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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影横斜

_4 夜幽梦(现代)
“那好,娘尊重你的决定。”沈琦瑾点头,又转向罗梓,“罗师傅,遥儿大概要去多久?”
“我也说不准,至少要个两三年吧……”
我本想仔细听听罗梓和沈琦瑾的对话,可却发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贴在背后,转过身,我顺着那道视线回望,展遥许是没料到我会看他,脸上有那么一刹那的错愕,只不过转瞬即逝。见着我,展遥勾唇一笑,亮若星辰。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总觉得展遥的那个笑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今天发生的情景不断回放在眼前,思绪错杂无比。躺在床上已好几个时辰了,可依然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一早罗梓和展遥就要离开了,我还想早点睡着早点起,这样才能精神饱满地送他们离开。
我闭眼深深呼吸,都不知道心里乱些什么,展遥本就是不属于展家的,七年前,当罗梓进入展家时我就有点怀疑,整整七年,若是以前还不能确定,那到了今天我就能以万分的把握保证,罗梓进展家就是为了哥哥。
罗梓今天说的那些来历背景什么,肯定是在骗人。我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以罗梓的武学修为肯为展遥待在将军府,而且一待就是七年,想想也知道这其中会有多复杂的缘由。以展翼翔的为人,我一点都不觉得展遥待在展府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让他离开,才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
正在我辗转反侧的时候,窗外有黑影闪过,我反射地睁眼,都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谁还在外面?可只是一瞬,那人就不见了,我扩大自己的知觉搜索范围,就在我屋外的不远处,的确有个人,可是却没有敌意和杀气。
那是,非常熟悉的一种感觉,每天都能感觉到的……我了然地闭上眼,嘴角苦涩,他也睡不着吗?
迷迷糊糊中,终于还是入睡了。第二天,我难得起了个大早,阳光明媚,天清气朗,真是一个适合远行的好日子。
我,沈琦瑾,秦嬷嬷,杨柳白云,还有展清涣一起站在门口送人。沈琦瑾自是不必说了,早已泪水涟涟,满目通红,秦嬷嬷也是哽咽不已……展遥和每个人依依道别,满脸伤感。保重,珍重,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这种话,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展遥最后走到我面前,目光深沉复杂地凝视了我许久许久,突然露齿一笑,轻声道,“娘就拜托你照顾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知道。”我也回他一笑。
一句话说完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不到还应该说什么,又合上嘴。空气中也多了份静谧,展遥的眼中颤抖着一种哀伤,他伸手到我头上,似乎想揉一揉,还是收回放下了,略带自嘲地一笑,“都快忘了,玥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不能再这么摸来摸去的了。”
“再怎么大,也是哥哥的妹妹。”
展遥闻言一怔,眼神忽明忽暗,并没有说什么。然后他对着大家露出笑容,“别这样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道别完后,看着已在远处牵马等他的罗梓,他对我们笑着挥挥手,就跑了过去。
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那时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在作祟,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冲动刺激了我。我只是觉得,他向罗梓跑去时的那个背影,仿佛渐渐透明到快要消失,仿佛,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样……
我提气一跃,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哥。”
展遥的身形明显一颤,他似乎作了一个深深的吸气之后才转身面向我,面带笑容,“还有什么事吗?”
我嘴一张,突然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静静地望着他,他也不说话,只是那样沉默地回视着我,“哥,”我的声音悠远如水,“我并不是什么意见都没有,我也是想过的,我是真的觉得你和师父一起走会比较好,真的。”
他怔愣了一瞬,闭上眼笑笑,笑声很好听,可是也很苦涩,“玥儿,你知不知道,当初我想爹回来的时候,你没说什么,当初我要参加科举的时候,你没说什么,如今,我要和师父一起走,你还是没说什么。那么,现在也就不要这样说了。”
“……你想我说什么?”
“你没过说什么,也从没阻止过我什么,”展遥出神地望着我,“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这样。”
“你希望我阻止你离开?”我抿了抿唇,难得把话说得这么坦白,“我若阻止你,你就不走了?”
