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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恋

_5 东野圭吾 (日)
目前在美式橄榄球的比赛中使用无线电已司空见惯。四分卫的头盔备有无线电,即使是在球场内,也能仰赖领队和教练的指示。此外,教练也可以在比赛场地的上层观众席坐镇,观察敌人的动作,用手边的电脑分析数据,将战术传达给领队和选手。美式橄榄球是一项利用高科技机器,日渐高度发展的运动。
早田指的是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NFL;National Football League)中,当一方球队的无线电发生问题而无法使用时的因应方式。
“那时,该队马上将此事告诉裁判。而裁判如何因应呢?惊人的是,裁判判决另一队也不能用无线电。换句话说,如果一方不能用,双方都别用。以求完全公平竞争。日本人就没有这种感性。”
不帮助哲朗他们,也不调查他们身边的人事物,可以说是早田的思考模式。
哲朗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一打开家门,一个沙哑的嗓音随即从屋里窜出。
“这不是在找借口。我不喜欢,所以我不要。理沙子你是不会懂我的心情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懂你的心情了?这并不是心情问题,而是因为必须这么做,所以我才说的。我是为了你好啊。”
“就算是为了我好,我也不想被你命令。”
“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我请求你,穿上这个。”
相较于美月情绪化的口吻,理沙子的语气则显得平静,像是母亲在说服女儿似的。不,或许应该说是儿子才对。
哲朗打开客厅门。美月双手叉腰站立,理沙子坐在沙发上,双臂环胸,翘着二郎腿。两人都没有将头转向哲朗。
“你们怎么了?”哲朗问道,但两人都不回答。理沙子盯着美月,美月斜睨着上方,两人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哲朗看见双人沙发上放着一些衣物,裙子、套装、夹克、衬衫、裤子和内裤,全是理沙子的衣服。哲朗察觉到眼前的景象是怎么回事,理沙子似乎是想让美月穿上这些衣服。
“理沙子,不用强迫她。”
“你别多嘴!我可是认真在为美月着想。”
“我也是认真在为她着想啊!”
“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知道非得采取什么应变措施才行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哲朗问道,理沙子垮着肩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烟。
“白天,公寓管理公司的人到我们家来。”
“管理公司?”
“检查火灾警报器,有两个男人进来家里。”
哲朗想起了信箱里有一封通知要检查火灾警报器的联络信函,但是没特别放在心上。
“然后呢?”
“他们看见了美月。我虽然想把她藏起来,但是火灾警报器每间房里都有。”
“那又怎么样?被看到又不会怎样。”
理沙子用力吐出烟。“检查完毕后,当我要盖确认章时,一个人问我:刚才那个人是女的吗?”
哲朗看了美月一眼。她看着装饰在电视柜上的美式橄榄球,轻轻咬住下唇。
“那个男人应该没有清楚看到日浦吧?会不会因为日浦的个子在男人中算矮小的,所以他才那么说?”
“他看得很清楚,我发现他一直斜眼瞄着美月。”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美月是男人。毕竟她身上穿着男人的衬衫,讲话又粗里粗气的。我不那么回答反而奇怪吧?但是对方却一脸意外的表情。他大概发现了美月是女人。”
“有什么关系嘛,不过是管理公司的人罢了。这件事不会传入警方耳里啦。”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理沙子用力摇头,仿佛在说:这个你就不懂了。
“我认为问题在于,现在的美月就算看在毫不知情的人眼里,也是个女人。我们因为每天见面所以没发现,但是美月逐渐变回了女儿身。”
“不会吧?她到这来才一个星期耶。”
“如果从她停止注射荷尔蒙算起,应该将近三个星期了。对吧?”理沙子问美月,美月沉默不语。
“我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
“变化很微妙,但是世上还是有人能够看出那种微妙的差异。美月明明都已经打扮成这样,连发型都弄得像个男人,但是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你们应该也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吧?那户人家里有一个扮男装的女人——如果这种谣言传开的话怎么办?”
“既然这样,别让她出门不就得了。只要小心别让她看到任何人就没问题了。”
“如果你老是说这种权宜之计,代表你根本一点都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你不可能永远把美月关在这里,稍微想点实际的事。”
“你有在想吗?”
“我当然在想。这件事我也对美月说过了,我想让她暂时当我的摄影助理。我虽然付不起高薪,但我一直想找个帮手。我信得过美月,而且也希望她帮我。”
哲朗第一次听到理沙子想要找助理。不过说起来,两人最近都没有聊到彼此工作的事。
“日浦答应了吗?”
