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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3 陈徒手(当代)
年9月2日口述)
小川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文革中他跟人争,说:"我就是作协这一段是黑线,其他的都是红线。,'我私下里说他:"你就像个孩子,这年头黑线、红线能说清楚? !,'他说:"我也得说,
是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很多人打成黑帮后是顺从的,公开与
人争论不多见。(高铮1999年9月9日口述)
文革中他写的交代材料很多,他对当时的革命运动是信任
的,总想把问题早一点说潸楚。我说过他:"谁也没有你写得
多。',他很诚恳,努力按那时的思维、口径去套。(曹琳1998 年8月31日口述)
文革起来时,作协一百三四十人中,有一百零八人是反周扬、刘白羽的,这可说明一些问题的。小川也思考了很多事情。
当时军宣队是来自张家口部队的,管得很严,一位军宣队干部说:"要不是党的政策管着,我就拿枪扫你们。',
军、工宣队进驻后,曾到群众中摸底。后来政委找小川个别谈话,说群众反映郭小川是作协最好的干部之一,准备让他三结合。但后来没有照办。小川跟我谈过此事,他摘不懂,说好了三结合又没实行,他自己觉得是一个谜。
(雷奔1999年10月19日口述)
这一年9月2日是郭小川五十岁的生日,这天清晨六时多他就来到机关大楼,静静地打扫门外的人行道。行人窭窭,初秋的北京街头有些凉意。上午是批判会,下午依然还是批判会。这一天充满了火药味,在日记中,他称之为"一个新的起点"。
他的内心激情还是与运动节奏相协调,与所有以革命名义出现的事物相融洽,很自然地投入,很自然地化解疑虑和忧愁。有一阵他对文革的语言形式深感兴趣,社论的语句、煽情的句式、播音员的语气
都令他入迷,很容易让他沉浸在一种革命化的语境中。1969年12月31曰晚,播发了两报一刊社论《迎接伟大的七十年代》,这个标题恰好与他想写的诗作题目相同,这不由使他心里微微一震。他在曰记中记下了听后感:"好极了,大气磅礴,对世界形势做了最深刻的概括。听了两遍广播。',
他认为自己的文艺黑线问题能够解脱,不会拖延很长的时间。中苏边境紧张的局势,九大显示的团结气氛,文革趋于整合的走向,都使他有了迫不及待的情绪:
我现在身体精神俱好,作协的人都已下放湖北五七干校,只我一人留下来。等待上级批准解放,解放后,马上就回报社…… 在锻炼改造中,我将继续学习使用笔杆子保卫毛泽东思想,宣传
毛泽东思想。(摘自郭小川1969年10月19日致女儿郭岭梅、郭
晓惠的信)
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一经解放,就朝气蓬勃地大干一番。到前线,到五七干校,到基层都好。我很想到前线,用笔杆子,甚至用枪杆子,狠揍那些叛徒、修正主义匪帮,那些王八蛋
们!(摘自郭小川1969年10月24日致郭岭梅的信)
郭小川相隔数天就写了这几封信,始终处于动情的状态,他对自
己又有几分自信。他在信尾告诉女儿,他是流着泪写完信的。《人民文学》原编辑部副主任涂光群谈到了郭小川一时意气风发
的心境:^69年中苏边境冲突,围绕这个题材,苏联诗人叶甫图申科写了一首影响很大的诗歌,在当时看作属于反华性质的作品。这激
发了小川的政治情感,他就很想回《人民日报》,重新当记者,到乌苏里江去采访,写出针对叶甫图申科的诗作。可是《人民日报》社把
材料退回作协,不让他回报社,这对他是沉重的一击。他情绪很快变得低落,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0999年11月2日口述)
川和少数老弱病者留在北京。留下郭小川,是想让他等"解放"后回《人民日报》。对这个安排,郭小川比较满意,因为他在武汉工作过,不喜欢当地炎热的气候。而《人民日报》的干校选在河南,他个人觉得河南比湖北好多了。
大队人马前往干校,郭小川到火车站送行。在《文艺报》原编辑
沈季平的印象里,那一次郭小川在车站月台上显出难得的一份轻松, 一份友情:
当时大家的心惰很复杂,下乡种田,脱胎换骨是有决心,但不知将来怎么样,以后能不能回北京呢?开车前,郭小川銀大家握手后,特意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跟我聊了一会儿创作问題。我记得,我说,对民歉你还应该下功夫,你写的东西精炼还不够。他也谈了语言问题,他说,有些东西用民歌表达还是有局限性。车快开时,他说了一句话我忘不了:"做一个革命文艺工作者,必须是一个思想家。',〈1999年11月12日口述)
郭小川回《人民日报》的计划又碰了壁,《人民日报》社军宣队
奉上级指示表示不接收他回来。他只得做好去咸宁的准备,为了适应农村环境,他开始拔掉坏牙。没想到,在拔完最后一颗坏牙的当天, 工宣队突然通知剩余人员前往干校。郭小川情急之下,立即找到工宣队魏队长,说没有牙怎么劳动?魏队长表示可以考虑一下。但是到了晚上,郭小川又马上写了一封信给魏队长,认为困难还是可以克服的,希望按计划下去。这个变化的原因是下午见魏队长时,老作家谢冰心也在场,也向队长提出了下去怎么办。这促使他想到自己的革命性、斗争性是否存在问题:"我觉得谢冰心是个资产阶级作家,我和她不同,不能同样要求;第二,因为北京实在无聊,什么事也没有,
不如下去锻炼一下好。,,(摘自郭小川1971年12月检査稿《第二次
斗私批修》〉
1970年1月5日离京,坐火车辗转抵达咸宁时已是9日,下午四时郭小川和谢冰心她们来到干校作协所在的五连,他被编入三班。第二天就参加控沙劳动,晚上又听了批评郑世军的小会发言。他在日记中记下八个大字:"生活沸腾,心情开朗。',1月11日,又接受了砌"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的任务,他把它看作是领导信任、本人光荣的政治任务。
干校的艰苦很快就让郭小川体验到了,他甚至觉得比战争时代还要艰辛:
昨天,我第一次下水田劳动,在水里泥里滚了一天。今天又休息,浑身酸痛,头部发烧(是晒的,这里的太阳已经很灼热
了)……在战天斗地的劳动中,一定能够把自己锻炼出来,为党为人民为毛主席作出贡献。〈郭小川1970年4月21日致郭岭梅、郭晓惠的信)
这里忙极,每天要到十里外的湖中水田劳动,经常泡在膝盖深的沼泽中,到晚上还不断开会,所以一点时间也没有。今天是伟大的五一节,放了半天假,才能给你们写几个字一一这里真是锻炼的极好处所,我总算还是过过艰苦的人,但是比起现在来, 那不算什么了。现在才真正要过硬啊!〔郭小川1970年5月1
曰致郭岭梅、郭晓惠的信)
说起来,我们这里是相当艰苦的,每天要到十多里外去劳动,一天要走三十里路。快速地插一天狭,在水田(沼泽地)里泡一天,风里来,雨里去,水里滚,泥里爬,晚上还经常要开会,摘运动。因为我的体力到底不算十分好,所以一到晚上,就累得几乎不能动了,只好安静地卧在床上,休息一下,以利再战。而在水里劳动,天晴时晒得满身发烧,下雨时又冷得厉害, 脚上时常被菱角刺伤或碰伤,我的伤几乎没有断过(别人也是如此)。晚上也要上点药,包扎一下,以便第二天继续下水。所以不但不能写信,连报纸也没有精力去细读了。我们住的是一个生产队的仓库,人多拥挤,又没有灯,除了床上,也没有地方可以展开纸页。
……同志们都说我有朝气,精神状态好,我自己也是愉快而
振作。
〔郭小川1970年5月31日致杜惠的信)
五六千名干校人员突然散住在方圆几公里的沼泽地湖边,住处极为简陋,大都设在当地生产队报废的仓库和农民多余的简易土房,人声嘈杂,每人生活空间狭窄。前期后勤一时供应困难,吃发毒的粗米,咸宁县城及附近村庄食品部的咸菜大都被干校人抢购一空。气候条件之差,劳动强度之大,军宣队管教之严,思想整肃之深,清査各种层次、各种类型的"反革命分子"的运动接二连三,都使干校人们不堪精神重负,内在危机重重。
后来不少干校人说,干校头几年是大家刻骨铭心的心灵黑洞时期,人生活得很苍白、很疲乏、很无力。郭小川也同样处于困顿之中,难免陷人了一生最低潮的境地。
我们一早下地干活,天黑才回来。军宜队者见谁表现不好就训话,在田头训半天。军宣队爱说,要战役连着战役。那时特别累,没有牛,就用二十多人拉着犁干活。向阳湖是一个几千年的沉湖,水臭无比,手、脚有伤口下田很容易招来发烧。