展遥盯住我,然后沉默。
我不知道他这到底是默认还是没话说,一会儿,他又笑了,“玥儿,其实昨晚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你至少会来跟我好好谈一谈,好好道别。”他停住了声音,眸光直射我脸上,“可是你没有,你没有来。”
“……”
“为什么呢?我以为你会来,我们明明是双生子,可为什么一点默契都没有?”他似乎在问我,似乎在自言自语,只是那恍惚的神色很快便没了,又对我笑一笑,“玥儿,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我不语,张开双臂主动抱住他,长大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这样抱住他了。展遥的脑袋埋在我脖子里,声音闷闷的,传到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不过,还好,还好你现在追上了,你还是追上来了。”
我发现,我无话可说。
然后,展遥,我的哥哥,他就这样离开了。
早晨的阳光很灿烂,我伸伸懒腰起床,眼珠子还没转到一圈,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完了,和师父练武要迟到了!”可掀开被子后,才怔怔地意识到,他们已经走了。自嘲地笑笑,我慢慢穿衣梳洗。没精打采地去吃早餐,秦嬷嬷看到我笑着打招呼,“小姐,你起来了?点心还热着呢,快点吃吧。”
咦?我皱了皱眉,“秦嬷嬷,你做了肉包子?我又不喜欢吃,你做出来不是浪费嘛。”
“不会啊,少爷爱吃……”话一出口,秦嬷嬷才意识到情况,不自然地笑笑,“对不起,秦嬷嬷老了,记性不好。”
我抿唇,不发一言地吃完早点,便起身向外走去。
朱红的漆色随走廊曼延,我一面扶着雕栏一面往前走,以前走来那么短的路,今天看起来却是漫长得没有尽头。
我没有计算时间,从今天开始已经没有人会教我练武,也没有人陪我练武了,所以早上的时间我很空。不知道自己在何时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间屋子是西厢的厨房,我忍不住苦笑,小时候常拖着展遥溜到这里来偷东西吃。
还记得有一次半夜,我蹑手蹑脚地拉起早已睡着的展遥,然后拖他到这里狠狠吃了一顿,不知节制的后果就是闹胃涨和肚子痛,两天下不了床,还被一向温顺的娘骂了一顿。
我走到厨房门口,伸手摸着门枢上的刻痕,那是小时候我和他比谁长得比较快时留下的印迹,呵,现在想想,那时我为了装孩子装得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继续漫步,我看着眼前的那座小假山,不知不觉驻足观望。大概是六岁的时候吧,我在这里磕了一跤,右腿上的膝盖流满了血,展遥抿唇握拳,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好不容易白云帮我包扎完了,拼命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他还是担心得一夜都没睡着。
可是现在呢?我低头望着膝盖,应该是连疤痕都没留下吧!
我毫无意义地笑了笑,抬眼向前望去,那是我们七年来一直练武的地方啊,身体几乎自动自发地走到那棵我再熟悉不过的大树旁,不禁伸手抚摸树皮。
就是这棵树啊,每次我一练完武,就会跳到这棵树上看展遥练武,七年来,日日如此。
“唉,”我叹气抚额,“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念旧了,真是有够糟糕的习惯。还是在这儿待久了,待到我连性子都变了?”
我转身走向武器架子,随手抽出一把剑,目光炯炯,扫剑狂舞。
挥手划剑,闪出一道圆润银光,迅如雷电。右手一提,身形一跃,剑影如雨,罗衣纷飞。
舞剑惊堂动天地,影若鸿鹰飞天辉。
一手蔽天,剑丝纷扰。
轻落地上,我吐了一口气,还不等平静呼吸,就感到背后有人,转过身,是展清涣,他朝我一笑,“姐,刚刚那些招式应该是哥常练的吧?”
“是啊,”我挑眉笑笑,“师父不是说我爱发呆吗?其实我真的有仔细观察你们,不是在走神啊,真是冤枉我了。”
“呵呵,为什么练哥的招式?你很想他吗?”
我耸肩不作答,这个问题很无聊。向前走到湖泊,我弯腰掬水,抹了一把脸。平静清澈的湖面倒映着我的样子,眉若细柳唇若樱,到底是沈琦瑾的女儿啊,虽没她那么漂亮,但也算是个美人胚子。
说起来,我曾不小心把展遥推进这个湖,那时他还不会游泳,我差点就吓傻了,连忙跳下去救他,却忘了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够。后来,展遥溺水昏迷,而我感冒重病,他花了两天便醒来,可我依然发烧躺在床上。直到五天后,我完全痊愈可以活动了,他已经学会了游泳。看了我半天,只挤出一句,“以后我们一起去玩水也没关系了。”
“呵呵。”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清涣听见笑声,便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先是一阵惊愕,尔后慢慢平静,温柔至极,“姐,你哭了。”
“呵,我知道。”
“真那么想他的话,那时为什么不留住他?”清涣轻声询问,“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留住哥的。在展府,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哥最在乎的人就是你。”
我笑着擦掉泪水,“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想他啊。”
“姐,我一直以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清涣的眼神柔若水轻若云,淡淡道,“世界上不可能有一个人无时无刻地陪着另一个人,两个人就是两个人,是不可能变成一个人的。人,总是要分离的,不是吗?”
