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尘世

_9 木梵(现代)
  听落尘这么说,林绪反倒笑了。她同自己生气也好,撒娇也罢,总是要有个情绪,这才像是情人的感觉。
  “笑什么,不是让你哭么!”
  “眼泪恐怕流不出来,鼻涕行么?”林绪难得说笑话,他拿过纸,擤了下鼻子,递给落尘。
  落尘接过来,反手摁到林绪的脸上,想抹去他脸上的笑容。他就是这样,哪里有什么事情在他心里是严重的呢,自己还傻乎乎的心疼,傻乎乎的流泪。爱情好像就是这样,分开的时候,一点点的问题都被无限放大,难的似乎只有放弃才是出路,而两个人真的在一起的时候,又似乎,什么话都无需再谈,迎刃而解也不过如此,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好,别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八十二
  落尘和林绪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落尘依旧是住在自己家里,林绪不忙的时候,晚上会过来吃饭,但不会留宿。不能用更好或者更坏去简单的衡量他们的关系,他们似乎就是面对面的保持一段距离,慢慢的相处,慢慢的了解。
  落尘对于林绪的不定期的造访,并没表现出特别的欢迎。虽然,林绪认为她刻意维持的距离,完全属于折腾,但鉴于自己有错在先,他也只好配合一下,陪着她,慢慢的重新再来。
  同许家的婚事,已经是完全被搁置起来,这点林绪并不奇怪,两头都不热的挑子,还有什么热闹可看。落尘对于这件事,也是遗忘的态度,什么前因后果,在她看来,都不那么重要,对于一个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待的人,实在是不需要费那么多心思的。因此,许绾纨就变成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看似在他们中间掀起过风浪,但其实,也就是一颗水滴,滴落进来,也就被淹没了。
  何况,林绪心里有数,这个许绾纨,绝对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看尤他最近频繁出错,就知道,她的道行有多深了。尤他有一天会后,在会议室里就剩林绪和他两个人的时候,突然没头没脑的说:“哥,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到底跟谁结婚,痛快的,别让别人跟着上不上,下不下的啊!”
  林绪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他,这个尤他,到现在都搞不清状况,也难怪许绾纨整治他整治的不亦乐乎。
  尤他见林绪翻看会议记录,并不理他,甚至收拾了一下,起身要走,连忙拦住他。“哥,你就给我句痛快话吧,省得我还惦记。”
  林绪忽然玩味的笑了下,“哪个是你该惦记的?”
  “哥,你就别逗我了,我那点事,你还不清楚?”
  “我清楚顶什么用!”林绪用手上的文件拍了下尤他的头,怎么这些挺精明的人,遇到女人就变傻了呢。
  尤他揉着脑袋,嘟囔着:“你清楚就快点选择啊,您老漏下的,小的才好接着啊。”
  林绪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再砸了下尤他的头,这个木头,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选择权在谁的手上他都不明白。“你慢慢等吧。” 然后,转身就走。
  尤他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哥,哥,给句话。”
  林绪终于有点不耐烦,落尘的不紧不慢,饶是林绪再能沉住气,偶尔也会有些急躁。“你多大了,还死拉活拽的!”尤他赖皮的样子,跟小时候林绪不带他出去时一样,不妥协就不松手,没什么长进。
  尤他根本不看他,就是不撒手,“本来么,两个都好,你就两个都占着啊!”
  林绪掰开尤他的手,“别说了,再说就过了!你和许绾纨的事情自己解决。”
  “哥,你的意思是?”尤他多精灵个人啊,原本是一点就透,或者不点都透亮的人,但就是在这件事上,一边是敬爱的大哥,一边是心仪的女子,加上几年前的旧事,真是跟自己这挣扎了太久。能在林绪这里得到个准话,能真正的清楚这乱乱的状况,真是梦寐以求。
  “是什么是,放开!”林绪拂袖而去,其实心里是松了口气,尤他的姻缘,自己差点去搅局。现在,一切复位,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希望自己也能得偿所愿。
  这边,落尘和蒙蒙在一起吃饭,吃的是当下比较流行的韩食。两个人上完课,蒙蒙就一定要拉着落尘来尝尝,说是实在好吃,让她学习学习,以后好给自己做着吃。
  落尘只吃了几口,就说:“我可做不出来,不过这个很清淡,辣也是淡淡的甜辣,很好吃。”
  蒙蒙不介意的说:“嗯,是吧,我现在胃口都被你们养叼了,我要是都觉得好吃,那就是好吃的没边了。”
  落尘笑了笑,蒙蒙好像只要有美食,就能开心许久,这样真好,不是么?尤其是怎么吃都不胖,估计也是当下女孩都艳羡的吧。
  蒙蒙像是忽然才想到似的,拍了拍额头,“对啊,你做不了,但楚荆扬如果吃了,一定就能做出来。”说着,就翻手机,要打电话,边摁号码,边说:“落尘,你不知道,这里贵着嘞,我想天天都吃,可没那实力天天来。让他琢磨出来做法,教给你,我什么时候想吃,不就能吃到了。”
  落尘伸手拉住她,“蒙蒙,我们都开始吃了,才叫他来,不好吧。”
  蒙蒙摆摆手,“没事,等他来了,再让他点一个菜不就行了。再说了,他哪里是计较这些的人。”在蒙蒙心里,楚荆扬的形象一直是正面高大的,她其实是倾向于让落尘选择他。但并不代表,她现在是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感情的事情,外人只能是越帮越忙。只要落尘高兴,两个都要她都没意见,只要她自己能搞的定,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她只是单纯的把他们都当作最好的朋友,在交往的时候,不考虑他们之间的那些牵扯。总之,就是他们处他们的,自己处自己的。
