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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逃港》作者:陈秉安

_25 陈秉安(当代)
我们被赶到一间才四五平方米的小屋里。又黑又暗,下雨时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山区的天气冬夜很冷,我穿着一件用父亲裤子改成的单衣,常常冻得直打哆嗦。母亲心疼我,找来一条装米的袋子:“儿啊,你围在身上吧。”我实在太冷了,像只害病的小猫.直往烧火的灶边靠。
父亲干活回来,看到这一幕,只有叹气。
为生活所迫,父亲不得不做起生意来。那时,农民做生意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是犯天条的,他只能偷偷地干。有一天,他挑回来四只猪苗,打算去卖了,挣几块钱,谁知很快有人告了密。
父亲被抓走了,全村社员开大会斗争父亲。
父亲胸前被挂上一块“投机倒把分子庄建情”的木牌,上面还用红笔打了把很大的“x”。有人拿大棍子打父亲的头,头上的鲜血直流,肋骨也被打断了。
我想冲上台去救可怜的父亲。可是被母亲的胳膊死死地拽着.母亲的泪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脸上。
“打!打死他!看他交不交代!”有人在吼着。
于是又有“积极分子”跳上台去,打了父亲一个耳光。
我终于挣脱了母亲的手,像一头小犬一样,冲上了台。可是我身小力薄,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我用小拳头挥打着,用尖利的牙齿撕咬着,但很快我就被他们像摔小鸡似的摔下了台。
夜深了,山区的寒夜格外冷寂。桌上的油灯亮着,父亲还没有回来。
他怎么还不回来呀!但愿老天保佑父亲没事啊。
门口有微弱的叫门声,是父亲!
他是爬着回来的,门口的青石板上还留着他殷红殷红的血迹……
凌晨三点左右,父亲饮恨离开了我们。他死的时候,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他是不服啊!他冤啊!
这是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凄惨之夜!
油灯的光在一晃一晃。母亲一边哭,一边打来了一盆清水,把父亲身上的血迹擦干净,没有没破的衣服,母亲就把自己一件衣服给父亲换了,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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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父亲的耳朵说:“建情,你去吧,我会把他们拉扯大的!”
此时,母亲再在父亲眼皮上摸了一下,眼睛合上了。
父亲安葬在家对门的小山上,我跪在他坟前,暗暗发誓:“父亲,你安息吧。我大了会替你争气的!”
我没有父亲了,母亲为了让我们不再背上“富农”的黑锅,改嫁到几百里外的一户贫农家中。
时光一天天地过去,我也长成一个大人了。
也许是父亲在我身上留下的因子在起作用。长大后的我对“经商”也有着特别的热衷和敏锐。
那年头,国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什么都凭票。买粮要粮票、买衣服要布票、买油要油票。由于物资短缺,票证就变得珍贵,甚至有的地方只要付十斤粮票,就可以娶一个老婆回来。于是私下里买卖粮票、布票、油票的情况很多。
于是我也盘算着,如果从甲地低价买回票证,用高价卖到乙地去,不是轻易地就可以赚到钱吗?其实,这是一个太简单的商业运作了,可那时候很多人就是想不到,或者想到但不敢去做。
我筹了一笔钱,云游他乡.做起贩卖票证的生意来。
当然,干这种生意是违法的,要是被抓住了,就同小偷差不多,是要戴上高帽子游街的。为了挣钱养家,我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我充分注意了各地的行情。发现粮票、布票充裕的地方是大城市。大城市里,人们油水好、吃得也就少;家庭人口也少些、穿的也是好料子,不像农村人,上山下水衣裤容易破。所以城里人往往手头的粮票多,布票也多。相对来说,小城市和农村就比较缺乏。我于是把收购粮票、布票的重点放在广州等大城市上。
“阿婆,有没有粮票,匀一点给我、我是从乡下来的,粮票用完了。”
老阿婆看了我一眼,我善良的面孔总是帮助着我:“拿去吧,孩子,不要你的钱,早点回去。”但我还是把钱塞给了阿婆。
收到足够的粮票布票后我就拿到农村或者小的城市去,那里早有接应我的“同党”。
就是这样,我利用着自己无害的“欺骗”和人们的善良,做成了最初的一笔笔票证生意。
●第四章“六二”大逃港在境外的影响●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走街串巷贩卖粮票布票多了,常常会碰到危险的时候。
那时,人口是不可以随意流动的。比如说,你要从揭阳到广州去,得有大队以上单位开出的证明才可以通行。各地都在道路上设卡检查。每到过关的时候,拿着假证明,揣着几百斤粮票,心口就“扑通扑通”地跳。
有一次,我终于被抓起来了。很简单,只要对证明有一丝怀疑,再一搜身,那还有不露馅的?