小川跟我的爱人陈笑雨是无话不谈的老朋友,像兄弟一样。两个人在中宣部大院洗完澡,光着滴着水珠的膀子,边走边聊天开玩笑。文革初笑雨自杀,小川不愿在我面前再提旧事。他知道我的大女儿有病,就给了一些钱,让我给女儿动手术。那时他儿子在黑龙江,也需要接济。他给儿子写信:"爸爸要管管她,这个月就不给你寄钱了。,'听说,他还去单位借钱。
(黄寅1999年8月5日口述) 大队人马落脚在一处荒凉的山丘上,零零落落住着几户农
家,大人小孩破衣烂衫,见到收音机都觉得稀奇,以为我们这一群是"天外来客"。离武汉三镇这么近,老乡还如此贫困,大家都不敢相信。
小川能吃苦,他吃饭时跟我讲:"我比着干,插狭三四个钟头。,'我说他:"岁数不一样,跟小伙子一块干何必呢?',他自己不愿落于人后,从来不在人面前叫苦。我现在还记得,他在田里肩上披着一个有颜色的塑料布,裤角卷得很高。泥土特别黏, 下雨时脚踩进去拔不出来,干了以后又像一把刀。大家经常摔倒,有时我一个月能摔几个热水瓶。
(丁宁1999年11月30日口述)
小川一开始在班里劳动,人还乐观、自信。他是插秧快手, 把手指插肿了,做农活很认真,不叫苦。当地老乡都不这样干活,他们说,喷啧,真造孽,大雨大干,小雨小干,天晴不干, 开会批判。最累的时候是犁翻地,天热难忍,又饿又渴,白天连着黑夜转。
有一次小川的黄色手表不小心掉到秩田,收工后才发现。大家就排着横队,连踩带摸,顺着往前找,终于在下水口找到。我跟他住过一个房间,他的桌子上全摆满药瓶。他吃药能吃一大把,我说:"药是分先后吃的。,,他说:"没关系,反正都是药。,'吃了药,就昏昏沉沉,抽着烟灼了手,烧了被子一个洞。有时我们半夜醒来,发现他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简写东西,
我们问:"写诗?,'他不肯定,也不否认。有时他写着写着就睡了,本子丢在地上,我们也不偷看。
军宣队张参谋长说:"把你们安置这里就不错了,你们这些
人要长期接受劳动改造。^完全是训斥,听了不是滋味。小川看不惯军宣队一些刚穿四个口袋军衣的小干部的训人态度,说:
"军宣队X X X还没我儿子大,就跑来说这个说那个……,'有人
汇报上去,当天晚上一百多人饭后站在那里挨训,军直队不点名批评:"这是什么态度……,'
(:林绍纲1999年10月21日口述) 小川曾给干校领导写信,说现在生产劳动太累太苦,应该把干校办成党培养干部的学校,应该半劳动半学习,粮油肉菜应自给。干校李副政委后来见了小川就批,弄得小川到处躲。有一天
李副政委带人到五连开阶级斗争现场会,眼看要撞上,小川顾不上手脚都是泥,慌忙躲到我的牛棚里。我问:"怎么呢? 〃他坐在地上说:"你没看到李副政委来吗……^
小川插秩真是拼体力,脚碰伤了,腰受不了,他还坚持在快手组。黑帮之间不让讲话,他也不敢随便说,情绪有时不好。
(雷奔1999年10月19日口述)
干校初期军宣队有纪律,大家很少交流,没有以前上下级关系,也没有文革派别的界限。劳动量太大,回来就想休息。衣服湿了,在屋里弄火烤,话也少。 :
有一次中央专案组让小川交代胡风事件中的按语,哪些是毛主席加的。小川在屋里写了好几天,闷头不说话。我记得,他的表情严肃、认真,写得非常仔细。
他吃安眠药,药量吓人,四五种十几粒一把就下去,然后躺在被窝里看书抽烟。我劝他千万要注意,引起火灾怎么办?他说:"我一直是这个习惯。',没想到,这个习惯最后毁了他。
〈王树舜1999年8月12曰口述) 我跟他住一屢,当时我的问题没解决,小川认为这不成问
题:"你要相信党,相信群众,问题会实事求是解决的。,'他对
我一视同仁,跟平常一样,没有另眼看待,对我上幼儿园的孩子
很关心,老给孩子吃的东西。
半夜醒来常发现他靠在床上抽烟,烟头火光一明一暗,他心
里的矛盾不愿说。
他跟被挨整的年轻人来往多,领导就说他立场、态度有问
题,指导员开会时常常不点名剌剌他。
〈胡德培1999年11月7日口述)
整个干校清查五一六分子运动很快就弄成腥风血雨,文革初期响应号召起来造反的年轻人大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清箅。逼供信及打骂现象极为普遍,因为听不惯半夜挨打的哭叫声,一些农民还到连部抗议。连队还成立了各敦促投降小组,对五一六分子实行长时间的大小会围攻,限期要求交代。同时让五一六分子参加重体力劳动,有专人监管。白天晚上采取不停顿的战斗措施,力求使五一六分子失去抵