“如果有事情我能帮忙,我当然很乐意去做。不然像现在这样,我根本是个吃闲饭的。可是,”美月拿起美式橄榄球,像在把玩宝贝似的用手掌轻抚。“如果因为那件事而非得穿成女人的样子不可,我就不想帮忙了。”
“你不能穿这样外出,有什么办法?再说,你也不是穿成女人的样子,只是恢复以前的打扮罢了。”
“我说了,我不喜欢那样。”
“美月,我拜托你别再倔强了。如果确定能够瞒过警方的耳目,你把女人的衣服全都丢了也行,这只是暂时的忍耐。”
美月拍了一下抱在怀里的球,然后举起右手。
“够了,别再说了。”她将球丢向哲朗。球划出一道漂亮的螺旋抛物线,猛地打在他的胸膛上,继而掉在地上。
“日浦……”
“不要再说了,一切到此为止吧。我待在这里是个错误。”美月甩了甩头,打开门走出客厅。
“美月!”理沙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打算去追美月。
“等等!”哲朗挡在她面前。从玄关传来美月出门的声音。
“你干什么?闪开啦!”
“你待在这里,我去追。”
“你去了又有什么……”
“至少比你去有用,男人跟男人讲话比较方便。”
她吓了一跳,双眼圆睁。
“我走了。”哲朗一把抓起自己挂在餐桌椅椅背上的运动外套,转身去追美月。
哲朗拿着运动外套冲出家门,跑向电梯。电梯门正好在他眼前关上,哲朗和电梯里的美月对上一眼。
他毫不犹豫地冲下电梯旁的楼梯,皮鞋鞋底打滑,让他后悔没穿运动鞋出门。
哲朗对自己的体力有自信,但是下到二楼时已经气喘吁吁了。他咬紧牙根一脚踩上最后一道楼梯,却突然停下要往下冲的身体,因为美月就在楼梯下面。她似乎料到他会下来,抱着胳臂抬头看他。
“时间到。”美月做出按码表的动作。“凭你这种速度,没办法带球冲锋陷阵喔。这样不配当四分卫。”
“王牌四分卫不需要亲自去跑,这才是重点。”哲朗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步下楼梯。下楼途中,他将手上的运动外套丢给美月。“你穿那样会冷吧?”
美月接下运动外套,不高兴地扬起下巴。“你别把我当女人对待。”
“别胡说。如果对方是女人的话,我才不会丢衣服给她。我会温柔地从身后替她披上。废话少说,穿上就是了。因为你就算感冒,我也不能带你去看医生。”
美月好像想说什么,但还是默默地穿上运动外套。外套的肩线太宽,美月好不容易才将手从袖口伸出来。
“QB的衣服好大。”
“总比穿安西又大又臭的夹克好吧?”
从前担任线卫的安西是球队中最会流汗的,美月替他取了一个“活人洒水器”的绰号。她大概想起了这件往事,嘴角的线条和缓了下来。
“要不要聊聊?”哲朗说道。
“嗯。”美月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哲朗。“男人跟男人的对话?”
“当然。”哲朗答道。
他本想找个地方边喝边聊,但是美月提议要到上次去过的公园。
“很冷吧?已经十二月了耶。”
“还没那么冷啦,风吹起来挺舒服的。再说,穿了这件外套,我觉得很暖和。”美月拢起运动外套的前襟。
两人走到美月告白自己杀了人的公园。街灯依然亮着,公园里的几张长椅都没人。两人并肩坐在在入口附近的长椅。
大半夜的,居然还有老人带狗散步。
“不晓得那个老爷爷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美月说道。
狗停在树下。老人手里抓着狗链,不时望向哲朗他们。老人就像在看狗要不要便溺一般,也对两人很好奇。
“不晓得。这种季节还在外面吹风,他应该觉得我们是怪胎吧。”
“他如果那么想就好了,但是大概不是。”
“那你说呢?”
“那个老爷爷大概是这么想的:这种季节居然在外面吹风,真是一对奇怪情侣。”
她补上一句:“可惜他猜错了。”
“是吗?这里距离那个老爷爷有三十公尺耶,我想他看不清楚日浦的脸。”
“所以啊。就因为他看不见我的脸,才会以整体感觉来判断。这么一来,我们的模样看在那个老爷爷眼里,就像一对感情好,坐在长椅上的情侣。”说完,美月靠在长椅上,将原本并拢的双腿大刺刺地张开。
老人依旧驻足望向他们。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哲朗知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美月哈哈大笑。“喏,他开始困惑了。对那么大年纪的老爷爷来说,女人大刺刺地张开腿坐下,简直是匪夷所思。”
结果狗只是小便就动了起来。老人被狗拖出公园,直到离开公园的前一刻,他都还是在偷看哲朗他们。
美月突然起身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面向哲朗,说:“这种话不该自己说,但是如果我只有一个人,任谁都会觉得我是男人。这一点我有十足信心。不过,这要视身旁的人是谁而定,有时候也会现出原形。”
“什么意思?”
“好比说,像现在这个情形。QB的身材壮硕,长得又帅,举手投足都男人味十足。和你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我实在相形见拙。而且我身上还穿了你这件阳刚味十足的男性运动外套。无论看在谁的眼里,都会觉得我们是一对情侣。我看起来像女人一点也不奇怪,不管我们走到哪,大概看起来都像是一对。”
“所以你才不想去酒店吗?”
