?」
  「别再说了……」傅向琰再也承受不了,痛苦地望著兄长。
  这就是十几年来大哥心口的伤……也是他心里的痛。
  是什麽让他忍受大哥多年的打压,是什麽让他心里有愧?
  当年他做错一件事,使两人的关系丕变,从此交恶。
  「那不是假,我是真的敬爱你。你那麽疼我,什麽都依著我,我怎麽会在心里笑你?爹要我掩饰才能,要我做一个不出头的弟弟,我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想让你开心,不想失去你的疼爱。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我以为就算揭穿了,你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笑著原谅我,我不知道你会恨我,会从此兄弟决裂,我好难过、好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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