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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

_4 木梵(现代)
  落尘甩下楚荆扬,转身就走。
  “别啊,别走啊,有事情和你说呢。”楚荆扬反应过来,拦住她。
  “你说。”
  “请你吃饭。”楚荆扬也尽量简短。
  落尘忽然觉得莫大的讽刺。就是这个经常让自己吃不上饭的,曾经那么顽劣的家伙,竟然要请自己吃饭,为什么,因为林绪么?
  “没兴趣。”既然他已经学会了用“请”这个字同自己说话,那么他就应该尊重自己的拒绝。
  “这和兴趣有什么关系,”楚荆扬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赏个脸吧。”
  阳光映在他的脸上,长长的有些卷翘的睫毛投下半环的阴影,眼边嘴角满是笑意,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但在落尘眼里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楚荆扬的这个样子,在她印象中的楚荆扬有恶毒,有凶狠,甚至有迷茫,却从来没有毫无恶意的笑容。所以,落尘觉得,这个笑容也是伪善的,是阴谋的笑,对于楚荆扬的一切,她的反应就是排斥,就是抗拒。
  这次,她也不再开口,抿着嘴垂下头站着,不理楚荆扬。
  “凌落尘,以前是我不好,对不起啊,我正式向你道歉。你大人大量,你原谅我那时年幼无知吧。”楚荆扬嬉皮笑脸的同落尘拉拉扯扯。
  “你放开。”落尘若是再不动,楚荆扬整个人都要贴上来了。
  “走吧,我和院里的伙伴今天请你吃饭,他们都想见见你呢,一并向你道歉。我们虽然有错,但错不致死吧,给个机会吧。”
  “给你机会,给你们机会道歉,你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生活,把当初你们的恶毒当成玩笑,当成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就此翻过,是吧。”落尘抬起头,盯着楚荆扬说,“我接受你们的道歉,如果不是又见到你,我已经全都忘记了。如果你真的有一丝歉意,请当作不认识我就好,我并不想同你和你们有什么来往。”说完,就要回宿舍。今天是星期五,要去接落沙一起回家。
  楚荆扬不放过她,“你这么说就是不原谅我们。怎么说都是一起长大的,就算讨厌我、憎恶我,也同他们见见吧。如果,你还是不舒服,你可以当作不认识我啊,我是不能对你视而不见的。”
  落尘忽然有些天马行空,她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应该出现落沙漫画书上小人的那种黑线,这个楚荆扬是个大麻烦,他立意要扰乱自己的生活。他现在是披着羊皮的狼,自己能怎么他呢,以他的人气,只要和他联系在一起,自己的大学生活就是完了,无数敌意的小箭好像已经飕飕的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你要怎样?”落尘忍耐的道。
  “吃个饭么,一会送你回来。”
  “今天不行,我要接弟弟回家。”
  楚荆扬也知道得见好就收,“好,下周一我来找你。”冲落尘挥挥手,走了。
  回到宿舍,还没打开房门,就看到附近的几个门刷刷的都打开了,明目张胆的站到门口打量她。落尘庆幸,自己是一个人住。但,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刚关上房门,就有人敲门。
  落尘打开门,是同班的蒙蒙,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就是那种同她正相反的类型。因为就住在她隔壁,所以平时经常遇到,一起上课。在落尘感觉,蒙蒙虽然总是说个不停,但既不说别人的是非,也不刺探她的私事,多数的时候,纯闲扯,还是不需要呼应的闲扯。所以,落尘觉得同她在一起很舒服,当然也会很多人都这么觉得,所以,蒙蒙有很多朋友,每天忙得不行。
  “你完了,”一进门,蒙蒙就念叨她,“回来途中已经有数位楚荆扬的狂热追捧者同我说,你在同楚荆扬表白,貌似以死要挟。”
  落尘只是微蹙了下眉,如果以后同楚荆扬有往来,那么大家又会传是自己革命成功,虽然不胜其烦,但能怎么办,随他们说去吧。所以,落尘并没有接话,只是收拾着包,打算着周末看什么书。
  “服了,我发觉,你若是武林高手,就是内功深不可测的那种,无虚无实,无招胜有招,无论什么来,就是泥牛入海,有去无还啊。”蒙蒙长叹一声,大大咧咧的就躺在落尘的床上。
  落尘也不同她计较,蒙蒙就是那么随意的性格,她把谁都当自己人似的,也认为别人也该当她自己人。但这只表现在一些处事上,事实上,她同每个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落尘感觉,在某些方面,蒙蒙同自己是一类人,这也是她并不很抗拒蒙蒙亲近的原因,有个同性的朋友,感觉也不坏。
  忽然,蒙蒙从床上猛起身,瞪大了眼睛,“落尘,你不是楚荆扬的秘密情人吧。所以你不把他的追求者放在眼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怎么那么八卦。”
  “你是不知道,我是肩负着多少寄托来的,不打探清楚,怎么对得起我万事通的美名。”蒙蒙比了个王冠的手势,好像自己是无冕之王。
  “我如果说不是,最好的情况是被传成什么?”
  “虽然当事人没有亲口承认,但从其暧昧的态度来看,两人间的清白绝无可能。呵呵,这是我的报道版本。”
  “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就成了所有女生的公敌。王子还是没有主,比较好,也让我们有个念想啊。没有人对你们你侬我侬的事情有兴趣。”
  “我真希望我能说是。”落尘说完,就撇下蒙蒙回家了。
  三十
  落尘到落沙学校的时候,落沙已经等在外面了。他不像同龄的孩子那么活跃,学画给他带来一种细致敏感却又有些张扬的气质,在同学中间总能被凸显出来。落沙的五官并不十分出色,但艺术赋予他很丰富的对于事物的感知,带动他的人也灵动起来。
  落尘看着这样的落沙,是有些感慨和欣慰的。她觉得,自己并不懂得怎么去教育和培养他,落沙都是在自己长大,那么贴心的自己成长,却又长得这么好。
  自从上大学后,落尘就不让司机接送了,她觉得应该自立的生活。林绪问过她,要不要买辆车,那样也方便些。虽然在C大,自己开车很平常,但落尘还是没动买车的念头,原因很简单,她懒得学开车。
  所以,每周五,落尘都会到落沙的学校接他,然后两个人要么去逛逛书店,然后散步回家,要么一起在外面吃晚饭,然后回家。总之,周五,是落尘落沙两个人的时间,落沙喜欢在这个时候问落尘很多问题,也和落尘分享很多这周学校发生的事情。同落尘在一起的落沙,更像他那个年龄应该有的天真与稚嫩。他有的时候会说一些言不及意的话,然后和落尘两个人一起傻笑。
  到家的时候,不到八点,林绪已经回来了,坐在那看书。落尘是有点惊讶的,林绪很少这么早回来。她进门,林绪头也没抬,想来是在看重要的东西。落尘放轻动作,走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是林绪深深的若有所思的眼神。从上次,落尘提到了楚荆扬,林绪就很注意。今天,学校里传来消息,楚荆扬等落尘下课,两个人谈了很久。当然,本来这是小事,可能触动落尘情绪的,就绝对不算是小事了。林绪并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是当作不知道,还是同楚荆扬谈谈,看他怎么对这个儿时的伙伴这么感兴趣,林绪只是不确定,落尘对于他插手的态度。
  落尘进来的时候,林绪看了下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把手边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林绪打开落尘的门。
  落尘已经睡下了,被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头来。林绪只是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有心事了,以前,自己故意冷落她的时候,她夜里也都是这样睡着,一动不动。看来,还是要注意下那个楚荆扬。
  林绪用手撩起落尘脸上的发丝,在指尖轻轻缠绕,落尘现在是自己的家人,自己有责任照顾她。她有什么麻烦,依她的性格,是不会主动说出来的。相处了三年,林绪觉得,落尘同自己一起成长,或许再没有什么人更适合和自己一同生活了。每次,辛苦几天回来,看到她静静的睡颜,就感觉,似乎自己在外面拼搏,就是为着给她一个安定的环境,让她可以安心的睡在那里,等他。
  看着她紧裹着的样子,林绪觉得自己的心都紧了。
  第二天,落尘醒来,觉得睡眠带给自己神清气爽。林绪已经起来,在对面房间里健身。他的生活习惯很好,基本上,只要是在家,就每天早起,健身,冲澡,吃早饭,然后工作。
  落尘看着背对着自己,在跑步机上奔跑的男人,觉得和这个规律得雷打不动的人,就这样安静的生活下去,也不失为一种贴近幸福的选择。什么时候,他都在固定的地方,做固定的事情,还有什么是更给人安全感的呢。他用他的不变,阻断来自外界的所有干扰,用他处世的睿智,给你潜移默化的指引。落尘觉得,林绪是一个智者。
  看着他,忽然就有了开口的欲望,“林绪,”喊住他,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林绪回头,落尘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站在那里,本就瘦弱的人,更显得弱不禁风似的。
  “睡得好么?”林绪问她。
  “好,”落尘停了下,“过来吃早饭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林绪抓起毛巾,擦了下汗,走到落尘身边,倾身吻了下她的脸颊,“我去洗一下,马上就来。”
  落尘在那一瞬间有些眩晕,属于林绪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汗味的这种味道并不难闻,但同林绪在床上的味道还有些微的差别,但就是让落尘觉得,这是很林绪的味道,很清,很淡,却有别于落尘闻过的任何一种感觉,薄而浓烈,落尘觉得,是很难对别人形容得出来的感受。
  落尘有些怔然,自己不是已经不迷恋他了么,不是要慢慢的忘记么。为什么他的靠近,只是偶尔的一次靠近,对自己还有这么大的冲击,是因为现在自己面临的事情么,是因为自己要依靠他了么。所以,为了让自己依靠得心安理得,自己又感觉自己还喜欢他吧。以爱的名义是要求什么都不过分的,但如果,没有爱,只是假其名义,落尘会觉得是对林绪的不尊重。林绪是得照顾自己,但并不包括自己的心情。
  带着对自己的剖析和领悟,落尘开始准备早饭,起先决定要和林绪说的事情,却再难启齿了。
  林绪湿漉漉的出来,桌子上是两份炒饭,果汁,还有蔬菜沙拉。静静的吃完饭,林绪拉住要收拾碗筷的落尘,“说吧。”
  “呃,”落尘有些支吾,“刚才有事,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绪挑挑眉,“落尘,问题是在最初比较好解决,拖着是没有意义的。”
  “我知道,我自己会处理。”
  林绪看她无意多说什么,索性捅破,“楚荆扬么?”