“是啊。不光只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有人的地方,没办法开诚布公地谈。”
美月再度坐下。她双手抱头,手伸进短发里搔了搔。
“我好不甘心。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变得像QB一样。”
“不必变得像我吧?”哲朗笑道,“你心目中应该有理想的男性典型。”
美月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哲朗。她的眼眸深处闪着认真的光芒,哲朗将身体稍微向后挪。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美月问道。
“咦?”
“我应该告诉过你啊。”
“告诉过我什么?”
听到哲朗的问题,她的唇边漾起一抹无法解读的笑。她眨了两下眼睛,再度盯着哲朗,说:“在我心目中,QB就是最完美的男人——我应该告诉过你啊。”
几秒种后,他低声“啊”了一声。脑中清晰地浮现那段记忆。
那一晚,他在肮脏的住处面对全裸的美月。
“有什么关系嘛。”说完这句话后,她接着说:“毕竟QB可是最完美的男人啊……”
抱着美月时的触感和彼此的气息,一一浮现在哲朗脑海。他想要甩开那些景象,用手搓着脸。
“你想起那一晚的事了吗?”
“是啊。”哲朗答道。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
“关于那件事,QB一直什么都没说,好像没发生过似的。”
“我认为那样比较好。还是,我做错了呢?”
“不,你做得对。”美月抱着胳臂,前后摇晃身体。“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明明就算那么做,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你想要解决什么事吗?”
“是啊,我想要解决很多事情。”说完后,美月闭口不语。
沉默了好一阵子。风带来了汽车废气的臭味,大概是因为靠近青梅大街的缘故吧。哲朗仰望天空,明明没有云,却看不见星星。读大学的时候,他经常在练习完球后仰望天空。这么做是为了整理记在脑中的阵势。他会反复想象球友们按照计划采取行动的模样,比赛中成功执行计划是最令人开心的一件事。现在,没有一件事能够如预期般进行,无法像以前一样拟定计划。
“我想变成QB。”美月嘀咕了一句。
哲朗看着她的侧脸,美月也将脸转向他。“我想要你的那张脸、那副躯体,和那种嗓音。如果我被生成那样的话,应该会有更不同的人生。”
“但是未必会是美好的人生。”
“一定会是美好的人生。”美月眼神坚定。她继续说道:“至少能够得到那个女人。”
哲朗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在咀嚼她话中的涵义。
美月挤出一个笑容。
“我老是在告白。第一次告白说,我其实是男人;第二次告白说,我杀了人。这次的告白是第三次。”她竖起三根手指头。在此同时,笑容从她脸上消失。“我喜欢理沙子。打从那个时候起,我一直喜欢她,我的心情到现在还是没变。”
哲朗屏住呼吸,看着美月的侧脸。她不发一语,任凭时间流逝。
口中干渴,舌头感觉到冰凉的空气,哲朗这才惊觉自己嘴巴一直开开的。他先咽下一口唾液,然后舔了舔嘴唇。“我吓了一跳。”哲朗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么一句。
美月脸颊的肌肉和缓了下来。“这也难怪。”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嗯,我是认真的。”
“原来如此。”哲朗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下意识地转为更加深沉的叹息。
他想起了比赛中的一件插曲。那时理沙子和美月分工合作,将运动饮料和毛巾递给选手们。亮眼的理沙子在社团外也有许多爱慕者,是美式橄榄球社的代表人物。美月虽然不惹眼,但是不但熟知规则,又擅长聆听,所以选手们有事总会找她商量。两名女球队经理的分工恰到好处。大家都说,她们是最佳拍档。社团活动之余,她们也是好姐妹。
但是美月当时就已经是“男人”了。就算看在外人眼里,她们俩是手帕交,美月还是很可能对理沙子抱持特殊的情感。哲朗上次听了她的告白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到这一点,简直可以说是愚蠢。
“我想你应该摸不着头绪。我有好几次都想向理沙子表白我的爱意,不过那都是大学时代的事了。”
“原来如此。”
“可是,我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因为理沙子根本不可能接受我。后来,我知道她有喜欢的男人。你还记得吧?刚上大四的时候,QB有一次在练习中晕倒了,对吧?”
