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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长征记

_4 丁玲 (现代)
城内敌人,眼巴巴地希望援兵到来好出去。果然不上两个钟头,敌人增援来了。
红三军团以迎击的姿势等候着,一部仍箝制城内敌人。一军团的任务是:配合三军团侧击,断绝敌之退路。
战斗十分紧张了,机枪、大炮、飞机,敌人所有的武器,都在极大地发挥它的作用。开始,形势似乎不利,我右路军十分吃紧,部队退了下来;然而在机动灵活的指挥和百折不挠的战斗勇气面前,终于转危为安,转败为胜,不上一二个钟头,右路军即将正面敌人完全击坍。一军团以有生力量,从侧面突击下去,敌人如流水一般地全线冲坍,吓得屁滚尿流地纷纷向乌江逃窜,我们从错杂的矮山里面冲到大马路上来。
“冲呀!杀呀!敌人坍了呀!猛打猛追呀!不让敌人逃跑一个呀!缴枪捉俘虏比赛呀!”震天响的口号,遍地遍山遍岭遍路高喊起来,胜利的战神,在我们每个指战员面前发笑。
太阳快要落土了,马路上一片胜利的歌声,三五成群的人,正在那里东奔西走,照料俘虏兵和伤兵,处理战利品。
队伍走远了,时间已经很晏,周围逐渐黑暗。军团首长命令,要我们不停留地尾追,记得有这样一句:“宁可疲劳死,不叫放走一个敌人!走不动爬过去!”这命令把疲劳之神驱逐了。
“追呀!猛追呀!不顾一切疲劳,追得敌人到乌江吃水呀!缴枪就在这时候,谁能克服疲劳,谁便能有更多的缴获!”这口号,立即在部队中喊起来。首长工作人员,直到连队中鼓动;英勇的铁的红色战士,虽然从早上到这时还没吃饭,但大家不觉饥,不觉脚痛,为着上述口号,又继续猛追。
敌人被打得七零八落,东跑西窜,失去了控制力量。我们的文书炊事员同志掉队落伍的,都可以随处碰到他们,随时缴得到他们的枪,捉到他们的人。
马路上的十几路纵队争先恐后地猛追,夜风在耳边呼呼地响,马路上大步地跃进,也没有什么黑暗的顾虑,开始是喧吵,过后是肃静。
打散了的一些敌人,有的迷失了方向,混杂在我们队伍里跟着跑。他问我们的战士:“你是第几师呀?”我们的同志回答:“不要管,老子是工农红军!”结果把他吓跑。
一直追到刀把水,敌人的后方担子正在这里烧火、挑水、造饭,似乎和平常一样的宁静。他们还不知道前线起了什么变化,或者正在祈祷和盼望捷报飞来呢!
当我们把他们捉起来,这些烧饭的伙夫还以为是开玩笑,把头一摇手一撇:“不要捣鬼嘛!我的饭还未烧好,谁和你开玩笑!”转过头来,才知道是红军捉他们,不是开玩笑,于是他们的神情就紧张起来。
敌人已经溃不成军了,一个纵队的大部被赶到乌江河里吃水。
作者舒同(1905-1998),曾任山东省委第一书记、军事科学院副院长。长征时任红一军团2师政治部宣传科长。
扩大红军
翰文
“云贵川,川云贵,扩大红军有成绩。”这是扩大红军的口头禅。
在经过贵州的贵阳、龙里一带的时候,我也实际地参加了“扩红”工作。
当部队出发的时候,各部队地方工作组,飞鸟似的先走了,跑到部队的前头,有时走到尖兵的前头;整天没有休息,也不知疲劳;看见路边有庄子,更起劲地飞跑地走进群众家里,找他们讲话;如遇路边有群众,更是眉飞色舞,争先恐后地叫喊起来:“掌柜,过来,我和你讲话。”接着连走带跑,走拢群众的身边,轻言细说地去做宣传鼓动工作。很多的新战士,就是这样一会工夫就扩大来了。这是我在“扩红”工作中目见身经的一般普通情景。
现在来说几个“扩红”的实际例子。
“你如嫌我太老了,把我的儿子送去同你当红军”
1935年4月5日,我们部队开到开江县属的高寨的时候,在中途碰着一个老百姓在那里种庄稼,身穿烂衣服,面色黄黑,皮起皱纹,手脚粗黑,志气昂昂,声音洪亮。当我走到他身旁的时候,如见故友,亲爱非常,连忙把锄头放下,邀我对坐长谈。当我谈到军阀王家烈的苛捐杂税、拉夫抽丁的痛苦的时候,他便酸鼻,愤激填胸,因为他自己亲身受过那种强拉夫役、非人剥削的悲惨痛苦,所以他自己非常雀跃地愿意来当红军。我又感觉他年过四十几岁,有点太老了,故不同意他来。他遂自荐地说道:“你如嫌我太老了,把我十八岁的儿子送去同你当红军。”经我赞成后,便摇身一转,向家里跑回去叫儿子。没有多久,便由一个矮而又小的茅棚里钻出二男一女来了,笑嘻嘻地由远而近地走来。他们对儿子的告别训词是:“你跟这个同志(指我自己)去当红军,要听指挥,要时常寄信回来。”儿子笑说:“是!”我看他们这样热烈欢送儿子当红军,把我背的一袋米,送给了他们,从我身上脱了一件衣服,给新战士穿。父母儿子同声说道:“红军真好,的确是穷人的救星。”
老汉鼓动群众当红军
4月7日,当我们的先头部队将抵龙里属之崖脚时,有一堆群众,在一个离部队行进路一里许的山坡上蹲着,注目相望。我即投身而去,叫了一声“掌柜”,他们自起虚惊地连二接三地向山顶上爬之大吉(大概是误为拉夫的来了)。我越前进,他们越走远。当时把我气煞了,但我坚持“良机莫错过”的宗旨,不计一切地连走带喊:“掌柜,不要怕,我们是红军,保护干人(即穷人),不拉夫,向你们来讲话。”结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接受了我的宣传,站在半山等着。我不知何等欢喜地走拢去,向这老汉苦口婆心地说了很多的话。开始这位老汉装聋不闻。经过多番宣传之后,便一问一答地对谈着。当我与这位老汉谈话的时候,那一大堆群众在距我半里这许站着,好像等候什么似的,并且见我和老汉讲话,讲得津津有味,大起羡慕,自愧站得太远了,只能看而不能听,于是一个个地逐渐向我处走来。经过这位老汉的壮胆和促喊,那十多个群众,一哄而来,我又讲了一些革命的大道理,与工农当红军的重要。陡然从群众中出来一个青年回答我的要求说:“我去当红军,谁同我去?”这个老汉更作有力的鼓动说:“如果我不是年纪太老了的话,我也要去当红军,你们这般青年应该勇敢当红军去。”在这一得力的鼓动下,便有五个人志愿当了红军。