  “呃?”落尘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你遇到他以后,就有些反常。”
  “是小时候的一些事,其实都过去太久了,我是不是不应该耿耿于怀?”既然林绪开口问了,落尘不自觉的就问起他的意见来。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值不值得原谅。”
  “小时候,在孤儿院,他带头欺负我。”
  林绪扯了下嘴角,果然,是小孩子的矛盾,还好。
  落尘看着他,觉得再说什么也是多余,处在他的状态,他是不会知道被欺负的弱者的感受的,是不会明白,无数个自己孤独无助的时刻,只能拥抱自己的时刻,是怎样苦苦熬过,是怎样强忍着凄凉的泪水,是怎样咬牙支撑。
  落尘忽然就生气了,并不是因为不被理解,而是气自己,竟然还有期盼,是的,内心深处,还是期盼的,期盼这个男人,给自己安慰,给自己做主。落尘腾的一下站起来,一言不发,开始收拾。
  林绪看着她忽然杀气腾腾,“同谁发脾气?”
  “同我自己,不用管我。”落尘也不理林绪会怎么想,只想快些在这个人面前消失,对着他,就看到愚蠢的自己,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的自己。
  三十一
  林绪也有些不耐烦,要帮她解决问题,她却这么别扭,自己还没有说什么,她就莫明其妙的发脾气。“同你自己发脾气,请在你独处的时候发,别在我面前摆脸色。”
  “那请你在我发脾气的时候,自己消失好了,你要看我的脸色,我也没办法。”落尘被林绪抢白,也有些口不择言。
  “要吵架么?”
  “你要吵我也没办法。”
  两个平时说话能短则短的人,都没有过同别人吵架的经验,此刻争执起来也是针锋相对。
  “别逞口舌之快。”
  “不用你来教训我。”
  “那你想让谁来教训你呢?从小欺负你的楚荆扬?”
  一句话就点到了落尘的死穴上,是啊,本来不关林绪的事情,都是楚荆扬的出现,掀起的风浪,打湿了林绪,同他在这里口角,真是不智之举,毫无意义。“对不起,是我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为什么。”落尘也无意多说,她觉得,自己虽然和这个男人离得很近,但实际上,真想伸手碰触的时候,是什么也捕捉不到的,就像是海市蜃楼,你越极度渴望,在那不断的吸引你靠近,事实上,是永远无法达到的。最后,渴死、累死,倒在那里的,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而已,他,还是悬挂在那,冷冷的在那,看似注视着你,他的心,藏在任何人都触摸不到的角落。
  “你不同我沟通,解决不了问题。”
  “我同你说,也解决不了问题。”
  “不说怎么会知道。”
  “林绪,我的意思就是不想和你说,什么都不想和你说,能否解决都不想和你说,这样说,你明白了吧。”落尘手撑着桌子,一字一顿的对林绪说,两只手紧紧抓住桌沿,怕控制不住因激动有些颤抖的双手。
  林绪看着对面的落尘,怒气染红了她的双颊,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抓住桌沿的手好像是掐住自己脖子一样,狠狠的,每个关节都有些泛白了。林绪半晌没有说话,静静的注视这个激动起来就像个小豹子一样的落尘,她眼里的火焰可真迷人。
  “再不同我说话了?”林绪的笑容有些揶揄。
  落尘张了张嘴,无力的又合上,自己的确有些孩子气,说出那样的话,难怪林绪不当回事。落尘颓然的坐回凳子上,“随便你吧。”
  “落尘,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就看你想不想去解决,平心静气一点。”林绪认真的道。
  “我不知道。”落尘流露出苦恼。
  “方寸大乱,落尘,这不像你。”林绪伸出手,拉落尘坐下。
  “我希望我的生活,一直就那么继续着,不被打扰。不喜欢的人,都不要出现。”
  “地球是属于每个人的,你怎么要求别人不出现呢?”
  “我只要求我讨厌的人不在我生活中出现。”
  “你拿什么要求呢?”
  “我不知道。”
  “只有你自己不被别人左右,把握住你自己,那样的人再出现多少,对你也不会有影响。单纯的阻止别人的靠近,只是下下策。”
  林绪走到落尘身边,拍了拍她的头,“好好想想。至于楚荆扬,你想让他消失的话,随时都可以,要么?”
  落尘任他的手在头上轻拍,低下头,“不要,我并不想清除我讨厌的人。我不希望别人干扰我,也不想扰乱别人的生活。”
  “好,如果他真的过分,我会让他受到教训,别怕。”
  落尘侧过脸,靠到林绪的怀里。可远可近,一切都是由他控制,他把自己把握得真好,不被任何人左右。自己怎么越活越不长进了呢,以前不是清楚的么,能把握的只有自己那颗心,却没有真正的把握好,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飘摇着,就游荡着,就任自己被推来搡去的,卑微的,爱着。
  林绪没有把她推开,也没有拥紧她,就让她轻轻的依靠着。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想着各自的心事。
  晚上,照例是要去林钊那里吃饭的,落尘在那里,要守很多的规矩。自从考上大学以后,晚饭都是要落尘亲手准备,最晚上桌,等大家吃过后,还要准备水果,总之,是要伺候所有人妥当之后,她才能坐下歇歇脚,典型的小媳妇的生活。
  林钊对落尘的态度,照旧是不冷不热,但也不诸多挑剔。对落沙,则要亲切很多,落沙有幅作品,还被挂在书房。那真是很高的荣耀,要知道,林钊书房里的摆设,无一不是古董或者大师真迹,摆幅孩子的画作,可见他的偏爱若斯。
  林端紫倒是很疼爱落尘,有的时候,会找落尘出去逛街,给落尘买些配饰什么的。也好对着落尘数落尤他的劣迹,徐蔓之不在,落尘就成了她的忠实听众。落尘喜欢挺这个有性格的女性婆妈的一面,她握着落尘的手,絮絮叨叨与她非凡的时尚触觉并不冲突,反而混合杂糅出她特有的魅力,神采飞扬而又细致贴心。
  林绪和落尘都是能把自己情绪掩藏得很好的人,因为他们最经常的表情就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所以,没有人发觉他们有什么异样。只有落尘心里明白,林绪对她说的那些,是向她敞开了一部分的他,却把她最想走的那条路,完全堵死。
  三十二
  有了林绪的点拨,落尘对于如何面对楚荆扬也是心中有数了。林绪没有明说的话是,如果楚荆扬是要欺负你,你不怕,他也就是自讨没趣了。是啊,如果不怕他,见见又能怎么样呢。
  星期一,下课,并没有见到楚荆扬。落尘也并不意外。这个张狂的人,很少按照牌理出牌,他要什么,不要什么,也不是正常人能够推断的。到超市里买些补给,晚上打算给自己做顿好吃的,昨天晚上,林绪的需求炙热而猛烈,真是让人吃不消,落尘觉得自己现在就连走几步,都酸痛得厉害。或者,自己也是老了,以前没有这么虚弱啊。
  拎着两大包的水果、蔬菜什么的,爬上五楼,楚荆扬赫然就在自己的门前靠着。落尘回想,这个人好像从来都是很随意的靠在哪,不像林绪,到哪都是端正的站姿,可同样都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落尘走过去,打开门,楚荆扬也不请自来惯了,随后就跟了进来。“嗯,你收拾后果然不一样了,看着还挺舒适的。买这么多东西,晚上做什么?”