“嗯……”
事情发生在那年四月。那一天因为下雨,于是改在体育馆做重量训练。一开始每个人各自用哑铃和健身器材锻炼身体。后来有人拿球出来,开始练习传球和接球。不久,又增加了传球防守的练习。然后又有几人加入练习的行列,展开了一场简单的迷你比赛。过程中,哲朗也被迫参加。因为没有人能正确地传球,就不好玩了。
规则是不阻截对方,所以大家都没有戴防具和头盔。众人约定将毛巾挂在腰部,如果毛巾被抢走就视为遭到阻截。但是当大家沉迷于比赛中时,平常的习惯都跑了出来。不时出现正式比赛时蛮抢硬夺的肢体碰撞。
当哲朗想要传球时,一名选手冲了过来。他确实是来抢毛巾的,但是他用力过猛,身体直接撞上哲朗的下半身。哲朗承受不了冲击,整个人向后仰倒。一群人为了抢夺掉下来的球,在他身边挤成一团。
事实上,之后的事情哲朗完全不记得了。后来听说,他因为脑震荡,马上被送到了大学的教学医院。
“当时,理沙子在医院的候诊室哭了。”
“不会吧?”
“你也这么认为,对吧?那么坚强的女人居然会哭。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
哲朗回想起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是理沙子发现自己设计让她怀孕的时候。
“那一瞬间,我放弃了。我知道这个女人的心不可能向着自己。自己果然只能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或许是想起了当时的遗憾与无力感,美月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哲朗猛然惊觉。“所以,那一晚你才会到我的住处……”
美月一脸尴尬地搔了搔眉毛上方。
“理由我也说不上来,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那时候,我就是想被男人拥在怀中。我之所以找你,或许因为你是理沙子心仪的男人,同时也是我崇拜的男人。总之,我当时心想若要将男人的部分从我心里逐出,就得和QB上床。”
哲朗想起了美月当时的表情,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追求快感。即使如此,她还是执拗地向他需索。两人彻夜汗水淋漓地沉浸在性爱之中。哲朗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而美月则试图化身为男人。那对她而言,是一个抹杀自己内心某个部分的仪式。
美月从长椅起身,面向哲朗摊开双手。
“当时,不是我的第一次。”
“是吗?”
“我的第一次发生在国中,对方是一个不懂情趣的男生,我不太记得他的长相了。所以对我而言,那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性经验。不过,和QB的时候不一样。真要说的话,那才是我的第一次。”她补上一句:“不过这样说或许会造成你的困扰。”
“那,中尾又是怎么一回事?”
美月像是被碰到痛处似地皱起眉头,将双手插入牛仔裤的口袋,用运动鞋鞋尖开始在地面写了什么。是RB两个字,指的是跑卫(Running Back)。
“功辅是个好人。身边明明有一堆女人,他却偏偏喜欢我。”
美月直呼中尾的名字,令哲朗心里感到平静。功辅、美月——两人应该是如此呼唤彼此的吧。就像极为平凡的情侣直呼对方名字一样。
“之前,中尾说过。他虽然接受现在的你是男人,但是你们当初交往的时候,你绝对是女人。”
“听了真令人心酸。”美月用运动鞋鞋底抹去了RB两个字。“但是他能这么说,我必须心怀感激。其实,就算被他揍我也无话可说。”
“你喜欢中尾吗?”
“喜欢啊。过去喜欢,现在也喜欢。”
“那是哪一种……”哲朗不知该怎么说。
“你想问是不是爱情吗?”
“嗯,是啊。”
“好难回答的问题。”美月盯着地面。“我不清楚爱上男人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不过,和功辅在一起很快乐,也很有安全感倒是事实。”
“那方面呢?”
“性?”
“嗯。”
“性并不是大问题。我们当然做过啊,因为和功辅上床,并不会让我觉得不舒服。”
那和我上床如何呢?这个疑问闪过脑海,但是哲朗按下不问。
“是我主动向功辅提出分手的。”
“为什么?”
“我只说,这是为了我们彼此好。你也知道功辅的个性。如果对方提出分手,他既不会死缠烂打地问为什么,也不会丢人现眼地死缠不放。他只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然后我们就结束了。”
哲朗心想,真像那家伙的作风。
“功辅是个好人。”她又说了一次相同的话。“那么好的男人和我这种怪胎扯上关系就惨了。”接着,她滑稽地将手地在自己的额头上。“但是这么说的话,就对不起爸爸了。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爸爸是指?”
“我儿子的父亲。”
“啊……”哲朗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因为无法从她的打扮联想到她还有个丈夫。
“你不担心他们吗?”
“我儿子和他爸爸吗?”
“嗯。你完全没和他们联络吧?”
“因为我离家出走了啊。”美月耸了耸肩。“我努力不去想他们。如果想到他们,我可能会因为愧疚而发疯。如果他快点和别人再婚的话就好了。”
“你先生……”哲朗话说到一半,又闭上了嘴。他心想,她应该不喜欢这种说法吧。
“他提出离婚申请书了吗?”
“不晓得。基本上,我是在离婚申请书上签了名才离开家的。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交出去。”
“这种事情我不太懂,撇开他不谈,难道你不想见见小孩吗?”
“我儿子吗?”
