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他小时候,身体并不好,打针都打怕了,见到护士,畏惧的本能马上出现,下意识的慌张应对,想掩饰一下,就变成说谎了,“哦,她在卫生间,马上出来。”
护士看了看他们,也不疑有他,把体温计交到尤他手中,就推车去下个病房了。
尤他拿着体温计,看着许绾纨,“你们女生温度差不多,你量一下,糊弄过去吧。”
“我不,你自己量。”许绾纨真是觉得尤他不是一般的呆。“你慢慢量,等你的护士姐姐吧,我先走了。”
尤他拿着体温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后来干脆把体温计揣在兜里,溜走了。
林绪从病房出来,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酒后的头疼不断侵扰着他,今天喝的实在是太多了些。许绾纨说她的故事,她所谓的故事,竟然只是几句。
“林绪,我答应同你结婚,其实只是想搏一下。我爱过你,起码那时我觉得是爱,喜欢上那么出色,注定要成为丈夫的你,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或者是揣着少女的那么一点幻想,我希望,我能在命运中找到幸福。”
“我试着接近你,甚至成了尤他的女朋友,你却直到我们相亲那次,都对我一点印象也无。”许绾纨拿起杯子,干了一杯,回望自己的年少,也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同尤他在一起的快乐,是那种每天都合不拢嘴的感觉,但同我印象中的爱情,相去甚远。”
“那年,知道你身边有了凌落尘,我觉得,好像世界的一角都崩塌了一样。那时,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被漠视,被忽略,我的自尊被深深的刺伤了,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无助和渺小。”
“我受了伤害,或者本能的需要伤害别人去释放,我冲动的跟尤他吵架,告诉他我靠近的目的,然后分手,到国外自我放逐。我们那时都年轻,都说了很多伤害彼此的话。”
“确认自己的心意,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分离,虽然这一别就是几年。我发觉,我想念他,而想念,并没随时间的流逝淡去。”
林绪沉默的听着,一杯一杯的喝酒,到这里才插了一句:“为什么你每次都选择错误的方式出现?”林绪也并不是指责什么,只是不理解她为什么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许绾纨笑了笑,“错误么,也许吧,我是太过自信或者太不自信,我害怕拒绝。只想把自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的低姿态或者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进或退,让别人去掌握。”
“没真的想过和我结婚么?”
“没。”许绾纨很干脆,“现在的状况,你能获益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
林绪发觉,竟然,自己是很明白的被摆了一道,现在进退维谷。可说不清是为什么,心里并没有一丝的责怪,这个许绾纨,能坦诚到这个地步,对她来说,也是很艰难的。既然自己是配角,既然根本没自己什么事,林绪也释然了,这或许是另一个角度的两全。公司的事情解决了,对母亲的意思,也不曾忤逆,剩下的,只是自己的生活需要处理。却不曾想,落尘并没有好好的在那里等着。
林绪出门,打车,很自然的说出落尘家的地址,原来,自己一直知道,她在哪里。从知道她住院开始,林绪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为什么住院,究竟得的什么病,在看到她之前,不能去想这个问题。
七十三
车开到落尘家楼下,未等车停稳,林绪递过去一张大钞就开车门下车了。刚进楼门,林绪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你站住!你站住!”林绪没觉得这是在叫自己,所以并没放缓脚步,直到突然有只手拉住了他。林绪回头看,是蒙蒙。
蒙蒙拦住林绪,心里想,今天这是什么运气,这林绪让自己给堵到了。蒙蒙没想过得罪了林绪,万一他们复合会怎样,她只想得到,现在要替落尘出口气,落尘都病倒了啊。
林绪停下脚步,蒙蒙就松开了手。“你在这干吗?”
“你好,我来看落尘。”因为是落尘的朋友,林绪还是尽量有礼貌的回答。
“她不想看到你,你还是回去吧。”
“她如果自己说不想见到我,我就回去。”
蒙蒙只擅长直来直去,纵然是恶气盈胸,也做不来恶言相向,“有时间,陪你未婚妻吧,落尘我们会照顾。”然后转身上楼。
林绪只顿了一下,就跟上去。
“你跟着我也是没用,我进去后,绝对不会给你开门。”蒙蒙边喊边跑,手上拎着楚荆扬吩咐买的东西,甩来荡去的。
闭门羹么?林绪摇摇头,以他对落尘的了解,她不会的。遇到蒙蒙,实在是巧,原本也不确定究竟哪间是她家。老房子,门牌号早都破损了。
蒙蒙敲开门,冲进去,忙关门,让林绪真的只看到震动的房门。
“落尘,落尘,”蒙蒙把东西扔到厨房,就闪进落尘的房间,见到落沙坐在那里,就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了?”
“那个,那个,”她还没来得及表达清楚,敲门声就响起了。蒙蒙马上指着外面说:“是林绪,我在下面遇到的。”总是要让落尘有个心理准备才好,“我说了,不给他开门。”
落尘哑然失笑,这个蒙蒙,真是小孩子一样,但她维护自己的心意,那么真挚。“落沙,你去开门,就说我没事,谢谢他来探望。”
落沙点点头,但出来时,楚荆扬已经把门打开了,现在,两个人正站在门口,对视着,谁也没开口。见到落沙出来,林绪走进来,把门带上。
“姐姐呢?”
“她在休息,她没事,谢谢您来探望。”落沙说完,就走过去,把门打开,用意显而易见。
林绪回头看看大敞的房门,又看看并立在眼前的两个人,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我去看看她。”说着,就向里面走。
楚荆扬并没有什么表示,但落沙很坚决的拉住他,“您改天再来吧,姐姐需要休息。”
林绪定定的看着落沙,不再开口,也不强行要求进去。
三个人正对峙着,蒙蒙扶着落尘出来了,“怎么不关门啊,好冷。”
落尘看了下林绪,这是分开后第一次看到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还是那个冷硬的他,似乎瘦了些,更显得棱角分明。“请坐。”落尘开口。
楚荆扬拉着蒙蒙去厨房,落沙关好门,自己回房间了,大家都很识趣的把空间留给落尘。
林绪拧着眉,看到似乎小了一圈的落尘,他觉得他的心都紧得发痛。“怎么会住院了,什么病?”他就是这样,他的关心会让你觉得弥足珍贵,让你觉得,即使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是自己的问题,原来是不该生病的,原来是不应该让他操心的。
落尘有些凄然的笑了下,“没什么大碍,医生说休息就好。”
“没问题闹得要住院?!还自己跑回来,你应该在医院乖乖呆着。”
落尘坐好,直视林绪,“嗯,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的,谢谢你来看我。没事的话,我们要吃晚饭了。”落尘就是这样,同很亲近的人,往往不会说这么多,不会客套,她越有礼貌的对待谁,实际上,已经是把这个人放得很远了。
林绪也很直接,“你赶我走么?”
“你那么忙,我又没事,”落尘的话还没说完,林绪已经把她紧紧的抓住。
“没事!你看你的脸色,白的鬼样子,你跟我回医院去,再详细的检查一下。”见到了落尘,所有的恐惧才真的涌了上来,林绪觉得,自己的手都不住的抖,根本克制不了的慌张主宰了他。
“林绪,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会比谁都爱护它,你不用担心了,明天我会去医院打针。以后,我的事情,我觉得,你都不用担心了。”虽然,看到林绪还是紧张自己,落尘的心无法克制的柔软了下,但他终非良人,何必再有牵扯。
“凌落尘,你在做什么,推开我?”落尘这样的反应,林绪是没有料到的。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落尘并不说话,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题,对他们此时的关系来说,是太暧昧了些。
“走,跟我回家。”林绪拉起落尘,非得看着她,好像心才好受了些。
落尘轻轻的挣脱开,“林绪,这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会去。”
“你照顾不了自己,我让王妈回来,你们搬回去。”
听林绪越说越离谱了,落尘昂起头,“林绪,你当我是开玩笑么,你当我离开你是闹着玩呢啊!”
林绪有些犹豫,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可不是好时机,也是时机,容不得错过。“今天同许绾纨已经谈清楚,我们的婚事不会变成现实,所以,”林绪没有说下去,落尘冷冷的眼神让他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同不同你结婚,是你家的事,不需要告诉我。”落尘边慢慢的说,边一再的告诫自己,别激动,要冷静。虽然气得要炸肺了,也不能有丝毫的情绪流露,不能示弱。他若是念着旧情,过来探病也就算了,可是,婚事吹了,才想要安抚她,免谈。林绪始终没有弄清楚,她介意的,不只是他要结婚的事情,更本质的,是他想要同别人结婚的这个念头。
“你要怎样才肯回家?”
落尘手抚在胸口,“你别费唇舌了,这也不是你的风格。我哪也不去,更不会跟你走,你回去吧。”
林绪放开她,坐在一旁,落尘冷然的样子,就像同他毫无干系的样子,并不是伤心后的心灰意冷,是根本无动于衷。这样的无情,这样的落尘,在林绪,极其陌生。这样的落尘,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能让她回心转意。
“凌落尘,这就是你的爱情?”林绪的声音有些像孤鸟的哀鸣,“拍拍手,就能散开的,就是爱情?”
落尘正视林绪,“你期望是怎样呢?爱情,就应该是义无反顾的无止境的付出,爱了,就应该一生一世的痴缠绝恋?!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清楚,我想我也没有资格给它定义。但在我,我的感情就是这样,得不到回应,看不到希望,那感情就纯是我自己的事情,任它在心里烂掉也好,发酵也好,与人无尤。”落尘说着,虚弱加上伤感,还是没能留住眼里的泪水,怎样的要强也好,怎样的自尊也好,伤口还没有愈合,怎么会不痛?!