  落尘完全当他不存在,把吃的拿去厨房,分类放到冰箱里,又打开一瓶水,喝了口,润润嗓子,收拾停当,才又回来。
  虽然,落尘没想过在自己的宿舍招待别人,但还是买了个小小的沙发,只坐椅子,在家都受够了。现在楚荆扬就大模大样的坐在那个双人座的沙发中间,手上拿着烟,见落尘出来,就掐灭了。落尘对于他这种伪绅士的举动不予置评,就应该不吸的,虽然自己也并没有多反感。
  “今天我很累,”落尘主动开口,不能总是被动的等着,“想在宿舍吃。”
  “也好,反正我也没约他们,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
  “我想一个人休息。”
  “别这样,落尘,我们都十多年不见了,你记仇,我也没办法,不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吧。”楚荆扬抱定主意,就是胡搅蛮缠。
  这是在自己的地方,不用诸多顾虑,落尘也不客气:“我不觉得同你有什么情面可留。楚荆扬,我是真的不想计较以前的事情,如果你不再打扰我。是的,我们都长大了,但并不是长大就可以忘记过去的伤害,忘记痛过。”
  落尘决定今天把事情说开,“我们都是孤儿,你失去父母,你痛苦,就要发泄在我身上。我呢,我从小被父母遗弃,一个人努力的生存,我没招过你吧,凭什么要任你欺凌。后来,我终于离开了。我告诉自己,过去的再不去回忆,因为没有任何值得回忆。我没想过要回去看谁,那里,没有谁在乎过我的存在。”
  “或者你是在乎的,相信你一定气极败坏过。那么难得的一个玩具,就这么突然失去了。”
  楚荆扬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在落尘面前低头。他知道,自己曾经的作为,给当初那个小小的女孩带去很多伤害,无可弥补。自己任性、孤高,但从来没有恶意的伤害过谁,而正是自己,伤害了这个当年离自己的心最近的这个小人,用冷清奇异的被自己寻求过温暖的小人。她或许并不知道,当时她的存在对自己的意义。
  也就是一瞬间的黯然,楚荆扬又抬起头,没有什么是难得倒他的,只要他想。现在,他想得到落尘的谅解,真正的谅解,至于为什么,他没有想过。
  “落尘,你知道我父母去世,你并不知道我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人杀害的吧。我想,我这种情况,现在都知道是需要心理辅导的,但在当年,是没有那种条件的。我就一个人,在很多种情绪,自责、痛恨,还有很多说不出的感受中挣扎,成长。或者,我是扭曲的树,但我是想向上的,向着阳光。”
  “落尘,遇到你的时候,正是我对一切似懂未懂,想放开自己,又找不到出口的时候。你那时好小,却有一双好亮的眼睛,什么时候都静静的在那,不慌张,不毛躁,也不哭闹。你没有心事,没有我那么重的心事,也不像其他的小孩,为了小事就争吵、打闹。有一次,我忽然发现,欺负你,让你哭,比我自己哭还要畅快,你静静的流泪,能带走我的伤痛。那时我并不很明白,但,能让自己好过,就不自觉的那么做了。后来,我才明白,强者只有征服强者才能获得快感,弱者只有欺凌弱者才能重拾自信。我对你做的,可能是具有这双重的意义。”
  楚荆扬站起来,走到落尘身边,牵起落尘的手,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落尘还沉在他叙述的过去中,目光似投在很远的地方,并没有做出反应。
  “落尘,你别抗拒我,如果,我们再不相见,也就罢了。既然又遇到了,请给我个机会,为我少时的过失补偿你。”
  落尘把手抽出来,转头看着这个实际上陌生的楚荆扬,“不必了,我什么都不缺,没什么需要你补偿的。我原谅你了,每个人都有不得已,你说得出理由,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落尘心里想,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最惨,自己的故事最苦,其实也不过是自己知道自己的事罢了。多说无益,其实,落尘不明白这样牵扯有什么意义。
  “你真的原谅我么?”
  “是,只求你别再找我了。”
  “那为什么?”
  “麻烦。”
  “落尘,咱们不能像小时候,总在一起么?”
  落尘真的觉得啼笑皆非了,同这种自我中心的人打交道,都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什么时候总和他在一起过,都是他经常趁她一个人的时候欺负她。
  落尘不理他。说不过他,只好不理他。
  “落尘,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确切的说,不到一年。然后,我可能留在国内发展,也可能出国。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能在校园中共处,你别把我推开好么?我向毛主席保证,永远不欺负你,不让你流泪。我就在你旁边,不干涉,不影响你的生活。”
  落尘还是不理他。他的存在本就是影响了,还提什么不影响。
  “你不出声就是同意了啊,唉,好久没这么努力的游说谁了,真辛苦啊。晚上吃什么,我都饿了。”说完,自顾自的走进厨房。
  落尘走到沙发边,坐下,这个是印象中那个阴冷残暴的男孩么,他变得更高大了,有着掩饰不住的气势和威严。他低声下气的为着什么呢?除了林绪,落尘想不出其他解释。随他去吧,谅他也不敢真的怎样。落尘就靠在那里,似乎在想着心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沙发上还有楚荆扬留下的淡淡的烟味,同他这个人一样的嚣张,不容轻忽。
  又过了一会,落尘听到厨房里叮叮当当,再一会,食物的香气飘来。楚荆扬在做饭!
  落尘动了动有些麻的脚,慢慢的走到厨房门口。楚荆扬腰间扎着落尘的淡蓝色的围裙,正在盛盘。一热一冷,外加个汤,看着很有水准。
  “尝尝看,中学毕业的时候,打工学的。”楚荆扬递给落尘一副碗筷。
  落尘握着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楚荆扬,林绪那边,我不会说什么妨碍你们的合作。但若要我再出什么力,我是说不上话的,他不和我谈公事。”
  楚荆扬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就不见了,仿佛那只是装饰,可以随时拿下的。他盯着落尘,顿时,温度好像陡然下降了几度,让人觉得冰冷。
  “我讨好你,就是为了让你为我美言几句么,你是这么认为的?”
  落尘说出了要说的话,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着他说:“或许不全是,但还是有关系吧。我觉得你前后的态度就是有变化。”的确,刚重逢时,落尘觉不出楚荆扬有什么尊重可言。
  楚荆扬坐下,看牢落尘,“我拿芯片,同华林合作,是互利的。即使不找华林,也有别家,对于我来说,差别不大,可能就是起点的问题。甚至,也可以和国外的厂商合作。在商言商,林绪同我,都是用利益在说话,里面不夹杂个人好恶。”
  “落尘,我并不知道,现在这样对你是为什么,所以我也不能和你清楚的解释。你只要接受,不需要猜测我的动机和意图,这样对我们来说,都轻松。我不需要踏着谁去达成我的事业,这点骄傲我还有。”
  “况且,我找你,林绪不可能不有所耳闻。他之所以不闻不问,也是因为同我的合作是现下华林急需的。因为你的情绪,或者我的威胁,就改变集团的那么大的战略投资,是不明智的。”
  “落尘,我并不是要林绪赏我饭吃,是我做好了东西,邀他共享。他明白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明白。”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单纯的想呆在你身边。没见到的那么多年,也过得很好,但见到了,就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受不了。”
  “你在我身边,我也受不了。”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只要你在学校的时间,是很单纯的关系。况且我很忙,不会总有时间骚扰你的。”
  想到他的那群拥护者,落尘就头疼,“不行。”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没办法同以前的楚荆扬重叠在一起,不知道怎么会有落沙的影子。
  “为什么不行?”
  “楚荆扬,我们即使相处,我也希望是普通同学关系。我并不想单独和你有什么接触,不想其他人误会,惹来麻烦。”
  “其他人指林绪?”
  “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
  三十三
  话已至此,落尘拒绝得这样清楚明白,换楚荆扬没有话说了。本来,自己的纠缠就师出无名,无法理直气壮。正多少有些灰心呢,忽然有人敲门。
  “落尘,落尘,你在么?”是蒙蒙的叫门声,偶尔这个时候,她会来蹭饭。
  落尘并没有想好开不开门,身边的楚荆扬已经起身,几步走过去,把门打开,“你是蒙蒙吧,请进,落尘在厨房。”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
  蒙蒙看到楚荆扬开门,就有些了然,怪不得一回来,就有人撺掇自己过来呢,一定是早有人看到他过来找落尘。这些人,拿自己当枪使,也不说清楚,害得自己还以为是什么大状况呢,就近日的观察,这两个人,没戏。
  “楚师兄怎么在这啊?”蒙蒙也不客气,八卦得很有格调,狗仔她是不当的,多是访谈,然后润色罢了。
  “我过来和落尘一起吃晚饭。你吃了没,一起吧,我们刚要开饭。”
  “是么,我有口福了。”蒙蒙一早看到落尘的脸色不对,但已经闯进来了,就得拿自己的脸皮当铜墙铁壁了,况且这个楚某人既然只是路人甲,想必落尘也不会太介意。
  米饭此时才焖好,楚荆扬给每个人都盛好饭。落尘只能主随客便,一起吃了。幸好菜做得量大,不然,以蒙蒙今天的状态,是一定不够吃的。她一边吃,一边说:“味道不错,落尘,你以往留了一手么,还能精进至此,真是不简单。”
  的确,楚荆扬的手艺很是了得。落尘虽然也擅长厨艺,但她多是家常菜做得多。比不得楚荆扬是在饭店中学习,况且,楚荆扬的师傅,真正是酒店的厨师长,特级的名厨,自然这些家常小菜,也做得别有风味。
  落尘吃着,是比自己做得要好,也无意澄清并不是自己的手艺。其实,围裙还扎在楚荆扬的腰间,只是蒙蒙不说破罢了。
  吃过饭,楚荆扬收拾过后,就说有事,先走了。这对于落尘来说,真是个全新的体验,被人照顾,是这种真正的完全不用她动手的照顾,已经是很少有的了,何况,这种照顾来自楚荆扬,更是不可思议。可,在他面前,无论习惯性的想做什么,他都不让,落尘也不喜欢同人撕扯,也就随便他了。
  所以,楚荆扬走的时候,落尘和蒙蒙正挤在沙发里,看电脑里面蒙蒙所谓的超好看的韩剧,楚荆扬按住她,没要她起来,其实她不是想送他,只是想快点把门锁上。楚荆扬贴住她耳边说:“让我将功补过吧,什么都我做,好么?”然后就走了。
  剧情如何,落尘完全不知道,因为只要男主角一出现,蒙蒙就大喊:“快看,快看,看他的眼神,看他的手势,看他的衣着,看他的鞋……”总之,些微的特点都被蒙蒙无限放大以及崇拜。后来,落尘实在忍不住了,“蒙蒙,有那么好看么,这个男人?”