擦净眼泪,我歪着脑袋注视他,“这种想法很孤独啊。”
“也许吧。”
十四岁那年,展遥离开了我。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即使回来,那个人也不会再是展遥。忽然觉得,将军府空荡了许多,可能,我心里比我以为的更在乎他。
然后,我度过了最没有波澜,最为安详,可也最空灵的三年。在这三年,就是清涣跟我一起上于路的课,还有时常和我练练武,除此之外,我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沈琦瑾。这三年,也是展家最为平静的三年。
我十七岁的那一年,似乎有什么苏醒了,不可阻止,命运的齿轮又开始了它的转动。
姻缘漫谈
暖风和熏,阳光普照。
抬头仰望蓝天,湛蓝、透亮,好像用清水洗过的蓝宝石一样。仿佛说话的声音能碰到蓝天,伸出手来也能摸到蓝天。我就那样仰着脑袋,久久不忍移开视线。
“怎么?玥儿,很无聊吗?”于路摸摸白胡须,笑呵呵地看着我,“看来玥儿实在是不喜欢钓鱼啊。”
我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鱼竿,说到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钓鱼,那全是因为于路的提议。话说今天一早,他来给我跟清涣上课的时候,突然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展府教我们。所以,这最后的一堂课,他要教我们一样东西,那就是——耐心。
“也不算很无聊,这样坐着赏赏风景,吹吹凉风也是很舒服的。”我偏过头对于路笑笑,“先生,你不要跟我讲话,会把快到手的鱼儿给吓跑的。”
眨眼间,清涣已经钓起了一条,他听见于路和我的对话,温文开口道,“先生,你别看姐姐那没精打采的样子,虽然她的头是抬着在看天,其实她的身体一点都没动,就是为了不惊扰湖里的鱼。姐姐赏景,是为了放松全身,让周围的空气趋于平缓,不因为有人的存在而变得紧绷,对周遭的环境气氛,动物是很敏感的。”
我愣了愣,没想到清涣他观察分析得很正确啊,我的确是为了引鱼上钩才放松全身的,赞赏地对他一笑,我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鱼竿上。
于路收起笑脸点头,打量了清涣几眼,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展将军的几个儿女,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啊。”
我笑眯眯地转头,“先生过赞了。”说话间,我眸光一闪,双手上拉,果然是钓到了一条鱼。于路看了后不住抚须,“呵呵,这下子我真相信你的注意力都放在鱼身上了,在跟我讲话的时候都能瞬间察觉,玥儿,很不赖啊。”
我笑笑,把鱼放入鱼桶里。咦?我皱眉,“清涣,你刚刚钓到的那条鱼呢?”
“我把它放生了。”清涣开口解释,“先生今天只是要培养我们的耐心,只要能钓到鱼就好了,所以我把它放了,毕竟是一条生命。”
这小子的善良又在作祟了,唉,算了,随他去。
忽见远处走来一丫鬟,我望过去,原来是钟沁那边的人,她走上前,福身问安,“小姐,二少爷,于丞相。”
我抬手示意免礼,只听她对清涣说道,“二少爷,二夫人有事叫你,要你立刻过去。”
清涣点头,对于路和我行了个礼,“姐,先生,那清涣先走一步了。”
清涣走后,我继续闲闲坐在一边钓鱼,安静了好一会儿,于路突然叹道,“清涣他,太过于善良了,从来不舍得伤害别人,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好。”
我转动眼珠子望向于路,他又叹气,“我从没教过这样的学生,那样纯的人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该说他多情还是无情呢?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总觉得和玥儿你有一点像。”
我眨眼一笑,“哥也说过类似的话呢,说我和清涣蛮像的。”
“遥儿啊,”于路似乎在回忆些什么,神色朦胧,“说起来遥儿都走了三年了,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摇头,“我也不怎么清楚。”
“玥儿,”于路他正了正颜色,目光莫测地注视我,“其实在你们兄妹三人中,为师最赞赏,最看好是你啊。清涣自是不必说,他太善良,狠辣不足。遥儿的话,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只可惜韧性不够,也不怎么会隐忍,还是太年轻。只有玥儿你是为师最欣赏的,才华十足,却又相当内敛,绝对适合官场。若玥儿你身为男子,加以时日,必定能权倾朝野。”
我转首回望于路,咧嘴一笑,“先生,你很看得起我啊。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并没你说得那么厉害。比如说哥哥,你印象中的他才是十四岁,那样的年龄怎么可能有多丰富的阅历?最重要的是,哥哥他从未经历过什么磨验,若是再给他些年日,必定会超越我的。”
“你别忘了,你也和他同年。”于路目中精光闪烁,“这样的为人作风,一般人即使再长个五十岁也不一定有。哪怕是我,在三十岁前还是锋芒毕露的,所以,玥儿,有时候为师真的觉得你的才能太过可怕了。”
我微笑摇头,“先生,即使是清涣也不见得比我差,他只是太善良,太淡泊,没有找到值得他执着的东西或事情,否则的话,必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呵呵,玥儿的那双眼睛很亮啊。”
“毕竟,他们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弟弟,我总会多点儿关心的。”
“唉,每次看到你,为师总是忍不住叹息,老天为什么会把你生为女儿身?”于路站了起来,背手而站,语气神态充满惋惜,“当今的朝廷中人才实在是不多了,官官相护,贪赃枉法,这种事情层出不穷,老夫看,这朝廷也是时候换换血了。”
“问题的确是有的,但有些时候换个方面想想也行啊,”我又钓上一条鱼,把鱼放入鱼桶后,再次把带着饵的鱼钩抛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只是要看当权者怎么用了。打个比方,一场赛马比赛中某人的上中下三匹马都逊于另一人上中下三匹马,此时若想赢,也只有换一换这马的用处了。”
转眼瞥到于路兴致勃勃的目光,我莞尔一笑,“以自己的下等马对上敌手的上等马,以中等马对下等马,再以上等马对中等马,这样就可以了。”
“好!”于路点头,“妙计!”