我已经不记得我有多少次被戴上“投机倒把”的高帽子,用绳索捆着,敲着破的热水瓶或者破脸盆游街了。口中一边还得喊:“我是投机倒把分子庄永竞!”“打倒投机倒把分子庄永竞!”……
我被放回家时,家已经被抄了,仅剩的一点凭我的劳动和智慧挣来的钱,自行车和两床干净点的被褥,也被抄走了。
那时我已经结婚,怀孕了的妻子正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痛哭。
我的一切希望破灭了。我知道在那高压的政治下,想过上好点的生活,像人一样的生活,只是梦想。
我不再留恋。只有走,过河去!走父亲曾经想走而没有走的路——“逃港”!
二、为活命挥泪别爱妻
坚决逃港!
走出牢房,我像是鸟儿出笼。我对着镇委会“啐”了一口:去你的吧,你监督我,到香港“监督”去吧!
母亲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死前曾对我说:“孩子,你的事业不在这业,你应该走,去找一个适合你发展的地方!”
在那个年月,许许多多的青年人,都做着去香港的美梦,去的人回来,一个个都成了“华侨”。还说香港是人间天堂,就是在街上乞讨,放在你手上的也是面包牛奶,谁的心里都痒痒的。于是有了不少从中牵针引线做“蛇头”的。当然,被蛇头坑了的也不少。
据说一个蛇头,收了一个湖南仔的钱,半夜把人家领到“海”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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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有灯光的地方就是香港,下水吧。湖南仔就跳进水里。游到对岸,以为是香港,进村一敲门,马上给民兵抓起来了。原来蛇头把他领到的“海”,其实是今天深圳南头的西丽湖,那时叫西沥水库。
不用别人,我要自己去开一条路!
我知道,偷渡能不能成功,关键看对深圳河边的情况熟不熟悉。
我翻开地图,首先对深圳河两岸的地理情况进行了分析。如果能在河边上生活一段时问就更好了。但是,怎么才能到达河边呢。
那时,深圳是边防区。没有特殊的证件不准靠近深圳一步,何况我这个上了黑名单的“投机倒把分子”,要拿到公社一级的证件是万万不能的!
不久,机会来了。
那时宝安县正在大搞建设,建剧院啦、招待所啦,轰轰烈烈。宝安县的人本来就少,都跑香港去了。而且自古那里的人,就只会做生意,做工程是外行,所以总是到外面去请民工。
宝安县的工地上,因此集结了大批外乡的年轻人。这些外乡人中有的打工是假,瞅准机会逃香港是真,于是,我想方设法钻入厂宝安县的建筑工地,混进了打工仔的队伍中。
有人问,到宝安县打工的人有严格的控制,公安局都掌握着人员的花名册的,你怎么能混得进去呢?
这种表面严格的控制,实际上潜藏着惊人的大漏洞:今夜的人偷渡走了,下面不敢往上报,瞒着,明天又从外面招一批人来。数目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人名也用逃走了的人的。公安局来检查,那么多的人,还能认出谁叫什么名字、什么面孔?
我在工地上混了一个多月,很快认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对周围的环境也熟悉了。深圳河边上,哪儿是山、哪儿是水、哪儿有哨兵都掌握了,连路上哨卡值班的规律都摸得一清二楚。
我的记性好,不用画图,也能全装在脑袋里。
一切准备就绪,我将手中承包的工程转给了别人,拿到了一笔钱——干什么都是要钱的。然后同几个肝胆相照的朋友约好了日期,随时准备渡河!