送郎当红军
4月8日,我们部队开到龙里县老巴乡的那一天,我在途中一个小庄子休憩着。这家大小三人——一个年纪三十岁的男子,一个年约相等的妇女,又一个小小年纪的青年。当我走进他家时,男的捧冷水相送,女的劝吃包谷饭不要钱(我未曾吃她的)。于是触动我宣传男子当红军的念头。开始我向他讲,红军是什么人的军队,要做什么事,工农为什么要当红军。这个男子含笑不答,我见他的征象,似乎接受了我的宣传,其所以不坦白承认者,大概是“怕老婆”的原因吧!于是我把他叫到外边去谈话。他的老婆以为我就是这样一直带走了,连忙说道:“同志!他去不得,家里靠他过活。”我回答了几句安慰话,还是把这个汉子带到外边来了。二人对坐在一棵树下说话,讲的是工农为什么要当红军,说的是军阀侯之担与国民党中央军压迫干人的痛苦,鼓动他,男儿志气高,不要怕老婆,干起革命来,大家得快乐。于是他再三思索了一番,复问我道:“当红军后是否准回家?”我答道:“当红军是志愿的,而不是强迫和拉夫来的。今后你必要回家时,可向上级请假,经许可后,可回家来。”从此他当红军的决心定了,要求回家一趟,安顿家务。老婆开始很留恋他,不准他走,结果他说出“舍不得娇妻,成不得好汉”的俗话来。老婆听了笑道:“你真的要去当红军,要时常写信回来,这条手巾和鞋子你带去用吧!”这个新战士,这样欢天喜地地离开了他的贤妻幼子同我当红军了。
“我去当红军,对家里的伤兵要好好地招待”
4月21日,经过兴仁县观音山那一天的早晨,白雾层层,毛雨纷纷,虽穿夹衣,犹凉寒。天到中午,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轮红日照天空,这时热度增加,寒气骤减,精神爽快多了。
前面草坪里这个放牛的人,定要争取他来当红军——这样自思自谈地想着,转瞬之间,便到达这个人的身边。我照例向他说了一大顿。他只是听了,似乎还不十分关痛痒,犹豫地承认当红军。我再进一步向他解释,他的思想突然改变了,很乐意同我来当红军,但要把牛送回家里去,须到家里,招呼大小,安排了家才能走。当时我对他的估计尚有些不足,认为他说的是敷衍塞责的漂亮话,或者他家中妻子儿女看见了,一定不准他走;站在另一方面着想,如不准他回家一走,只能强走他的身,不能巩固他的心,必生不良结果。于是我决心同去他家,以便及时补做宣传解释工作。恰好他家,真是贤妻良母,正在安排我们留寄他家的三个伤员。这个同志果真忠实坚决,对他的妻子说:“我去当红军,对家里伤兵要好好地招待。”便与我同来了。这一天利用他的线索,在途中扩大两个红军(连他三个)。
以上几个实际例证,已足证明云、贵、川广大工农劳苦群众(其他地方也是同样情形)参加红军的热烈了,虽然还赶不上主力红军东征时半个月扩大八千红军那样的热潮。
作者谢翰文(1908-1942),长征时任红三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长,后任八路军前方总部后勤部政治部主任,1942年在反扫荡作战中牺牲。
小茅屋
——贵州西北边境的贫民生活写真
曙霞
小茅屋,
矮茅屋,
入门要低头,
睡卧难伸足,
起风檐欲飞,
雨来漏满屋。
门前野草迷山径,
屋后荒山暴白骨!
绕屋凄凉无所有,
旦暮但闻小儿哭。
寒冬聚围小煤炉,
火焰常灼小儿肤①,
茅屋梁上少包谷②,
家人下体多无裤③!
借问贫穷何至此?
苛捐杂税如狼虎!
兄弟流离爹娘死,
卖儿鬻女偿不足,
何如参加红军去,
拼将热血换幸福!
①小孩们虽寒冷也没有一线布遮体,常被煤火烧得周身起泡。
②该地只产些包谷(即玉蜀黍),存粮无处收藏,多挂在梁上。
③当地姑娘十七八岁,还多是没有裤子穿,有的身无寸缕,终日睡在草堆中,出门时,用一块烂布“遮羞”。
残酷的轰炸
小朋
已是占领贵州的大城市——遵义的第二天了。在击溃吴奇伟纵队、凯旋遵义的第二天,为继续消灭周浑元部队,红军即第二次向鸭溪前进。
获得大胜利后的红色战士,已是兴奋得无以形容,今天出发再去争取战争胜利,当然战士的勇气,再高也没有了。遵义的群众,已两次得到他们的朋友——红军的恩惠(为他们肃清了敌人,为他们分得了衣物),这回又在红军取得大胜利(也是他们的胜利)后再去打胜仗的景况下,也高兴的不知怎样才好:当我们开始前进时,就预祝我们的胜利;当前进时,大街上,城门口,马路旁,均满满的排列着他们,露着笑容,目送着数万赶赴前线的红色健儿;他们的心坎中,都怀着无限的希望,希望红军再消灭周浑元,来保障他们从军阀豪绅地主的重重压迫下解放出来。在刚上山头的太阳光照耀下,在这无数群众的欢送与希望下,数万个红色战士,便沿着马路迈步前进了。他们也怀着无限的希望,希望伟大胜利的取得,来回答广大劳苦群众的拥护与希望。
沿马路走了十里,便分右边走乡路了,因为鸭溪还未通马路。
平素以飞机威胁和轰炸我们的敌人,在他受大挫折战争失败后,更是会以他的飞机来拼命,这是老练的红军战士们从斗争得到的经验。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这样的天气下,为大家所痛恨的飞机,一定是要来的,因此,还在马路上就提防着那可恶的东西的到来,到小路后,虽然比马路上更好荫蔽了,沿途有些松林和树木,但是因为队伍的拥挤,也还很讨厌,万一飞机来时,发现了目标,那就更糟糕!