“朝廷也是一样,一些没用的官员可把他们当作下等马,用作炮灰以儆示犹,心眼黑些的则能让他们办些见不得光的事……所以,玥儿觉得没有无长处的人,只看你是否用对地方了而已。”
“玥儿,”于路沉默许久后突兀地开口,表情严肃,“你甘心吗?”
什么?我抓着鱼竿的双手本是一动不动的,可听了这句话后骤然一抖,没听错什么吧?内心很快就平静下来,我望了眼清透的湖泊,刚刚的那一动必定吓跑了不少鱼,手上没闲着,我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师父,你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女儿身,你注定无法施展才华,你注定要依附一个男人生活,即使是我的得意门生,即使是展将军的女儿,你最多嫁一门好点的亲事,然后,一生埋没。”
看着于路凝重的神色,我意外地挑眉,没想到他会和我说这话,嗯,要怎么回答才好呢?不失礼又显得得体,“先生,即使我是男孩子,我也没想过要参加科举,或是去做官什么的,在玥儿眼里,最重要的并非权力。还有,施展才华那种事,若非跟着好的主上,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先生不用替我觉得惋惜。”这样应该还可以吧?
于路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我看,似乎想验证我说的到底是实话还是在骗他,可我这句话还千真万确是实话,所以我很是坦然地朝他笑笑,继续钓我的鱼。
空气中静谧得带些诡异,许久,于路叹气,“可为师实在不舍得你就这样被埋没啊,玥儿,你也已经十七岁了。”
于路到底想说什么?我抿唇,从清涣离开之后,他就好像若有似无地把我往某个话题上引,听他讲到这里,看来答案快出来了,我静静坐着,静静地望向他,终于,于路感叹,“十七岁是要嫁人的年纪了,玥儿,九皇子沈墨翎的为人老夫一向清楚,这么多年看来,老夫觉得墨翎这孩子最适合你啊。若是嫁给他,你的才华尽可施展,墨翎有这个肚量。”
啊?我握着鱼竿的手又是一抖,有没有搞错啊,我哭笑不得,“先生,你这是想替玥儿做媒吗?而且还是替玥儿和皇子牵红线?”
“玥儿,墨翎大你五岁,年纪上很配,虽说他已纳了两个侧妃,可正室的位子还是空着,你现在嫁过去正好啊。”
不是吧,这狐狸还真改行当“媒婆”了?不要吓我啊,拍拍胸,我无奈地笑,“先生,那沈墨翎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别说连见都没见过,我连他是谁都没听过。”
于路正着脸色看我,“玥儿,你不相信为师的话吗?”