临走之前,我决定再回家看看怀孕的妻子。也许还能看见她,也许死在渡河中,就永远也看不到了……
我不敢往下想了,眼圈也湿了。
●第四章“六二”大逃港在境外的影响●
趁着夜色,我悄悄地溜回了家,不敢大声,只敢用两只手指轻轻敲了敲门上的环。“吱呀”一声,大着肚子的妻子就开了门。
“你还来呀,大队的民兵下午刚来过了,来抓你呀,你赶快走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汗汪”的狗叫声传来,妻说:“不好,他们又来了!”
果然,四个民兵冲过来,不由分说.把我五花大绑,送到了河田镇关押起来了。罪名是企图逃港。
奇怪的是,他们怎么就知道我要逃港?这至今都还是个谜。
真是倒霉,还没动身,就被关了起来。
身处囚室,心在河边,一帮弟兄还在等着我呢,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又不知等到哪年哪月了。
为了能早点出去,我表现得特别老实,他们说了什么我就承认什么。要我写悔过书我就写悔过书,要我交“浮财”我就答应全交出来。
看我态度好,又认罪积极,镇委会关了我十几天就把我放了,说是交当地“监督劳动,以观后效”。
走出牢房,我像是鸟儿出笼,我对着镇委会“碎”了口:去你的吧,你监督我,到香港“监督”去吧!
这回真的要跑了。临走前,我先到伯母家去看看,毋亲死后,伯母就是我的母亲。
“孩护,走吧,你还是走好。”她用粗糙的手摸着我的脸。把我掉在眼角边的乱发抚上去,“伯母,怕再看不见你了。”
伯母哭了,我也暗暗地流下泪来。
“孩子.你遭了十几天的罪,也得吃餐饱饭上路,伯母给你做顿好吃的。”说着,就到厨房忙碌去了。
不一会儿,她就做了我最喜欢吃的,也是我母亲常做的客家饭菜,热气腾腾地端上来了:“孩子,你快吃,没你妈做的好吃。”
我心里一热,泪水都快要流出来了。想起母亲在时,每当出门,她也是做着这样的饭菜送我。
我喝下了伯母端来的一杯洒。
伯母啊,是你给了我鼓励。这一生一世,即使后来我吃上了山珍海味,统统都比不上你给我送行的那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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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伯母打开门,一股夜风迎面扑来。
我得最后再去看一眼我的妻子,同她作最后的分别。
我靠近那间亮着灯光的小屋,心里犹豫起来。妻子没有多少文化,是个典型的乡下女人。告诉她我要逃港,不但不能帮助我,反倒增加她心里的压力。我决心不告诉她。
看见我平安回来,她对着我看了半天,好像是在梦中相见。
我这才发现,家里箱翻罐倒,已经给抄得个底朝天。我紧张地靠近床头,在床脚下,有我藏着的两白元钱,这是我逃港的经费。谢天谢地,它们都在!
靠近妻子,看着她虚弱的身子,鼓起的腹部。想起我今夜就要离她而去,生死未卜,不知能不能再见到她,也不知孩子生下来,她怎么带大……我的眼泪快要出来了。
我不敢冉想下去,也容不得我再想了,唯一正确的办法是早点走!
“我要到远方去做生意了。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得靠你自己照顾自己了。”她一听这话,就“嘤嘤”地哭起来了。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知道。”她忽然说。
我一听,大吃一惊。她什么都明白啊,只是不说。
我生怕她声张:“你快别哭了,让人听见又坏事了。我得走了,孩子出世,不管是男是女,都叫重阳。”
她一把抱住了我:“你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啊……”她的泪水像一串串散落的珠子往下掉,地上都湿看。
我的心要碎了。妻子就要分娩了,我却要远走高飞,把她留在大陆。作为一个男人,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你等等好吗,等到孩子出世,我同你一起走。我们死就死在一块,好吗?”