  “在你眼里,当然没有你的楚荆扬好看了,嘿嘿,你完了,估计有无数目击者看到他进来你的宿舍,待了数小时后出去。幸好我来了,不然,你的清白啊,难保啊。”
  蒙蒙夸张的表情逗得落尘也笑了,“我看你来了,我的清白才不保。快回去看吧,我想去图书馆借书。”好像同蒙蒙在一起,很难不同她说笑。
  “你还敢出门啊,不怕有人堵你?”
  “堵我干吗?”
  “真天真还是装天真啊,你同楚荆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他那些拥趸能放过你?!”
  的确是得防备,落尘可不想因为楚荆扬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那可太冤枉了。
  “那我明天再去。”从善如流总是没有坏处。
  “这就对了。外面我先帮你支持一阵,你还是和楚荆扬串好词,他是有办法让你脱身的。”
  麻烦来去不都是因他而起,落尘想,自己要当回事,求他庇护,才是中了他的计了。“再说吧,未必会那么严重。”
  “你可别小瞧了楚荆扬,你看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知道他的道行了。他既然能做到皆大欢喜,都不得罪,就有办法让你妥妥当当的,没人招惹。”
  落尘想,就是太知道他的本事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地黑白,忽神忽鬼,都任由他意,哪是那么好相与的,还是敬而远之,才是上策。
  落尘的反应,也在楚荆扬意料之中,她的性格,自然认为麻烦越少越好。他早就吩咐下去,严禁任何人找落尘的麻烦。楚荆扬不像林绪,走得都是正路,他成长的过程中,是游走在黑白两道,只要脑袋够冲,在哪都能闯出名堂。所以,在C大,楚荆扬有他的势力,天上地下都是他的天下。他要保落尘,不需要说明是为什么,也不需要自己出面,自然没有人敢动落尘。
  所以,落尘谨小慎微了几天,发觉没有任何异样,没有人注意她,好像楚荆扬从未在自己身边出现过,虽然这种毫无异样也透露着诡异。楚荆扬没再找过她,并不意味着不在她身边出现。落尘发现,如果是晚课,下课之后,楚荆扬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她,送她回宿舍。如果晚上,她去图书馆,回来的时候,他也总跟着。多数时候,他拿根烟,不急不缓的跟着,也偶尔,他会哼唱些歌曲。无论是烟的气息还是他的歌声,随着风轻送过来,笼在落尘周围,为夜色抹上缕颓暗的沉色。
  既然楚荆扬不上来说话,落尘也不理会他,当他不存在好了。所以,C大此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楚荆扬堕入情网,凌落尘不假辞色。
  唯一会对这件事还说几句的就是蒙蒙了,她也只是和落尘磕磕牙。“你那护花使者,啥时候也借我充充场面呗,天天就给你当小尾巴,实在是浪费。”遇到这种情况,落尘连笑容都欠奉,无话可说。
  三十四
  最先沉不住气的,不是落尘,不是楚荆扬,而是林绪。楚荆扬的这种看似低调的护送,已经持续了月余,落尘并没表现出任何慌乱和异常。虽然也明白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但自己的女人,被另外一个男子总跟着,还是不妥。
  这天,林绪亲自给楚荆扬打电话,约他见面。地点是楚荆扬选的,华林附近的一个茶馆,很清静的地方。
  林绪先到,等了几分钟,楚荆扬也进来了。握手,寒暄。然后林绪直奔主题,“为什么总跟着落尘?”
  “没有为什么,想陪伴她,也需要她的陪伴。”
  “她是我的女人。”虽然知道这么说,不能够确切的表明落尘的身份,但林绪也只能说这么多。
  “我知道。但她未必永远都是你的女人。”楚荆扬也不含糊。对林绪,楚荆扬是有些敬佩的,他的年少老成,他的眼光独到,他的远大抱负。所以,对林绪,楚荆扬选择坦诚。
  “你是要追求她?”
  “不知道,我没定义过。目前还没有想把她据为己有,将来我不保证。”
  林绪很清楚楚荆扬的分量。同他合作之前,自然已经详细的调查过他,对楚荆扬的印象已经不是停留在普通的优秀的学弟上了。楚荆扬天赋秉异,可以说是天才。但天才总是有些乖僻,这个楚荆扬就曾经在黑道上混过一段时间,助现在的“绿林”一统江湖。然后专心学业,成绩斐然,上大学后创建扬天公司,主攻芯片技术,现在已经是业界翘楚,拥有自己的工厂。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是成为盟友比成为敌人要好得多。所以,楚荆扬提出要同自己合作,华林也是表现了很大的诚意的。现在,扬天的芯片成为华林产品的核心优势,二者相辅相成,呈良好的发展态势。
  林绪看着对面喝茶的楚荆扬,他喝茶,只一口就干,但不会让你觉得他不懂茶,不会让你觉得他是莽夫。相反,你会觉得,茶就是应该这么喝,悠然恬淡之余,还应该有决断有畅快。这个男人,无疑是出色的。站在管理者的角度,这种人才,是亟需笼络的。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再怎么重要,也不能拿自己的女人去交换忠诚,何况,这个狼一样的男人,养不养的熟还很难说。若只是合作,即便是一方背信弃义,损失还都能承受。
  当然,林绪承诺过落尘,可以随时让楚荆扬消失,此言非虚。楚荆扬就算是多厉害,怎比得了林家根深叶茂,单是官方的背景,就是楚荆扬无法望其项背的。但大家大业也是林绪的软肋,牵扯太多,反而不如楚荆扬无所顾忌。所以,林绪一直持观望的态度。如果,楚荆扬同落尘有什么恩怨,他相信他是能够摆平的,但现在,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楚荆扬在他面前都毫不掩饰对落尘的兴趣。
  林绪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落尘十六岁跟我,已经是我的家人,我们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她不希望被人打扰,我也同样不希望。”
  楚荆扬不在意的弹了下手下的茶杯,“那是你和她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并不是你划个圈,她就不能出来,谁都不能进去的。”在楚荆扬眼中的落尘,就是落尘本身,同她的过去,没有什么干系。如果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荆扬就是这种人,他并不受世俗眼光的拘泥,他想要,就去争取,勇往直前,永不退缩。
  楚荆扬忽然笑了,他笑的时候,嘴角向右边稍微偏一点,这同他吸烟的习惯有关,显得他的笑容有些邪气,有些不羁,“一直生活下去,你真敢说,你要娶她么?”
  “即使我有妻子,也不会离开她。”林绪很认真,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落尘,或者让落尘离开他。
  楚荆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齐人之福啊,哪那么好享的,你要是这么打算,我现在就告诉你,落尘我要定了。”自己让她受过委屈,也只能自己让她受委屈,别人,来一个折一个,来两个折一双。
  谈判,林绪并不怕,但如果遇到一个不按规矩来的,让你无从着手,就很让人头疼。你准备的筹码,人家看也不看,自然输在先机上。现在的情况是,他觊觎你的东西,伺机要拿走,你同他讲,别拿,他根本当听不到。
  有什么办法,要么把东西藏起来,让他偷无可偷;要么把他抓起来,让他再没机会出手。楚荆扬看来是不知道拒绝为何物的人。这个东西是个活人,又增加了保住的难度,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其实,林绪和楚荆扬在这里谈话,本身就是徒劳的。他们都没有明白,感情的事情,不是靠他们之间的谈话,就能解决问题的。即使是林绪得到楚荆扬的保证,说怕林绪了,不跟着落尘了,但只要他还喜欢,他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的。楚荆扬还多少通一点,他明白,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虽然他们都还没意识到,落尘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三十五
  当然,这次会面可以说是毫无结果,林绪同楚荆扬的合作,按照协议的步骤,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楚荆扬依然故我的护送落尘,虽然落尘已经尽量在晚上不外出。落尘对他们的见面一无所知。
  对于楚荆扬明目张胆的挑衅,林绪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但林绪和楚荆扬心里都清楚,这是因为事情没有真正的开始,或者说,楚荆扬的存在还没有实质的威胁,而不是林绪示弱的表现。最大的节约自己的体力,消耗对方的实力,才有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这个道理,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不是狐狸和猎手的游戏,而是豺狼虎豹的争斗。一旦楚荆扬发动进攻,林绪的反扑,绝对会是致命的。
  但,这也就是他们蓄势待发,主要是自己的假想。情场上的争斗,他们都是生手,毫无章法,更逞论胜算。
  同林绪的见面,倒是让楚荆扬更确定了一点。落尘的孤独,源于从未被珍惜过。她眼底的哀伤,就是沉淀了许久的孤独。