的确,在八点钟左右光景,为大家所痛恨和所预料的敌机,从辽远的空中,将嗡嗡的声音送来了,送到迈进着的战士们的耳鼓里。在响声传来的远空,隐约的看见三只乌鸦似的敌机,正向着我们的上空飞来。
的的的达达达……的飞机警戒号,从前后的队伍中发出来,大家的精神都紧张了。本来在路上走得整整齐齐的队伍,一会儿就荫蔽起来,挤满着人的小路上,一时就没有人迹了。藏在树林里,蹲在田江里,伏在田坎下……大家都找着他的“保险公司”,希望敌机不要到自己的上空,到了不要在此盘旋,盘旋不要发现目标,发现目标不要掷炸弹,掷炸弹不要掷到自己的身旁。
当时我们正走到一个小松林旁边。在这平旷的田野里,有这松林来荫蔽,当然是好地方。队伍进入树林时,三个怪物就分散在上空盘旋了,只得在树林旁边的一个洼地卧了下来。虽然过去经验,飞机是注意打树林的,可是已来不及离开了,只得“听天由命”,任敌机所为。
战士们都哑口无声了,只是各人伏在各人的地方,都望敌机快点走开。血脉是急促的跳,怒愤是更加增高,最着急的是因为敌机的捣乱会妨碍我们胜利的取得,可是并没有别的办法,仍是忍耐着。
这时一切都寂寞的,只是三只飞机的嗡嗡声音,噪得天轰地动。一切都是停的,只是三只飞机在上空狂乱的翱翔。
盘旋多回,大概已发现目标,“轰隆”的一声,在开始掷炸弹了。大家的精神更紧张了,脉搏更急促了,怒火更加上升了。这个炸弹是炸在前面的森林中,据旁人说,是在教导营的附近,并听到了被炸伤的同志的呻吟。接着又“轰隆!轰隆!”的两个炸弹,就炸在我们自己的队伍中。在那附近的同志,因为感觉地位的不安,向别的地方奔跑了,受伤的同志,又在那里呻吟起来了,在飞机的噪声下,听得更觉凄惨。
姚同志弄得满身泥灰,面色灰白的匆忙跑来,细声而急促的说:“糟糕!两个炸弹都打在我们队伍中间,我们的班上已打到三个,队长也打到了,我因为卧下了,所以只打得一身泥土,真是……”话未说完,又“轰隆!轰隆!轰隆!”的几声,稍抬头看时,又是在我们的队伍中。这时黑烟弥漫了整个松林,碎片,泥土,树枝,以至被炸战士的衣肉,均纷纷飞起来。“哎哟救命!……”的声音,很凄惨的在受伤同志的口中唤出来,真是听了又伤心!又恼恨!
本来就感觉现在躲的地方并不保险,而且就在危险地带,但在这时候,大家都起来乱跑,反更使飞机发觉,大家站起来跑,目标更大,更能使碎片有效力打到跑的人。特别怕看飞机的我,飞机还在打圈时,总不敢抬头看它,因为看到它飞在自己的头上,特别是看到丢炸弹下来时,更加害怕,所以只紧紧的抱着头卧在地下,似乎要和穿山甲一样,立即向土里钻了进去。
受了伤的阴大生郭承祥摸着伤口蹒跚走了过来,满身都沾着泥灰,面孔已是现着青色,衣裤已为鲜血染得湿透了。他凄凉的对我说:“我负伤了,请叫卫生员来上药……哎哟!”我听了他的说话,见了他的形容,更加难过了。飞机仍是在上空飞旋,大家都已跑得稀散了,那里找得到卫生员呢?只得安慰他说:“不要着急,现在卫生员不知那里去了,你且就在这里卧下,飞机去时,就找卫生员来上药……”
“轰隆”“轰隆”的炸弹又爆炸了,都在前面的松树林里,他俩就赶快的忍痛卧下了,我也紧紧的卧在地下。
炸弹没有响了,飞机的叫声逐渐小了,“可恶的王八蛋走了。”旁边的同志恼恨的说着。这时大家都从各人的“保险地”走了出来,大家的颜色都表示着一方面是对这残酷轰炸我们的飞机无限的痛恨,一方面是表示对受轰炸而牺牲或负伤的同志无限的怜悯,均纷纷的慰问负伤的同志,为他绑着血管,扑净泥土,找卫生员,为他服药,扶着他在树荫休息。
“的的打打的……”集合吹了,部队仍继续的前进,去完成战斗任务。经过刚才敌机轰炸的刺激,精神更紧张了,痛恨敌人的情绪更高涨了,巴不得立即跑到敌人面前,把他消灭个痛痛快快,来回答他的残酷手段,来为被轰炸而牺牲和负伤的同志复仇。
我们的这个部队,是轰炸得最厉害的一个,大部的炸弹,都是爆炸在我们的部队的中间,因此我们便不能够按次序跟着他们前进,要在这里处置牺牲和负伤的同志。
集合号响后,走散的同志均回来了,大家均嚷嚷的埋怨着。
“今天就是教导营的队伍发现目标的。”
“队伍是没有,就是那个饲养员,飞机来了,还牵着马在路上跑。”
“是炊事员同志的担子没有荫蔽得好”……
走到被轰炸的地方,真是使人目不忍看,耳不忍闻,炸伤的同志是在辗转反侧的叫痛,是在可怜的哭啼,是在要求同志们对他的帮助。他们手足断裂了,头脸破烂了,身体炸伤了,他们的鲜血,仍在不断的流,然而在同志们安慰时,仍表现他们为革命的决心,不因负伤而稍减其坚决志气,相反的更加痛恨我们的阶极敌人。他们说:“不要紧,你们不要着急,万恶的敌人总有一天会消灭在我们的手下的!”牺牲的同志,则更是为革命而献身,为工农大众利益,为民族独立解放而粉身碎骨。他们的知觉失去了,身体破碎了,有些头颅已经破碎,脑浆流在地上;有的是手足已经炸断,残缺不堪;有的是身躯已经溃烂,五脏分裂;甚至有些炸得体无完肤,炸得骨肉碎裂,撒在地上,而肢体竟被挂在树枝上,鲜血淋漓,带着的破碎衣片,尚燃着火冒着烟;很多尸体,已认不得是谁了。战斗员的枪也打断了,子弹也烧炸了,炊事员的铜锣打破了,菜盆子打烂了,运输员的公文担子也打碎了。地面是打得几个窟窿,松树也打得倒下很多,树枝、树叶也混着牺牲战士的血肉,武器、行李、泥土撒得满地,一丛绿森森的松林已经成为脱叶萎枝的枯柴一堆,很好憩息的荫地已成为血肉横飞、尸体狼藉的血腥场所了!到此的人,没有不痛心疾首,禁不住的滴下泪来,巴不得立即捉住那飞机师,来千刀万刮,生嘶其肉。