抗。
1971年2月23日干校连队负责人、诗人李季给在北京探亲的郭小川写信:
想在你的探亲假期满了之后,请你主持一项工作一专案审
查,请你主持,由王翔云、林绍纲二同志参加,任务是复查自文化大革命以来所有曾被审査的同志的结论,性质重否?文字妥当
否?工作最不太大,但政治性很强,此事很有窻义,在同志们大量安排工作之前,认真复査一遍,对党、对这些同志,都是我们应尽的赍任。如可能,我们想争取在5月前把清队、清査(五一六组织)和这项复査工作告一段落。能如此,形势不论怎么发展,咱们就比较主动了。
郭小川从北京回来后就调到大队部做专案,出于他几十年来参加党内斗争的经验教训以及善良的本性,很自然同政治运动方式有着本能的、不顾风险的抵触。随着专案的深入和复杂化,无尽的痛楚每天
都在吞噬他的内心。
郭小川乐于同被审查的年轻人相处,尤其是开始具体清查五一六
议的态度,这构成郭小川在干校很长一段时间闷闷不乐而又不改初衷的生活情状。
干校的人们谈到郭小川在清査运动中的言行,无不神色严峻:
小川跟我讲过,他看过作协五连一大箱子的五一六分子材料,觉得对不上口径,互相之间乱晈。他找到副指导员说:"这些材料互相搭不上,尽是废品,根本没用。,'副指导员承认搞过诱供,但实际上打得很厉害,不让你喝水吃饭,他们自己吃饭,
让你在一旁干看着。(雷奔1999年10月19日口述)
来了一个要运动刹车的三二七号文件,可是军宜队扣压文件几个月,想多打一批人。小川那时已解放,日子好过了,参加专案组。连里逼供信很厉害,小川一块与我们下地,不好说活,但我们看到他脸上沉默、苦笑的表情。
后来文件终于下来,我们几个挨整的年轻人自由了。有一次我们走二三十里到温泉放松,吃湖北豆皮,在饭馆里互相交流摘逼供信的情况,发泄对这种审查方式的不满,觉得自己年轻单纯,怎么螯成了反革命?连里知道了,又作为阶级斗争动向来抓,又使我们处子高压之中。小川认为我们没有阶级斗争经验, 见到我们时严肃批评道:"你们不像话,我们党有个传统,无话
不对党说……,'他又说:"我知道你们的材料都是假的。,,他的意思是有意见不能这样表达,这些话让我们终生难忘。
小川自己对军宣队的做法敢于批评,挺身保护文革初那些造过他的反的年轻人,军宣队对此也很恼火。到了这时,年轻人自己受整,不少老同志同情、帮助他们,很快这两拔人关系亲密, 走到一起。后来,文革初期的作协造反派中几乎没有什么人跟着四人帮走,他们在挫折中学到不少东西。相反,有的人文革初表
现保守,但后来比造反派还左,跟着军宣队、四人帮走了。
〈杨匡满1999年9月16日口述)
小川同情五一六,他心里很清楚。他希望年轻人能相信党,
在艰苦的环境中能有忍耐性。他悄悄说过,这么大的国家,文学
队伍总不能七零八落,总不会老是这样的混乱局面。
小川说活有时容易冲动,不考虑方式,是一个很直的人。他跟诗人李季友谊不变,但两人经常闹得不愉快。李季当了连长,
任务重,有时必须执行左的路线。他不希望小川多管闲事,出于好心,怕引起别人的误解。小川又爱讲话,爱关照一些事,譬如小川对淸査五一六做法有意见,总与李季发生冲突。
(丁宁1999年11月30日口述) 査五一六时小川与李季产生矛盾,在动员大会上小川说要实
事求是。小川还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会下李季找小川谈话,劝他不要为他们开脱。两人拍桌子大吵,后来有一段时间两人不说话。上面就认为小川没有政治立场,后来对他比较
冷落。
大周明(作协有两个同名周明,以大、小区分)打成五一六重点分子,被整得很厉害,谁也不敢跟他沾边,非常孤独。而小川经常跟大周明下象棋。小川管大队专案,心里有数,胆大,不
在乎,偏跟他下棋。领导认为郭小川简直成问题,曾经批评他, 最后领导层也不大理他。
(刘小珊1999年9月2日口述) 70年斗五一六时,空气非常紧张,天天晚上斗人,弄得很
厉害。大周明就是天天挨螯,还批陈白尘的"石达开"剧本。干校内部来往谈话受限制,不能随便串组。文革开始时大家一块斗刘白羽、张光年,后来就渐渐分化,派别矛盾慢慢激化。(许瀚
如1999年9月15日口述)
过了大半年后,清查五一六草草收场,结果发现都是冤案假案。给不少人解脱后,大家才真正意识到紧张的空气有所缓和,在这千年古湖旁人们终于有了一个平和、踏实的平常夜晚。