不是吧?难不成于路还要我强迫接受?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先生,”我为难地咬唇,“我真的对他一点都不了解,我现在还没想嫁人的意思……不过先生这么说了,玥儿一定会好好想想。”
沉默,于路点头,“我是太急了,那也好,你再好好想想。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教你们,以后怕也不能常见面了。虽说我不再来展府,可我是你和清涣的师傅,若有什么问题想问为师,大可来为师的府邸里找人,不用跟我见外。”
“谢谢,玥儿心里有数。”
目送着于路的离开,我深深吐了口气,对于于路是不能全说谎的,做了他十二年的弟子,这一点我相当清楚。我叫他狐狸也不是没道理的,于路的眼睛很尖很利,对方神色中稍有不对,就会被他给看出来。一旦让他觉得蹊跷了,于路就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个遍,然后抽丝拨茧,找出症结,解决问题。虽只算是心里想的一部分,可我方才说的那些话,毕竟也算是实话了。
转身去收拾鱼竿鱼桶,我忍不住叹气,于路他今天真的是急躁了点,急躁得让我想忽视都不成。建议我嫁过去,他是想替沈墨翎拉拢展翼翔吗?不,事情没有这么单纯,于路不再来展府上课恐怕不单因为是没什么可教的,也许是因为他一下子变忙了,甚至忙到没有时间来了。
那么,又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忙得那么操心呢?再把他今天的反常一起考虑进去,闭上眼,答案呼之欲出,或许我该去找展翼翔谈一谈了。
针锋相对
沈墨翎,年二十二岁,允文允武,容貌出众,曾是翟伦帝最为宠爱的一个孩子。若非太子早已立好,又怕改立会影响天下时局,只怕翟伦帝会将皇位传授于他吧。
当我前去问展翼翔沈墨翎是谁,为人怎样时,他就给了我这样简单的答案。
“怎么,我的女儿也对他有兴趣?”展翼翔笑得半真半假,“想嫁给沈墨翎的人多着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只是没想到玥儿也想掺和进去。”
我抬头瞥去一眼,淡淡的语气,“先生希望我嫁给他。”
于路?展翼翔神色一滞,沉默,想了会儿才若有所思道,“看来,那老家伙对你还不错。”说完,又抬头朝我一笑,“你怎么想的?打算嫁吗?说起来也是我疏忽了,玥儿的确到了适嫁的年龄了,沈墨翎是个很优秀的男人,配得上我家玥儿。”
哦?我眯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嫁人了?爹,说话别打马虎眼。”
展翼翔稍显苦涩地勾起唇角,“不,撇开立场来说,我个人还是很欣赏沈墨翎的,我几乎是把他从小看到大,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早些年我甚至想过,当初翟伦帝若是立沈墨翎为储君,我也不会肖想那皇位了,沈墨翎手里的皇位是抢不到的。”
我挑眉,“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的皇上处处不及我,虽不至于昏庸,可也太过于无能,我已经为沈家打了这么久的天下,也该轮到我去坐一坐那皇位了!”
呵,我手托下巴,双眸笑望着他,“爹,依你的话来看,那皇九子沈墨翎绝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他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把那皇位抢走?”
“玥儿,我是说过,沈墨翎手上的皇位不好抢,可是你别忘了,他不是皇帝。”展翼翔目光如炬,嘴角带讽,“我知道他也想要那位子,他确实也是不好相与的人,只不过,我展翼翔就没自己的手腕了?鹿死谁手恐怕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坐着椅子往后一靠,看着展翼翔骄傲的眼神,闭上眼轻声道,“爹,你应该知道的吧?明天开始先生就不来上课了,他还提议我嫁给沈墨翎,那个我连见都没见过的男人……”顿了一顿,我抬眸向前望去,“爹,于路是沈墨翎那边的人吗?他们是不是要有什么动作了?”说出来的是问句,可我几乎有九成九的把握。
展翼翔愣了一愣,随即颇感兴味地望着我,“于路只不过不来上课你就能想到这么多,玥儿,我有时候真在怀疑你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于路应该是忠于先皇的吧,他不支持当今皇上,怎么反而站到那个九皇子身边去了?”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沈墨翎,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沉默了会儿,展翼翔叹气,眸光中透出的神色似欣赏,似敬佩,只是他嘴角的那抹笑容太过冷酷,“沈墨翎的风采绝不逊于当初的翟伦帝,他胜过当今皇上太多,而于路又对如今的朝野不怎么满意,自然是希望扶持沈墨翎继位,即使是翟伦帝,也是希望这个九儿子继承皇位的,只不过那是沈墨翎年纪太小,而翟伦帝也不想在储君的问题上生出什么事端。”
哦?我有点感兴趣地笑道,“那现在就不怕生出什么事端吗?”
“哼!”展翼翔眼角往我一扫,平静道,“夺位这件事沈墨翎必定已策划了好几年,说不定从他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心思,只要我不与他相争,再给他点儿时间,他就能架空朝野,独揽大权,兵不血韧地夺下那位子。”说到这里,展翼翔眯眼冷笑,“他还真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吗?”
了解,我点头,“只不过大部分军权都在爹的手上,所以他们很想拉拢你。”呵,可惜沈墨翎他不知道展翼翔也是狼子野心吗?一个弄不好,可是会引火上身的。
我拿起茶几上的杯子,轻抿一口龙井,唉,茶水都有些凉了,不甚在意地抬眸一笑,“爹,可是你别忘了,再怎么样沈墨翎也姓沈,他夺这个天下总是较能让旁人接受,但爹你可不姓沈,抢皇位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既然用了‘抢’这个字眼,不论谁来做都不会名正言顺的。”展翼翔朝我笑笑,“放心,我自然有我的做法。”顿了一顿,他又向我挑眉询问,“好了,玥儿,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别说你是来我聊这些问题的,这几年你都没感兴趣过,不会在现在这时候反而想插手了吧?你今天特地来找我做什么?”