大家动员起来了:有的拿铁锹埋葬牺牲的同志;有的扶着伤员进茅棚休息上药;有的砍竹子做担架;有的收拾枪枝子弹、担子行李……直到下午四时,才处理就绪。但是很多负伤同志要抬起来走,他们的枪枝子弹行李要搬起来,负伤或牺牲了的运输员炊事员的担子要担起来走,因此,除了请群众帮助外,只能发动大家来负担了,抬的抬伤员,挑的挑担子,背的背枪,黄昏后,才到达宿营地。一直到梦中,仍然没有忘记今天万恶的国民党飞机对我们的残酷轰炸,且希望明天的战斗,把万恶的敌人消灭一个痛快,来为同志复仇。
茅台酒
熊伯涛
鲁班场战斗,军团教导营担任对仁怀及茅台两条大路的警戒。在这当中,除了侦察地形和进行军事教育以外,时常打听茅台酒的消息——特别是没收土豪时,但是所得到的答复常是“没有”,虽然这里离茅台只有五六十里。
鲁班场的战斗未得手,已决定不继续与敌对峙,撤向其他机动地区,与敌周旋。
黄昏前军团来了一封三个“十”字三个“圈”的飞送文件(是命令):“茅台村于本日到侯敌一个连,教导营并指挥二师侦察连立即出发,限明日拂晓前占领茅台村,并迅速找船只和架桥材料,准备于工兵连到后协同架桥。”
可恨的天气在黄昏时下起大雨来了。在对面看不见人的夜里,部队仍是很紧张的前进。就是有些人打火把电筒,仍然免不了在上山下岭的泥滑路中跌交。“糟糕!跌倒了!哎哟!”“同志!不要紧,明天拿前面的茅台酒来滋补一下!”同志们这样互相安慰着。走了三十里左右,来了命令,一律禁止点火把打电筒,当然更是不断有跌倒的。
大雨泥泞的黑夜,所有人员非常紧张的前进着,于拂晓前赶到了茅台村附近。
啪!啪!啪!枪声响了。在到处汪汪汪的狗叫声中,见到一个侦察连战士向连长报告:“报告连长!前面已发现敌人的步哨,我们排长已将敌步哨驱逐,并继续猛追去了。”连长很庄严的说:“快去要排长带这一排人猛追,这两排我立即带着来。”
连长亲率着后面两个排,除派一班人占领茅台后面有工事的阵地外,其余飞也似的突进街中,立即派一部搜索两面房子,主力沿河急奔而下的追去了。
追到十多里后,已消灭该敌之大部,俘获人枪各数十,和枪榴弹筒一,并缴到茅台酒数十瓶,我们毫无伤亡,战士欣然给了我一瓶,我立即开始喝茅台酒了。
此时教导营已在茅台村搜查反动机关和搬运架桥材料,侦察连担任对河下游的警戒。
我们的学员和战士在圆满的胜利,在该地群众的慰问中,个个都是兴高采烈,见面就说:“喂!同志,吃茅酒啊!”
“义成老烧房”的主人——是当地有相当反动政治地位的人,听说红军来了,早已逃之夭夭。恰巧我们住在这酒坊里。所有的财产,一律没收了。当然酒也没收了啊!
“义成老烧房”是一座很阔绰的西式房子,里面摆着每只可装二十担水的大口缸,装满异香扑鼻的真正茅台酒,此外,封着口的酒缸,大约在一百缸以上;已经装好瓶子的,约有几千瓶,空瓶在后面院子内堆的像山一样。
“够不够你过瘾的?今天真是你的世界了!”老黄带诙谐和庆祝的语调向我笑着说。
真奇怪,拿起茶缸喝了两口,“嗳呀!真好酒!”喝到三四五口以后,头也昏了,再勉强喝两口,到口内时,由于神经的命令,坚决拒绝入腹,因此除了鼓动其他的人“喝啊”以外,再没有能力和勇气继续喝下去了。
很不甘心,睡几分钟又起来喝两口,喝了几次,甚至还跑到大酒缸边去看了两次。第二天出发,用衣服包着三瓶酒带走了,小休息的时候,就揭开瓶子痛饮。不到一天,就在大家共同欣赏之下宣告完结了,一二天内部队里茅酒绝迹了。
倒流水四个连控制敌人三个师
陈士榘
倒流水位于贵州仁怀县经长干山、枫香坝、才溪至遵义的大道上,是敌人当时主要封锁线之一。当时敌以三个师扼守长干山、倒流水、枫香坝一带,构筑封锁线,企图拦阻我军南进。
3月31日拂晓于潮水接军团首长命令:“我野战军决定于明日(1日)由长干山,枫香坝、才溪一带突破敌人封锁线南进。教导营及第二师工作连归教导营首长指挥,应以迅速秘密坚决手段,袭占倒流水,继续向两翼延伸,突破封锁线,掩护与迷惑敌人,保障我野战军安全通过。”
早饭后整装出发,派出尖兵,上着白光闪目的刺刀,一路翻山过岭,向目的地进发。红色健儿雄赳赳地都表现着活泼高兴的情绪,抱着光荣牺牲的决心,无论如何要完成这一任务,把敌人赶进乌龟壳里去。“捉乌龟”,每人心窝里都在这样想,口里也在这样谈着。
沿途的群众因过去受过红军经过的影响,对红军都表示非常欢迎,帮助带路,报告消息,送茶送水,买东西给红军……只有反动的土豪跑了精光不见影。为着保守军事秘密,绕了一段路,到了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在一个村庄旁边树荫下休息。“这里到倒流水还有多远?”一个战士这样问群众。“二十五里,还要翻个十五里路高的大山,红军先生。”群众这样的回答。“我们已经走了七十里呀,差五里一百。”另一个战士这样说。“怕什么?再有一百里也要跑到!”又一个战士这样回答。大家正在吃着所带的干粮,说说笑笑,忽然前面“啪!啪!啪!啪!”打了几枪,我们在前进号中继续前进。
原来刚才所发生的枪声,是敌人由倒流水派出来抢粮的十多个兵,发现我们搜索的尖兵,打了几枪,不要命地往倒流水方向逃命了。我们尖兵跟着赶去,追到山顶,天已黄昏,逃的敌人也不见了。“休息!大家准备好上刺刀!本晚口令‘坚决’,记号:“把右手袖子扎起”。“前进”这是后面转来的命令。
很肃静地沿着一条弯弯曲曲不平的石头小路下山了,前面发现火光,大家的血沸腾着,怕是敌人了。第二班去了,沿着路边稀散矮小的树林和深草、田沟、很轻巧的摸拢去,原来是一间小茅棚,内面住着两公婆,躺在辅上吸大烟。“老板,我们是红军,保护干人的,不要怕!”群众开腔了:“这个茅棚前去不上半里路便是长干山下来的大路。白军这几天几百几千,整天不断地上来下去,今天快要夜都过了几百人下枫香坝。倒流水昨天是扎了兵,今天不晓有没开差。长干山、枫香坝都扎满了,说是杨师长的。我的儿子都被他们捉去挑担了。红军先生,请坐!”