  落尘本也不是那么狷介的人,可是,自从那天楚荆扬在家里遇到林绪后,他们一直也没有联络过。而后,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乱的自己都没心思去整理。但,提到这个人,为什么会有点愧疚。承认吧,承认最后见他的那次,是有着小小的心动的,承认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位置,特别的留给他。所以才会在心意动摇的时候,会对他有一点点歉意。
  对待楚荆扬,她一直力求做到不暧昧,不给他任何的错觉,似乎这样,自己也就坦然了,心安理得了。其实,很多时候,别人的喜恶,落尘是不在意的。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即使是自己的感情,也只是自己的事情,是不能认为自己喜欢了,爱了,或者讨厌了,恨了,就能强求别人什么。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即使是那么迷恋林绪的时候,也做不来以此要挟的事情。
  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种心安理得变成接受他的付出心安理得了,变成对他的存在理所当然起来。不知道,此时的警觉,会不会为时已晚。自己的生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情绪化,掺杂这么多的感情因素在里面,自己好像真的不是自己了。
  胡思乱想着,蒙蒙忽然捂住手机,“他说他吃过了,不过来了,你劝劝他?”然后,不由分说的就递过来电话。
  “喂?”落尘只好出声。
  “最近身体怎么样,好么?”是不是心情不一样,同样的话语听起来的味道也不同呢?落尘觉得,楚荆扬的很简单的问候,听起来就是很窝心的感觉。
  “嗯,挺好。”
  “你们在哪里吃饭?”
  “蒙蒙带我来的,一个韩餐馆,挺舒服的地方。”落尘也没留意这家餐馆的名字,只是觉得,里面的布置很费心思,很有特色。
  “喜欢就多吃点。”
  蒙蒙在旁边猛做口型,“让他来啊!”
  落尘只好说:“蒙蒙想让你来偷师,回头好做给她吃。”
  “今天恐怕不行,我这边走不开,改天我再请你们去吃,到时再学吧。你们好好吃。”言语里面,已经有了要挂断的意思。
  落尘还是有点诧异的,毕竟么,来自楚荆扬的拒绝,虽说这种程度也说不上是拒绝,实在是绝无仅有。虽然是蒙蒙要他来,但自己开口了,他还是不来,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其实想见到他。
  “嗯,真的不能来,就算了吧。”落尘很少这样说话,很少这样流露情绪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楚荆扬那边,半天没有出声,落尘感到,周围的低语声,音乐声,似乎都停止了,好像,这一刻,就是静寂。她觉得紧张,为什么紧张,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希望我过去么,落尘?”楚荆扬的声音劈开沉寂,传了过来。
  是啊,就是怕他会这么说,落尘多少有点被人识破的羞恼。是吧,是吧,其实心里是怕他施与的魔法,就这样的消失了。
  “……”落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
  “那,我过去坐会儿?”楚荆扬的声音中,明显含着戏谑,好像非得落尘承认希望见到他才行。
  落尘只匆匆的说了句,“随便你吧,”就把电话还给了蒙蒙,然后就在心里猛后悔,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混乱。
  八十三
  楚荆扬终究还是没能让蒙蒙如愿以偿,他后来给落尘发短信,说自己实在是走不开。他越是这样,越让落尘感觉,似乎是自己要求了什么而未获满足,心里反倒别扭起来。
  林绪这边,却加紧了对落尘的游说和感化,他的迫不及待,对照着落尘的按兵不动,他的讨好,就显得更加的刻意和笨拙。让一个从来不知道讨好为何物的人去作讨好状,也是很难为他。所以,有的时候,他也会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在落尘无动于衷的时候,拂袖而去。
  因为林绪过来的时候,落沙大多也已经放学回家,所以,这样的场面尽管落尘是想避免的,还是让落沙见到了。
  落沙在那次林绪离开后,很正式的找落尘谈话,让落尘也不得不严肃对待。
  “姐,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喜欢林哥哥么,才会和他在一起那么久,才会为他哭。现在,他也喜欢你,你们之间没有问题了,皆大欢喜,结局,就行了。要是你不喜欢他,就别让他上来,别让他进来。现在这样,他不好受,你也不见得舒服。”落沙有落沙的犀利,他感觉,落尘已经不是那阵子伤心的时候了,所以他说话也丝毫没留情面。他只是有点奇怪,落尘以往不论什么事情,都弄得清清爽爽的,不会拖泥带水,这次,她这么做,实在是不像她的风格。
  落尘坐在落沙的对面,眼睛却看着远处,她想了想,还是开口,也不去想落沙是否能理解。“落沙,你觉得爆发的火山下面是什么?”
  没等落沙回答,落尘又低头再说:“我一直以为,火山爆发一次,尽管上面的岩浆凝固了,里面还是热的,会随时再喷发的。现在,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火山都会再次喷发,即使是休眠期的火山,下面可能覆盖的是千载玄冰,热量,都在上一次,完全耗尽了。”
  “所以,落沙,我让林绪上来,或者我也希望,我能再热起来,哪怕只有一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那种感觉。”
  “那你还哭,你们还……”落沙没说完,但其意自明,他的脸都红了。
  落尘轻轻弹了一下落沙的头,这个落沙,好像不是弟弟,倒像是个老头,很封建呢,呵呵。
  “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我不反感他的碰触,却很排斥他再这样的走进我的生活。很多事情,我自己都没想明白,索性也不想了。你看不惯我们这样?”