我愣住了,一个男人的责任,和追求自由创业的决心,在我心中厮杀着、搏斗着。我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
“你不要拦我,我要走了!”
不行,我不能让妻子拖着,这里是最最危险的地方!
我咬咬牙,摔脱了妻子的手拉开门,一阵风吹来。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黑夜……
●第四章“六二”大逃港在境外的影响●
三、深圳河上枪口逃生
死也要渡河
我知道,我不能后退,就是打死了也不能退.我只有拿生命做赌注!我死命朝前奔,拼死也要渡过河!
傍晚时分,我们接近了梧桐山。
梧桐山是偷渡香港的第一站。山高998米,道路崎岖、荒草迷离。有人曾从山上摔下来摔死,有饥饿的越境者在山中为争夺最后的一点口粮,互相残杀而死。山上山下,不知留下过多少越境者的白骨。
我们一共有七个人,约好了在一片甘蔗林里会合。
到了甘蔗地边,我轻轻拍了一下巴掌,那边很快有巴掌回应,过去一看:好家伙,都来了。我们都穿了最能跑的解放鞋。为了防山上的蚊子,小腿又都用布条包好了。背上背着一大堆干粮,我们是准备在梧桐山中呆三天三夜的。那时候没有塑料瓶,没法带水,幸好山下有山泉,可以解渴。
还好,甘蔗地一带没有巡逻队。远远的,一两公里处的小村庄才有灯光。那个村子叫西坑,听说那里的巡逻队很厉害,便远远地避开。
边防军的人数是有限的,主要搜索这一带的就是民兵。我们都年轻力壮,只要没有狼犬,他们是追不上我们的。
“带好东西,上——”我一声令下,七个人就穿过甘蔗林,向梧桐山跑。
“站住——”我听见左方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有人的喝令声。接着,一头狼犬凶猛地叫着,箭似的窜出来。
糟了,碰上边防军了,他们设了埋伏哨!
“快跑.不能停,分散跑——”边防军和几个穿便衣的民兵向我们追来。
我们分散跑,狼犬就是咬着一个,也咬不了所有的人。我一边叫着,一边没命地逃。
表兄和另外一个伙伴跟着我逃。另外四个以为巡逻兵追我们了,就原地躲了起来。
甘蔗“啪啪啪地”倒在地上,我用手分着甘蔗,发疯似的逃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死是活就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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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跑了多久,再没有人追的声音了。我们爬上高坡,听见原来隐蔽的地方传来狗吠和人被打的嚎叫声:唉,我的那四个伙伴一定是被发现抓了。
我们依然害怕狼犬来追,刚好旁边有一条小河,就跑进河里,顺水而下——人下了水,狼犬就嗅不出气息了。我们在黑夜中不知漂了有多远,确信狼犬不会来了才上岸。
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险峻的高山。
梧桐山到了!
幸运的是,这里竟然没有岗哨。我们安全地爬到了山顶。听说那山边有个危险的“老虎嘴”,我们特意地避开了。此时,七个人只剩三个:我、表兄还有一个姓邱的伙伴。
到达山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站在山顶上,香港的灯火就在脚下。一阵阵凉风吹来,好舒坦啊!
气氛一时缓和了下来,肚子也开始懂得饿了,我便靠在一块崖石上,打开干粮包吃东西。那些饼干,经河水一泡,都成了糊糊了,正好饱肚又解渴。
“永竞啊,你到了香港想做什么呢?”表兄问我。
“先说你们吧。”我说。
“我没啥要求。”姓邱的伙伴边吃边说,“就想吃一顿饱面条。”接着他又问我:“香港人天天都能吃面条吧?”
唉,那年头,吃面条也成了天底下最美的享受!
“我想开一家铺子,”表兄说,“然后把我老婆接过去,她看店面我进货。再生个崽,让他上有钱人的学校。永竞你呢?”
我咽下一口饼干:“我们拼了性命来,要是仅仅为了吃餐饱饭,我就不来了。要干,就要干一番大事业。我先从给别人打工做起,三年打基础,五年成家立业,十年内开个公司.几十年要扬名香港。到那时再回揭阳县拜祭祖宗!”