  落尘除了晚上有课,几乎都不出门,这样规律的生活,一方面也解放了楚荆扬。他不是游手好闲的人,每天忙得恨不得多几个分身才够,为了将晚上空出来,他把所有的事情尽量都挪到白天处理,时间就更加捉襟见肘。现在,楚荆扬只要在落尘有课的晚上,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去等她就好,虽然每周只有两次,对他来说,刚刚好。
  当然,并不是说除了那两个晚上,他们就不会见到。落尘觉得,在哪个角落遇到楚荆扬都是可能的,他好像无处不在。但楚荆扬并不纠缠她,有的时候,他只是同人讲着什么与她擦肩而过,但他专注的眼神会让人觉得,他就是为了这样的邂逅才会出现在那里,或者,只是课间的时候,楚荆扬会出现在教室的门口,歪在那,静静的抽烟,他不想有人靠近的时候,自然没有人去打扰他,但只要他出现,周围的气场都发生变化,不能骚扰落尘不代表不能继续仰慕他,落尘觉得自己都能听得到空气中火花的噼啪声。
  落尘已经适应了各种眼光,好奇的、羡慕的、嫉妒的、愤恨的。有一次,楚荆扬曾经在身后低低的说:“对我你都能视而不见了,还畏惧别人的眼光么?”的确,生活在学校中,就难免与人接触,要上课,要参加活动,到哪都要步行,哪里都是人,躲是躲不过来的。落尘还是尽量保持她的礼貌,也保持同周围人的距离。
  同楚荆扬的接触虽然频繁,但并不密切,落尘在适应了这样的意外的大学生活后,也适应了楚荆扬的存在。渐渐的,深秋过后,楚荆扬已经从尾随,将位置提升到落尘身侧,虽然也还有距离,但也足够近到让落尘听清楚他想说的话。
  楚荆扬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出现,变成落尘生活的秩序。落尘也不清楚,楚荆扬究竟想做什么,好像现在这样已经足够,楚荆扬只是自顾自的靠近,并不要求落尘有什么回应。
  在学校里,也会有遇到刘之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多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尤其是当楚荆扬在她身边的时候,他远远的同落尘打招呼,站在那,等落尘走过后,还是定定的站在那。落尘看到他,就想起自己曾经青涩的那段时光,想到他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希望和美好。刘之川依旧是温文尔雅,落尘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谦谦君子这四个字。自己又让他失望了吧,自己总是让这个人失望,真是抱歉。
  楚荆扬也注意到了这个刘之川,有的时候遇到了,他的脸色就会出现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一次,又看到刘之川,他忽然拉住落尘,“唉,怎么办呢,你那个仰慕者又出现了,他又要伤心了。”别的落尘可以不计较,但他拿刘之川取笑,可真让落尘有点恼了,落尘看准了他的脚,狠狠的踩下去,楚荆扬猝不及防,立马就捧住那只脚,单脚跳了起来。亏得他的运动神经发达,跳了好一会才把脚放下。连落尘都被他搞怪的样子逗笑了。
  落尘第一次在楚荆扬面前流露出自然的笑容,而这个笑容源于楚荆扬自己,怎么不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他松开捧着的脚,任它垂在那,怔怔的看着沉静的落尘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的笑容。这个笑容,好像乌云缝隙中乍露的璀璨阳光,好像雨后扑面的清新,好像闷热中的一丝凉风,楚荆扬觉得,这个笑容,真是美得无法形容,落尘的脸,也动人得让人想把她藏起来。
  楚荆扬,就如所有初涉爱河的傻小子一样,被这个突然的绚烂镇在那里。此刻,他的心被这个笑容牢牢的拴住了。如果,初时的靠近只是不名所以的吸引,那么,博得佳人一笑的陶醉,让楚荆扬明白的知道,是爱,击中了自己。
  落尘看他瘸了一样的呆站在那里,缩着那只脚,一动不动,以为是自己真的把他踩坏了,走过去,推了推他,他还是没反应。“楚荆扬,楚荆扬!”这是落尘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楚荆扬觉得,她的声音可以直接同他的灵魂相联系。她叫着他的名字,让他觉得,幸福原来这样触手可及。
  楚荆扬伸出手,紧紧的抱住落尘,“噢,落尘,噢,落尘,”见落尘急着挣扎,他整个人都靠在落尘身上,“我的脚废了,你的报复也来得太迟太突然了啊。”落尘一看他戏谑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装的了,手扶在他的肩上,低下头,对准他支撑的那只脚,又是狠狠的一下。趁楚荆扬吃痛得松开了手,落尘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回到宿舍,落尘的手还放在胸前,平复着因剧烈的奔跑和心慌而加速的心跳。楚荆扬火热的手,仿佛还贴在背上,他的烟雾般的气息好像还笼罩在四周,落尘没敢看楚荆扬的眼睛,但可以想象,是黑沉的夜中的一团火焰,落尘知道,有什么是发生变化了,这一点,已经由他刚才的拥抱清清楚楚的传递出来。楚荆扬现在的企图,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企图,不再是属于小孩的欺负和打闹,是一个男人要征服一个女人的宣告。
  双脚受创,楚荆扬干脆坐在路上,靠着树,半蜷起一条腿,点燃烟,纪念自己的最初的心动。枯黄的落叶和身后红的黄的树,轻风吹过的沙沙声,陪伴着这个忽然发现幸福起点的男人,看着他始终擒在嘴角的那一丝笑意,慢慢的,慢慢的渗入他的全身,融入他的四周。他就像深秋的暖阳,自内而外的热,缓缓的感染着你。
  三十六
  爱情的发生,可以突然的美好,可爱情的继续,就需要解决很多实际的问题。横亘在楚荆扬面前的,何止三座大山。他有浑身的力气,想对落尘好,可,最致命的是,他发觉,除了跟着她,想不出怎么讨好她。
  送她东西吧,她能缺什么呢。问过几个朋友是怎么追女孩子的,他们也无非是送花送礼物,再打电话,发短信,看电影,逛街,加上在学校的迎来送往,出出苦力,充充大头,步步紧逼,也就拿下了。可他们的女孩都不是落尘,楚荆扬觉得,那些招式在落尘那里,都行不通。就是在自己这里,都行不通。
  爱情,甚至女人,对于楚荆扬来说,绝对是个新鲜的名词。毛片他很早就看过了,在这件事情上,说他清高也好,说他洁癖也罢,反正他就是觉得,随便和谁上床是很动物性的行为,他不能够。所以,熟知他的人都知道,楚荆扬在这件事情上,很是洁身自好。年少轻狂的时候,他用打架和算计来宣泄他过剩的精力,如今,空闲的时候,他就运动,在他看来,体育运动要比那种运动更适合他自己一些。
  当然,他越是这样,越是让更多的女孩着迷。楚荆扬总觉得,自己是烂了心的苹果,虽然卖相不错,香气迷人,但自内而外的腐坏,终是骗不了人。自己并非香甜可口,就不能拿出来糊弄人,也不想承受别人的失望或者怨言,就这么按自己的心意,随性的活着,就是楚荆扬全部的理想。所以,他对围在身边的女人,看似亲切,实际上是敬而远之的,从未有过女朋友或者女性朋友,这一点,他很坚持。
  所以,空白,怎么对待一个这么重要的女人,怎么获得她的好感,怎么对她好,怎么让她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怎么让她因自己而感到幸福,都是空白。太想做得好,就投鼠忌器,愈发迟疑。楚荆扬恶补了几天经典的爱情小说、电影,甚至读了几本诗集,结论就是,爱情,都一样美好,但别人的经验未必适合自己。通往自己爱情的路,只能自己摸索着走,心里想的是,应该和她一起,试着前行。
  任是心里怎样的波涛汹涌,楚荆扬在落尘面前,并没有露什么声色。他只是有些反常的沉默,因为,想说的话太重要了,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出来,或者,说或不说。
  先是几天为着明了自己心意的窃喜,再是几天为着不知道怎么表达的苦恼,到后来,静静的陪着落尘走着,楚荆扬忽然想到,落尘是自己的爱情,但自己未必是落尘的爱情,落尘可能握着自己的幸福,可自己未必能给落尘幸福。巨大的喜悦后,就是巨大的恐慌,楚荆扬陷入自己的患得患失之中,陷入前所未有的对自己的质疑中,在太渴望爱的面前,他的自信不击已溃。
  所以,他的情绪由前所未有的高涨,到低落,甚至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楚荆扬让自己冷却下来,他想得更多的,不是怎么追求落尘,两个人将来怎样怎样,他想得是,自己能为这个女孩做些什么,让她更有可能获得她想要的幸福。并不是楚荆扬多么高尚,他只是觉得,能爱上落尘,能够爱上谁,本身已经给了他很大的幸福,能够爱着她,陪伴她,或者并不足够,但已经很好,比自己对原来的人生期望好得太多。所以,这种幸福,他也想让落尘有机会获得,哪怕只是一刹那的幸福。
  像所有爱着的人一样,楚荆扬觉得自己有无穷的力量,有无尽的热量,无所不能,为着这个女孩,可以穷尽自己的所有,只要她需要,不论他是否能够。
  落尘经历着楚荆扬的目光由热切到黯淡再到带着渴切的和煦,他始终保持沉默,但他的沉默却富含着许多的情绪,每天,都在他们行进中默默的传递。楚荆扬的感情,由外放转为内敛,他终于想清楚,他爱的目的,就是要落尘幸福,当然,最好,这个幸福也能成全自己的幸福。
  然后,落尘发觉,楚荆扬对自己有了新策略。他现在不仅会送自己回宿舍,而且,还会偶尔厚着脸皮的要求进去坐会,被拒绝也不生气,只是很好脾气的说:“那下次吧,下次吧。”弄到后来,落尘一见他跟着自己上楼,就二话不说的进屋,关门,不想看他满脸堆笑的老好人的样子,那不是楚荆扬,落尘觉得。没有霸气的楚荆扬就像没有牙的老虎,不会让人觉得可怜,只会让人觉得悲哀。
  如此几次之后,落尘打开门,让楚荆扬进来。
  “你怎么了,忽然变成这样,很奇怪,你知道么?”
  “不知道。”楚荆扬走到窗边,打开窗,然后点燃一根烟,看着烟雾从手中飘出窗外,“很奇怪么,让你更讨厌么?”