  “没那么严重,就是觉得,你们都不开心,不如给个痛快。”
  “以前,我也觉得,了断是最好的方法。好像只要决心一下,就什么都切得断,分得清了。但是,人和人之间的牵系,哪里那么简单。”
  “林绪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亲人。我也不忍心看他难受,但却不再愿意委屈自己,去迎合他的任何意愿了。”
  “姐,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你是不是说你不喜欢林哥哥了,只当他是亲人。”
  “嗯,没有以前那么喜欢。”
  “算了,女人啊,就是麻烦,你自己看着办吧。”落沙大模大样的说了这么一句,拎着书包进房间了。他最近,又长高了很多,除了少年的瘦弱,几乎可以看作是个大人了。
  落沙的话,对落尘还是有触动的。毕竟,连落沙都替林绪说话,或者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比如今天,林绪带过来一条手链送给她,虽然一看就是他挑贵重的买的,但款式也不是很夸张,金链镶宝石,很古意的一款设计。
  他今天被气走,好像就是因为落尘没认真听他说什么,还是因为她没仔细看他送的礼物来着,落尘几乎已经忘记了。连为了什么争吵都记不清,到底是好是坏呢?心里也不认真的生气了,到底是好是坏呢?什么时候,自己对他这么漫不经心了呢?
  落尘拿起林绪送的手链,轻轻的放在手腕上,突然的凉意,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这个冰冷的东西能传递什么关怀和情谊呢?落尘握住它,良久,似乎才能让它有自己的温度,似乎才不那么冰冷。要想让它温暖,得时时刻刻的温暖它,一时的心血来潮,只会让它经历冷热交替的折磨,并不会真正获得暖意。
  这次,林绪真的气的很久似的,他离开后,有一周的时间,也没同落尘联系。落尘的感觉是,一直以来的一种紧张感消除了,似乎吃的也多了些,睡的也安稳些。原来,斩断并不安稳的奢望,会是这么踏实的感觉。是啊,属于凌落尘的未来,还是要完全的确定才好。
  这期间,楚荆扬露了一次面,他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蒙蒙那么好奇的追问,他也顾左右而言他。他真的请落尘她们去那家韩餐馆去吃饭,落尘在门口好好看了下招牌,这个味道好的餐馆,叫“我家”。请人到这里吃饭,或者就会说成,“走啊,请你们去我家吃饭。”真是诚意十足。想到这里,落尘也菀尔。
  真看出来蒙蒙是爱吃了,她点了很多,又份量十足,没有时间和他们聊天。
  落尘只好递水给她,“没人和你抢,你慢慢吃啊。”蒙蒙一副品尝美食的认真样子,根本无暇理会她说了什么,只是接过去水,喝了一点点就放下了。
  楚荆扬坐在那里,只是高深莫测的微笑着,点燃一支烟,放在唇边闻了闻,“很久没这么悠闲了。”
  “别忘了你有任务呢。”落尘指指满桌子的东西,都尝一遍,也够楚荆扬受的。
  “没事,一起吃。”他挟起一点,放到落尘的餐盘里面。“我感觉,味道都差不多,应该不难。”
  “你能做出这个味道么?”
  楚荆扬吃了一口,倒是很实事求是的说:“没做过,不知道。”他喝了口汤,“再好吃,吃多了一样会腻。”
  落尘点点头,蒙蒙可不是风一阵雨一阵的,像个孩子似的。
  楚荆扬忽然伸手,拉住落尘,“你坐过来。”
  落尘抬起胳膊,想借力抽出手,这个楚荆扬,怎么突然这么放肆。可楚荆扬又伸出另外一只手,两只手握着她,“过来,别耽误美食家发挥。”
  落尘这才注意到,自己坐在蒙蒙的右手边,似乎的确是有点妨碍。
  楚荆扬示意落尘坐到身边。落尘先是拍开他的手,然后才坐过去。楚荆扬已经把她的餐具都挪了过来,体贴的像是个好好先生,如果除去他行动的强势不提。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呢,只要是他认为对的,就理所当然的强加给你。他的笑容,也只不过是弱化了一点这种强悍的作风而已。意识到这一点,落尘连嘴角上装饰的那点微笑,也有点要挂不住了。如果,曾无意间给过他可以安排自己的错觉,那么,这种授权,绝对是违背本意的。
  “唉?”蒙蒙忽然出声,音量还不是一般的高,再看过去,表情也不是一般的诡异。
  “怎么了?”落尘和楚荆扬不约而同的发问。
  蒙蒙把头凑过来,拉住落尘,压低音量:“带纸了么,我肚子痛。”
  落尘忙翻包,找出纸巾递过去,忍不住逗她,“你可真有出息!”
  蒙蒙抓起纸巾就跑,“别说那么多了!”
  楚荆扬也是一脸的无奈,“怎么认识她越久,越觉得有代沟了呢?”
  落尘同意的点点头。似乎对蒙蒙的印象,总在不断颠覆中,但有一点,蒙蒙那种举重若轻的大气,对落尘的影响很大。
  楚荆扬并不满意落尘无声的回答,他有些故意的恶劣,把烟轻轻吐向落尘这边。
  “林绪还出现么?”