问完后继续前进,途中捉到白军四名掉队的病兵,里面还有一个班长。据说:“第五师第二十七团在倒流水一带驻防,今天下午听到后面山上很远的地点打了几枪,过了一会,紧急地开往枫香坝去了。我们师部及直属队率一个团,与四师全部、纵队司令官及纵队直属部队,都在长干山。第八十七师全部及五师一个团住枫香坝。今天第二十七团开去,又增加了一个团。”
忽然在一个茅棚门口听到:“快来!”一道黑影像“狂牛”般地拼命一冲,“在劫难逃”的法西斯分子终于在一个黑屋里面被擒着了,原来是政训处派在第二十七团的政治训练员,好,跟我们走。最后到达倒流水,捉获四个士兵,缴四枝枪。
翌日(四月一号)拂晓前对长干山布下了“司鱼网”样的警戒,准备“捉乌龟”。果然天亮后由长干山方向送粮的、送枪的、送猪肉的、送信的、归队的“虾兵蟹将”,一群一阵,大摇大摆地迎面而来。我们不客气的一个一个都迎接到了(因为捉的技术很好,捉前面的一个,后面并不能发觉),在半天的工夫,共计收到五十余人(副连长、司号长、副官特务长都有),五十枝步枪,子弹二千余发,二十发新式驳壳枪一枝、子弹百发。
当日下午一点钟左右,由长干山方向,大概有一连人马向我开来,气势汹汹。我们同样准备欢迎,不料与我们刚一会面,不战而逃。经我们追去,直抵长干山脚才停止。
第三天(四月二号),我野战军全部已由枫香坝以东和才溪之间地区安然通过了,于下午三点钟召集新来的白军士兵开了“欢送茶话会”,并给每人路费钱三块,很高兴地送他们回去了。下午五点钟光景,我们也离开倒流水南进了。
南渡乌江
(1935年3月21日)
萧华
原定的战略方针是由宜宝过江入川,但后来情况不利,川军尾追,周浑元、吴奇伟纵队堵击,造成了对我野战军新的围攻线,紧缩了我军机动地区,逼得我军不能实现在川贵边创造革命根据地的目的,因此提出了以大规模的游击战争,来调动敌人,最终达到入川目的的战略计划。南渡乌江,就成为完成这一计划的先决关键。
我随三团在受领了先遣任务后,一个夜晚急行军,就袭占了牛场。这里的群众夜晚开店欢迎,生意也非常热闹。这时尚弄不清乌江河对岸
敌情,因一个月来,对岸敌人断绝交通,没有来往行人。稍休息后,我们即飞快向着乌江边前进。
一片石崖绝壁,暴水惊鸣,隔断着我们前进路程。这时似乎来了一个很惊奇的沉静,前面细声传来一声:“同志们!到了天险乌江边,不要说话,对面石壁上就是敌人!”我们侦察后,估计敌人沿几个渡口约有一营人,构筑了堡垒,来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光景。万恶的敌人呵,将船只道路,全部破坏。对面石壁上凿出的一条小道,直悬险崖,似乎是看不很清的梯阶形。从地下爬上去约三十米,便是用两根树木所接成的悬桥。桥旁边一个石洞,驻着敌人扼堵该处的守兵,约有一班人,随时准备抽了这两根木头,想使我们覆灭乌江边,无路可南进。这真是“一夫守口,万夫莫敌”,天险惊人。我三团第一营前卫,伪装前进,终于欺不住敌人,步枪从石壁上向我射击。“同志们!我们是负着伟大光荣的先遣任务呵!不怕敌人与天险,我们为了胜利,情愿死在乌江边!实行强渡比赛,你们来吗?”齐声呼应:“当然赞成!”二、三营即全部动员做竹筏,一营详细交待了敌情。渡河处在这紧急情况下,大家仍然兴奋得要命。竹筏弄好了两个,火力分配好了,开头下去一排人。在开始爬时,大家都下了一个决心:“只有奋勇打坍敌人,回来或犹豫,都等于自尽。”因水急一个竹筏需要一个钟头才来一次,敌人用猛烈火力射击,用手榴弹投掷,滚石头,日间强攻不成。黄昏了,天气忽然变了常景,大风大雨又雷鸣。守兵以为乌江天险,又加上天气墨黑大雨,当然可以放心,谁知正给我们袭击的良机。在夜晚十时,这一排人就抓着石壁上细草细枝,用米袋一个一个向上吊。吊上去三个人,在墨黑风雨中摸到石洞旁边,投下一个手榴弹,敌人哨兵措手不及,大喊救命。这一排人就占领了这险路。但因风雨大,河中两个竹筏难过,那边早已打过去了,这边还未得音息。一直到早上三时,大部分才过去。后面工兵连即努力架浮桥,主力乘胜前进,迂回下游几个渡口,守敌都消灭在乌江边。走了八里路,忽然遇到由息烽来的白军师部传令兵,拿了一封万万火急信,要守兵营长无论怎样要死守渡口,等待援兵。我们得到这情报,即以一部巩固渡口,主力向着婆场前进。出去五里,遭遇敌人增援兵一营人,一个猛冲,即将他大部消灭尽,活捉了营长,俘虏了士兵,掩护野战军主力安全向南进,向着贵阳城。
作者萧华(1916-1985),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1955年授予上将军衔。长征时任红一军团2师政治委员。
夺取定番城
陈士榘
紧张的一天
夺取定番(今惠水,下同。——编者)的前一天(四月九号),记得曾经通过贵阳城附近至龙里的马路,这里敌人构筑的封锁线。
蒋介石在贵阳亲临前线督师,企图于云、贵、川间消灭红军,却不料行动敏捷的红军打来贵阳城边了。骇得蒋介石恐慌万状,宋美龄将地图(十万分之一的)抛到厕所里,拍十万火急电,四路调兵,星夜来援。
天还未明,我们部队很肃静地起床,吃了早饭,在集合的号音后出发了。快接近到黄泥哨马路边时,大概已到七点钟的光景。“飞机快要来了,部队赶快通过马路,找地区荫蔽休息!”一个军团司令部的参谋,在这样的叫着。这时,贵阳城方向步枪声、机关枪声,打得十分激烈,大概只有几里地远的样子。枪声愈打愈近,不多久我们的来路已被敌人截断了,但我们的部队确已通过了马路。