我把那杯已凉的茶水放回桌上,敛起神色望着展翼翔,“爹,敌动我动,敌静我静,别人有了动作,我知道爹不可能保持沉默。但是,爹你别忘了,你答应要好好陪娘这十年,娘她姓沈,不可能眼看着你做这些事而无动于衷。”
展翼翔沉默,看他的神色似乎早就想过这问题了,低笑一声,仿佛喃喃自语,“你是要我放弃吗?放弃这么多年来的成果?”
“娘她不是笨蛋,于路可以忙得没空来教我们,想必这次动作会是很大了,所以基本上,爹你也不可能做得不知不觉。”我认真地注视展翼翔,“再努力一下,这个均衡只要再维持五年就行了啊,这并不算太难的事。”
“不难?呵呵,玥儿,你虽然聪明,可毕竟没有接触国家大事的经验。”展翼翔斜睨着我,似笑非笑,“先不讲我和沈墨翎的双方势力有多庞大,单是朝廷或边疆上任何一个小小的动作就由可能打破这种平衡,现在的局势,并非我想要它平衡它就可以平衡的。”
我闻言后一声不响,看了展翼翔几眼又缓缓低下头,嘴角冷冷勾起,“爹,我敬重你是我父亲才和你说这些话,是英雄是男人的话就不要再找借口,从头到尾,你把娘放在什么位置?她嫁给你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她嫁给你之后又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些不用我来说,爹你心自己里也应该清楚得很!娘她现在最多也不过只有五年性命了,可你却连这点时间也不肯给她,爹,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身为丈夫也是需要负责任的!”
我不屑地哼了一口气,眸光冰凉,继续开口,“如果你真的爱她就稍微做出点应该有的行动,你这样子只会让我觉得,你的爱根本就是在折磨人。爹,你别说你没有料到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既然早就想要那皇位了,你就应该想像得到,那么,你当初何必答应要娶沈琦瑾,娶她回来干什么?放在家里当摆设,还是想着法儿怎么把她活活折磨死?”
“住嘴!”展翼翔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我的说话,目光复杂,烦躁地闭上眼,转瞬又睁开,语气怔忡,“你别忘了当初是先皇赐的婚,根本不容我拒绝!”
“拒绝?呵,原来爹你还想过要拒绝?”我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嘲讽味更重,“我怎么觉得你还娶得挺满意的呢?若是不满意,那十七年前我和哥哥又是怎么蹦出来的?你总不会想说是因为十七年前的某一天晚上你因为喝醉酒了才会做出什么错事,然后又一个不小心,我和哥哥就生出来了……”
“乓!”,展翼翔狠狠拍打了一下书桌,容色不耐,垂下眼平缓了呼吸,突然自嘲地笑了出来,眸光转到我的脸上,干脆承认,“不错,翟伦帝当初的提议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我一直都想要琦瑾,她还没嫁给我之前我就爱上她了,我想娶她所以就娶她了,这有什么不对吗?可是,我同样也想要皇位,皇位和琦瑾在我心中是并重的,为什么要放弃?我已经努力到了今天,你要我怎么放弃?”
这就是他的真心话吧,江山美人孰轻孰重,这个问题,从来都是最简单也最困难的,自古往来,又有几个帝王愿意为了女人而放弃江山的?我本来就不指望展翼翔会放弃自己的野心,要这样的男人放弃,无疑是天方夜潭。
“爹,我说过,我能够理解你对权势的渴望,若有机会,任谁都会想坐那个位子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娘也只有五年能活了,要你为了一个只能活五年的女人放弃所有,要你为了这五年的镜花水月放弃未来的美好,玥儿自己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抬眼看到展翼翔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笑了笑,随即神色一凛,“可是我也说过,这些东西比不上娘在我心里的地位,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却是不能接受。”
“……我知道了。”展翼翔沉默之后叹气,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娘是沈家的人,即使嫁给了你,她还是姓沈,若爹你有任何不轨的行为,被娘知道的话,会怎么样?”我带着些无奈苦涩径自接下话去,“娘她自己也清楚绝对阻止不了你,可以做的,想必只是剩下自杀一途了。哪怕没有自杀,她知道这样刺激的事情也会病发。”
说到这里,我再次望向展翼翔,他神情不变,只是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忧愁和害怕,他也知道担心了么?“爹,只有五年了,你真的做不到吗?”
“你以为我就不关心琦瑾?”展翼翔听了我的话后自嘲地勾起唇角,“现在不是我不想维持这个平衡,而是沈墨翎想要打破它,于路站在他那一边,他们已经蠢蠢欲动,你让我怎么阻止?本来沈墨翎就已经在各方面比我多一点优势了,他以前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就是兵权问题,可他现在好像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动作,看上去满是自信。这样的局势,你让我除了反击还能做什么?”