  “你这么和我说话还不奇怪么?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听过我的想法,不都是你想到什么就做,哪顾虑得到我的感受。”
  “落尘,我想对你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你好。我奇怪,也许是因为,我真的没有把握,我对该怎么做,能怎么做,没有一点设想。看到你,我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担心,或者说是害怕,”楚荆扬转过头,看着落尘,“我想靠近你,却怕更惹你讨厌,让你反感。”
  “我只是不想见到你,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见面。过去的种种,就过去了,我真的想就忘记了。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生活中,不论你是什么形象,抱持着什么目的。”
  “我不出现,你就会幸福么?”
  “我没想过。”
  “我在这,你觉得不幸么?”
  “没那么严重吧,觉得有些困扰。”落尘想了一下,才实事求是的回答,的确,经过了几个月,楚荆扬已经成为她大学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晚上下课见不到他,还觉得多少有些意外的感觉。
  楚荆扬看着落尘,低低的问:“落尘,你爱林绪么?你知道爱情么?”
  落尘不想回答,“那是我的事。”
  “落尘,我最近变得奇怪,是因为,我遇到爱情。我努力的学习了很久,如何面对爱情,如何表达爱情,如何拥有爱情,如何享受爱情。可是,放回到我身上,我发觉,这些都是不可行的,我的爱情,或者说所有的爱情,都独一无二,不可复制,也无从模仿。”
  “落尘,我希望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爱你。在我又出现之前,你有无数次机会选择你的爱情,但既然你没有,我希望,你给我被选择的权利。”
  “你,荒谬!”落尘对于楚荆扬的异样,是有所察觉的,也希望今天同他讲清楚,但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招致如此的告白。在落尘看来,两个人如果不是仇敌,也至多是同学,连朋友都不可能,她无法想象自己同楚荆扬说起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学业等等,聊一些比较私人的话题。他那样的人,就应该是冷冷的物外之人,脸上带着伪善的笑,所有的情绪的表达,都应该是另有深意的。其实,落尘自己都没有发觉,在她心里,楚荆扬比林绪要厉害许多,这或许与童年时根深蒂固的印象不无关系。
  这个能只手遮天的楚荆扬,那么了不起的楚荆扬,竟然说爱自己,落尘的反应,只能是他在戏弄自己。或者,他有渴求,但男人对女人,在落尘看来,吸引是天然存在着的,无关感情。所以,如果,楚荆扬说,想要落尘,她倒是更容易理解一些。
  三十七
  楚荆扬说过那些话,抽过那根烟就走了,好像多日的试探,就是为了一吐为快。
  落尘在他走后,走到他靠着的那扇窗前,向外眺望,似乎,每日常见的风景,都变得模糊起来,在夜色的笼罩下,有种扑朔迷离的感觉,就像楚荆扬给她的感觉。放在眼前的,让你一目了然的,反而更加琢磨不透,难以相信。
  随后的周末,落尘望着依旧忙碌林绪,想起楚荆扬的话,“你爱林绪么,你知道爱情么?”忽然觉得一阵恍惚。自己跟着他三年了,有过的是爱么?为什么楚荆扬那么轻易的就能说出来,那么轻易的就把爱说出来。究竟是别人把爱看得太轻,还是自己把爱看得太重,其实自己,对爱却总是说不清道不明。
  爱,这个字眼,好像提起来,就有些酸涩的感觉,轻易不想提起。在校园里,经常可以看到小情侣的身影,看到互握的两只手,看到交颈的拥抱,这些,落尘都觉得没有什么,但,情人眼中的喜悦的流光溢彩,那华光,却有些耀眼,映照着自己的孤单。
  落寞从落尘脸上浮现出来的时候,林绪不是没有发觉。但他能怎么样呢,他能做的,已经尽力了。他不是不知道旁边有个强敌在虎视眈眈,但如果仅是为此,就让林绪做什么的话,那就不是林绪了。他要的是长久的生活,而不是一时的冲动或者激情。能被冲动和激情征服的,也不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当然,冲动和激情就是林绪对爱情的注解,他对爱情既没有憧憬也没有渴望,太汹涌澎湃并不适合他,他认为也不适合落尘。所以,对于楚荆扬的环伺,林绪也只是静候,反正无论落尘走多远,自己也都是在这里,家就是在这里。
  落尘其实并没把楚荆扬的表白本身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同楚荆扬以前的欺负一样,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恶趣味罢了。其实,一段时间接触之后,落尘本来对他的恶感减少了很多,毕竟,在C大,要讨厌受人拥戴的楚荆扬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但他的花招层出不穷,打着爱的幌子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让落尘觉得有些厌烦。
  所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落尘拉开了。对着一个不掩饰企图的人,落尘很觉得有点累。楚荆扬跟过来,落尘就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她觉得,已经明确表达过不想被打扰,但凡识趣一点的人就知道得尊重别人的拒绝,何况是那么直白的拒绝。当然,对于那些恶霸惯了的人,不能依常理推断。
  已近期末,课程也都进入复习阶段,落尘也不去上晚上的课了,在宿舍里看书,赶论文,有人敲门也不理。蒙蒙要来,也都是先打电话过来。
  蒙蒙最近神秘的很,每天走得很早,很晚才回来,偶尔过来坐坐,也就是躺在落尘的床上唉声叹气,对美食都没有兴趣。有的时候还没头没脑的对落尘说:“落尘,落尘,我要是会绝世武功就好了。”
  落尘问她:“你想学什么武功啊?”
  “玉女心经。”落尘哪里知道玉女心经是什么武功啊,以为蒙蒙也是乱说的呢,一笑置之,也就是这个蒙蒙,是落尘大学生活的一点亮彩。
  楚荆扬在这么薄弱的防线下,也没发起什么猛烈的进攻。他只在发现落尘没去上课后来找过落尘一次,她没开门,楚荆扬就自顾自的靠在落尘的门旁,呆了一会。站在那,楚荆扬自己也在反省,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之前不还是想好了不说什么的,同她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么。可原来,对着她,就想让她知道,想让她知道,他的心,为着她,总是隐隐作痛,总是悬得那么高。
  那次之后,楚荆扬就没再特意的跟着落尘,他在落尘面前出现的几率也小了很多。经常,都是在夜里忙过之后,他会到落尘的房门前坐下,靠着房门,沉淀自己的心情。即使周末的时候,明知道落尘不在里面,他也会去坐坐,丝毫不担心是否有人经过会被吓到。
  虽然没有追求谁的经验,但胁迫一个人,楚荆扬是极为拿手的,抓住一个人的弱点,本就对他来说轻而易举。阴谋、算计,甚至暴力,对于楚荆扬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了。但是,他一点也没有兴起用那样的手段对付落尘的念头,他要的是落尘心甘情愿,要她全部的爱,并不是要霸占她这个人。既然,林绪先出现了,就得遵守规则,有个先来后到,自己再怎样,也得等待,等待落尘自己的选择。
  有的时候,楚荆扬会到路边,他曾经靠过的那棵树下,坐一会,回想一下当时,落尘的笑颜,和自己紧抱住她时,她略低的温度,这时,就会觉得,对她的渴望有些急不可待,恨不得马上抓住她,狠狠的抱住她,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
  再见林绪时,楚荆扬也多少有些较劲的意思,但表面还是没有露什么声色。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深沉、内敛,十分出色,加上身家背景,自然是适龄女孩趋之若鹜的对象。这个对手很强劲,但也配得起自己与他放手一搏。虽然自己输在先机上,落尘对自己的印象也不好,但也未必就毫无胜算。这两个都冷静得有些木然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乐趣,没擦出火花也是自然。
  楚荆扬对落尘,没有任何所谓步骤计划。他真的就是让自己静下心,等待,等待转机,等待或者的奇迹。
  冬天里的第一场大雪不期而至,蒙蒙拉着落尘到运动场上遛弯,说是让她听听冬天的脚步声,嘎吱嘎吱的,会把霉运都踩在脚底,带来漫天的好运气。落尘笑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但也穿上最厚的外套,跟她疯去了。