这天也难怪,天上一点云头也没有,一早晨天气便很热。讨厌的“嗡……嗡……嗡……”的声音传来了,七架敌机飞来了。“荫蔽呀!荫蔽好呀,不要跑了!荫蔽!”许多部队指挥员在这样的喊着,一方面自己也找好了适当的位置荫蔽了。轰!轰!轰!轰!像泻肚子样的,炸弹狂叫着,地皮都震动了。没有经验的人,真有骇坏的危险,但红色战士大家却很沉着的,没有丝毫的惧怕。
龙里方向在前一天的晚上,与我师第一师部队接触的有一个团(滇军)。今天枪声愈打愈激烈、愈近,过后才知道是由龙里又增援来敌人两个团,与我军第一师掩护部队接触。
西南方面又发现敌人约四个团,向我侧翼迂回,与我友军团接触。
我军部队本来是通过性质,未准备决战,故不停止运动,又走了四十里,翻过了两座大高山才宿营。敌人只有在后面叹气。
晚上找宿处
教导营因房子不够,只有继续前进去找房子。沿着广阔的山脊,两面都是壁陡的石崖,不能下
去,又不见有村庄。走了三十里,找到一个破旧的房子,又被军委直属部队先宿了营,连外面的草坪里树下都挤满着人,有的已睡着了,有的还在开铺,或烧水洗脚。除听到无线电话充电机的声音不间断地叫着外,听不到其他任何响声,大家很疲倦,都休息去了。
在一个小房子内找着了朱总司令毛政治委员、周副主席,大概是在布置明(十)日的行动大计。他们指示:“为着避免部队露营疲劳,为着容易找给养,还是再前进几里路找房宿营为好,该地的房子是准备留给干部团的。”于是我们又继续前进。
又走了大概八里路,找着了几间小小房子,分散了休息,已是半夜一点钟了。派了一班人到三里路地点去打土豪,征集粮食,抬了两只肥猪回来,倒还不错。
一个通讯员的谈话
这时正是旧历3月底,那位常伴着我们行军的可爱的月亮,在天快明的时候才能起来。灿烂的星光,被那万恶的乌云遮盖了。山路又小又不平。一天未停脚,还是天亮前吃了饭的人儿,到这时足有十分的疲劳和饥饿了。但可恨那国民党万恶的飞机,妨碍了我们的行程。“我们是红色的健儿,负有解放中华民族的革命使命。钢一般的意志,是不能为任何艰苦困难疲劳所屈服与动摇的,要同敌人拼到最后一口气,要流尽最后一点血,要争取最后胜利……。”一个小鬼通讯员躺在地上这样自言自语地说。不久,他也睡着了。
在进行中
4月10日,东方刚开始发白,接到总司令部命令:“一军团教导营,应马上出发,经赤城镇,向定番前进,占领定番城宿营。定番至贵阳六十里,注意向该方向警戒。”我们便很快地起床,吃早饭,土豪的猪肉,味道还不差,但辛苦了炊事员,忙了一夜未睡觉。饭后出发,走了四十里,一般的是下山路,当时又有战斗任务,一点也不感觉疲倦,很快地到了赤城镇附近。这里地形开阔,人烟稠密,沿着河边走,水车叽喳叽喳的声音,与红色战士胜利歌声相配合;满地麦秧,铺盖着大地,显现出一片绿色;微微的风吹着河边柳树,摇头摆尾,现出安乐的神态:这些给行路的人们以无限的兴奋和乐趣。
忽然一个骑白马的经赤城镇向西飞一般跑过。是区公所的吧?赤城镇区公所门口还飘着“青天白日”旗帜。飞机来了,大家散开荫蔽。飞机在头上盘旋了几个圈向西去了,大概是没有看清目标。我们接着上了马路,尖兵打着由区公所取来的“青天白日”旗帜,队伍成双行前进,倒还整齐。一路上群众叫我们“中央军”,我们向他们解释我们是“中央红军”,但群众毫无一点畏意。
在离定番城还有二十里的地点,便望着定番城附近,成千成万、成山成海的人群,不整齐地集结着,瞻望我们。反动县政府及国民党部等人物,以为我们是他们国民党的“中央军”,却不料是真正救中国人民的抗日主力——“中央红军”。
占领定番城
到了城墙脚桥边,靖街团哨兵向我们打了一枪(大概已被发觉是伪装的),大群的反动人物拼命乱跑,靖街团警察狗子手忙脚乱地闭城门登城抵抗。此时伪装未奏效,决心以坚决手段强攻。我英勇的红色战士,便紧跟脚坚决果敢爬城,打他个措手不及。结果只打了十多枪,我第一连的第一班就英勇地上去了,将守城团匪当场击毙两名,全部敌军便“屁滚尿流”、“落花流水”似的坍下去了。警卫团、警察队、土豪劣绅等反动分子,共约百余人,出西门狼狈向长寨方向逃去。定番城即被我军胜利地占领了,反动县政府财政科长大胖子被捉到了。
红色战士又是宣传鼓动家
红色战士的特点,不但善于用枪杆子打坍敌人,而且是宣传鼓动家。占领了定番后便分头向群众宣传解释,宣布国民党罪恶,揭发它的欺骗。不到一点钟的时间,全城挤满了群众,热烈地来看自己的红军,到了天晚才散去。
翌日(4月11日)军团首长命令教导营留定番城工作,其余部队向长寨、柴云方向前进。约当日下午,我第二师第四团趁胜占领长寨城,我第一师第二团占领紫云城,将驻紫云城之白军一营击溃,缴获甚多。我军二天占三城,开展了野战军由南转向西进的有利局面。
本日在定番城召集了城乡群众大会,将土豪反动分子及反动机关抢夺劳动群众得来的财物,偿还给劳苦工农群众。群众个个都欢天喜地的说:只有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是真正救穷人救中国人民的。
4月12日野战军已全部通过定番,我二师刘政治委员率领的最后掩护队到达定番城时,已不见我们的踪影了。
五颗子弹消灭了一连敌人
艾平
一个迷雾的清晨,大地的四周被那灰色的烟雾笼罩着,人家的炊烟,在各个屋顶上散布着,野外的植物身上厚结着滴滴的水露,春风微微吹着中和了那凛烈的寒气,象征着不热不冷的和煦,春天已经到来了。