他俩都不由得佩服我有志气。
也许是太累了,迷迷糊糊地我们就睡了。那晚,梧桐山的蚊子一定在我们身上占了不少便宜。因为第二天早上一看,我们的脸上、手上,满是蚊子叮出的红点。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下山。
山南坡陡.我们拉着青藤往下溜,只听见那个姓邱的“啊——”的叫了
●第四章“六二”大逃港在境外的影响●
一声,原来他踩到了一具尸体,还是个女的,二十来岁。可能是在向香港爬的路上饿死的。
唉,梧桐山啊,不知有多少逃港者就无声地死在这山林中,他们的亲人连尸体都收不到!
前面是一片稻田,稻田尽头那波光粼粼的就是深圳河了。
“永竞,你看——”表兄忽然指着稻田惊叫。
原来,稻田中东一个、西一个,藏着好几个像我们一样衣衫槛楼的准备逃港的人呀。
大家像是一下子都从地底下钻出来了,都来这汇合了。
“你哪里的?”
“惠东——”
“你哪里的?”
“增城——”
唉,都是像我一样呆不下去的人!
这是一群互不相识的人,却像一支纪律严明,组织严密的队伍。就要一起偷渡深圳河了,生与死的追求把人们连在了一起。大家藏在稻田中,都不说话。但从那淡淡的一句招呼、一个点头中,你可以感觉——我们是可以生死与共的。
天,终于黑下来了,我们要向深圳河发起生与死的冲刺了!
真是幸运,这时天竟下起雨来了。一时鸟云滚滚,厚厚的雨帘遮住了人们的视线。这正是渡河的好时机。
像是约好了一样,人们都跃起来,朝深圳河狂奔。一时间,稻田里人影闪动,泥浆飞溅,发出一片劈劈啪啪的声音。
也许是声音太大了,远处传来了狼狗的叫声。不好,又碰上边防军了。
还没等我定神,就看到一头狼狗飞似的窜向人群。接着是“嘭嘭”的枪声。边防军开枪了 !
他们真的开枪啊!
此时的人群四处逃窜。像上次在甘蔗地一样,每个人凭着本能做出选择。而这一刹那做出的选择又常常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死:有人跳进了河里,怕的又跑回山沟躲藏,还有人爬到了树上躲避狼拘。
我知道,我不能后退,就是打死了也不能退,我只有拿生命做赌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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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命朝前奔,拼死也要渡过河!
我终于跳进了水里。我听说过,下水就属香港的领地了,但子弹还是在“嘭嘭——”向河上飞来,就在我身边溅出一朵朵水花。我的命大,“嘘嘘”响着的子弹一颗也没打到我!
我把一支芦苇草管含在口中,钻到了河底,枪声真的不再朝我来了。大约过了十分钟,我才敢探出头来,看看情况。
我亲眼看见,那姓邱的给拖着走了,树上的人被狼狗咬着腿,从树上拖下来,鲜血淋漓,发出一声声恐怖的叫声……
边防军终于朝西去了,我顺着河水来到了一座桥下。我爬上岸,终于看见了香港的铁丝网!
我知道我要胜利了,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量,蹭地一下就爬上了铁丝网的水泥柱。然后松手一跳,落在坚实的水泥地面上。
没站稳,屁股结结实实地给震了一下。
来前有人告诉我,中方的巡逻路是泥土的,港方的巡逻路是水泥的,我屁股给震了,说明真的到了香港啦!
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回头一看,高高的铁丝网就在身后呀,我是真的过来了啊!
万岁!我兴奋得真想喊。
好了,我要投向那个陌生的城市了!
临行时,我再看一看身上。长裤子在上铁丝网时全挂破了,像是烂布条。身上的背包不知道哪里去了,手掌上黑糊糊的全是血块,满脸的泥浆和脏水……
现在,我就这样几乎是赤条条地站在香港的大门口了。
在香港,迎接我的会是什么呢?
只有上帝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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