虽然是满脸的泪水,落尘的声音还是波澜不兴,痛,原来也有镇定的作用,“林绪,你走吧,属于我们的那一段时光,已经过去,永远过去了。”
林绪把头埋在手里,落尘说的话,并不算什么,林绪觉得,让他感到绞痛的,是落尘平平的语调,是告别了的那种不相干的态度。
林绪久久的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此时的落尘,用什么能够打动。金钱?事业?亲情?爱情?自己又有什么呢,好像除了钱,真的是一无所有,自己都不拥有的东西,拿什么去给予呢?
过去了么,原来,自己一直不肯去相信,不肯去了解的爱情,竟然就这样就过去了,落尘的离开,彻底带走了她的所有感情。刚刚的醉酒,之前的担忧,到此时的拒绝,加诸到林绪身上,让他感觉身上热一阵冷一阵,终于,一阵眩晕袭来,他栽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七十四
林绪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是怎么离开落尘的家,只知道,睁开眼睛,人已经在家里了,不是自己的任何一栋房子,是林家大宅。他挣扎着想起来,觉得口渴得厉害,头也像是被敲碎了再被贴补上一样的痛。
林绪伸手去拿摆在床头的水,可手似乎并不听自己的使唤,抖啊抖的,就把杯子碰到了地上,发出“咣”的很大的声响。水泼了一地,林绪伏在床上,怎么也积聚不起来力气起来再倒一杯。他就那么趴在那里,看着在地上还乱转的杯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很快,有人听到响动,在外面敲门。林绪的房间,实在是禁地,没他的许可,是不会有人乱闯的。林绪想开口说“进来”,只欠了下身,就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那样,折下了床,重重的摔在地上。林绪躺在地上,还很奇怪,怎么这么大的响声,却摔得觉不出疼痛,好像浑身的酸痛,在这样的重砸之下,反倒觉得舒服很多。
门外的人冲了进来,竟然是王妈,她看到林绪躺在地上,明显的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了?”王妈想过来扶起林绪,可这么高大的林绪,怎么是她能够支撑的。王妈只试探的使了点力,就果断的下楼叫人了,林绪的身上烫得很,一定是高烧了。
林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被扶上床,然后是有人来给他检查,打针。虽然依旧渴得厉害,但林绪敌不过昏倦的感觉,就这么干渴着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好像这段时日的所有困顿,全都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的,林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但又觉得不是梦境而是现实。落尘坐在身边,用凉凉的毛巾给自己敷在头上,又喂自己喝了几口水。温润的水,流入口中的感觉,远非甘露可以形容。重要的是她在身边,她的手凉凉的,这种清凉沁人心脾,让他整个人都舒坦起来,病痛似乎都远离了。
林绪恍惚记得自己想说什么,却又担心说出什么破坏此时的气氛。在病痛的此刻,林绪才更感觉到对落尘的依赖和需要。什么责任义务,什么事业成就,在自己倒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原来是这么的不堪一击,而追求的一切,原来也就是身外的镜花水月,真正该在意的,真正在意你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已。这个世界,谁都不可能是主宰,离了谁,都会如常的运转。但,就是这个很简单的道理,不真的倒下,却始终参不清悟不透。
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留下落尘,永远在一起。虽然,并不明白爱情,虽然并不信任感情,但,想一起生活的心情是确定的,这样,就足够了吧。林绪想着这些,在额头冰凉的触感下,又沉沉的熟睡了。
再醒转过来,林绪睁开眼睛,坐在床边的身影并不是落尘。他闭上眼睛,又再睁开,还是徐蔓之,又再闭上,再睁开。林绪终于苦笑了下,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幼稚,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起来。看来,昨天真的是一场梦。落尘还病着,她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林绪想到这里,马上就想坐起来。
“醒了么?烧退了些,但你还是虚弱,别乱动,会头晕的。”徐蔓之忙说。
林绪果真打晃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起来,套上外套。“谁送我回来的?”
“落尘打电话,让我们去接的。”徐蔓之想问他落尘的事情,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他现在也在生病,缓缓再说也不迟。“来,喝点粥。”
林绪能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还是接过徐蔓之手上的碗。“谢谢。”
徐蔓之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你这孩子,同我们都这么客气,对我们都顺从,结果呢,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受着。”看着林绪在床上昏睡,似乎还梦到什么,睡得也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徐蔓之就像所有妈妈一样,担心不已。平时并没觉得什么,林绪一病倒,徐蔓之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老了,原来,孩子才是如今生活的支柱。只有他过得好,只有他活得好,好像自己才踏实,才能安稳的生活。这倒并非是因为自己没孩子的移情作用,虽然林绪客气而疏远,但自小看着他一点点的成长,徐蔓之是真的当他是自己的孩子,只是恪守着他习惯的方式同他相处罢了。
徐蔓之犹豫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把林绪抱在怀里,“孩子,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有你爸爸,有你爷爷呢。”
林绪一只手还端着温热的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按照固定的模式同家人相处惯了,每个人都与相应的事务相联系,比如爷爷对应着族人,集团,事业;父亲对应着学业,成绩;太太对应着居家琐事;姑姑对应着教训和麻烦;尤他对应着放松与玩乐……拥抱,这样包容的温暖的拥抱,已经遥远的没有任何记忆了。
来自徐蔓之的拥抱,让林绪的身体闻到了一种味道,是很柔软恬静的香气。他感觉,自己的毛孔都张开,渴求着这种气息,而这点点香氛,也软化了他僵直的背脊,妈妈的味道,或者也不过如此。
林绪在这样的怀抱中,忽的,就毫无预兆的流泪了,虽然,只是那么几滴。“我错了,我忽然发觉,是我错了。”他的泪水,滴落在徐蔓之的肩头,那濡湿,让徐蔓之感觉到心疼得无以复加,这么要强的孩子什么时候哭过,什么时候认输认错过。
“没事啊,没事的,知错改了就好,有什么是不能挽回的。”徐蔓之也流着泪,喃喃的安慰着林绪。现在的状况,连她也云里雾里的,但只要是林绪希望的,徐蔓之暗下决心,一定要为他做到。
林绪好了之后,并没有像他迷蒙中决心,或者别人料想的那样,再去找落尘。病痛离去之后,他也随之慢慢清醒,落尘决绝的神情和冷漠的语调都凌迟着他的心。每次他想起落尘,这些就不期然的浮现出来,泄去他所有因思念积聚的勇气。那时,他才发觉,自己所依凭的,不过是落尘对自己的爱罢了,如果她已然不爱了,那么,自己在她那里,就什么都不是,或者只能等同于符号吧。这让他只确认了一点,没有什么比所谓爱情更靠不住了。
林绪对所有事情都失去兴趣,他搬回大宅,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公司里。他的废寝忘食,连林钊都看不过去,有的时候命令他在家休息,他也就顺从的待在家里,陪着他们坐着喝茶。眼见着他憔悴得厉害,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的表情,让谁都没法开口问他。同许家的婚事,也还在商谈,只不过,现在都是徐蔓之出面去谈细节,林绪根本不再过问,好像同自己一点干系也无。
#水奉献的王妈番外#
王妈的番……
落尘小姐和落沙少爷搬走之后,我又回到了太太那里。落尘小姐和林绪少爷的事情,我也大概知道一些,但也难以说清谁对谁错。在林家,感情这种事情,不光落尘小姐在受煎熬,太太她也同样在煎熬。
林绪少爷生病那几天,太太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他,自己也憔悴了好大一截。随着少爷的康复,太太的心情逐渐变好。但是一天晚上,太太却喝得大醉,跌跌撞撞的回来。一回到家,太太扑到我的怀里,哽咽起来。我顿时骇然,心里盘算着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因为上一次太太这个样子,是在20多年前。
还记得那一次太太醉酒,是她才嫁给老爷不久。那时前姨奶奶已经去世了一年,林绪少爷只有五岁大。太太和老爷的婚事自然是门当户对,对各自家族也大有利益。太太比落尘小姐有利的是,有家族的支持,而且是正房。林家的家规是妾没了,不能再娶;而且只能一妻一妾。这样意味着,太太可以不用再和别人分享老爷的感情,尽管前姨奶奶留下了林绪少爷。然而,当太太正在憧憬着如何当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一个称职的女主人的时候,晴空霹雳突然降临。那天,太太醉酒在我怀里大哭,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我才知道,原来老爷不想再要孩子,在前姨奶奶去世过后,他就立即去结扎了。老爷虽然不能给前姨奶奶一份完整的感情,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但是他给她唯一一个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她生命的延续,就是他对她感情的延续。当时我非常震惊,一边为太太心痛,要知道太太在徐家也是含着金匙出生,自小懂事善良,婚后却要承受这样的结果。另一方面,我也为老爷对前姨奶奶的心意感动着,要知道在象林家这样家世出生,又可能有多少真心实意呢?