偌大的一个市镇——狗场的街道上拥挤着灰色的人群,他们个个都在欢笑歌唱着,没有丝微的忧闷,荷枪束弹一行一行一队一队整齐不紊地在各个街道上排列着。打的打的打的!……出发的号音响了,一队一队戴着红五角星灰色军帽的行列蠕动着,走出了狗场沿着马路向贵阳前进了,首先是十二团先行。
“喂红军兄弟们!慢走呀!快些转回来啊!”沿街站立着的劳苦群众在红军战士与他们道别的时候,他们带着微笑的脸色,欢欣鼓舞的双眼,望着那正在行进的来自江西省的红色健儿们。
沿街站立着的工农群众中的一个中年的先生,用自己的右手把他头上的瓜皮帽动了一下,摸着头张开两张嘴唇,两只眼皮也在一张一合地大笑起来了。他说:“多客气,多文明,多有礼节的兵队呀!秋毫无犯,还送给我们百姓不少的东西财物。”他停止了一下,挥着双拳,带着愤怒的神气,又开始发表他的宏论道:“哼?‘国军’(指国民党军队——编者),为国为民还不是说得好听!啥子哟!人民也惩够了!”他气愤地走开了。
“看!”尖兵中最前面的一个在说话,“一个挑水的白军!”其余的几个都本能地在道路旁边荫蔽起来了。
“一定有敌人。”又一个在说话。
“他还没有看见我们,把他捉起来。”另外一个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前方,“不要声张,秘密一些!”
三个红色战士手提着枪,形成一个包围的形式迅速地奔跑过去了,挑水的白军伙夫,如青天霹雳骇得把水桶放在地下。“老爷!我是伙夫呀!队伍在那庙子里。”他用手指着对面约二百米远的半旧的庙子。
“有多少?”
“一连人,只有五十多个。”
“后续部队这时也赶上来,因为盘问这个俘虏,都沿途停止了,十二团的团长谢嵩同志与政治委员苏正华同志都赶到前面来了。
“想不到这里还碰着了敌人。”谢团长自言自语地继续审问被俘虏来的伙夫,“你们从那里来的?多少人?做什么的?”
“我们昨天夜晚出来说是什么游击,只有一连人,真的只有五十多个!”
“你们一连人现在在做什么哟?”苏政治委员急促地不耐烦地追问着,“快说吧!”
“昨晚一夜没有睡觉,现在他们都在庙子睡觉了。”
“第三营快把庙子围起来!迅速些!”谢团长对他的部下发命令了。
“不要打枪,要秘密些!”苏政委补充他对第三营营长说,“侦察排准备从这里冲进庙里去。”
“砰!”
十二团侦察排从庙门口掷了一个手榴弹进去。
“缴枪呀!杀呀!”
“啪!啪!啪!”敌人从梦中惊醒,不住乱放枪。
“杀呀!缴枪呀!”从庙的四周吼出来这骇人的雄壮的声音,包围的部队也不住地连珠似的发射了五枪。
“我们缴枪了!”
“把枪放在庙里,统统空手跑出来!”
枪声停止了,戴青天白日军帽的灰色的一群,两手空空的羔羊似的从庙里走出来。
“欢迎白军士兵弟兄当红军!”欢迎的口号声震天动地响彻大地。
蒋介石九十六师的一个连完全缴械,从庐山军官训练团毕业的连长变成了俘虏兵;轻机关枪三挺,二十粒连放的驳壳枪三枝,步枪四十五枝,子弹四千多发,电话机一架,手榴弹及其他军用品,由青天白日旗的队伍里,输送到打着锤头镰刀的旗帜的队伍来了。
这是五粒子弹的代价。
北盘江
邓华
我们占领长寨之后,军委的战略方针是迅速渡过北盘江向云南前进。我们(第二团)奉命为先遣团,担任夺取北盘江架设浮桥的任务,第一天便占领了紫云。
紫云是个很小的县城,不过三百家人家,几十家小商店,原住有土著军队一个营,营长姓张,是当地民团改编的,约二百人左右,尽是坏枪。我们到长寨后,他即有准备,沿途还埋了地雷。我们一路所得到的情况都是这样的,故决心以一天行程(一百里)赶到紫云,免得延长时间,增加困难。约莫午后四时光景,便到了城边,敌人已先进入阵地。经过点把钟的战斗,将敌人全部击溃,缴了几条单响枪,便占领了紫云城。群众很好,满街都插了红旗,欢迎红军,都打开了铺门做生意;敌人做了二百套军衣未拿走,缝工也报告了我们,我们除了厚给工人工资外,不客气地打了一个收条。当晚扩大了十多个红军,筹到二千多块钱。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取道保保树,继续向北盘江前进。出四十里,便是彝民区域。由于汉族的反动统治阶级对少数民族的残酷剥剥和压迫,汉彝民族仇恨很深,已走向激烈的武装斗争。汉人的行商走贩经过彝民区域亦多被抢劫杀害,甚至白军的小部队,也难通过(紫云群众所谓“土匪”),所以行人稀少,有些圩场都已成为焦土,沿途异常荒凉,简直走一天都碰不着一个人。大概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接近开始的一个彝民庄子。前面发生枪声,两面山上到处叫喊“呜呼”。我们为要争取时间,所以采取驱逐监视的手段,求得迅速通过,沿途噼噼啪啪一直打到黄昏宿营地。便衣队进了房子,彝民的民团团总姓曾的才发觉。最前面的一个侦察员,还被他砍了两刀。又经过战斗,占领最高山之后才宿营。第二天又照例沿途打了大半天。到下午四时,离保保树十里的一个庄子,有一个彝民放哨,被我们捉到。进行了宣传工作,谈红军对彝民的主张,说明我们这次是过路,红军纪律很严明,绝对保护彝民的利益,要他回去告诉彝民们。不一刻满村子的群众,不但不走,都跑到路边上来看我们,并送了几桶开水出来,表示很亲热。我们同他们谈到几分钟,他们已先派人去通知,并派那被缴枪放回的哨兵,替我们带路。