  落尘愣了一下,虽然,楚荆扬也算是为数不多的朋友了,但有些事,她不觉得是谁都可以过问的。是吧,还是自己的态度让他误会了吧。
  “这周没见到。”落尘顿了一下,还是回答。
  “重修旧好了?!”楚荆扬的语气,有些尖锐的涩意在里面。
  落尘望向他,只来得及看到他皱紧的下巴,他用手抚着头,完全挡住了他的脸。
  趁这次,说清楚吧,落尘告诫自己。
  “还没。”
  “那就是将会了?”停了一下,楚荆扬转过来,盯着落尘问。
  “或许吧。”
  “你真聪明。”
  落尘疑问的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才迫不及待的断了我的念想?”楚荆扬并不需要落尘的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你知道我在忙什么,忙得连和你吃饭都没时间?你不知道。那天,从你家离开后,我就下决心,要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你和别人,和那些有家世背景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你一样有父母,有家人,有你自己的根系。我不希望,你被人轻慢,被人错待,被人指为只能依靠男人生存的人!我忙的团团转,为你争这口气,却原来,只是自说自话,多此一举罢了!”楚荆扬的音量很低,落尘却觉得,字字句句都钉入心上似的。
  同时,她又感到,连呼吸都停止了,这种紧张,不能自已。“找到了么?”
  楚荆扬有些错愕,是啊,对落尘来说,这才是重点,他的情意,他的心意,都是可以略过不提的。虽然心酸,但他还是如实告知,“嗯,有点眉目,但要最后确定,还需要验下DNA。”
  落尘张开口,没说出什么,却已经流泪。古人说,未语泪先流,不到此时,任谁也不能真正体会出那种伤心和悲哀到极致,却无处言说的感觉。
  “你愿意验么?”
  落尘拿起桌上的餐巾,印干泪水,摇摇头。“我不想和谁相认,现在这样,就很好。”
  楚荆扬叹了口气,能拿她怎么样呢,她实在是比谁都可怜。“或许,你也没有谁可以相认。如果,我查证的没有错误的话,你的直系亲属,都已经过世了。”
  落尘的眼睛睁大了,不想相认和没人可认,实在是天差地别。她一直隐隐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幸福的生活。这样的消息,实在是突然而残忍。
  “你撒谎,你骗我,你干吗跑去查这些!”落尘边喊着,边揪过自己的包,对着身边的楚荆扬一顿猛砸,而后,好像忽然觉察到这样做除了慌乱伤心的歇斯底里,没有任何意义似的,背起包就冲了出去,没给楚荆扬任何机会反应。
  八十四
  落尘一个人,走了很久,不辨方向的,就是那么走着,也不想任何事,只是走着。风那么冷,那么刺骨,似乎也没让她觉得任何不适,她整个人,就是木木的感觉,似乎神经都已经被掐断了,一切活动,只是生理性的条件反射而已。
  落尘低头走着,前面,一对小情侣跑跳打闹着。女孩追着男孩,男孩背对着落尘倒退着,他身材高大,正好挡住了女友的视线。女孩虽然只是撒娇的扑过来,男孩格挡闪躲着,既要别不小心手拙弄痛了她,又得挨打败下阵来得不那么刻意,自然全副心思都在对面的女友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落尘。
  他向后退了一大步,身体还有些仰着,顺着女孩扑过来的冲劲,想接住她。可他的脚落在了落尘伸出的脚上,一滑,控制不了身体的平衡,向后倒去,脚跟还踩住了落尘的鞋尖。纵然是落尘应变好的时候,也未必躲得过去,此时,就只能看着一座大山就这么压了过来。她只能闭上眼睛,向后栽倒,难道,我的亲人都是遭遇这种无厘头至极的意外过世的?伤痛能治疗重创,这或者也是一种移情作用,在男孩和女孩砸过来的力道接踵而至的时候,落尘只来得及这么感叹了一下,就被着地后的钝痛之后的尖锐刺痛淹没了。现在,不需要医生,她自己也能诊断,她是骨折了。
  不是乐极生悲么,不是福祸相倚么,落尘疼得抽着气,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就变成背字到底了呢。
  身上的这对小情侣也知道闯祸了,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后,就忙过来扶落尘,还一叠声的道歉。落尘勉强依靠他们的扶持站了起来,可受伤的左脚根本不敢着地。“我的脚好像受伤了,能送我去医院么?”