自那以后,太太隐藏了她的感情,和老爷继续相敬如宾。老爷长年在国外,管理林家的海外公司,太太留在国内。毕竟是徐家的女儿,不多久太太便建立了自己的事业,把自己狠狠的投入到了工作中。由于没有孩子,她就把林绪少爷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好好教养。大概因为母亲的去世,林绪少爷从小就冷淡疏离,对太太和老爷总隔着远远的距离,把自己拢在小世界里,无论太太怎么尽力,也走不进他给自己画的圆。
想到这里,我不禁猜疑是什么事情让冷静自持这么多年的太太这么失控?老爷走时,还好好的;难道是林绪少爷?“姆姆,什么是爱情?爱情……是这样无止境的等待么,等他的一点点回应,在等待中老去,死去?什么是等待……等待有用吗?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他怎么不回应我?落尘不要等待,她(林绪的母亲)不需要等待,那我呢?那我呢?……”太太在我怀里抽噎着,我只有紧紧搂着她,平时的她总是把一切埋在心底,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把压抑了多年的感情释放出来,才象她小时候那样扑在我怀里叫着姆姆,我的太太,我可怜的太太……
七十五
林绪的反常,让林家的人都很担心,他们也不知道究竟问题出在哪里,是什么让他这么大的转变。虽然也猜测,是不是舍不得落尘,但又觉得,以林绪的个性,喜欢就会行动,哪里会为难自己。尽管如此,林致东和徐蔓之还是分别去找过落尘。
林绪那个晚上,就倒在落尘身边。她当时惊慌失措的喊着,“你们快来啊,他怎么了!”落尘抱住林绪的头,却连抱紧的力气都流失了。尽管楚荆扬一再的保证,林绪只是醉倒了,落尘还是从心里慌得对什么都反应不来。
林绪被林家的人接走,落尘呆呆的坐在床上想,他也只是一个人罢了,不是神,他也会累,会生病,难受时也会疼。不能对他求全责备,他的选择,只是漏掉了对自己的考虑罢了。只要这个人好好的活在那里,过着他认为舒适惬意的生活,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就算是再有什么责怪,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也全部崩塌了,原来这个人,自己还是见不得他过得不好。就由自己对自己的生活付出努力,自己对自己的生活负责好了。这几年的时光,放在哪里也好,总是会印记在深处。
想明白了,落尘真的就像她对林绪说的,过去就是过去了,起码表面上看,她是好了起来。饮食起居被蒙蒙他们严格的监管起来,身体调养的起色很快,面色红润,人也精神起来。林致东和徐蔓之见到的,就是一个健康鲜活的落尘,对比着行尸走肉般的林绪,更让他们心疼不已。
林致东和徐蔓之的目的和方式也不尽相同。林致东约了落尘喝茶,好像纯是同落尘体味品茗的那种悠然,对林绪,林家,甚至落尘自己,他都只字未提。他就茶论茶,谈各种茶的品格,谈品茶的心境,仿佛,落尘是他多年旧友,分享已经自然而然似的。但,他临走,还是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落尘,茶的味道,也分很多,有先甘而后醇的,有略涩而后甘的。所以,是否喜好,也不要匆忙的评判,总是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沉淀,回味最悠长的,就是适合自己的。”落尘虽不愿去深想,也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还是希望落尘给林绪一个机会。
徐蔓之就比较直白了。她开门见山:“落尘,是你跟我说,你是爱林绪,是想跟他结婚的吧。”
落尘笑了笑,是啊,那才多久前的事情,却真真的像是恍若隔世。
“我可以保证,林绪不会真的结婚娶别人,所以,你回来吧。”
“我知道。”落尘点点头。
徐蔓之愕然,“知道什么?”
“他说,他的婚事不会变成现实。”落尘解释。
徐蔓之终于有些搞清状况,却更弄不清楚林绪想些什么,难道林绪因为娶不到许绾纨才这样么。想到这,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摇摇头,那就还是因为落尘。本来么,公司最近也好,家里最近也好,实在是没什么让林绪可操心的事情。
掩饰了一下自己不知内情的慌乱,徐蔓之又开口:“既然你已经都清楚,那还有什么问题,你又喜欢他,他也还想着你,回来吧!”
落尘沉吟良久,她不知道怎么跟徐蔓之解释才能简单又清楚的说明白。
徐蔓之也不催她,以为她是在认真考虑。
“只要你答应回来,我让林绪亲自去接你。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哪有不经历点波折的呢。”
“太太,我不想回去,我也不能回去。”落尘斟酌了下,决定还是照直说了。“虽然这次,林许两家的婚事未必会成,但难保以后。我就是再喜欢,也不想把自己再置于那个尴尬的位置,等着他随时成为别人的丈夫。”
“您和林家,包括林绪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我不回去,不是以此想再要挟什么,我和林绪,分开就是分开,结束就是结束了。”
“除了那次我生病,林绪从未找过我,您确定他是希望我回去的么?其实,我或者是他那页已经翻过去的书页,以他的聪明,并不需要回头再看。”
这就是自己给林绪选的,冷静的坐在那里,还能一二三的分析得条理清楚。当时看中她的,就是她的淡然,却没想过,她的淡然也会成为冷漠,反倒伤害自己家的孩子。
忍住有点蒸腾的怒意,徐蔓之还是试着劝说,“落尘,林绪也知道他这次有些轻率。你们都还是孩子呢,谁没个犯错的时候,机会总是要互相给的,有余地,才会有将来,你觉得呢?”
落尘是真觉得言尽于此,她也不想再说什么,来来回回,怎么能那么随意决定。
落尘的沉默,看在徐蔓之眼里就是无动于衷,她也顾不得风度,“落尘,我就不明白,你们彼此喜欢,还有什么问题。你不要同林绪赌气啊,口不对心,那不也是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么!”
“对不起,”落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又觉得除了抱歉,说别的更是无济于事。
徐蔓之的脸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对着这样的落尘,她丝毫没有几年前的笃定,这个女孩,再不是可以轻易说服,随意左右的了。少时的她,已经那般沉稳,此刻的她,似乎更是难以被撼动。所以,徐蔓之其实是不知道是该色厉内荏,还是该晓之以情,落尘这样的回答,更让她无从劝解。
徐蔓之叹了口气,“落尘,我真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孩子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把事情弄成僵局,让彼此都难受。”
“林家的规矩,就那么难以忍受?真的爱一个人,守着他,就这么点委屈也受不了?”
“落尘,你是真的爱林绪么?真正的爱情,哪有这么容易轻易的放弃。”徐蔓之望着落尘,“真正的爱情,也要包括等待。等着爱的人,回头能看到你,等着爱的人,终于发觉你在身边,等着爱的人,终于需要你的陪伴,等着爱的人,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等着爱的人,有那么一点点的爱你。爱情,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么?”
落尘真是有些动容了,太太这样说,让人感觉好绝望。“爱情难道就是这样无止境的等待么,等他的一点点回应,在等待中老去,死去。”落尘低下头,已经等了那么久,这种等待的滋味,真是苦涩。仿佛这样的爱情,就是在自己编织的梦里面陶醉罢了。既然已经被从网中放了出来,落尘不觉得有回去的必要,若是只是看着他,毫无期盼的远远的这种凝视,或者更适合自己。
“我说的爱情,让你感觉悲哀么?”徐蔓之好像陷入自己的情绪中,“落尘,其实做了他的妻子又怎样呢,只要他的心在你身上,只要他的人陪在你身边,你还要求什么呢!”
落尘也被徐蔓之的伤感所感染,“太太,我有什么呢?我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家。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甚至不敢让自己生病,因为没有很好的条件,有的小朋友生病了,就死了。我那时就很怕,很怕自己没见过爸爸妈妈,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就那样就死掉了。”
“这样的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平常的家,我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爱情,让人这么辛苦,这么累的话,我可以不要。”
徐蔓之出神了好一会,好像听到了落尘的话,又好像没听到,后来,也只是拍拍她的手,“谁活得容易呢?”没再等落尘回答,起身就走了。
七十六
那天,落尘自己走路回家,尽管拒绝了徐蔓之,但心里沉甸甸的。太太一句也没提及林绪的近况,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总之,希望他们一切都好吧。
胡思乱想,在初冬吹风的结果,就是伤风感冒,加上咳嗽。这些症状,都是一点点的出现,一点点的加强,到后来,吃药都止不住她的咳嗽。
这天夜里,落沙又听到落尘时断时续的咳嗽声,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敲着落尘的房门,“姐,姐!你没事吧。”明天落沙学校有活动,组织他们一些学生代表到外地的学校交流,可落尘这几天状况实在是不大好。
“姐,要不,明天我请假不去了。”虽然这次的活动已经筹备了很久,但放姐姐自己在家,他还是不大放心。
落尘调整了下自己的气息,觉得这阵咳过去了后,才开口:“落沙,进来吧,进来说。”见落沙走进来,坐好,落尘才又开口:“你去吧,我没事。作品不是都运过去了么?”
“嗯,可是我去三天呢,你自己在家怎么行。”落沙有些年少的婆妈,很是可爱。
落尘摇摇手,“你去吧,我明天就去医院。”很少生病的她,最近总是病痛不断的,也难怪落沙担心。“回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落沙听话的站起来,“姐,你休息吧。明天的早饭我们集合后统一吃,你别起早做饭了。我明晚再给你打电话。”
落尘觉得喉咙又有些痒,忙捂住嘴,冲落沙点点头。然后,又是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咳得她觉得心都要蹦出来了。
落沙走回来,轻拍着落尘的后背,也不说话,静静的等落尘的难受劲过去。
虽然,这种轻拍,似乎对于缓解咳嗽没有任何实质作用,但落尘就是感觉好了很多。她侧身,把落沙抱在怀里,这个大男孩,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或者,只有他的心,是永远向着自己。
第二天,落尘起来的时候,落沙已经去学校了,锅里面还有他熬好的粥。落尘吃了点,就决定去医院,最好落沙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好了,或者,起码不要还是咳得这么大的声响,显得多严重似的。
给蒙蒙打了个电话,让她帮自己请假,落尘就把自己穿得严严实实的出门了。
落尘正站在长长的挂号队伍里很辛苦的咳嗽呢,忽然被一股力量拖出去,整个人被抡了半圈,晃了几下,才勉强站好。
林绪冷着脸,就站在面前,“你又在这干吗!”