被整的年轻人随着这场打击而对文革有了重新的认识,像郭小川这样对新社会充满理想的诗人、从延安培养出来的文化人是不是从这时开始有了一点一滴的怀疑?这种疑问的产生是战战兢兢的,害怕这种念头的缠绕,竭力想在心头掩饰住什么。要正视它同样需要巨大的勇气。郭小川敢在运动关头表白自己不赞成的保留态度,并同斗争对象保持不避嫌疑的接触。他慢慢地憋出了与时代唱反调的小小声音, 也有了不计后果的微弱的抗争举动。
几十年如一的激情正在退潮,由此开始的却是痛苦万分、一步一
回头的思想跋涉过程。这个过程充满了曲折,付出了代价。既有跳跃,又有反复;既有憧憬,又有幻灭。
杨子敏记得,在作协"牛棚"里郭小川曾很认真地关注过江青的讲话:
板戏如何如何,读得非常认1|、细致,然后对我们说:^'"江靑这个人确实懂得文艺。',当时我觉得他这话是说得有道理,江青这
个人还是有艺术品味的,欣赏的格调高。〔1992年9月17日口
述)
郭小川1969年10月19日给女儿的信中提到这一点:"近几个
0,人有病天知否^^^^^^^^^^^^^
月,我仔细地学习了江青同志的所有指示(已经搜集到的)和样板戏,得到不少教益,也准备同你们谈一谈。,'
他曾对人说过,熟读过江青对样板戏的所有指示。只要在北京,
他都要争取看一看样板戏的现场演出,研究过各样板戏的定稿本,像
《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滨》等剧的台词都背得稔熟。看了《红灯记》后他非常满足,连连对人赞叹道:"从来没有看过这
样的好戏。,'
1970年3、 4月间,郭小川到武汉镶牙,利用空闲时间,写了一
首一千八百多行的长诗草稿,名为《长江上》。他自己表示,这是想
把样板戏的经验运用到诗创作上,带有试验性质,而且并不成功。写
完后没有公开发表的意图,只是想让家人看一看。
1970年6月24日下午,干校军宣队、革委会宣布正式"解放" 第一批名单,其中有郭小川。在这之后,他这方面希望联系回《人民
曰报》社,先转到报社河南干校;另一方面干校却希望他参与大批判和报道工作,不要急于马上回《人民日报》。
正式宣布"解放"后,郭小川急于给儿女们发信发电报报喜。杨匡满在路上碰到他,开玩笑说道:"你怎么又给你弟弟、妹妹写信。',郭小川喜孜孜地回击道:"是啊,我是给你弟弟、妹妹写
信。
7月1日在庆祝党的生日的班、排、连会上,郭小川讲用了学习新党章的体会,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以正面角色在大会上讲话。他兴
奋地给夫人杜惠写信:"解放,这是继续革命的新起点;解放,就意味着挑重担子。,,(摘自1970年7月4日致杜惠的信)
在这半年时间里,郭小川先后四次到武昌治牙。由作协干校涂光群介绍,涂的妻弟率武汉淀粉厂七位工人,约定7月15日陪同治牙空隙的郭小川横渡长江。文革中毛泽东以七十多岁的髙龄游过长江后,渡江成了人们一时的政治时尚。那天郭小川正患感冒咳嗽,略有发烧,但他坚持与工人们一起下水,大约游了一万米。他们只带了一个救身用的排球,一位工人在江中抽筋,速度不得不减慢。第三天, 他给杜惠的信中兴致勃勃地表述道:^ ^我们)被流速很快的江流推了去,未能在预定的地点上岸,伹也算是胜利。上了岸后,我几乎没有倦意。在我五十岁时横渡长江,对我的政治生活是很有意义的。^
后来为郭小川招来祸害的诗作《万里长江横渡》就是这次渡江之后酝酿而成的,当时他的眼睛在水里泡红了,看着泛红的水面和阳光照着汉口岸边的髙楼,觉得今日的太阳与平日不太相同。于是他写出这样的句子:"崭新崭新的阳光照遍了 7千街万户。^上面有人怀疑"崭新的太阳"暗指的是林彪,因为林彪恰好那时就在武汉。
这成了后来立案审查的理由之一,郭小川为此花费大量笔墨去解
释,也难于讲清楚。本来对他而言,五十岁渡江颇具浓郁的政治意
味,是他对大江大河抒发人生感慨的诗人举动,也是他想打破停滞板
块生活的自我振奋的行动。后来竟涉及专案,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他在干校中只要处境稍好,写诗的兴致丝毫不减。《文艺报》老编辑沈季平向笔者讲述了诗人略显活跃的创作状态:
下干校后,几十个人挤在大仓库里,蚊子多,气温热。我们尽写检讨,写思想汇报,别人都不写东西。我没想到,有一天小