  女孩很利落,马上松开落尘,让她倚在男友身上,冲到路边招出租车。然后,和小男友一起,把她扶到车上,坐好,还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的那只脚,这期间,还不时的道歉。她愧疚得样子,弄得落尘还很不好意思安慰他们,“你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一样有责任,我没有看路。”
  路上,他们两个人还罔顾她的意愿,执意要送她去最好的医院,所以,落尘又出现在她最不喜欢的医院,这个她最近一段时间,频繁出入的医院。
  他们也就是高中生,一看,就是家境不错。送她来的路上,他们就表示,一定要负责她所有的医疗费用,他们的慌乱,完全是因为意识到他们是真正的闯祸了。到了医院,他们又把自己的家长叫来,所以,落尘就在一帮人的嘘寒问暖中,拍片,接骨,固定,最后送她回家。她的状况,起码要45天之后,才能拆除石膏,这期间,左脚不能受力,所以,基本上,只能依靠轮椅,在家休养。
  两个孩子的家长除了支付了所有费用,还坚持要雇人护理落尘,并提出要给落尘一定的赔偿。这些,太超出落尘的预计了,她其实很怕别人那么热情,因为自己没准备好同样热情的回报,所以,会觉得很有负担。可是,不用的话,说了数遍,也挡不住那两对家长自顾自的商量、安排。看看旁边那两个不说话的孩子,落尘也只能无奈的噤声了,暂时把场地让给这些大人吧。
  直到落沙回来,才总算是以落尘需要休息为由,把他们一行六人送走。
  落沙看着落尘包得巨大的脚,愁坏了似的皱着眉头,“他们谈恋爱,怎么会把你撞瘸,你尾随人家了啊!”说着,拿起旁边的药,开始记服药的方法和时间。有些中成药,还得提前熬好,给落尘吃。
  落尘拉住落沙的手,“落沙,原来,我只剩你一个亲人。”
  落沙点点头,“现在伤残了,知道我重要了啊。呵呵,我也就你一个亲人啊!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嗯,你请假吧,最近别上学了,天冷路滑的,也不方便。”
  落尘才有些伤感的情绪,又被转移到现实中来,“可是,快考试了。”
  “不正好在家里复习,不用上课了,你给蒙蒙姐打个电话吧,这是医生的诊断,你需要静养。”
  落沙看落尘迟迟不动,“怎么,怕人家笑话你走路也能摔骨折啊,我来打啊?”
  落尘推开他要拿电话的手,“你今天话真多。”
  “逼供的人话不多,怎么审犯人?”落沙忽然很严肃,“说,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男生了,所以遭到人家正牌女友痛殴,导致踝骨骨折?”
  “什么男生,比你还大呢,没大没小的!”落尘看着落沙皮皮的样子,被他逗笑了。有机会,再找楚荆扬问问吧,当没事发生,已经是不可能。
  “姐,你别再出状况了,我进来时看你躺在床上,围了一屋子人,真是吓到了。”落沙虚弱状的说。
  “让你担心了。”
  落沙老气横秋的摇摇头,“知道有人担心,就保重自己啊,天天到医院报到。”然后,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姐,告诉林哥哥么?我白天上学,我想让王妈过来照看你一下。”
  “不用了,落沙。”虽然变成这样很不习惯,但也没至于到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看护的地步,这么多天呢,落尘不想麻烦别人,尤其是不想告诉林绪。这种情绪,怎么说呢,并非逞强或是怎样。似乎是觉得,自己出事时,他理所应当就在那里,他不在那里,那就是他的失误,他失误了,就是他的问题,他的问题,就需要他自己想办法,而不是借别人的梯子下来。
  落尘慢慢适应了靠一个手扶的支架,在屋里挪动,也适应了出门坐轮椅。这期间,那两个孩子的家长轮流带她去拍片,换药,负责到底的态度,真是让落尘不配合都不好意思。
  拖着一条腿在家里呆着,虽然也有蒙蒙时不时的带午饭过来慰问,也同落尘钻研一条腿在浴缸外的洗澡方法,但她也要上课,不可能天天都在。所以,落尘难免会有无聊的时候。
  楚荆扬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受伤的事,蒙蒙来这里,他有时会负责接送,借此也过来看看,但始终都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几次他欲言又止,都被蒙蒙或者落沙的出现打断了。
  这天,落尘正推着那个支架,在屋子里慢慢的活动,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落尘的左脚,现在的状况是,让脚受力不行,但完全不活动也不行,除了晚上需要按摩,白天,落尘自己在家,也会来回走动几次。她慢慢的向门口挪动,门外的人似乎知道她不方便,敲门声并不很急,只是敲了几下,就耐心等待。
  落尘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的竟然是消失了近一个月的林绪。他的出现,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落尘呆愣了一下,就慢慢挪到沙发那里坐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绪关好门,走进来,沉默的走到落尘对面的沙发坐好。
  “你怎么来了?”一个月不见林绪,落尘觉得陌生得很,他的肤色有种病态的苍白。多亲密过的人,长久的分离,也终会疏远。两个人的感受不同步,哪里是沟通可以弥补得了的。
  林绪起身给落尘倒了杯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才又重新回来,坐好。“脚怎么样了?”
  落尘抬抬眼,懒得说话,包成这样,病了这么久,他这么问,未免显得太过矫情。落尘也说不清楚,对其他人,或者都可以大度,单单对着林绪,就计较的很多。
  林绪坐过来,把落尘的左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我今天才听楚荆扬说,你受伤了。”他的手在落尘脚上轻按了下,“这下,你的脚和你的心一样硬了。”
  落尘用右脚踹了下林绪,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风凉话。“我的心怎么硬了?”
  林绪伏在落尘的脚上,“我都被气跑那么多天,你都不哄我回来。”
  “哎?你错乱了啊!”落尘干脆踹了下他的头,他也知道说这样的话得把脸藏起来啊,怎么感觉他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落尘,跟我回家吧。你这样,落沙也不方便照顾你。”
  “这就是我家,我哪里也不去。”林绪越是低声下气,落尘越是觉得委屈,现在才知道自己不方便,这么多天,不一样不闻不问。随时想消失就消失的人,又怎么能信任,又怎么去依靠。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林绪抓住落尘在他头边的右脚,也放置在他膝上,两只脚一对比,更让他觉得心惊肉跳。“怎么弄的?”
  “楚荆扬那么喜欢说,没说?”