哲朗点头。美月望向天空,“唉”的叹了一口气。呵出的气瞬间凝成了白雾。
“我从来不曾忘记他,我心里一直惦着他。可是为了那孩子好,我最好还是别再见他了。那孩子就算和我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看到美月的脸痛苦地扭曲,哲朗想到她生产时的事。怀着一颗男人的心怀孕,然后生产,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心境呢?当然,这是哲朗再怎么想破头也想象不到的事。
“离题了。”美月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理沙子的感情。”
“这我清楚了。”
“我之所以去新宿,也是因为想见理沙子。我已经做好了被警方逮捕的心理准备,所以想去见她一面。就算不能说到话也无所谓。不,我完全没有打算和她说话。当时,我身上穿着女装对吧?我根本不想被她看到那身打扮。”
听到这里,哲朗突然想通了。他重重地点头,说:“所以你刚才才会那么激动地拒绝吗?”
“我已经不想再在理沙子面前打扮成女人了,我想要以男人的身份和她相处。”说完,她面向哲朗做了一个踢球的动作。“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妻子,一般丈夫都会生气吧。”
“或许吧,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因为我不是真正的男人吧。你觉得随我说,反正你不痛不痒。”
“不是那样。”
“没关系啦,我了解。反正一切都是我在自我满足,演独角戏。这就叫做永远的单恋。不过就算这样,这对我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永远的单恋啊……
哲朗总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那种心情。明知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的事物——谁都有这样的存在。美月的心声可以说是她身为男人的证据。
“要不要回去了?理沙子在家里等哟。”
美月将手抵在额头上,顺势将手指插入头发中,咯吱咯吱地搔头。
“虽然我觉得不该回去,但是不回去也不行吧。”
“算我拜托你,回去吧。拜托啦。关于女装的事,我们再好好商量。”
她对哲朗的话露出苦笑。“QB,你真辛苦。你究竟打算发号施令到什么时候?”
他微微摊开双手。“到第四节结束为止。”
7
和早田见面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哲朗身边没有发生显著的改变。早田似乎按照约定,没有四处向从前的球友打探消息。
“但是我们不能松懈。毕竟,对手是那个精明的早田。”理沙子说道。这一天晚上,三人好一阵子没有凑在一起了。因为理沙子和哲朗经常因为各自的工作外出。
“早田很擅长看穿对方的心思,将计就计。”美月说,“他有好几次看穿了对方的闪击战术,助QB一臂之力,对吧?”
“是啊。”
闪击战术是由防守的一放施展的一种奇袭战术,预测传球选手,在对方从腿间快速传球给后方的队友时,线卫、前卫、后卫或四分卫盯上对方的四分卫阻截球。哲朗也经常中招。
“我可是成天提心吊胆,不知道早田什么时候会跑来这里。如果他见到美月,精明的他一定会想到什么,所以我才会希望美月打扮成女人的样子。”
美月没有回应。她依旧只穿男人的衣服。哲朗知道个中缘由,所以没替理沙子帮腔。
“总之,被早田盯上真是棘手。我们或许能透过他得到消息,但是代价实在太大了。这都要怪须贝大嘴巴。”理沙子的嘴角向下一撇。
“别那么说,那家伙也没有恶意。”
“这我知道。”
须贝虽然嘴上说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但是这个星期内就打了两次电话到哲朗家。他果然还是担心从前的伙伴。不过,哲朗最担心的还是中尾。他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就没有联络了。哲朗心想,明天打个电话给他好了。
哲朗他们完全不知警方的动向。但是既然望月在酒店里埋伏,代表警方已经盯上了香里。另一方面,警方肯定也在追查户仓遇害之后,马上就辞掉酒店工作的酒保。哲朗认为问题是,警方是否掌握了那名酒保的真实身份是女人呢?或者警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望月提到了出入香里家的男人。警方会不会想到那个男人就是失踪的酒保呢?美月说,香里确实有这样的一个男友。
“我们不能仰赖乐观的推测。”理沙子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烟,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马上像在拧毛巾似的捏扁香烟盒,丢向身旁的垃圾桶。香烟盒差了一点没丢进,掉在地上,但是她无意去捡起来。
那一晚,哲朗一钻进被窝隔没多久,就听见外面有声响。有人打开客厅门,然后粗鲁地“碰”一声甩上。他心想,美月该不会又要溜出去了吧?于是躺在床上全神戒备。但是紧接着传来的却是开关另一扇门的声音。他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每个人免不了在晚上如厕。
哲朗心想,美月是用什么姿势上厕所的呢?他发现思考这件事并没有意义,在心里苦笑。既然她没有接受变性手术,身上依然是女性的排泄器官,所以应该无法像真正的男人一样站着小便。
接着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捶击东西。哲朗侧耳倾听。隔一会儿,又听见了。这次是连着两声,隔了一阵子,又听见连续好几声。咚、咚、咚、咚。
哲朗挺起上半身。理沙子大概也听见了,从床上爬起来。
“那是什么声音?”
“日浦弄出来的吧。”
“她在做什么呢?”