落尘连喉咙的痒痛,都吓得忘记了,林绪似乎真的没有这么凶的吼过自己。落尘无意识的扬了下手中的病志,“嗯,我感冒……”
话还没说完,林绪已经把病志抢了过去,翻开看看,当然,里面什么都没有。他皱着眉头,放开抓着落尘的手,转身先走,“跟我来。”
落尘转回头看看刚刚排队的地方,身后那个大妈紧张兮兮看了她一眼,就根本不再看过来,好像生怕她再插回来似的。再看看已经走到电梯门口的林绪,忽然觉得,自己怎么放在哪里都显得有些多余呢。
正在那有些出神,林绪的脸又忽然出现,“你还在磨蹭什么!”
“哦,我,”落尘掉转眼神,不能看着林绪,看着这样的他,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所有的力气,都去应付他突然出现带来的撼动。“我还得排队。”落尘指了指身后的长龙。
“我带你去。”林绪简洁的说,拉住落尘,就要走。这个女人,时时出来困扰自己就罢了,吵着要离开,吵着再没有关系了,却不好好照顾自己。林绪真的觉得,此时才明白抓狂是什么意思,就是看着她,却生生的没有任何办法,拿她无可奈何。
“不用了。”落尘抽回自己的手,脸倏地红了起来。林绪的手,有一种久违了的触感,让落尘的心,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让她的手,也实实在在的有些流连。
林绪轻轻靠过来,把唇贴在落尘的额头上,试试她的温度。他并没有想很多,就自然而然的这么做了。这个动作之后,两个人都有些呆住了。落尘用手盖住额头,觉得刚刚那个位置,烫得厉害,好像带着灼热的温度,即使自己冰凉的手,也不能降低分毫。
这个动作,看在林绪的眼里,就是抹去的意思,厌弃的态度很明显。他拉开落尘的手,用自己的手在她的额头上擦了又擦,擦了又擦,直到那里都有些泛红了,才收手,“可以了么,满意了么!”
落尘有些委屈,想揉一下有些疼的额头,但看着林绪还是恨恨的盯着那里,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点点头,“谢谢!”说完这句,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一切,莫明其妙得厉害。
接下来,落尘乖乖的接受林绪的安排,做了一堆前些天才做过的全身检查,根本不敢有丝毫异议。林绪的脸色告诉她,只要或许一星半点的刺激,林绪就会不顾场合,不留情面的,空前的发作。恐惧,是源于未知。落尘决定听从直觉,不要让林绪真的发火比较好。
检查结束,林绪陪着落尘在病房打针,他始终对落尘一言不发,落尘也只好盯着那袋水,盯着它一滴一滴的落下,希望早点挂完。
忽然,落尘的电话铃声响起,是蒙蒙。刚接听,蒙蒙的大嗓门就传过来,“在哪呢?我过来陪你,今天上课没点名,呵呵,我就没给你请假,你赚了呢!”
落尘拿着电话有点犹豫,让蒙蒙来,让林绪回去?她看向林绪,正好林绪犀利的眼神扫过来,似乎只是漫不经心,但落尘明明从里面看出了警告。可是,他冲谁施威呢啊,自己好像已经不归他管辖了啊!
尽管想的挺明白,落尘还是背转过去,“蒙蒙,我没事,这针打完了就行了,你不用过来了。”
“跟我还客气!我这就来,等你打完针,我们去吃顿好的,晚上我还想去你家混呢,家里我都请好假了。”蒙蒙的关怀,总是看似大而化之的无微不至。
落尘为难的看着林绪,让蒙蒙来,不是彗星撞地球么。蒙蒙可不会给谁留面子,而现在的林绪又有些莫测。权衡了一下,落尘还是说:“等下我去学校找你吧,我还有书要借呢,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忽然,落尘的手机被夺走,林绪对着电话说:“她需要住院,改天再联络。”说完,就把落尘的手机关掉,放进兜里。
落尘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觉得,林绪是个很强势的人,他的这种强势,在于会不自觉的影响你,让你信赖他,霸气天生。但是,落尘从来没觉得林绪霸道,他似乎不需要身体力行的强迫什么。今天的他,太过反常。
“林绪,”落尘不自觉的放低自己的声音,“医生说我只是感冒而已,不需要住院吧。”对他,今天还是忍让为妙。
林绪瞪了她一眼,“医生还说你肺部杂音,有阴影,再不及时治疗,会转成肺炎,你没听到么!”
落尘被他没头没脑的一顿教训,真有些张口结舌的接不下去了,“我会配合治疗,你也忙,不如……”
“想让我走?”林绪站在落尘面前,“想让我走,你就好好的啊!总是半死不活的,除了让人跟着烦心,不知道你还会干什么!”
“林绪,”落尘再也忍不住的打断他,“我好也罢,活也罢,死也罢,现在,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让你跟着操心!”
林绪看着落尘,就那么看着,低下头,“可我就是会担心,一直担心,怎么办呢?”
七十七
落尘记得,那天的自己仰头看了林绪好久,最后才说:“谢谢,我也没有办法。”落尘的声音平静而略有哀伤。好像,曾经设想过,要是这个不可一世的林绪终于有那么一天会示弱,终于有那么一天,也会在乎,自己要怎么反应。是为了终于修成正果,感激涕零的接受,还是把他的在意砸回他的脸上,让他也尝尝求之不得的滋味,或者,先狠狠的拒绝,然后再给他机会。却没有料到,这一刻,就这样在已经放弃了渴望的时候,就这样突然的到来。而,本应该是带着幸福的希望的他的在意,却在此时,显得那么的突兀。
落尘看着林绪,他想的只有他自己吧。别人水深火热的时候,他可以随时抽身。他想要的时候,就毫无顾忌的表达。可惜,可惜,人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随时控制的。失望了,失落了,或者就错失了那种感觉,那种爱的感觉。现在对着他,拒绝的时候,还是有点点快意的,落尘也承认。毕竟,至少平复了受伤很久的,在林绪面前都不怎么敢露面的那点自尊。
林绪似乎听不懂她的拒绝,“你没有办法,别人就更没办法了。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总让我在医院见到你,我自然少担心些。”
落尘闭上眼睛,她比任何时候,都不想见到这样的林绪。并不是他的关心不够真诚,但,落尘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怎么好像他的关心,总是源于自己的弱势,始终有种终极关怀的味道在里面似的。或者,是自己别扭吧,现在,真的是没任何的心情去回应什么,也懒得配合林绪这突如其来的深情戏码。
他们并没能沉寂很久,蒙蒙就手眼通天的杀过来了。她看到林绪,就眼红了起来,蒙蒙也可爱得紧,她自己对于感情干脆得很,就觉得别人应该同她一样,只有向前,断没有向后的道理。她以为落尘睡着,就用手比划着,想让林绪离开。
可林绪只是把手比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弄出声响,然后,自己坐在一旁,好像也要小憩一样。
听到咣的开门声,落尘就猜到是蒙蒙来了,她果然不辜负自己的信任。还寄希望于她,能让林绪快走呢。结果,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她忍不住睁开眼睛,蒙蒙一个人气鼓鼓的站在那,狠狠的盯着林绪呢。落尘看蒙蒙的架势,就算林绪真的戴着钢盔,恐怕也会被烧出大洞呢。
蒙蒙忽然发现落尘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哪里有什么困意。落尘轻轻的坐起来,示意蒙蒙帮她拿正在吊的水。蒙蒙也反应不慢,马上心领神会,带着百倍的小心,蹑手蹑脚的高举着落尘的药,扶着落尘,就在林绪的眼皮底下,策动逃跑。
原本,以林绪的敏锐,她们这么做,断不会成功的。但,他在落尘平稳的呼吸和他熟悉的那种气息中,不知不觉就放松了,对于蒙蒙的盯视也浑然不觉,落尘就在身边,这已经是需要在意的全部,他,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就这么睡着了。所以,蒙蒙和落尘,就这样,在他的身边溜走了,落尘,就这样,在他的身边离开了,让他连再次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蒙蒙带着落尘,也没敢走远,针还没打完,得等着拔针啊。她们随便去了一层,坐在靠近护理站的地方。蒙蒙的手始终高举着,这让落尘很不好意思。但蒙蒙满不在乎,“这算什么,军姿站过吧,我一个姿势能保持两个小时,任意姿势!”
落尘看着蒙蒙,所有的本事后面,不都是辛苦和辛酸么,她究竟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啊。
忽然,蒙蒙有些忸怩的开口:“落尘,林绪要干吗?”她是不想刺探什么的,但还是太过担心落尘了,支持她的决定归支持,但总要知道她在想什么。
落尘拍了拍蒙蒙放在她手臂上的手,“他让我住院,嗯,好像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忘记了我们已经分开。”
蒙蒙挠挠头,“于是你就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啊!”