  林绪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我没等他说清楚,就……”
  落尘动了动自己的右脚,林绪握得太用力,都有些疼了。“摔的。”
  林绪挑挑眉毛,“你才多大,一摔就骨折了?”
  “下次你试试,脚被人踩住,然后两个人都砸过来,看看你的脚踝,柔韧性够不够?”
  “一会我联系专家,给你会诊。除了现在的治疗,对以后的复健也要详细计划一下。”
  “不用了。”落尘连忙摆手。落尘真是被折腾怕了,虽然骨折后,才真正意识到一只脚是多么的不方便,以后,会更加的小心。但在一只脚状况下的频繁检查,对于落尘来说,一样是折磨,一样是荼毒。“别小题大做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拆了。”
  林绪并没有坚持,落尘摆手的样子,可爱极了,受伤的她,更鲜活一些。他靠了过去,轻轻的吻了下落尘的脸,就像亲吻婴儿一样,满是喜爱,伴着小心翼翼。“凌落尘,我发觉,你对我,已经太习惯说不。现在的僵持,你还希望继续多久呢?我就那么不可原谅?”
  “我不知道林绪,我不知道。”落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又重新开口:“林绪,一直以来,我觉得,离开了你,我就是开始了新生活。可是,你又重新出现,你无处不在,又随时可能消失。”
  “你看到了,单就我的身体而言,我过得不算好。但是我的内心呢,我问自己,分开后的感受,它告诉我,它很舒服,很踏实。”落尘的双臂交叉,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抱着自己。“对你没有了那么多的奢望,似乎我的人,才能真正的着陆了。不然,不只心悬在半空,人也吊在那里似的。”
  八十五
  林绪的脸色黯淡下来,“我不是故意要消失。上次,从你这里出去,车开的快了些,出了事故。幸好只是左侧肋骨无移位骨折,固定了四周,也是刚刚才拆掉胸带。”说着,林绪解开衣扣,给落尘看受伤的部位。淤血早已经不可见,能看出来的是还有敷药的淡淡的黄色。
  落尘伸出手去,用指尖轻碰了一下,“很疼么?”
  “还好,打了封闭,只是睡觉只能右侧卧,不大习惯,还有些累。没事,都好了。”
  落尘突然朝那个地方猛按,“不疼是么,那就是还记不住,谁让你开快车!”虽然,刚刚还想的是他说清楚,了结了算了。可是,知道他在某个时候,可能命悬一线,落尘就恐慌得厉害。失去他,也希望只是自己失去他,而不是他就此消失。
  林绪瑟缩了一下,可是没敢躲,硬是挺在那里,任落尘发泄。他的车,是撞到路边防护栏上停下来的,巨大的撞击过后,林绪的脑子一片空白。然后,他想到的是,会不会就这样死去,还没有和落尘结婚,没有立遗嘱,没有好好安排她的生活,不能就这样死去。
  当然,事实证明,他再一次幸运的只是受了轻伤罢了。他今天一到公司,就跟律师约了时间,想把部分产业转赠给落尘。这样,就算自己真的有什么意外,也不用担心落尘无依无靠。
  落尘见他就杵在那里,愣愣的,终是不忍心。“林绪,你以后不要自己开车。”
  林绪慢慢握住落尘的手,“你还是担心我的,是吧。我在那个瞬间,怀疑自己是否要死去的瞬间,很想你。想你给我做的炒饭,想你给我泡的茶,想你深夜躺在沙发上等我回来,想我错过了很多本该拥有着幸福的东西。”林绪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但这些话,似乎不需要考虑,就这么自顾自的跑了出来。
  落尘看着变了一个人似的林绪,自己要的是这样的他么,是要他服软,说他错了,说他爱自己,好像也不单单是这样。但是,这样的林绪,触动了落尘的另一根神经,她看着他,怎么也不忍心摇头。
  “林绪,答应我,嗯?别自己开车了,别再受伤出事了。”
  林绪把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此刻的温馨平和充满希望,真像是兜转了千百年,才回到那个点上,似乎罩在头顶的乌云忽然散退,久违了的开阔又重回来。他握着落尘的小手,就是这只小手,可以翻云覆雨,难为的是,自己最怕的是,她失去这种兴趣。
  “落尘,你怎样才肯嫁给我呢?”
  落尘轻叹了一声,“我不想嫁。”今时今日,似乎结婚就是尘埃落定了一样,而此时的林绪,根本不能激起她任何结婚的念头。她轻轻靠在林绪身上,这么平易的林绪,让落尘很自然的想说点什么,“林绪,楚荆扬或许找到我的父母了,可是,他们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分不出这是好消息或者坏消息,也一直没有人可以说。”
  林绪拥紧了落尘,“好或者坏,要看你是否需要。”其实,落尘的身世,当初徐蔓之已经调查了七七八八,之所以没有告诉落尘,徐蔓之是觉得,没有什么好消息,不需要多事。而以林绪的凉薄,根本没觉得,落尘的亲生父母有什么重要可言,这件事根本没放在心上。此刻,落尘提起,对他而言,旧事重提,又是另种味道。“楚荆扬真是关心你。”他的话,酸得让落尘失笑。
  “嗯。不过我打了他一顿,怪他多事,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
  林绪用自己的额头顶着落尘的,蹭了蹭,“你打的对,不过我看出手的力度不够,他还活蹦乱跳的,还有力气给我一拳。”
  “他打你了?”落尘惊呼。
  林绪揪住落尘的辫子,不让她起来查看,重又抱紧她,“没事,你不都没看出来。”
  “他为什么打你?”