“去看看吧。”
哲朗拨开棉被下床,出了寝室站在厕所门前。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咚、咚、咚——听来像是有人捶墙的声音。其中还夹杂了呻吟声。不,那并不是呻吟声,而是哭声。
“喂,日浦。”哲朗叫唤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声音停了下来。当他想要再叫一次时,门突然打开,差点就打到了哲朗的额头。
美月从里面冲出来。哲朗看到她的模样,霎时畏缩了。她上半身穿着T恤,下半身却一丝不挂。
她打开客厅门,逃也似地遁入客厅。哲朗随后跟了过去。客厅里一片漆黑,他想要开灯,但在按下开关之前又将手缩了回来。有一种直觉在他脑中发出警讯——不可以开灯。
美月面对阳台,站在落地窗前。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在美月身上形成了复杂的阴影。
他发出夹杂呻吟和哭声的声音,脱下T恤拿在手上,当场跌坐在地。她趴在地上的背影在颤抖着。
“日浦……”哲朗朝她走去。
“别过来!”美月语带哽咽地说,“QB,求求你。”
“可是……”哲朗话说到一半,屏住呼吸。他看见美月结实的大腿内侧,有一条痕迹。即使是在黑暗中,他也能辨识出那是一道血痕。他脑袋中一瞬间变得空白,哑口无言。
哲朗感觉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理沙子正往厕所里瞧。她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蹦着一张脸走进来。她将手伸向电灯开关。
“别开灯!”哲朗出声叫道。
理沙子好像吓了一跳,将手缩了回去。她的眼睛大概还没习惯黑暗,眯着眼睛交替看着哲朗和美月。
“那个……来了吧?”
美月没回答。当然,哲朗也不能说什么。
“情况怎么样?”理沙子想要靠近美月。
哲朗挡住她。“别去她身边。”
理沙子意外地皱起眉头,盯着他看。“为什么?”
“你别靠过去,在那边等着。”
“为什么?!你才滚出去呢!”
“我要出去,所以你也出去。”
“你在说什么啊?这种事情只有女人才懂。”
“日浦不是女人。”
“她的身体是女人吧?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不是吗?”
“这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理的问题。”
“至少现在是身体的问题吧?”理沙子推开哲朗,靠近美月。哲朗发现美月整个人都僵住了。
“混账!”哲朗抓住理沙子的手臂,将她拖到走廊上。她叫道:“很痛耶,你干嘛啦?!”
哲朗将理沙子压在寝室的房门上,她狠狠地瞪着他。“放开我!”
“你一点也不了解日浦的心情。”哲朗打开寝室门,让理沙子面向寝室,将她推了进去。她整个人倒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你给我冷静一下!”
哲朗关上寝室门,但是没有回到美月身旁。他认为现在应该让她独处,于是打开了隔壁工作室的门。
他坐在椅子上搓着脸,对于这意料之外的发展感到不知所措。他早该想到停止注射荷尔蒙的美月,会面临这样的一天。这个问题比穿女装或外表的变化更加严重。
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环顾室内,停在一点。几天前吊着底片的地方,现在吊着洗好的相纸——B5大小的黑白照片。
哲朗靠过去看。那是理沙子前几天替美月拍的照片。照片中的美月赤裸着上半身,托腮看着某处。她的嘴唇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低喃什么。或许是阴影的关系,她的胸部看起来意外地隆起,整个身体曲线很煽情。
哲朗自觉到照片唤醒自己的性欲,放下照片。自我厌恶的情绪如小波浪般在心中翻滚。
耳边传来寝室门打开的声音,似乎是理沙子出到走廊上,她的脚步声听来有所顾忌。不久,她敲了敲门。
“请进。”哲朗低声应道。理沙子开门走了进来。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哲朗。
“我正在想。”
“我非常担心那孩子。”
“嗯。”哲朗一面点头,一面心想:如果知道被说成“那孩子”《美月一定很受伤。
“置之不理不太好,她可能会钻牛角尖。”
“但是理沙子去也不好。”
“那你要做什么吗?你能做什么?”
哲朗答不上来。现在的自己根本救不了美月,美月大概讨厌被人当作女人对待吧。然而,目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正是身为女人的证据。
哲朗拿起桌上的电话,同时看了时钟一眼,凌晨两点多。
“这么晚了你要打去哪?”理沙子问道。
哲朗没有回答,翻开记事本,看着电话薄按下数字键,祈祷对方在家。
电话响了五声,快要响起第六声时,对方接起了话筒。
“喂。”对方的声音听来很困倦。困倦是当然的。
“喂,是我。我是西胁。”
接到哲朗的深夜电话,对方也猜到会是什么事。他回答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很清醒。
“美月发生了什么事吗?”中尾功辅问道。
挂上电话后约过了三十分钟,玄关的门铃响起。
中尾在毛衣上套了一件下摆较长的风衣。比起之前来的时候,他的打扮粗犷了许多。大概是没空打理仪容吧,他的刘海有些零乱,垂在额头上。
“她在哪里?”他一看见哲朗,首先问道。
“客厅。”
“在做什么?”