  蒙蒙嚷着要堆雪人,落尘没堆过,蒙蒙教她,怎么推个大雪球。两个人正推得不亦乐乎呢,楚荆扬出现了。他走过来,静静的推出一个较小的雪球,捧在手上,端端正正的摆在落尘她们的大雪球上。然后,对落尘说,“跟我来,有事同你说。”
  落尘点点头,最近他销声匿迹了,倒是让她很得了一阵清静。他的不纠缠,倒是很有点风骨,虽然也可能连表白都本是玩笑。
  落尘跟着楚荆扬登上露天看台,楚荆扬伸手把上面的积雪推开,坐下,落尘站在他的下一阶上,等他说话。
  “当初洗劫你养父母的人,我找到了。”
  这个消息太意外,落尘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楚荆扬。
  “我听说他们当初的死因,就找人查了下。”楚荆扬轻描淡写。其实,当他得知落尘养父母的死因,就着手调查。虽然在黑道混过,相信弱肉强食的真理,但楚荆扬始终秉持着盗亦有道的原则,任何对生命的轻贱,都会让他很愤怒,为了钱就剥夺人生存的权利,更是楚荆扬最不能容忍的。他帮助“绿林”统一并且规范化,也是希望,这种丧心病狂的暴力犯罪能够降到最低。也是那几个人命中应有此劫,他们以为风声过了,都从外地回来,打算顺风顺水的从头开始。而楚荆扬早就放出风声,要查当年的事,正好撞在枪口上,逮个正着。
  当年这一无头公案,徐蔓之也找人过问过,但,由于凶案是发生在外地,而且车祸后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所以即使从上面施压,也是没有多大进展,至今悬而未破。落尘始终相信,善恶有报,但也一直惦记着死得那么突然的养父母,每年待落沙去扫墓,都祈祷着早点破案。
  “不是道上的人做的,但当时犯下这么大的案子,不靠道上的人,也不能这么安稳的避到现在。”楚荆扬解释给落尘听,“他们一共是三个人,同那个司机认识,知道有进货的事情,打探了路线,就临时起意,把整车的钱都端了,然后制造车祸的假象。”
  “你说抓到他们了?”落尘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是,人在我手上,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怎么处理?判他们多久就是多久,判他们偿命就得偿命。”落尘有些激动,盼着能抓到那些人,盼着能让父母多少死得明白,等待得太久,已经盼得失去耐心和信心了。
  “我以为你或者会想见见他们,或者想小惩他们一下。总是得看看你的意思,才好再打算。”
  “不用了。落沙已经淡忘了,我不想他再记起。就让那些人接受法律的审判,受到应得的惩罚吧。”落尘站在那,想了想,说道。
  “好,把他们绳之以法,你也不用再记着了。”楚荆扬点点头。
  落尘望着楚荆扬,虽然他并没说怎么抓到的,但一定不容易。林家这些年也一直在盯这个案子,悬赏一直在涨,也没有什么线索。楚荆扬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人都抓到,可见,他是很下了功夫的,也很有本事。
  “谢谢你。我父母可以安息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落尘走下看台,对着楚荆扬鞠了一躬,又朝远方墓地的方向拜了一拜。落尘本来想说,你实在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但觉得,楚荆扬这次做的这件事,实在是不能不领情,若是再说别的什么,就太小家子气了,也没有必要客气,抓住坏人,还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不单是为你,我痛恨这种人。别放在心上。”楚荆扬走下来,扶起落尘。
  “审判的时候,我想去听。”
  “没问题,我来安排。”
  三十八
  落尘想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落沙,又觉得是不是应该等判决下来后告诉他,免得他惦记。落尘决定,还是得见见落沙,两个人庆祝一下,先不和他提这件事情。
  楚荆扬还是坐在那里,目光深邃,好像陷入沉思中。落尘觉得,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不大礼貌。“楚荆扬,”叫得他回神过来,落尘同他说:“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也请你不要客气。”虽然是个天大的人情,落尘也不想欠着他,有机会,还是能还多少还多少。被迫的接受楚荆扬的帮助,落尘还是不大舒服,越是不想同这个人有什么干系,越是牵扯进来。
  “好,落尘,我,我能要求那个机会么?”楚荆扬着手找那些人的时候,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只是觉得不能让那些人逍遥法外,并没有想过要趁机获取什么,但既然落尘给他这个话,自己要是还装模作样的,就扭捏得过了。
  “我没有什么机会可给你。”落尘有些困扰。这个楚荆扬,可是个真小人,这么快就暴露他的狼子野心。
  “我来做你的男朋友吧。”楚荆扬语出惊人。
  “楚荆扬,你疯了么?”落尘真是不明白,他这么纠缠自己,是为什么,他不是知道林绪的存在么。
  “我没疯,是你有点傻才对。”
  “我傻?”
  “你和林绪,是以婚姻为前提的交往么?”楚荆扬问落尘。
  不知道怎么同楚荆扬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同外人说明什么,落尘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不是的话,你难道不想交男朋友么?谈恋爱、结婚,同身边的女孩一样。”楚荆扬游说她。
  “不想,没有必要。”落尘不想同他继续这个话题,“这件事,请你不要再提。”
  “起码,做朋友吧,能随时找你、见你、麻烦你也被你麻烦的朋友。”楚荆扬退而求其次。
  “我没有朋友。”落尘实事求是,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朋友,而且,也不想让他做自己的朋友。
  “你是生活在孤岛上么?凌落尘,你怎么连朋友都没有。”楚荆扬虽然知道,落尘生活简单,但也没料到,封闭到这种程度。
  “有什么奇怪,我没有条件交朋友,也不需要。”在落尘看来,朋友是要花时间、精力和金钱维系的,自己的状况,又并不许可同其他人太过靠近。
  “好,不提那些,我们就和从前一样,你别躲着我,行么?”谈判,落尘根本不是对手,想过不用任何手段对落尘的,但楚荆扬还是耍了个小小的手腕。
  落尘看着楚荆扬,他在那静静的等着她的回答,“好吧,那我先走了,我想去接落沙放学。”落尘不知不觉的和楚荆扬说了自己的行程。
  同蒙蒙打个招呼,那个雪人已经有模有样的立在那了,蒙蒙身边全是她的一些朋友,大家围着雪人正打雪仗呢。楚荆扬护着落尘离开,身上挨了好几下,留下大大的雪印。他哈哈大笑着,弯腰团了几个雪团,丢了回去,蒙蒙他们也嗷嗷的喊叫着躲着,混战起来。楚荆扬边还击边拉着落尘向外跑,不留神,一个雪团飞过来,逃开楚荆扬的阻挡,砸到落尘的头后,散开。楚荆扬连忙把落尘拉到自己的身前,挡住她,伸手给她扑落头上的雪。落尘被雪团击中,有些蒙了,她从来没和人打过雪仗,雪凉凉的在头上,楚荆扬的大手暖暖的在上面拍打着。落尘觉得雪都要化在上面了,她伸手架起楚荆扬的胳膊,楚荆扬另外一只手又伸过来,落尘就又挡住。两个人也没言语,就是你来我挡的,楚荆扬长得高大,落尘有些防不胜防,后来干脆握住楚荆扬的胳膊,伸出腿,想把他撂倒。楚荆扬看着落尘有些着恼的样子,就笑着,任落尘有些笨拙的给他放倒,然后,自己躺在雪地里,仰天大笑。
  落尘半跪在雪地里,摁着他的胳膊,看他张狂的样子,觉得还不解气,就伸手弄来一捧雪,全塞进楚荆扬的脖子里。楚荆扬想翻身把雪弄出去,却又舍不得不看落尘那小小得意的样子,就傻傻的在那挺着,也傻傻的笑着。
  落尘抖了抖手套,“你埋在雪里傻笑个够吧,我走了。”这个楚荆扬,不使坏就变得傻了。然后,就冲蒙蒙扬扬手,很有点趾高气昂的走了。原来,楚荆扬被自己撂倒,会让自己的心情这么好。
  时间还早,落尘就慢慢的往落沙的学校走去,心里还想着,要和落沙怎么庆祝一下,单是吃饭,有些不够。他那么小,爸妈就这么去了,自己要更对他好些,看他想怎么玩吧。
  附小外,司机已经等在那了,落尘坐进车里,先暖和一下。
  落沙见到落尘,自然是十分惊喜,姐啊姐的叫个不停。落尘问他,想去哪里玩,落沙睁大了眼睛,“姐,今天不是周末,也可以出去玩么?”
  “可以啊,落沙想去哪里。”
  “去滑雪好么,这么大的雪。”
  “你会滑么?”
  “嗯,会一点,学校体育课有教。再说,我们可以玩雪板和雪圈啊。”
  “天黑的早,滑雪场开到几点呢?”
  “走吧,我们玩一会,再去吃饭,应该开的。叔叔,开快一点,我们去滑雪场。”落沙兴奋的自顾自的决定,和姐姐出去玩,是想了好久了,姐姐就是不喜欢运动。
  “打电话告诉王妈一声,我们晚些回去。”
  “姐,你今天和我回家么,和我住么?”落沙眼睛一亮,拉着落尘问。
  落尘之前就想,和落沙玩的话,再回学校不是很方便,打算回家住的。现在,落沙既然希望自己陪他住,也不无不可,反正今天又不是周末,林绪也未必知道自己回来,所以,就对落沙点点头。
  落沙在车里就欢呼着跳了起来,“姐,真好,我们玩到很晚再回家,好么?”