“这样不是很好,他的逻辑是,说一百句也顶不了做一件事。我不想再费唇舌,也觉得,没什么可再说的。”的确,跟这个人,似乎把什么都耗尽了,连言语的能力似乎都失去了。一直生活在沉默中,生活在自己的猜度与自我安慰中,循环往复,没有尽头。现在,找到一个出口,怎么会还想回去呢,原来,只有流动的空气,最是新鲜,闻起来,会有喜悦在里面。
蒙蒙很开心的喊了一声,然后收敛的小声说:“你不知道,我刚刚进去的时候多担心啊。看那个林绪那么笃定的样子,以为你又被吃定了。”蒙蒙笑了下,“其实,你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的支持。但是,总觉得,他让你难过,不希望他想怎样就怎样,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落尘也笑了下,虽然这个笑容只是在脸上掠过。能给林绪颜色瞧的人,估计不多,但自己绝对不是其中的一个。先动心的那个,已经注定了局内的弱势,也注定了将来的失败。所以,能抽身,已经很好。抽身了,他怎么样,就是他自己的事情,给不给颜色,又有什么要紧。
这时,有个人操着方言,拿着电话很大声的在走廊里讲话,落尘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林绪手上。又得换电话号码了,嗯,还得给落沙打个电话,他联系不到自己会担心。
等落尘终于打完针,回到家,联系到落沙,什么都安顿好,才忽然发觉,已经好一会都没咳嗽了。原来,对林绪的警惕,竟然还有止咳的作用,或者,竟是自己一直紧张的屏住呼吸。落尘暗自骂自己没出息,却也长叹一声,究竟什么时候,林绪才只是林绪,而不是有特殊意义的一个他呢。
蒙蒙一个人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弄着什么,说是要让落尘尝尝她的手艺,据说是得了楚荆扬的真传,但说什么都不让落尘去看,直嚷着怕她偷师。落尘明白,蒙蒙只是想让她多休息会,也就不再坚持。即便蒙蒙做的不能吃,好像家里还有些剩菜,热热就是了。
说到楚荆扬,落尘忽然惊觉,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这个人,自从重逢后,好像从来没有在身边消失这样久。
“蒙蒙,楚荆扬呢?”
蒙蒙正对着食材奋战呢,闻言探出头来,“怎么,想他了啊,我叫他来啊!”这真是求之不得,这个极其简单的炒饭,用楚荆扬的话说,就是只要会吃,就该会做,可她就是想不起来先放什么了,是先放米饭,还是放油,又或者,鸡蛋?蒙蒙以为这么开玩笑,落尘一定会说她乱说,也不会让她真的找楚荆扬来,但落尘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出声。可,这样的落尘真的很美,有点淡淡的愁绪,但整个人还是那么温婉,明朗,或者,这些并不是一个人同时该有的感觉,但在落尘身上,就是那么的熨帖舒服。
落尘出神,是因为惊讶于自己并不想阻止蒙蒙,虽然并没有一直想着,但既然想起他,就发觉,真的是有那么些的惦念,有那么点的想见。楚荆扬什么时候,也变成理所当然的存在了,怎么会以为,他会一直的就在这里呢?
她出神的功夫,蒙蒙电话都打完了,“呵呵,他说马上就到,”蒙蒙抹干双手,“我决定把厨房重地移交给那些需要锻炼的人。来,落尘,你先吃点饼干,垫一垫。我说我们都饿极了,你还病着,他会火速赶到的。”
落尘看着蒙蒙,怎么都觉得,她眼睛亮晶晶的,流露的都是一个讯息,眼巴巴的馋。好像楚荆扬在她那里代表的就是美食。那么,楚荆扬在自己这里呢,代表什么呢?落尘想了几个词,都觉得并不贴切,或者,是依靠?想到这里,连她自己都意外得很,什么时候,那个恶魔一样的楚荆扬,竟然成了自己的依靠了。但一个随传随到,时时关心,事事都努力帮你达成的人,要保持对他的恶感,似乎并不容易。可是,究竟什么时候,就这么靠近了呢,是他陪着自己哭的时候么,还是他照顾自己的时候?这个楚荆扬,原来,已经被自己划归到自己人里面。好像心里想当然的以为,他会总在那里,总守候着自己。
七十八
楚荆扬果然来的很快,还带了一盒水晶煎饺,说是让她们先垫一垫,然后,就二话没说的进厨房开始忙活了。蒙蒙见到美食完全没有抵抗力,还算克制的让了让落尘。落尘把她的手推回去,“我还不饿呢,你自己吃吧。”
“你是要空出地方等着吃更好的吧?”蒙蒙也不客气,筷子都没拿,就用手先拎了一个放到嘴里,“楚荆扬,这个怎么这么好吃,你在哪里买的?”也不是真的想听他的回答,拿了筷子,自己捧着盒子坐在电视前面开始吃起来。
落尘走进厨房,“做些什么?我来打下手。”
楚荆扬拿过把椅子,“坐这里吧,我找不到东西好问你。”知道让她休息,她也未必肯,心里又何尝不希望她的陪伴呢。
“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放哪里,又不是没来过。”落尘笑着坐下,话说出口,才忽觉说得有些暧昧。
楚荆扬连眼皮都没抬,心却狠狠的动了一下,半天接不上话,只好低头忙活。
落尘轻咬着下嘴唇,更觉得刚才的话,说得多少有些孟浪,便下定决心,他要是不开口,自己绝对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楚荆扬拎起一根黄瓜,如果还可以称之为一根的话,问落尘:“原来是要做什么用的,怎么斩成了这样?”
落尘抬头看去,那根黄瓜,如果还能称之为黄瓜的话,被斩的七零八落,中间还连着,“她说要给我炒饭,不是你教的她么?”落尘接过楚荆扬递过来的黄瓜,说实话,这个造型,想切出来,也是很难的,但真要吃下去,也需要相当的勇气。
“我什么时候教的她,她不是奉行君子远庖厨么?哪次我们做饭,她不是躲远远的等着吃现成的。”
落尘点点头,“也是啊。”
忽然,蒙蒙跳了进来,“说,是不是聚在这里说我的坏话呢?”手上,是已经空了的盒子。
“我们在研究问题。”楚荆扬一本正经的说。
“研究什么问题?”
落尘双手托着蒙蒙的作品,“研究黄瓜怎么会成了这等模样。”和楚荆扬配合的十分默契。
“好啊,你们合伙笑话我!”蒙蒙一把夺走那根黄瓜,连着那个空盒子,十分准确的投进了垃圾桶。“我不是还没来得及销毁么,能干的人挨累,这个道理,别说我没教过你们啊!你们快点啊,那么点煎饺顶不了多大事啊。”拍拍手,满不在乎的出去了。
留下落尘跟楚荆扬,他们这才真的爆笑出来。他们自己生命中还是有很多沉重的东西,蒙蒙给他们带来的清新,是其他什么都替代不了的,所以,他们下意识的宠溺着她,保护着她的这种纯真。
落尘起身,“咱们一起做,快一点。”
楚荆扬也不再拒绝,“你去看看饭还需要多少分钟。”
落尘笑着说:“照顾病号啊,还是你有眼疾。”电饭煲就在楚荆扬的左手边,距离落尘反倒有些距离。虽然这么说着,落尘还是走过去看了下,“嗯,还有十分钟。”
楚荆扬也笑着说:“我眼睛好使着呢,不然怎么发现你最漂亮!”说着,拿起手边备好的料,开始做菜,也不去管落尘的反应。
落尘就在楚荆扬的身前,听他这么说,首先的感觉是一种被赞美的愉悦。他这样直接的表达,并不会惹得她任何的不快,似乎没有谁,夸过自己漂亮,但楚荆扬这样说,就会让落尘感觉,或者自己也是漂亮的。并不是多么在意外貌,但有个人觉得你最怎样,仍然会满足一下或者忽略了很久的虚荣心。
“咳,”楚荆扬忽然出声,“你进屋去吧,这么近,这么静,反而让我分心。”
落尘始终背对着他,转过身,慢慢走出去,这个楚荆扬,自说自话,还怪来劲的呢。她却没有发觉,自己对他的话,开始在意。
很快,饭菜都好了。蒙蒙也很乖的帮忙摆好,然后就是大快朵颐,美食淹没了她所有的话语。落尘也吃了很多,毕竟,楚荆扬的手艺,实在是让人难以抗拒。反倒是楚荆扬吃的很少,很慢。连蒙蒙都察觉到了,“怎么,我吃的这么香,都不能引发你的食欲啊!你是我遇到的仅有的难题啊,改天切磋一下啊!”