  林绪笑笑,“大人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不过,如果你早点嫁给我,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落尘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林绪,我觉得,我也喜欢楚荆扬,很喜欢他。和他在一起,会很开心,会很幸福,会觉得高高在上,我是不是太虚荣了些?”
  “但是,我不想嫁给你,想和你分开,又完全不是因为他。即使我们不在一起,我也不会同他发生什么,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就好像我同你怎样我都可以接受,我都不奇怪,但同他,我就拘谨很多,或者是太过美好,更不敢有任何的尝试去哪怕万一的破坏。”
  林绪理解的点头,“我就是破罐子,而楚荆扬是危楼,虽然他看着好点,可还是我这个比较保险。”
  落尘扯了扯嘴角,“你现在真是名副其实的破罐子了,这里不是才被撞凹了。”落尘比了比他创口的大小。
  “嫌弃了?我都不计较你残疾。”
  “停,你不是要我接着说身残志坚之类的吧,”落尘倒下。
  爱着的感觉就是这样,多严重多原则的问题,也能在这些言不及义的话语里消弭,尽管他们未必意识得到,但这种感觉会指引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那个夜晚,对于落尘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她惊讶于自己的转变,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似乎理所当然。或者,说不清,也不需要说清楚,想不清,也不需要想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十几岁时候纠结于感情那么幼稚,在她看来,或者林绪就等同于生活,同他在一起,生活是愉快和惬意的,这已经足够。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同楚荆扬一起坐着公车。两个人并肩坐着,车窗大开,他和她讲着什么,任她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楚。他越是大声,听在她耳里越是不明含义,就像是乱码或者天书一样。然后,楚荆扬忽然就凭空消失了,那种怅惘,让落尘在梦里都觉得鼻尖酸酸的,有种酸楚始终堵在那里。
  落尘惊醒,睡意全无。她睁大眼睛呆呆的望着,不知道这个梦,暗示了什么。明明是应该满怀幸福,不是么,明明是笑着入睡,怎么会梦到楚荆扬,怎么会想哭着醒来。尤其,是在这个预示着完满的夜晚,落尘无从解释自己的反常。
  辗转反侧了许久,落尘终于叹着气,拿过手机。写信息,“梦到你,惊醒。对不起。”确定,发送,选择电话号码,楚荆扬,发送成功。这么做,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求个心安罢了。但是,心呢,会不会这样就安稳了呢,落尘知道,这也是未知。那根心弦被拨动了,就是拨动了,它振动,它声响,都是实实在在的,虽然不会弄散了这盘沙,但毕竟还是有沙粒,会记忆它曾经存在过。
  握着手机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电话就响了起来,并不大的音量在午夜显得特别的尖锐,像是利刃劈开静寂。楚荆扬三个字在屏幕上面闪动,落尘按下接听键,楚荆扬的声音传来:“我把你吓醒,你为什么道歉?”他的嗓音,没带出一点倦意,清清明明的。
  “对不起。”落尘还是说,她心里的不舍和抱歉,又岂是这三个字可以表达。
  楚荆扬慢慢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几乎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对不起。”落尘又说,但这次,把她的泪水终于带了下来。
  “你在哭么,凌落尘,你是为我流泪么?”
  落尘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除了反复的这三个字,还能再说什么。
  “别哭,我曾想过,不再让你流泪。你选择你要的,还哭什么。”
  落尘静静的听着,似乎每个字都那么珍贵,以这样的身份,以这样的心情去面对他,或者也是最后一次了吧。同林绪的重聚,就意味着同楚荆扬某个意义上的诀别,正是这种分离,让落尘觉得舍去了一个很大的世界。
  “别想了,睡吧。以后,就不会梦到我,不会惊醒了。”楚荆扬先挂断了电话。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没想过,来的这么快。没奢望过幸福,但幸福就摆在手边,怎么能忍住,不去想要。似乎碰触到了幸福,但它就在指尖,轻轻的擦过,留下的,却是刺痛。纵是想要安慰,也已无能为力。
  八十六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郤(隙),忽然而已。——《庄子?知北游》
  三年多,就这样,弹指一挥间。岁月在哪里留下痕迹了呢?落沙考上C大,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他的成绩足以让他去他想去的任何一所大学,C大虽然不错,但对于他来说,也未必是上上之选。对于他的事情,落尘早已经不去过问,落沙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虑。何况,落尘希望他能按照他自己的心意去生活,就像他还有父母为他担待一样的随心所欲。
  提到父母,落尘最终也没有去验DNA,对于父母的事情,始终也没有开口问过楚荆扬。只是在她大学毕业的那天,楚荆扬提出要带她去个地方,她没有拒绝。楚荆扬开车带她来到一个墓园,领她来到一面满是小格子的墙前面,递给她一束白菊花,“拜拜。”他并没告诉她,哪个属于她的父母。