川给我看他新写的长诗,是写长江的,写得那么长。
有一次从湖里劳动回来,我在路上碰见他。当时上面正螯
他,谁想浮出水面就把谁摁下去。我问他:"最近写什么? ^他
说:"将来我写,一定要写长诗,写焦裕禄。^
我在作协五连负责食堂墙报,让连长李季写稿,他笑着推脱:"现在忙,以后再说。^找冯牧,他也不写。我找了小川, 他很快就给我一首写长江的诗。我在纪念七一那期抄写贴出,我还画了延安宝塔山的刊头,把宝塔给变长了。严文井看了说: "延安的宝塔山可没那么高。',诗一出来,大家都来看,其他连队也有人来看,军宣队政委闻讯也看了。
0999年11月12日口述)
笔者采访到的原作协五连人士几乎都谈到这首《长江边上的五七路》的墙报诗,谈到这首实际上歌颂五七道路、颂扬继续革命的诗作所引发的轰动效果。当时这首诗抄在白纸上,占满了食堂的一面墙。老诗人牛汉告诉笔者,那时正逢收割季节,郭小川和我们一样都光着膀子,各自站在车上装梱好的麦子。烈日炎炎下,他大声对牛汉喊
道:"你看到我的诗吗?在墙报上,是歌颂毛主席横渡长江的。',
〈1999年8月26日口述)
军宣队一些领导对"我们剧烈跳动的心脏……直通着伟大祖国的心脏一一北京街头"这一诗句尤感不满,认为郭小川不安心劳动,不安心接受再教育,一心想回北京。军宣队领导在多种场合给予批评, 还要求各连队都组织人来看,以便今后进行大批判。
曾任作协党委秘书的高铮记得,郭小川多次表示不服,为自己辩解说:"全世界人民都向往北京,我有什么错?,'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又一次把郭小川置于哭笑不得、欲辩无力的境地。0999 年9月9日口述)
1970年9月初,郭小川突然收到《人民日报》编辑部的一封约稿信,希.望能在建国二十一周年之前,写一篇反映下放干部精神面貌变化的通讯。郭小川一阵欣喜之后,却为寻找报道中的典型人物发愁,又为自己能否把握住题材暗暗担忧。确定了采访对象后,他每天跑到七八里外找人谈话,慢慢地寻觅、恢复几年前的写作状态。人们发现,他的桌上又摆满了各种材料和烟头,旧日的新闻瘾被诱发出来。他感念从前在《人民曰报》的日子,尤其是知道有几个人返回原单位后,一再向人感叹:"这里就是闭塞,在《人民日报》呆惯了, 政治生活总想多一些。当然,搞运动也是政治生活,只不过不能及时了解中央的指示。"(摘自1970年10月23日致家人的信)
9月21日,咸宁县汀泗区委慕名来千校借调郭小川,请他采写该区老雇农杨佳大,最后完成一篇规模较大的通讯。在一个月的采访中,郭小川跑遍了杨佳大生活过的几个村庄。他对当地干部乐观地表糸:"国家给我们这么高的工资,不会让我们只来劳动。,,写完后, 草稿请县革委会负责人审阅,根据他们的意见需要修改,郭小川一看就明白实际上要求重新写过。他毫无怨言地重起框架,把这看成是自己练笔的机会:"努力把它写好,这是一个重要的任务。我已久不从事此项工作,手生了, 一面写,一面学习。看来,今后还免不了干这
一行,真得好好学习才行。"(摘自1970年10月17日致杜惠的信) 这一年的冬天,远在北大荒的儿子郭小林寄来了一首歌颂毛泽东
的长诗,郭小川兴奋地予以首肯。郭小林回忆时,认为父亲那时尚未从个人迷信的狂热中挣扎出来,内心耽于自责:"父亲那时热情还是很高的,他几次说歌颂毛泽东思想是当代文学的最高使命,责备自己做得不够。在江青拍的照片上题诗。他一直想成为大诗人,但也知道环境不允许。,'0999年12月9日口述)
郭小川此时的私人信件中具有不少责怪自己、与家人共勉的内容和经验之谈:
我过去写的东西,有些实在是不行的。那时候,没有认真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没有用毛泽东思想加以检验。今后,决不能这样瞎干了。处处要突出毛泽东思想,一定要准确,文学这东西
是生活的能动的反映……不要以为诗可以由自己随意去写。(摘自1970年12月10日致郭小林的信)
《诗歌)题目要改,现在没有体现出"忠于毛主席"的思想,重要的是这一点:忠!副题中,献给毛主席,必须加上"无产阶级伟大导师"或"伟大领袖",这是政治。不能在这上面
"标新立异"……一切反革命修正主义的、"左"的和右的,都不行了,完蛋了,惟有毛主席是正确的,伟大的。