落尘抬眼看了下他,不防他正定定的看着自己。落尘没有闪避,迎着他的目光,似乎看到了很多东西,定睛一看,又似乎是自己的错觉。楚荆扬瘦了,衣服有些大了,原本很健硕的身体,也变得有点清寡的味道。
落尘伸出筷子,挟了点菜递到他的碗中,“是该多吃点。”
楚荆扬凌空握住了她收回的手,也不在意蒙蒙瞪大了眼睛在一旁看着。“我们一起努力吧,努力的过得更好。”
这边手还都没松开,那边的门声如擂鼓一般的响起。蒙蒙第一时间跳起来,“谁这么没家教,赶在我吃饭的时候来捣乱。”开锁,猛的打开门,动作一气呵成,明显下一个动作就是,非我族类,一律踢飞。
可门口矗立的这个,气势更盛,不,可以称作杀气腾腾。林绪根本没看到蒙蒙似的,径自的走进去。落尘家里小小的,客厅本来就兼做饭厅,自然是一览无余。他还没开口对落尘的不辞而别兴师问罪,视线就落在楚荆扬和落尘在桌上交握的双手上,这个场景实在是太出乎他的预料,他紧握着落尘的手机,呆立在那里。
落尘见到林绪进来,开始的时候是有些意外,也忘记了自己的手还在楚荆扬的手里。待到被林绪的目光盯视得有些灼人,落尘才忽觉,自己和楚荆扬这样,是多么容易被误会。落尘想抽回手,但原本楚荆扬松松环住的那只手,却紧握了起来,让她不能轻易挣脱。
落尘抬眼看看楚荆扬,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但却有种坚定在里面,是那种你可以放心交托的坚定。落尘也就听之任之了,如果这块小小的豆腐,能让林绪撞的头破血流,让他知难而退,或者,也未尝不可。
三个人都那么僵持着,谁也不先说话,谁也不先动作,似乎先动的人,就会露了破绽一般的坚持着。林绪由盯视那两只极其碍眼的交握的手,转向落尘。但落尘只是低着头,拒绝任何交流。于是,林绪望向楚荆扬。楚荆扬嘴角的那丝微笑,怎么看怎么像是炫耀胜利的怪笑,看起来是戳心的乍眼。
蒙蒙此时早已经关好门进来,见到的就是三个人被定身了一样,也不说话,就那么静止着。弄得她也不敢出声,似乎来回走动,都会影响到空气中的气场,打扰到他们。继续吃吧,显然会很不合时宜,可干什么呢,自己都是这个三角形之外的。所以,蒙蒙权衡再三,几次看了看桌子上自己还没吃够的那几样菜,最后才痛下决心,自己走进落尘的房间,把门关好,把空间留给他们。
蒙蒙的关门声,就像触动了哪个机关一样,林绪首先沉不住气,开口了,但他说话的对象,还是落尘,他选择忽略那两只刚刚卡住他喉咙的手。“怎么自己回来了,急得手机都忘记了。”
他的声音平缓,语速很慢,但落尘能听出他声音里面用的力气,每个字都咬的那么紧。或者,让他误解什么,会让事情更不好收场,不是个明智的选择。T落尘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楚荆扬已经开口:“嗯,我说么,手机一直打不通,谢谢您亲自送过来。”他很自然的放开紧握落尘的手,站起身来,要接过林绪手上的手机,毕竟戏太过了,真实性就值得商榷。
楚荆扬要拿,林绪不松手,两个人隔着手机较劲起来。
落尘握着楚荆扬刚刚握着的那只手,不能不说,另外的男子的掌握,原来也是温暖的。她对于他们的冲突置若罔闻,因为,这两个人,哪个是自己能奈何的,所以,她选择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静静的垂着头。
这边,楚荆扬忽然松手,“您要是喜欢,就留着好了,本来也不是太重要的东西。”言下之意,不想还就算了。
林绪看着楚荆扬的一派轻松,看着落尘的不发一言的默许,似乎,这个世界,自己的世界,已经悄无声息的变了天。不,应该是落尘的世界,已经变了天,她不再姓林,或者,是将要姓楚了吧。
心下气急,也就口下无德,“落尘,你行,是个码头你就靠岸!”
楚荆扬不在意的摆摆手,“你说的不对,她是上岸了,我就是她的陆地。”他说的时候,一直看着落尘,不再让她漂泊无依,起码要做到这一点。
林绪的脸色更暗,即使再口不择言,他也再说不出什么,自己有什么立场批判她呢?况且,落尘好像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这就是她的爱情么,原来,可以轻易的化作泡影。林绪忽然发现,竟然,对爱情抱有幻想的,是自己,只是自己一直没发觉而已。看得越重,越不敢轻易的定义。执着于落尘,或者也是希望她对自己的感情,能像自己所期望的那么长久。
突然的静寂,让落尘猛然警醒,这是什么时候,还会发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怎么了。他们两个人的交锋,似乎是听到的,可也充耳未闻,完全组合不出来他们谈话的内容。她只好站起来,把手伸出去,拿走林绪手上的手机。“我没事了,谢谢你。”
林绪看着并立在自己面前的他们,仿佛自己才是这里多余的人。他没有去咀嚼心里的那点点漫开的酸楚,直接反应出来的是,应该走,离开这里。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承受背叛,原来,三个人的世界是这么的拥挤不堪,总是有一个会被排除,原来,自己的想法那么的天真,总觉得,无所不能。事实上,在处理这些事情上,除了手足无措就是无能为力。
林绪直直的转身,打开门,走出去。落尘眼睁睁的看着林绪的身影就这样寂寥的消失,说不出的心疼,好像一个巨人被自己打倒下一样,让人动容的是此间的落差。
七十九
林绪走了很久以后,落尘都没办法从那种情绪中摆脱出来,她看周围的一切,都觉得像是隔了些什么,后来,她发觉,其实她是把自己隔离出来了。她的心,还陷在林绪离开的那一刻,悬在那里,说不出的担心。她的担心,并不是因为后悔,而是纯粹的不希望他因自己有任何的伤心难过。这样的想法,她也不愿意分析后面的原因,只知道,在一起是不可能,但就是不能见到他因自己那么的难受。
尽管是克制又克制,她还是在一个并不忙碌的下午,走到华林的对面。原来,一个人的心,不是克制就能拦住的,去做的心意一旦确定,其实也就是迟早的问题罢了。落尘告诉自己,只要能远远的看他一眼,知道他过得很好,就安心了,就足够了。
此时,已经是年底,到处都满是迎接圣诞新年的欢乐气氛。但,华林,仍是内外一片肃穆紧张的状态,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或者,正如它的主人一样,并没有过节的心情。
落尘用围巾把自己的脸包得严严实实,手放在兜里面,两只脚交替的抬起,不愿多贴在冰冷的地面。所幸今天的风不大,还有薄薄的阳光,落尘就站在那里,期望着不期而遇。
一次次张望,一次次失望。这也难免,落尘又怎么会清楚林绪的习惯和行程呢,什么样的缘分,会真的在想见的时候遇见呢。所谓的期盼,作用只是确认自己或者折磨自己罢了。
双脚早已经冻得失去知觉,落尘终于放弃了。她走到路边,想打车回家。突然,一辆车猛冲过来,停在身边。
落尘幸好还没招手,不然一定会被刮倒。她根本没心情理会这些横冲直撞的人,她向后面走去,想绕到车后面,再拦车。
可这辆车竟然又向后退,仍然是横在她面前。落尘打量了一下这辆车,看着眼熟,却也不是很确定,她对车本来就没什么概念。她敲了敲前面的车窗,车门从里面打开,里面,林绪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前面,“上车。”
落尘犹豫了一下,就上车了。“这是谁的车,有点眼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落尘没话找话。
“尤他的,我们见客户,我让他先回去了。”林绪始终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只是看着前面,缓缓的开车,只有紧握方向盘的泛白的指节,泄露了他的情绪。
落尘在车里面搓动自己有些冻僵了的手脚,伸手想解开围巾。她对着后视镜看了下自己,林绪能认出只露出眼睛的自己,是不是也聊以安慰了呢。
车一直开到落尘家楼下,停好。落尘待要打开车门下车,林绪忽然拉住了她。
“你来干什么?”林绪依旧是没看她,只是看着前方发问。
落尘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看着我多久了?”
“你来多久了?”
他们两个都目视前方,一本正经的说着言不及意的话,让落尘觉得眼下的状况十分的可笑,有点特务对暗号的意思。
林绪见落尘迟迟没有回答,半晌才开口:“你是来找我的么?”
落尘点点头,“上次我生病,还没有好好谢你,让你那么走了,总觉得不大好。”
“哪里不大好?是让我看到你们一起不大好,还是让我看到后,就那么让我走了不大好?”
落尘眨眨眼睛,林绪什么时候说话怎么复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林绪忽然转过来,对着落尘,“我停在那里,看你望着对面。我一直在想,你在等谁,究竟是不是来找我的呢?”
落尘没说什么,静静的听着。
“看着你在那里多一分钟,似乎,就能让我更确定一点。”林绪忽然拿起手边的包,向车后座砸去,“可是,我他妈的为什么要确定这些!”
包险险的擦着落尘的头顶,撞到后车窗,弹落到后座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落尘下意识的抱住头,这样的林绪,把落尘吓得久久都无法回神。“你这是干什么!”落尘定下心神,大喊道。
林绪抓住落尘的肩膀,“你是我老婆,看你和别人在一起,我还不能说了,你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不敢相信你是来找我的了,这是什么道理!”林绪松开手,落尘被重重的摔回座位里,“对不起,我不是要和你发脾气。我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样的我,真是让人很厌烦。”
落尘把自己贴靠在车门上,离林绪远远的,“我不是你老婆,从来没有是过。”
“这不是你否认就能抹去的事实。”
“林绪,我们还有必要纠缠于这件事么?在我看来,我们只是相伴着走过一段路,现在,过了路口,我们需要分开走下去。”
“我们只是路人么?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就只是路人?!”
落尘眼见着林绪又有些激动,连忙伸手按住他,“林绪,你想怎么样呢,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你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用你管!”林绪甩开落尘的手,但旋即又抓住,“你只要知道我想怎样就行了,我们结婚吧!”
结婚,结婚吧!林绪其实并没有真的细想过,但就这样说出来,似乎真的是在心底深思熟虑过了,说了,只觉得豁然开朗。
落尘先是愣住了,突然的冲击让她变得犀利起来,“林绪,你当结婚那么好用啊,想用在哪里就用在哪里,想解决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你当谁都求着,巴望着嫁给你呢,就等着你一句话,迫不及待的点头呢啊!”