我静静地听他讲话,双眉微拢,倏而笑了出声,一种名为莫可奈何的情感窜入我的脑中,“娘她爱上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悲剧,虽然你也爱她,若她死了你会伤心,会难过,可你依然还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野心,爹你依然还能活下去。”顿了一顿,我迎上展翼翔震撼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娘若没了你,她只剩下死了,她用了一辈子爱你,虽然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好了。”我站起身,想说的都说了,想抒发的感情和感想也都表露出来了,我耸了耸肩,不论如何,这五年的太平一定要保持下去,“爹,这次我来帮你吧,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娘。”
“哦?你想做什么?”展翼翔瞥我一眼,“你又能做什么?”
“你和沈墨翎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也不用你说了,听了你刚才那些话,我也了解个大概了,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去了解,况且我也不想陷进这堆子事里,”我抿了抿唇,双眼直直地望向展翼翔,“我并不想为你的野心服务,也不想替你卖命,我只做一次,也只做一件,最好只一件就足以让沈墨翎安份五年,不要再来扰乱展府的安宁。”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展翼翔抬高了眉,嘴角笑容忽隐忽现,嘲讽好奇兼有之,“有什么大事可以让沈墨翎保持五年的安静?”
闭上眼,我静默片刻后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爹,我的确是不了解你们之间是怎样的局势,可是只要想夺那个位子,就需要准备,就需要财力兵力,那么,就还要有来源。”我又一次停下声音,盯住展翼翔的双眸,“爹,沈墨翎的来源在哪里?”
“啪啪啪”,展翼翔鼓掌而笑,“一针见血!精彩!”他站起身来打量我,满是欣赏,“玥儿,这一点的确是要害,可是,你要把他的来源给切断却是不可能!”
哦?我挑眉,“为什么?”
“因为那是一个城市,因为那是沈墨翎的封地。”展翼翔一字一句,“沈墨翎他是王爷,他是翟伦帝最爱的儿子,在他还小的时候,翟伦帝就已经把那块富饶的鱼米之乡——洛郸城送给了他,虽然沈墨翎是住在京城,可洛郸城却是他的东西。”
展翼翔停下,对我一笑,“玥儿,你又如何能把一个城市与世隔绝切断来源呢?”
繁华洛郸
洛郸城,即使是不问世事的我也听说过它的富饶。谄以缯帛之利,示以麋鹿之饶,于路曾经这样形容过那个地方,可惜我还无缘一见。
沉默半晌,我忽而抬头盯住展翼翔,淡淡开口,“只要让那个城市无法再提供给沈墨翎足够的物资就行了吧?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去。”
只是这样?展翼翔忍不住趸起眉,上下来回地望着我,似乎在考量这句话的真实性,久久地,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在房间散开,“你确定?”
我并不理会他这句毫无意义的言语,垂眸站起身,“这件事还是快点解决比较好,我现在就回房收拾行李,然后跟娘打声招呼就出发。”
正要跨步走出房门,却被展翼翔伸出手臂挡住去路,我有些不高兴地皱眉,他还想说什么?过了很久都不见他发出声音,我撇嘴,正要开口请他让路的时候,却听见了展翼翔的叹息,“也好,让你去试试看,你希望带几个人去?”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你要一个人去?”展翼翔的声调拉高了些,神色中也带着不可置信,甚至怀疑,“你一个人行吗?”
“行不行有分别吗?”我有些好笑地斜睨他,语气中更多地却是嘲讽,“爹,即使我失败了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到时候受害最大的只会是娘,你有必要这么担心吗?”
“展玥!我毕竟是你父亲!你要一直这样和我说话?”
看着向来冷静的展翼翔微微发怒的脸色,我不以为然,越看越觉得有趣,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我知道你是我父亲,所以我不是都称呼你为‘爹’吗?你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忽然垂下脸,一言不发地沉默许久,如雕像一般地伫立在我身旁,“你是不是,在恨我?”清远飘渺地仿佛云雾中不可触及的钟声,又好像惊涛骇浪中苦苦压抑的哀愁。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我不禁愣神。
“我不恨你,”深深吐了口气,我露出疏远的笑容,“爹,你或许是一个成功的将军,伟大的英雄。可是,你却绝对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糟糕至极的丈夫。我不恨你,但也很抱歉,我对你没有父亲的感觉。”说完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我回到西厢后跟沈琦瑾打过招呼,说清楚了要去趟洛郸城。她也没多说,就让我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随后就回到自己房里整理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也没带什么,主要还是带了足够的银子。正拎了个小小的包裹就要走出门时,意外发觉屋外不远处的大树旁斜倚着一个人,展清涣。
我朝他勾唇一笑,“等我?”