(摘自1971年1月7日致郭小林的信)
1970年10月,郭小川发现自己患髙血压症、肝大。12月初第一次回北京探亲,郭小川借此机会到《人民日报》社探听消息,报社军宣队领导与他谈话时透露,是中央有关领导不同意他返回。这使他原
2(^4
人有病天知否
先的设想落空,在茫然之中他又悲观地想在农村落户,彻底放弃做文艺工作的念头。
据郭晓惠所作的《郭小川年表》记载,在北京期间领到了《人民
曰报》补发的1968年6月至1969年7月被扣工资一千四百余元,他
在毛泽东生日的前夕把它作为党费全部上交。这时他在家中整理自己
题名为"练笔集"的笔记本,上面有干校陆续所写的《长江上》等三十多首诗作与歌词,当时根本没有公开发表的途径,只是自己不断在
其中添加新诗内容,聊以自慰。
翻检诗稿,对他来说还夹杂着伤感和无奈。在干校时,郭小川对自己的创作过程颇有几分生疏感。长时间的劳动,思想管制的粗糙, 与政治中心脱节,缺乏发表渠道,写作范围窄小,使他丧失了不少创作冲动,艺术感觉远远不能尽兴发挥,这些都使他拿起笔时非常不自信。《人民文学》老编辑刘小珊在接受笔者釆访时谈及这一点:"当年在干校,小川老问我:'我是否还能搞创作?,他问了我好几次, 担心自己今后写不出东西,这种担忧有时很强烈。,'〈1999年9月2 曰口述)
1971年1月中旬探亲结束后,郭小川返回干校,继续参加劳动
和清查"反革命"的工作。3月中旬,武汉军区借调他参与纪录片
《前进在光辉的五七道路上》解说词的写作,这使他有机会重返延
安。没想到郭小川善写解说词的名声在军内传播幵来,夏天时兰州军
区也借调他前往兰州,撰写新片的解说词。恰好沈阳军区、长影看了
武汉军区完成的纪录片后,一致认为郭小川所写的解说词充满革命激
情,艺术性较强,遂与郭小川去信联系,询问办什么手续,才能借他去写沈阳军区同一主题影片的解说词。郭小川回了一封信,言简意
赎:"我去不了,因为兰州军区也要我写解说词。',
三大军区抢着借调,这是干校期间颇让郭小川生发自豪感的一件
事情。连队的人看着他一会儿回来,一会儿又不见了,有一次大家意外地发现他前不久去了一趟延安。林绍纲跟他开玩笑说:"来无影, 去无踪。,'他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 ^^^^^^^^郭小川:团泊洼的鈥天的思索
纪录片陆续上映,郭小川的名字引起人们的注意。据张僖披露, 等到郭小川后来出事,江青说了一句:"郭小川到处窜,有没有人管?',这句话传出后,不知有多少相关的人听了不由后怕。(,
年8月6日口述)
郭小川从兰州回北京时,背了两个白兰瓜,特意请老友张铁夫(著名的杂文写作组"马铁丁"之一,另两位是郭小川、陈笑雨)来家中吃瓜。张铁夫后来告诉郭晓惠:"你爸当时苦闷,说:'铁夫啊,我不能在那个干校干下去了,我要工作。,我劝他:'小川,现在时机不到,你还是耐心一点,到时候你会工作的……,他说不行。后来郑律成、李德伦两人介绍他到样板团,给人写耿词。我跑去劝阻:'小川,咱们不能廉价出卖。,,'(摘自郭晓惠釆访笔记)
不过在这之前,干校一位消息灵通人士悄悄地告诉郭小川,并保证消息确切:中央出版口曾想调郭小川去做行政工作,伹被中央分管宣传的姚文元阻止:"他还是搞创作好,不要叫他搞行政工作。',姚文元出面肯定他的创作,并有意让他继续写作,这无疑让他万分欣喜。他赶紧于1971年5月17日给杜惠报喜:"可以预见,我不可能
在干校待得太久……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安排我的创作。,'
1971年底干校正式宣布恢复郭小川党的组织生活,12月5日他参加了五年以来第一次党小组会,大家纷纷向一脸激动的郭小川表示祝贺。他向家人写信介绍情况时特意写道,这次第一批恢复组织生活只有十三人,尚有三十多人待解决。
郭小川恢复组织生活后,第二年2月回北京探亲,吸引了不少文艺圈人士来家中串门。文革期间创作活跃的浩然听了工人诗人李学鳌与郭小川相见的情形,一夜睡得不安稳,凌晨六点给郭小川写了这么—封信:
要说的话非常多,到如今又似乎无须多说了。大概是前半个月吧,一位关心你的同志,知我们关心你,把你恢复了组织生活的好消息,告诉了我们两个……从那时起,我觉得党已经给了你
新的生命,我们就并起肩头,一同沿着革命的大道前进吧!