落尘直觉是林绪的轻慢,别人那里结不成婚,又觉得自己的方便,自己好用,同样的把戏再拿过来用。“我告诉你,你省省吧,你们林家我高攀不起,你我也伺候够了,结婚,你别异想天开了!”她真的是有些气急,说完这些话,只觉得气都不够用了一样。即便是认真的郑重其事的求婚,在当下的情况,也没有考虑的可能,何况,他总是信手拈来一样的随意,总当别人等他施舍一般的那么笃定,真是泥人也让他气死。
林绪的眉立刻就拧了起来,女人怎么这么难搞,也道歉了,也表态了,现在说要结婚,她反而更恃娇而骄,难以捉摸。“凌落尘,你发脾气也给我差不多点!不是说了要娶你么,之前那些,算是我错了。”
“什么叫算是你错了,什么叫不是说了要娶我,我求你娶我呢啊!我不用你认错,你自己都没有认识的错,承认了有什么用。”
“我错在不该那么轻易的让你离开,不应该对自己那么有自信,认为自己没谁都行,认为你离不开我。即便这些都没说到点子上,但在一起,有个结局,别的还需要那么计较么?”
落尘看着这个多少有些耍无赖的林绪,真是恨不得把他的头发都揪下来,现在的状况,才是真的让人抓狂,同他讲也讲不清。“林绪,你没错,你不需要承认错误,错的是我,错的是我好不好。所以,你不需要给我结局,不需要做任何妥协或者补偿。今天我去找你,是我不对,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吧!”落尘说着,就打开车门,打算下车,回家。她觉得,自己已经克制到了极限,自己的涵养也就这么多,实在不能继续支撑了。
可林绪偏偏不依不饶,他拉过落尘,关上她才打开的车门,落下中央控制锁。“我们还没谈完,你要去哪?”
落尘终于忍不住了,她在林绪的怀抱中发作了。她的拳头砸向林绪的胸膛,可总觉得不解恨,双臂张扬着,十指大开,朝林绪呼啸而去。林绪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挨过打,何况是这样劈头盖脸的阵仗。落尘的手十分有劲,打得林绪的脸也是火辣辣的疼。
林绪捱了几下,终于忍不住拉住她,“你疯了么,还打个没完了!”
“对,我就是疯了,我疯了,你说,你要娶我这个疯子么!”落尘挣脱出来,索性在车里面站起来,捶着林绪的头。
林绪用手挡,也是防不胜防,最后只好抱住头,“我娶!你疯了,也是我逼疯的,你疯了,也是我的疯子。”
“谁用你娶,林绪,我告诉你,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落尘话没说完,就被林绪把嘴捂住了。
“落尘,你发发狠,也就由你了,这种狠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林绪几下就制住了落尘,把她抱下车,上楼回家。
八十
虽然,回家只是短短的路程,落尘已经平静了很多,刚刚打林绪消耗了力气,也似乎真的出气了,心里舒坦了很多。到门口,落尘说:“放我下来,我开门,这样多难看。”
林绪也没多说什么,把落尘轻轻放下,扶她站好。他在细节上的温存,总是能让人的心一热,但他骨子里的冷漠,却会很快让你彻骨冰寒。
打开门,落尘挡住房门,“林绪,你回去吧,今天我们都有点失态,都忘记吧,各自好好的生活,将什么都忘记吧。”
林绪哪里理会她在说什么,拥着她进去,把门关好,仿佛自己家一样自然。他想清楚了,反正只要能回复以前的生活,怎样都成。
落尘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只是撇开林绪的手,自己找沙发坐好,也不想说话,更不想理他。以前,两个人之间的语言是多余,因为都不是多话的人。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语言也多余,因为根本无法沟通。看看时间,落沙也快回来了,得做饭了,竟然耗了这么久。
落尘起身去厨房,林绪也跟进来,他从后面抱住落尘,“我做的,就那么不可饶恕,你就一点余地不肯给我?”
落尘在他的臂弯中转身,“林绪,我真的是后悔我今天的多事了,我不该去找你。我是觉得,我们即便是分开了,也要都好好的活着。我并不想在彼此的感情啊,关系啊这些上面再纠纠缠缠,反反复复。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不想再有什么变化,不想再同你有什么牵扯,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对也好,错也罢,都不是我在意的问题了,那一页,已经翻过去,我就不会再翻回来看。是非黑白,再不会拿出来评说。”
“你的过去,就一定同现在和将来毫无联系?”
“只要我真的不想。林绪,你在我心里,同一张照片,没有什么差别,记录了很多东西,但本身就这么多了。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吧。”
“那怎么会一样,落尘,你忘记了,起码,我比一张照片要有力量。”他说着,已经把落尘抱了起来,抱到房间里,做了件他很久以来就想做的事情,拥抱她,吻住她。
落尘奋力的挣扎,这个林绪,抱啊抱的还成习惯了!但,当林绪那个有着很熟悉味道的吻落下的时候,落尘忘记了挣扎与抵抗。他的吻,里面包含太多内容,让落尘都不能不为之动容。那里面,有试探,有抱歉,有渴求,还有一点点讨好的哀然。落尘从林绪的双唇里面竟然读到了卑微,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林绪么,他小心翼翼的在轻吻着她,连力道都一点点的拿捏着,生怕惊吓到她似的。
落尘有些颓然的闭上眼睛,承认吧,承认自己也想念他,承认他回头会让自己有点窃喜,承认看到他过得不好,心里会觉得安慰,承认这些有些鬼祟的私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承认还在意这个男人,的确也没什么大不了。
终于,林绪的舌探了进来,寻找到落尘的,希求她给他一点回应。他的手伸到她的后颈处,轻轻的按摩着,想让她放松下来。
落尘躺在那里,感觉到林绪一分一寸的覆上来,贴近自己,想到的却是,“完了,我没救了。”想清楚明白,可偏偏不清不楚,似乎做了一百次,就会让人感觉,再多一次也只是数量上的变化,没有什么实质问题在里面。可实际上呢,是该说不,是该推开他。落尘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些,手举起来,想推开他,可林绪却牵引着她的手,让她环住他。
“停下,林绪,你停下来!”落尘有些急切的喊,林绪游走的那只手,已经驾轻就熟的除去她的衣物,现在,已经来到了她的胸前,时轻时重的抚弄着她。落尘摁住那只手,却似乎是让他更贴紧自己似的,于是又倏的放开。
林绪哪里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在落尘耳边低语:“噢,落尘,噢,我恨不得一口吞下你。别拒绝,别去想,就现在,什么都别想……”他的手,很用力的在落尘身上抚摸着,像是要找回记忆,又像是要刻下记忆,勾勒着她身上的曲线,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他的话语,他的动作,他的情绪,都似乎带有蛊动的魔力,让落尘渐渐的迷失了自我,只想在熟悉的他的怀抱中,得到久违的欢乐。
林绪拉起落尘的手臂,侧过脸,啃咬落尘手臂的内侧。落尘反射性的收紧手臂,把林绪夹在那里,林绪又转过来,吮吸着落尘的高耸。他不是以往的有些逗弄的意味,而是真的用了很大力气,让落尘痛呼出声。“林绪,你放开我!”
林绪倒是很听话的放开她,却又攫住另外一个,依旧是弄痛了落尘。落尘手脚并用的推搡着他,“疼死了,你松开!”
林绪忽的松开口,“你也知道疼,我告诉你,这种疼都不及我的万分之一!”说话间,他就着落尘挣扎间高举的双腿,猛的冲进落尘的体内,又让久不经人事的落尘疼得反射性的整个身体都跳了一下。
落尘也张开口狠狠的咬住林绪的胸口,不是逞勇斗狠么,谁怕谁啊!谁不疼,就你觉得心疼你自己,林绪,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大头鬼!心里骂着,却也恨自己不争气,现在这个残局,可怎么收拾才好。
林绪虽然是莽撞的就那么顶了进去,却也是知道分寸的,他等落尘适应了一些,才开始动起来。落尘还是咬住他不肯松口,他每动一下,就要扯痛自己。他伸手下去,捏住落尘的双颊,强迫她张开口,然后,把她拉起来,把自己的嘴凑过去,“咬这里吧,这里怕疼,也不碍事。”
对这个说也说不清,脸皮超厚,还死犟的人,有什么办法呢?落尘侧过脸,躲过林绪,拒绝理会他。他也不勉强,只是顺着她的耳际,慢慢的吻向下,配合下面的节奏,啄吻着她。
渐渐的,林绪开始加大力度,把落尘撞得颤动起来。他身上的汗,也因为紧贴着落尘,全部晕染到她的身上,那种情色的味道,也慢慢的弥散开来。
久违的清冷馨香,久违的紧窒销魂并没有让林绪忘记同落尘一起体验,迎接极致的快感。他熟练的挑逗着落尘,引发她自身的欲望,让她也和着他的节律,同他一起攀爬。
落尘也的确有些迷失了,林绪沉迷的样子,本身就会让人不自觉的迷失。虽然,只是因为性,但被他这么热切的渴望,那种满足,原本就超越了性爱本身,会有种正在控制着他的错觉。当然,林绪在自己体内,这种感觉,此时的运动,本身也是激烈伴着美好。
他们甚至没有变换什么姿势,拥有彼此,已经胜过一切花哨的技巧,征服了他们所有的感官,让他们酣畅淋漓的爆发了,高潮了,然后,在彼此的怀中,平息了。
突然,门口有声音。落尘猛的推开林绪,“是落沙,你快穿衣服!”然后她自己七手八脚的把内衣穿好,套上在家里穿的衣服,就关上门,迎出去了。
林绪躺在那里,半天没有回神过来,现在的感觉,很有些被用过就扔的意思,也有点见不得人的味道。正想着呢,就听见外面落沙在问:“姐,是谁来了?”