  “好。”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提起玩,就开心得不行,或者也是自己还是能陪他玩的太少,男孩子,没有爸爸,总是个缺憾。也就是林钊,经常和落沙聊几句,指点他,但林钊的年纪,是不可能和落沙玩到一起的。
  雪场果然是开着的,也是因为晚上没有风雪,否则也是不开夜场的。才五点左右,天已经暗下来了。落尘他们吃了点面包,买了滑雪的服装,就进场玩了。
  因为这个时间,又不是周末,所以,雪场的人很少。落沙现学现卖的指导着落尘迈步,滑动。可落尘就是控制不好用力的方向,总是腿分得很开,最后坐倒在地上,摔了几次,也就灰心了,站在那看着落沙上上下下的玩得欢。他们选的是给初学者练习的雪道,坡很缓,所以,落尘也不担心。落沙渐渐体会到了要领,越滑越溜,开心得大喊。
  但是,总把落尘一个人晾在那,落沙怕她觉得无聊,就说什么也要和落尘玩雪圈。落尘坐在后面,搂住落沙的腰,两个人一起冲下去,扬起的雪,吹在脸上,落尘并不觉得害怕,也跟着落沙一起大喊。到后来,两个人的嗓子都哑了,吃饭的时候,落沙一个劲的说,玩得好痛快啊。落尘也这么觉得,看落沙那么开心,看来,今天的庆祝很圆满,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么,落沙健康,聪明,成长得很好,你们放心吧。
  三十九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落沙洗洗就睡下了,他已经过了要姐姐讲故事才能睡的年龄,何况又玩得很累了。他睡下的时候,落尘坐在他的床边看他收藏的画册,看着姐姐就在一旁,落沙想说什么,却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眼睛强睁开,又抵不住疲惫,缓缓闭上,又再睁开,又眯起来。落尘看他那迷糊好玩的样子,和小时候没有多大变化,就笑着说:“睡吧,明天姐姐再陪你玩。”落沙此时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只听到姐姐的声音,想分辨清楚是说的什么,却更听不清,但姐姐的声音,还是让人安心的和缓,伴着落沙,沉沉睡去。
  落尘给落沙掖好被子,把灯关好,就出来了。王妈等在厅里。落尘很不好意思的说:“等着急了吧,今天是玩得晚了些。”
  “小姐,有什么高兴事吧。”王妈笑得眼睛弯弯的。落尘这几年她是看着长大的,如果不是有什么事情,她不会没有分寸的带落沙玩这么晚。
  “嗯,王妈,害死我们爸妈的凶手被抓到了。”王妈是真正关心自己和落沙,落尘很是清楚,所以,她也愿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是么,真好,真好。”王妈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她很朴实的表达她的喜悦,眼角都带着泪,她总觉得落尘带着弟弟生活,还是不容易。
  看王妈擦着眼角,落尘忽然也觉得伤感,如果父母还在,如果父母还在……
  落尘走过去,轻轻的拍着王妈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
  王妈嘀咕着:“看我,这是好事啊,明天我多做点好吃的东西。快休息吧,明天有课么?”
  “下午的课,您也早点歇下吧,明天还得早起。”落尘说完,就拿起自己的包,去客房睡了。这个房间,还是初搬来的时候住过呢,已经近四年的时间了。
  落尘打开包,打算用手机定下闹钟,王妈和落沙一定不会叫自己起床,可她还是想和落沙一起吃早饭,送落沙上学,毕竟,难得自己住在这里。
  手机在换滑雪服的时候,就随手关机了,当时带着不方便。刚一打开,就有电话进来,是林绪。
  “在哪,怎么才开机?”林绪的声音平平的传过来,但落尘听得出,他的声音很不寻常。
  “在家,刚回来,之前不方便,就关机了。”
  “嗯?在楼下?”林绪自己在家里,自然知道落尘没回来。
  “是。今天想睡在这。”落尘也知道有些勉强,若是他没生气或许还好说话一些,但现在,难说。
  “你知道了?”林绪问她。
  “是。”
  “上来说吧。”林绪想挂电话。
  “林绪,今天太晚了,我很累。”落尘语气里有丝恳求。
  “你是让我下去?”林绪的语调有些提高。
  “我回来。”王妈估计刚睡下,林绪来的话,还要折腾老人家。以前,从王妈对林绪的态度,落尘就觉得奇怪。如果王妈是徐蔓之身边的老人,不可能和林绪不亲近啊,王妈贴心又能干,对人又好。可她对林绪,的确客气而疏远。但王妈也不是多嘴舌的人,落尘又不问,所以疑惑还是疑惑。
  后来,有一次,王妈无意间和落尘聊着落沙,又聊到徐蔓之,王妈有些感慨:“我们小姐,就是命不好,没有自己的孩子,养了落沙,这么好的孩子,却又不能生活在一起。她当林绪是自己孩子养,却总还是隔肚皮啊。”落尘听得真切,这才恍然,原来,林绪不是徐蔓之的亲生儿子,对林绪,又多了些了解和理解。但这件事,她同谁也没再打听,也没提起。这深宅大院的,秘密多了去了,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应该问。
  回到楼上,林绪坐在落尘的床上,他还没换衣服,还是一身一丝不苟的西装,只是衬衫领口的钮扣解开了,领带被拽松,显示出他的情绪。
  落尘把外套啊包啊什么的收拾进柜子里,她在落沙那已经洗过了,穿着几年前的睡衣,还算合身,但旧衣服穿着很舒服。林绪催得急,落尘就这样上来了。
  林绪看着落尘不在乎似的样子,就觉得所有的血都冲上来了。本来,晚上,一有消息,就马上联络她了,但她一直也没开机,宿舍也没人听电话。以为她去图书馆了,还特意派人去找,也没有找到。原本好消息带来的好心情,也转为有些焦虑,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林绪自己也去C大校园内转了一圈,找到蒙蒙,问了下,林绪知道,落尘在学校,同这个蒙蒙还不错。他告诉蒙蒙,自己是落尘的家里人。蒙蒙只是说,下午还和落尘玩了一会,后来楚荆扬找落尘说了会话,他们就走了,落尘一直也没回来。
  楚荆扬,林绪觉得这个楚荆扬现在就是自己手上的一根刺,不碰到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不小心碰到,就疼得有些钻心,却又没有办法。若是落尘真的同楚荆扬出去了,安危倒是不用担心,林绪对楚荆扬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他的直觉告诉他,楚荆扬并不会让落尘受到伤害。
  林绪回了家,但这之后的几个小时,他更是坐立不安。落尘的电话打不通,他强抑着要给楚荆扬打电话的冲动,手机都让他攥得热了。可他并不想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他并不想把什么摊开来讲,即使落尘真的同楚荆扬有什么,林绪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更好,所以,还是先放在那,再等等。
  林绪只是看着时间,一次次的拨着落尘的电话,心里想着,找到她之后,得给她用的东西,都装上定位追踪装置,找不到她,不能再找不到她了。林绪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晚饭没有吃,都不觉得饿,只是走来走去。
  他强迫自己思考,凶手是傍晚的时候,被绿林的人送到市局,领了赏金,就走了。所以,林绪也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后来,刑警队长打电话来说,就是这几个人犯的事,口供已经录好,就等着起诉了。这案子破的似有玄机,绿林怎么会插手这件事,那点赏金,他们应该不放在眼里,黑吃黑,在道上也是大忌。但,关系到楚荆扬,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也可以解释,楚荆扬找落尘的事情。
  林绪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正好这时,落尘的电话终于打通了。现在,落尘找到了,落尘就在眼前,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受的煎熬。她就那么无辜的站在那,就那么满不在乎的站在那,她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有想过,要告诉自己一声,喜悦也好,感慨也罢,她都没想过,要让自己知道。林绪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为着什么在疼,是因为之前的担心,是因为猜忌的嫉妒,还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而觉得有些失落和不甘?林绪不知道,林绪分辨不出,他只知道,他的心很疼,看着她不疼的样子,看着她不知道他疼的样子,他就觉得,呼吸似乎都不能够,这种疼痛,要淹没自己所有的知觉和感受。林绪从来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确知自己的心在哪里,可这种感知却来自疼痛,这是他从没有料想到的,疼痛本身,就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四十
  林绪怔怔的坐在那,看着落尘走过来,他觉得,他的心忽然又紧了起来,看着她靠近,一步步的走过来,一晚上的担心,却堵在那,说也说不出。落尘走过来,自顾自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冬天啊,虽然只是一层楼,但只披着外套上来,脚都冻得麻了。林绪还是那么不阴不阳的坐在床上,也不说话。所以,落尘决定,先让自己暖和起来再说。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声音,落尘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还做梦来着,可心里还清楚,林绪还坐在那,还要和自己谈话呢。落尘命令了自己无数次,才睁开眼睛,看到林绪还是坐着,只是转了过来,正盯着自己看呢,不知道盯了几时几分了,落尘所有的瞌睡都被这一惊吓跑了。她腾的睁大眼睛,望进林绪幽深的眼神里。
  “睡醒了?”
  落尘抬眼看看时间,一点多,还好,没把他晾太久,自己可没兴趣惹怒他。
  “对不起,太累了。”落尘坐起来,拉过靠垫,倚住自己,可别又睡过去。
  林绪看着落尘经过自己,上床,睡去,然后,自己就坐在这里,看着这个女人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睡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香甜,自己只能坐在这里。
  见林绪还是一动不动,落尘爬出来,攀住林绪。伸手解开他的领带,解他的衬衫扣子,然后,把他的衬衫、外套一并脱下来,再伸手解他的腰带。休息了片刻,落尘觉得自己的状态还成,就打算用实际行动消弭或者会爆发的冲突,不论怎样,落尘都不想同林绪有任何程度的争执。
  林绪起先是没反应过来,同落尘在一起这几年,都是自己主动,需要的时候就过来。明白落尘是要做什么后,林绪未加思索的一下就打落了她的手,“你这是干什么!”自己扯过被剥落的衣服套上。
  这下,换落尘不明白了,谈话吧,他又不出声,做爱吧,他又不动,自己主动吧,还被他厌弃。
  “不干什么,你在这干嘛!”落尘握住自己被打痛的那只手,也有些不高兴,伺候到这分上了,还不满意。
  “我就非干什么,才能呆在这儿么,这是我家,我在哪不行!”
  落尘在心里叹气,他说得可真轻巧,是啊,他想怎样就怎样,这是他家,包括自己在内,他都认为是他的吧。除了上床,他什么时候在这里呆过,哪次不是做过就走,好像有什么在后面追他似的,有比他更无情的么?自己这个被用的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先急了,真理永远掌握在不讲理的人的手中。
  “那您就慢坐,我明天还有课。”落尘说完,就想躺下。
  林绪哪能就此罢休,堵在心头的那些情绪正找不到出口呢,伸手把落尘拽住,落尘也不挣扎,就直直的看着他,大有你奈我何的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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