“不知道,我想让她暂时当我的摄影助理一个人比较好。”
“好。”中尾点头,脱掉鞋子。他右脚的鞋带没绑上。
哲朗看着他打开客厅门走进里面,和理沙子回到寝室。哲朗想要赌一赌这对前情侣之间的感情。
不,情侣这个说法或许不恰当——哲朗想起了和美月在公园的对话。原来一直在单恋的人不止美月。
“中尾他怎么这么瘦呀?”理沙子坐在床上开口说道。
“是啊。”
“他看起来瘦了一大圈。”
“大概经历了不少事吧,工作的事也好,家庭的事也好。”
“还有被卷入这种事情中吗……?”
没办法啊,哲朗将这句话留在嘴里。
“我问你,”理沙子拨开刘海。“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也想尊重美月的意思,但是让那孩子继续打扮成男人的样子,我觉得非常不安。你不觉得吗?”
“我觉得很糟糕。”
“那要怎么办?”
理沙子责备似地逼问哲朗。他盘腿坐在地板上,抱住双臂。
“又是闷不吭声?像你那样光是沉吟,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只是不想草率行事。”
“我的提议草率?我自认充分考虑过美月的出境了。”
“你没有考虑到美月的心情。”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下双手。“又来这套?你口口声声说心情呀心情的,你也不懂她的心情不是吗?如果你懂的话……”
“日浦她,”哲朗打断她的话说道。“喜欢你呀!”
哲朗知道她倒抽了一口气。由于她背对着夜灯,她的脸逆光,看不见表情,但是哲朗知道她正瞪大了双眼。
隔了好一阵子之后,她才出声:“什么……?”
“我之前听她说的,但是犹豫该不该告诉你。”
事实上,哲朗现在还是有点犹豫。就连说出来的时候,心里也在后悔“自己说不定做了无可挽回的事”。
“该不是在开玩……”
“你指谁?我?还是日浦?”
理沙子闭嘴垂下头。他看到她的模样,心想:她说不定并不意外。直觉敏锐的她,不可能没有察觉美月的心意。
“美月说她是以男人的身份喜欢你的,她希望在你面前是个男人。”
理沙子持续沉默,哲朗没有再多说。昏暗的寝室中,只听得见她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客厅门打开的声音,有人来到走廊上。哲朗起身打开房门,中尾站在他眼前,瘦削的脸上浮现出一摸疲惫的笑。
“她的情况如何?”
“嗯,”中尾走进寝室对理沙子说,“她说想要自己处理。如果你有多的那个,请你借给她。”
理沙子一脸意会的表情,下床打开衣橱,蹲在衣橱前面。
“还有,他也想借内衣裤。”
“噢,好。”哲朗走向放着自己内衣裤的柜子。
接着,中尾说道:“不,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高仓的……”
哲朗一手搭在抽屉上,惊讶地回头,理沙子也蹲在地上抬头看他。中尾来回看着两人一脸错愕的表情。
“她要女性内裤,还有,请你借她一些衣服。最好是在家里穿的运动服,高仓有吗?”
“运动服是没有,如果是家居服的话,我应该有可以借她穿的。”
“那就可以了。”
“这样可以了吗?”哲朗问中尾。
“可以,她本人也同意了。”中尾的嗓音低沉但坚定,“我在对面等,你能不能拿过来给我?”