落尘支吾着,但又觉得不说也不现实,“是林绪。”
“在哪?”
落尘挡在自己的房间前,也不知道林绪现在穿着整齐没有。
落沙以为林绪又让姐姐伤心了,“姐,你让开,我跟他说。”说话间,已经开门进去了。
林绪刚刚从床上站起来,也只着内裤而已,两个人相对,竟然是落沙羞恼满面,而林绪反倒坦坦荡荡。
“姐,你们这是,你们这是……!”落沙实在是不知道问什么,也问不出口。
落尘跑到床边,拎起林绪的衣服,塞进他怀里,“麻烦你,穿好了快走吧。”只有他走了,才好跟落沙解释,唉,虽然怎么解释还不知道。
林绪也不识相,他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收拾下,明天我派人接你们回去。”
“回去?!”落尘和落沙同时惊呼。
“都这样了,你不打算回去住么,这么拖着有什么意义?”林绪对落尘说。然后又对落沙说:“我要和你姐姐结婚了。”算是解释。
落沙不理林绪,只是看着落尘。
落尘只好先推着林绪向门边走,“你先回去,其它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说。”
“明天我来接你。”
“明天不行。”
“后天?”
“后天也不行。”
“哪天?”
“哪天也不行!”落尘把林绪推出门,迅速的关好门,“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再跟你扯上关系,今天的事情,你当我发神经好了!”然后就转身进屋,两个不正常的人遇到一起,发生不正常的事情,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八十一
落尘回到自己的房间,落沙还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尘摇摇头,她不想解释,在她看来,这完全是自己的私事,并不会影响到落沙,根本没必要多说什么。何况,她也不知道能怎么解释给落沙听。“晚上你自己吃吧,我休息下。”
落沙在那里又站了很久,什么话也没说,慢慢的退了出去,轻轻的打开门,又轻轻的关上。
空气中还有很重的林绪的味道,似乎不断的涌过来,要淹没她。落尘把窗户大敞开,让鲜冷的空气冲进来,驱散这种满是林绪的氛围。拉过大衣,裹紧自己,落尘站在窗口静静的吹风。别以为她在想什么,她什么都没有想,好像新鲜的、冰凉的空气能纯净一切,就这样就好。
不知道站了多久,落尘无意间低头,楼下,林绪静静的斜靠着车,站着,应该也是同样许久。他只着西装,就那样的,在寒风中,仿佛没有知觉般的就那么一动不动。看他的样子,他并没有向上望,好像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居高临下的看林绪,真是个全新的体验。虽然,楼不是那么的高,但林绪一样那么小小的,伸出手去,就可以把他完全挡住,挡在视线之外。如果,这只手,也可以那么轻易的把他挡在心房之外,多好。
落尘收回手,转过身,倚着墙坐在窗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在那里做什么,他穿得那么少在那里做什么,得了便宜就走了算了,在那里,苦肉计么?!自己要是看不到的话,苦不是白苦,这似乎不应该是他林绪会做的事情啊。
落尘把冰凉的脸贴到双膝上取暖,一会,才忽觉,腿上被濡湿了很大一片。她有些迷蒙的反手擦了下脸,手背上沾得满是泪水。看着湿漉漉的自己的双手,落尘真觉得,自己病了,什么时候,泪水变得流水一样,总是不受控制的流淌。心里,真的有那么多的委屈和伤怀么?这样的自己,是陌生而有些让人讨厌的,哭哭啼啼是无聊至极的事情。
落尘摸到纸巾,一张张的抽出来,想擦干自己。但是,就像是在擦别人的泪水一样,仿佛大脑并没有接收到指令,停止流泪,反而,愈演愈甚。
“凌落尘,你真没出息,他站站你就心疼,他站站你就以为他是为了你,他站站你就以为他是真心的,他站站你就以为,真的会一生一世!”落尘有些催眠似的对自己说着这些甚至都没有经过思考的话,原来,原来,或者,或者,之前的不哭,只是没找到出口罢了。现在,林绪递过来一个扶手,自己竟然就像找到依凭一样,迫不及待的自怜起来。觉得疼痛,其实是要有人心疼的。想象中的坚强独立的自己的世界,原来只是幻象,只是在没有林绪的时候,假想中的堡垒。
丢开手中的纸巾,落尘索性放任自己的泪水。落沙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团坐在地上,仰着头,满脸泪水的落尘。而落尘对他的到来,甚至没有做出半点反应,她的泪水在窗外灯光的照射下,晶晶点点的闪亮,每一点,都刺痛着落沙。
落沙看了看手上托盘内为落尘准备的牛奶,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放在一边,走了出去。她的泪水是谁勾起的,谁才有能力安慰。他早发现林绪一直站在楼下,本来不想多事,但现在,恐怕是不成了。
落沙穿上大衣,跑下楼,哪怕是能让姐姐少难受一分钟也好。
林绪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他自己也并不真的明白。之前爆发的那么美好的两个人的交融,并没有让他真正的放心下来,落尘之后的态度,让他更加心悬,似乎,离开了,就真的会失去很多很多。或者说,离开了,就会真的改变什么,有什么东西,就会悄悄的变质了,再难回复当初。
他走下来,一直试图想清楚什么,但却似乎更加纷乱。落尘的态度,并不像是赌气或者一时意气。她似乎放得很开,并没有认为肢体的接触是在允诺什么。反过来想,似乎,反而是自己天真了,以为这样关系的恢复,起码是两个人关系回复的起点。能怎么办呢,对着这个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落尘,怎样去迎合呢?
夜晚的寒风,钻进林绪的衣领,穿过他的身体,带走他所剩无几的温度。就在他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冻僵的时候,落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跟我上来一下!”落沙的语气不大好,甩下一句话,就又转身跑向楼门。
林绪也想马上行动,但四肢原来真的僵硬了,几乎都不怎么听从指挥了。他扶着车,勉力的活动了几下,才能慢慢的挪动起来。
落沙跑上楼,等了半天,也不见林绪上来。折回来一看,他还慢腾腾的在走,就冲过去,扯他的手臂,“你快点啊!”一拽之下,才发觉林绪冻得冰冷。他下意识的握住林绪的手,搓动着,“你们,你们啊!”落沙很有点小老头似的,感慨了下。林绪僵尸似的温度多少感染了落沙,让他不那么责怪他了,半推半拥,他总算是把林绪弄进落尘的房间,关上门。这个人,未必是最好的,但落尘喜欢,落尘在意,就暂且依着她吧,等她倦了厌了,反正还有自己可以照顾她。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开心,有什么是不行的呢。
林绪进到房间里,突然的黑暗,让他立在那好一会才慢慢看清楚房里的状况。落尘,坐在窗下,不,应该是蜷缩在窗下,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到来。她的样子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前的决然难道不是她的本意?
突然的温暖,也让林绪的脸和手脚都麻胀起来,他用手揉了下难以做出表情的脸,走到落尘身边坐下来。
“你想我怎样呢?”他握住落尘的手。林绪的声音已经有了浓重的鼻音,一场重感冒看来势难避免。
落尘低下头,看着林绪握着自己的手,“我也说不出来,但一定不是简单的就回到从前。”她的声音也是鼻音很重,两个人的交谈,像是捂住了鼻子在说话。他们的心,又何尝不是捂得重重叠叠。
“不是说了,要结婚。”林绪不解,这哪里是回到从前。
落尘摇摇头,一直以来,她也以为自己多少是介意身份的。但,真的这样的机会在眼前,才真的明白,要的不过是他,要的不过是他的真心,要的不过是他的真心以待。婚姻,像是一座空房子,只有两个人的相爱,相守,才能让这个房子成为家,一个能休息,停靠的地方。
落尘看了看林绪,还是不忍。走到床边,把被子抱过来,堆在他身上,自己又再坐下。林绪没拒绝,只是展开被,把落尘也包在里面,两个人坐在地上低低的交谈。
“搬出来觉得好?”林绪也不再紧逼,看似不经意的迂回。
“还好。”
“不是一直生病?”
“这样的病,一旦好了,就是真的痊愈,不会再得,病着又有什么关系。”落尘不大在意的说,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她的病,也就是他罢了。
自然听得出她的语带双关,“我呢,我的病什么时候会好?”
“你还没得,现在吃药,休息,自然会健健康康的,得病,总不是好事。”
“得病与否,是能自己控制的么?”
“不能完全避免,但总是可以防微杜渐吧。”落尘笑笑,怕的是,生病的人自己不想理会,怕的是,根本不觉得自己是病了。
林绪忽然发觉,落尘的话语里面都是疏离,两个人之间的那种亲密和默契,似乎都消失了。再没有一个出口,是能够让两个人沟通的,即使在一条隧道内,好像也是朝着两个方向,不能到对方那里去。除了静默,林绪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过了很久,林绪才又问:“哭什么?”
落尘反问:“站什么?”
林绪放低姿态,“我在反思,也在想,怎么能让你回心转意。”
“所谓决定,不就是决定,怎么会改变。”
“凌落尘!你是在跟我翻旧帐,发我脾气么?”林绪总觉得,落尘是借机报复自己当日的无情似的。“冲我来好了,你自己哭什么!”在他看来,哭哭啼啼,自己委屈,实在是没有必要。
“嗯,那你哭吧,你替我把泪水流出来。”林绪的不理解,让落尘也觉得多少有些气恼,好像自己愿意这么没出息的躲起来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