  落尘接过来,很虔诚的鞠躬。之所以没有详细的问过什么,其实是知道,或者他们要比自己更悲惨,在能承受之前,她不能开口。有时,她也会想,世界上最无条件爱着自己的人,也曾经同自己在一起过,这样已经足够。
  回去的路上,落尘问:“怎么今天带我来?”她和楚荆扬,维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关系。他们会单独见面,却不是约会,只是在一起聊天,做一些很轻松愉快的事情。或者有什么始终在中间,但两个人都知道,需要避过。
  楚荆扬看着路,过会才说:“因为今天你毕业了,能独立的生活,要感谢他们给你生命。”落尘很感激楚荆扬的体贴,在时隔两年之后,才让她面对这些。如果父母仍在,落尘想象,但浮现的都是养父母的淳朴的样子。她相信,自己的父母,也是一样那么好的人,她坚信。
  当然,落尘一早就决定,在落沙考上大学后,带他去好好拜祭一下父母。家人,不只是生命的起点,也是所有活着力量与勇气的源泉,即使他们已经往生。记住他们,纪念他们,然后努力的活好,似乎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蒙蒙毕业,还是听从家里安排,考了国防大学的研究生,从戎,似乎是她命里注定的。她们两个人的工作室,真的坚持了下来。落尘是做出了兴趣,而蒙蒙,只是嚷着,让落尘坚守这块阵地,方便她闲时过来摸摸鱼。但她忙得不见人影,毕业一年多,过来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
  若不是她还时时有电话联络,落尘真的怀疑,她是不是被送到什么秘密基地受训去了。蒙蒙在毕业前夕,曾经和落尘深谈过一夜,她一本正经的说,“落尘,你知道大学最不可缺少的经历是什么?就是女生在一起的彻夜长谈。谈什么?谈理想,谈人生,最重要的是,谈她们特喜欢或者特不喜欢的男生。你缺这一课,我们今天补上。”所以,那晚,她和落尘聊了一夜,但似乎,是给自己补课罢了,因为落尘几乎没有机会开口。蒙蒙说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人生,说了选择,以及,她喜欢的和不喜欢的男人。
  落尘当时插过一句,“还喜欢李其?”她记得蒙蒙茫然的看了落尘一眼,然后说:“落尘,你究竟懂不懂爱情啊!我对李其,纯欣赏罢了,没有实质的交往,哪里谈得到喜欢不喜欢啊!充其量也就是一时的迷惑罢了,昨日黄花,昨日黄花。”
  对这点,落尘并不赞同,她心里的爱情,就是纯粹的爱情,交往了的感情,实在是掺杂了太多太多。就像她对于林绪的感情,混合了许多的元素在里面,实在让她怯于去提爱这个字,她觉得,自己并不理直气壮。
  林绪呢,林绪似乎也从未提过爱这个字。但他对于落尘的宠爱放纵,连落沙都看不过去,偶尔落尘念叨他点什么,落沙就会同林绪抱怨说:“我姐让你这么捧着,供着,就快成咱们俩的老祖宗了,连一点忤逆都会被拍死,真受不了。”
  林绪听着,也只是看着落尘笑着。是啊,他同落尘在一起的时候,就眼里都是笑意,似乎满足都从那里满溢出来。并不是因为爱着,就变成好好先生,实在是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值得介意的冲突发生。他喜欢落尘同他使小性子,因为他发现,落尘只同她特别在意的人生气。
  爱情,爱着,这些究竟是什么,林绪自己也不十分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想和落尘一直相伴着,只要有她,只要有她。现在,家里的事情,有父亲出面处理,似乎已经不需要他挑那么重的担子了。父亲和太太他们的关系似乎好了很多,最明显的一个讯号是,下个月,家里又要添丁了。
  当然,长跑的不是只有林绪自己,还有尤他。尤他的婚期也可以说是遥遥无期,他比林绪还要惨,林绪起码可以常驻落尘家,但尤他在许绾纨那里却很少能得到好脸色。
  许绾纨似乎以逗弄尤他为乐。尤他如果几天不出现,她就会主动去找尤他,但只要他积极一些,她又把他晾在一旁,当他不存在似的。所以,尤他经常在林绪面前发下宏愿,“哥,我一定要娶她。等我把她娶回来,看我怎么好好收拾她!”好像只有这样,他就重获了战斗力,护甲也增强了,面对许绾纨,坚持的时间也更长一点。
  落尘曾经问过许绾纨,打算什么时候嫁给尤他。此时,许绾纨已经成功的成为了她的知交。之所以说是成功,是因为许绾纨主动找到落尘,要求和她成为好朋友。她的理由是这样的:“你知道,我差点嫁给林绪,但我希望嫁给尤他。如果,你或者会嫁给林绪,那么以后我们就是亲戚。我们做好朋友吧,迟早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这个词打动了落尘,让她觉得,眼前这个出色的女孩子,亲切而可爱。
  对于落尘的询问,许绾纨是这么回答的,“让他等吧。你们当哥哥嫂子的还没结呢,我们瞎起劲什么。”
  “别转移话题。”
  “别告诉我你不懂。爱着是还是爱着,是他依旧是他。可心里,总有个过不去的坎,横在那里。没办法,就抻着,久了,就有辙了。”
  “他要是抻不住呢?”
  “那就不是他了,那就只能算了。”
  其实,落尘明白,爱是爱的。可是要就这么低头,要就这么同意相守一生,他们,都是差了点什么,差了很关键的那点。但即使是差了点什么,也不会想要放开手,也是因为爱着。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是否婚姻就是他们故事的终点呢,我不这么认为。他们的生活,会经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幸福,累积成一个又一个大大的幸福,在每个瞬间,收获快乐。温暖彼此,填满彼此,哪怕只是一粒微尘,既然飘过这世间,也有承载快乐的权力。
首页 上一页 共9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