“嗯。”清涣微微点头,视线全放在我手中的那个包裹,“你要出门?”
“对啊。”我笑意更盛,调侃味十足,“难不成你想跟我一起去?”
清涣难得皱眉,不答反问,“爹让你去的?”
我稍感意外地挑起一边眉头,动作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清涣见状后也点头,笑容温柔,“那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去整理行李跟你一起去。”
咦?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他还真要和我一起去?望向清涣的目光认真了些,“你真是要和我一起去?你知道我去干什么吗?”
“没必要知道那么多。”清涣黑黑长长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漂亮,在阳光的影射下投放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只是想和姐姐一起去罢了。”
我依然抓他的手臂不放,眸光直直射在他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清涣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说清楚!”顿了顿,继续盯住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看看我,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表达,“爹的事情我不想管,也没兴趣去弄清楚,他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好脾气地任我抓着他的手也不挣脱,清涣抬头对我笑笑,“我只是觉得连姐姐出门的话,那我一个人在家就更无聊了。”
我放开了手,上下打量,心思早就随着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最后朝他一眨眼,倏然笑道,“好,不管怎么样我一个女孩子出门总是有点不方便,你跟我一起去也有好处,快点儿去收拾收拾东西,我在门口等你。”
从京城赶到洛郸城并不算太远,也就两三天的马程。只不过,我并没有以全速赶往目的地,在途中,至少会在每个城镇待上一天。今天已是第五天了,而下一个城镇就是洛郸城,清涣将两匹马牵去马房,突然停下脚步问我,“姐,我们明天早上就应该能到洛郸城了,你这五天来根本就不像赶着去办事,这么慢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没关系。”我大力摆手,笑容灿烂,“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嘛。”
“啊?”清涣怔愣了半晌,想了好久也没有听懂我的胡言乱语,于是老老实实地摇头,“不懂。姐,什么意思?”
不懂?我眨眨眼,想想自己说的话,唔,的确是个病句,“清涣,嗯,应该这么说,一只老鼠爬到一坛装满米粒的缸里偷吃,等它吃完了,缸也空了。但在这个时候它已陷在大缸里,想爬也爬不出去了。”说完再朝他眨眨眼,“这下懂了吗?”
“姐是在注意周围的环境变化?”清涣向来一点就通,满脸了悟的神色,“姐在担心会有什么人来干扰或设下陷阱?还是怀疑洛郸城会和邻近的城镇有什么瓜葛?”
“也不算啦,”我拉着清涣往客栈走去,“只是我的性格是这样子的,行事风格嘛,想改也改不掉了。”
走进客栈一看,人还蛮多的,我和清涣随便找了个空位子就坐下了。店小二笑容满面地走来,我坐在那边跟他点了几个菜,点完菜抬头向对面望去,却发觉清涣的目光专注地投向某个方向。咦?我好奇地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一个俊秀斯文的男人落入眼帘。
“我……”那男人满面通红,神色拘谨,“我……找不到……”
站他旁边的小二脸色本就不好看,听了这话后顿时火上浇油,开口大喝,“那客倌你是打算来吃霸王餐的?没钱还跑来这儿干什么?”
“不是,我……不是……”男人容颜大窘,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颗脑袋不禁低了下去,“我……以为,不是……”
天哪,好害羞的人,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好以整暇地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饶有兴致地看戏。那男人约摸二十三四岁,一看衣着举止就知道是富贵人家,恐怕小二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会没钱付饭钱。
“要不……我,下次……再来……”那男人涨红了俊秀的脸庞,仿佛费尽全身的勇气才把话给挤了出来,“下次,再来……给钱。”
“噗!”太好玩了,这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公子啊,真是有趣得紧。我忍不住掩嘴而笑,却见坐在对面的清涣风度潇洒地站起了身,径直往那方向走去。不会吧,我手中的杯子晃了晃了,清涣的善良又发作了?果不其然,展清涣走到那桌旁边,语气温和地对那小二说道,“这位公子吃了多少?他的饭钱我来付。”
“啊?”那男子突然抬头望向清涣,带着些不敢置信的神色,“你要帮我付?”
“嗯。”清涣笑着点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况且只是举手之劳,想必这位兄台也是有自己的不方便,我来付就行了。”
“五十个铜钱。”
清涣微微点头,转身面向我,“姐,钱在你包裹里,拿五十个铜钱给我。”
就知道会这样,我掏出钱递给清涣,脸上笑意纵横地斜睨着他,一个碰巧,正好对上那男子因好奇而投射过来的视线,见他在看我,我便很大方地朝他甜甜一笑。不出意料,那男人果然脸色更红,整颗脑袋都低了下去,似乎想掩饰自己的羞窘,只可惜那仿佛可渗出血来的耳根子足以证明他的脸会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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