“嗯,好。”理沙子答道。
中尾出去之后,理沙子将自己平常穿的家居服放在床上。其中没有裙子。哲朗发现这一点,但没有道破。
“这件和这件吧……”理沙子挑的是伸缩材质的裤子和T恤,还有厚衬衫。每一件都是以黑色为基调,如果女人穿了可能会显得阴柔,但是男人穿了看上去也不至于滑稽。
哲朗走到客厅,中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见美月的身影。内侧的和室拉门紧闭着。
“抱歉。”中尾看到理沙子站了起来。
“这应该是我们的台词。”她将换穿的衣服和便利商店的塑胶袋递给他。
中尾拿着那些物品,将和室的纸拉门打开三十公分左右。哲朗他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和室的灯好像关着。
“高仓借你的。知道怎么用吧?毕竟你也用了好几年。”
中尾大概是在开玩笑,但是哲朗笑不出来。
中尾合上纸拉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抱歉,一直麻烦你。”
“你别跟我道歉。”
“我们也想帮助美月。”
“你们这么说,我觉得轻松了点。不过,我打算哪天帮她找个暂住的地方,总不能一直麻烦你们。但是在那之前,请你们暂时忍耐。”
“我觉得让美月待在这里比较好。”理沙子说,“有人在旁边看着她比较好。不然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中尾缓缓地摇头。“那家伙不会去找警察自首的,我刚才和她说好了。”
“你们说好了?真的?”理沙子怀疑地问道。
“真的。”中尾一脸笃定,哲朗心想:他这股自信是打哪儿来的呢?他又是怎么说服美月,让她恢复女人的打扮呢?哲朗很想知道,但不能当场询问。
纸拉门开了。门并不难开,却开得扭扭捏捏的。拉开五十公分左右时,美月从另一侧出现。她低头看着地面。
“很适合你嘛。”中尾对她说。
美月松了一口气,搔了搔头颈,然后坐到中尾身旁。
哲朗心想,她果然是女人。打扮虽然不怎么有女人味,给人的印象却完全改变了。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美月抬起头,交替看着哲朗和理沙子。“让你们看到我狼狈的一面。”
“不会啦,一点也不狼狈。”哲朗说道。理沙子也默默地点头。
“地板被我弄脏了。我已经擦过了。”
“你别放在心上。”
“抱歉。”美月又道了一次歉,再度低下头。
哲朗瞄了一眼她的胸前,好像还是缠着漂布,毫无女人应有的曲线。理沙子交给中尾的衣服当中也有胸罩,但是她到底还是不愿意穿上。
“除了道歉之外,你不是还有话要对他们两人说吗?”中尾对美月说。
“噢。”她轻轻点头,再度将目光调回哲朗他们。她的眼睛有些充血。“我会遵照理沙子的指示。如果那是最好的方法,我也只好照做了。”
“你是指暂时恢复女人的打扮吗?”
“嗯,我不能被警方逮捕。”
“没错。”理沙子简短地应道。知道美月的心意之后,她的心情肯定很复杂。
沉闷的气氛笼罩着四人,每个人似乎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当中。
“那么,我要回去了。”中尾将目光落在手表上。
“抱歉,在这种时间找你出来。”
“不会,还好你找了我。”他往美月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
哲朗单独送他到玄关。本来打算送他到楼下,但是中尾坚持拒绝。
“外面好冷,送到这里就好。倒是美月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我知道。”
回到客厅时,理沙子神情恍惚地抽着烟。美月好像在和室里。她大概是不想让理沙子看见自己身穿女装的模样吧。
哲朗想不出该说什么,径自到厨房喝水。当他在喝水时,理沙子抽完烟,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客厅。
哲朗不想马上进寝室,便坐在理沙子刚才坐下的地方,由于顾忌隔壁房间的美月,怎样也平静不下来。和室里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茶几上放着理沙子的香烟和打火机,哲朗伸手从烟盒中抽出一根。他曾经抽过烟,但只在心血来潮的时候才抽上一根,并没有成瘾。他衔起香烟,让香烟靠近打火机的火焰,但是在香烟点上火之前,就将火熄了。他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打开了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冰凉的风抚过脸颊。他将双肘靠在栏杆上,再度拿起打火机。
这时,他发现下面有一辆VOLVO。就像之前中尾来的时候一样,停在马路边。
他心想,真奇怪。中尾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应该早就驱车离去了才对。
哲朗衔着香烟,低头看了好一阵子。他转念一想,那说不定不是中尾的车。但是不论颜色也好,车型也好,肯定就是他的车。
他在做什么……?
哲朗心想,他应该是在车上打电话吧。道路交通法修订之后,禁止驾驶边开车边使用行动电话。中尾是严格遵守规定的人。
但是,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因为看不见汽车在排放废气。除了车头灯之外,两侧的车灯也没亮。在这么严冷的凌晨,不可能有人不启动引擎打电话。
哲朗一回到客厅,就将衔在嘴里的香烟丢在茶几上,出到走廊,直接走向玄关。理沙子好像在寝室里说了什么,但是听不清楚。
哲朗走出家门,搭上电梯,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骚动。
他在一楼出电梯,朝大门走到一半时,看见中尾蹲在入口大厅角落,因而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哲朗惊讶地冲过去。
中尾蹲着回头。他一脸铁青,但脸上还是浮现笑容。“搞什么,你怎么下来了?”
“什么为什么?我从楼上往下看,发现你车还在,担心你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没什么大不了的。”中尾靠墙支撑身体站了起来。他用右手按住腰部一带。像是因为剧痛,他的表情霎时扭曲变形。
“是腰吗?”哲朗问道。
“算是吧,神经痛的一种。”
“神经痛?”
“嗯,不过你别担心。我原本就打算今天找人按摩,好好按摩的话,症状应该会减轻。”他手扶着墙壁移动脚步。
“你别逞强比较好吧,要不要到我家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没事。比赛中忍耐这种程度的疼痛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不比当年了。”
“确实,我们都变老头子了。”中尾似乎拼命在维持笑容。他就这么强颜欢笑地打开自动上锁的自动门。“别告诉高仓和美月,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我说了,我不要紧。”中尾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直起身来。“抱歉,让你特地下来一趟。你可以回家了。”
“你真的不要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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