群众和朋友和领导,都不会忘记你。这点,我从许多文学爱好者对你津津有味地议论,想方设法地打听你的"下落",甚至某些谣传等等现象上,都深深地体会到了。正因为这么多人关心你,才加重了我对你的关心。
人民需要自己的歌手,你、杨沫、柳青、志民(后两位近况不知)是能唱出无产阶级好歌的歌手。我们对你抱着希望,而且抱着极大的希望。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这种希望更有了坚固的基础和百倍的信心。这就使我那对你加重了的关心越发强烈。
希望你千万不要急躁,趁机会总结一下过去的经验和教训, 包括各方面的,做好准备,以便参加新的战斗,为党立新功。
我这一段十分紧张,春节不回家,继续战斗;加上,估计这几日看望你的人不少,不便谈心。跟学轚商最,等过了节,致远同志回来,约个时间,聚会在一起,畅谈一番,你会谅解我的。
远在广州的老作家陈残云1971年10月18日来信介绍了黄秋耘、欧阳山、周钢鸣、王匡等老友的近况,他在谈到自己的情况时写道:
上个月,我省曾举行一次全省性的创作会议,二百多人参加。我在会上作了一次表态性的发言,算是老一辈人中的代表性的发言。文艺这一行已经有点生疏了,说起话来似乎不很顺畅。
在年齡上,我已经是老人了。政治和思想还是很幼稚,跟不
上跃进的要求。但身体还算好,还有一点创作愿望,争取在新的
起点上继续前进……准备下东莞深入生活,领导上交给任务,两三年内写一长篇,有信心完成。
……最近参加了一些学习,想你也进行过学习了。惊心动魄的阶级斗争,对我们是一个很好的教育。斗争现实吿诉我们,― 定要跟着毛主席干革命,风风雨雨不迷航。一切打着红旗反红旗
的野心家、阴谋家、政治骗子,都要被前进的历史车轮辗得粉
碎。
从保存下来的这么一批内容相近的信件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经历
文革初期轰轰烈烈的斗争浪潮后,相当一部分文化人对郭小川的为
人、作品抱着尊重、亲近、期待的态度,总愿意向他倾诉什么,希望
他有所作为。而郭小川自己也从中感受到许多温暧和鼓励。
文革深入开展下去后,他在黑帮中解脱一直比较顺利,到了干校
不到半年就得到"解放",这次又是第一批重新获得党内生活许可证。这使他容易感受到政治上的上进和名分,忽然觉察到组织的体贴和信任。运动折腾之中或过后不断把人归类,让人在消沉之际又有一种步入正常位置的快慰,又满足于运动之后那种给人喘息的暂时平静
状态。人们为恐惧所震慑,为平安而苟全,懒于深究,怯于思索,重复过着低能、麻木、简单的生活。
在运动初期暴风骤雨的惨烈之后,往往施以"团结挽救大多数" 的善后政策,让人从无望置换成轻松,从犯罪感解脱成平安感,使人对运动的结局总有几分期待,几分把握。文革中大量关进监狱的人们大都靠着这样的信念支撑着。
再者,运动初期形成人人被整、人人过关的局面,平民起来斗争的角色让不少人感念,原本大权在手、缺乏监督的政治体制下一批有民愤的、说一不二的当权者被整倒,防修反修的理论实际上从民众的角度很容易被理解、掌握。文革爆发之前存在如此之多的政治弊端, 在体制内根本无法解决,这也成了民众积极投人斗争、解决国家大事
的催化剂之一。在政治表达不畅的渠道下,在不满积压到一定程度后,人们很自然渴望政治运动,向往那种摧枯拉朽的神奇力量。在某种意义说,文革的发生,是以一定的民心做基础的,是一种一触即发
的系统工程。
在这样循环的机制下,人的愤怒容易被转移,疑惑很快被抵消, 不快渐渐被化解,往往又以感恩戴德的心情来对待运动,以虔诚和绝
对信赖的情感对待最高指示,以伟大领袖的旨意和中央文件精神作为大脑的全部零件。
这就可以理解郭小川为什么频频地感谢运动的斗争和教育,感谢党的挽救和宽大,并在长达数年间对文革运动表示内在认同感。读一读他在文革期间所写的诗歌、所写的思想检查,你会感受到一种亢奋,一种顺从,一种欲跃马扬鞭的紧迫感。 ,
郭小川身上的矛盾心态,实际上折射了文革的复杂成分。
郭小川与叶群认识大约在1941年秋天,那时刚确定爱人关系的杜惠在延安女大,叶群则在那时担任女大的干部科长,郭由此与叶群有了较为接近的来往。
八十岁的杜惠老人在北京邻近方庄的蒲安里寓所回忆了当年交往
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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