走了点半钟,便到了保保树,该地有七八十人家,还有一个小教堂。村子是围墙围住的,有步枪十余枝,其余是土枪梭镖。城门口还设了两个卫兵。我们队伍一到,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跑出来。他们的生活习惯装束与紫云汉人无多大差别,并且还有两个是中学毕业的。经过同他们负责人交涉之后,他们很好,让出了房子,并送了我们些粮食。当晚我们便住到教堂内,与他们负责人和小学教师谈了许多话。他们把附近的敌情地形及北盘江的情形,都详细地告诉了我们,并恳切地叙述汉人的豪绅反动派如何如何压迫他们,他们决不屈服,坚决反抗到底。他们最困难的是子弹少,总是要求我们送些子弹给他们等等。以后又同他们进行了些宣传工作,并送了子弹给他们,他们非常高兴 。
保保树到盘江还有四十里,中间还有一个彝民的寨子,是石头筑成的,很险要,因为他们这两个村子的首领有冲突,所以第二天刚到庄边,他们又打枪。经过我们交涉之后,又让我们通过,顺利地到了北盘江边。
北盘江是珠江的上游,水面差不多有金沙江那样宽,不过不深,流速平缓。河的西岸就是个二十多里的大高山,上岸很陡。东岸距江五里许有个村子,附近有很多竹林,我们主力便在那里集结。因无敌情可顾虑,故放心的架桥。经过部队中的动员,为着完成架桥任务而战斗,发动了搬材料竞赛。全体指战员异常紧张,虽然天气酷热,汗流浃背,然而高度的努力,克服了任何的疲劳和困难。将近黄昏时分,一座浮桥宛如长蛇般地在江中荡漾着,一队队的红色健儿,在那里通过。夕阳西去,水波不兴,晚风微微的吹来,大地的虫鸣和红色健儿胜利的歌声,正相配合着。
作者邓华(1910-1980),曾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副司令员、沈阳军区司令员。1955年授予上将军衔。长征时任红一军团第2团政治委员。
抢渡北盘江的前后
艾平
一 司令派兄弟欢迎大军
“十一团为先遣团,于明日十二时赶到北盘江,控制渡河点,并架设浮桥。”
“同时,占领白层河渡河点,掩护全野战军渡河。”
“行程约一百八十里,沿途有彝兵与民团,无正规敌军。”
这是十一团在占领广顺城后第二天夜晚接得红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政治委员杨尚昆的抢渡北盘江的直接命令。
交夏时候的雾烟荡荡地盖着了天地,凉风微微地吹着的早晨和夜晚,使人不时打起寒颤,尤其那些身体瘦弱的人儿身上还披着棉衣。东方已现出鱼肚白的灰色,象征着天色是快要明了。
天色微明,拂晓的时候到了。担任重大任务的先遣团的队伍从宿营地慢慢地向那弯曲而狭窄的羊肠道移动着。
太阳渐渐地从东方出现了,照例,农夫、农妇应该是在田园中忙碌地劳作着,然而却一个也不会遇见了。这些彝民,都在王家烈狗家伙的欺骗下跑到山林内隐匿着,打起埋伏,好在有人做向导带路,我们并没有因而迷失了道路。
翻了一座山,又过了一条沟,就是这样爬山下山不停地在走,迅速地在向前进。一百八十里路要在明十二时赶到,沿途还要打仗,就算不打仗吧,也是相当难走的。“十里一小休息,三十里一大休息”的事情自然是办不到。这是特别的任务特别的环境,应该用特别的态度特别的行军——急行军来对付。十一团的全体指战员们都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没有一个表示疲劳勉强与不愿意的神气,并且沿途雄壮的唱着革命歌。“好呀!再来一个!”“哈!哈!哈!”“来呀!兴国山歌。”“啀来同你比赛”不断地进行着行军娱乐工作,热热闹闹的洪亮的声音震动了山谷。
陪伴着我们的太阳,似乎也有些倦的样子,渐渐地渐渐地从东方移动到了西方,它的光芒也不像在正空那样灼热。
“也应该休息一下了!”从拂晓出发没有休息过的十一团的队伍,沿着村子路边休息下来了。这时大家都很口渴了,很有组织地每个单位都派了两三人到村中去找水喝。
一个年老的彝人,在我们宣传之后恍然大悟似的对我们说:“啊!你们是这样好呵!那我们不怕。”他把头点了几下,接着他又说:“我们的妇女人家都怕,娃娃也怕,他们都躲了!”
“到北盘江有多少路?”我们这样问他。
“噫!一百三四!”
前卫部队又开始移动了,大家都在向这彝人道别。我们的队伍还没有走过这个村庄,有些人在说彝人还是好办交涉,也有说非走夜路不能如期到达。王明同志把头掉后来这样说:“前面就是民团王司令的区域了。”
“夜间有些不大好办。”蓝国清同志接着王明的话。
“是的,真有些不好弄!”张爱萍同志这样的说,“民团倒不怕他,问题是人生路不熟的夜行军。”
“就是这点讨厌!我看……”
“啪!啪!”对面林里打了两枪。
“咳!说着说着,就来了呢!”
带路的向导,沉着地说:“官长!他一定是王司令的兵,等我来打一个招呼。”他不等我们回答他,就喊起来了:“呜!兄弟们!这是红军不打我们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打咯!……”
王司令的兵来了。他们告诉我们前几天由周浑元(蒋介石“追剿”红军的总指挥)派来一个代表,要王司令堵截红军,王司令没有答复。他们刚才发生了误会,不知道是红军,以为是国民党中央军……等我们也向他们讲了许多,进行了一阵宣传以后,他们又“呜!呜!”一个个很快地跑来了。
队伍很快地能过了田垅,走出了山沟,他们一边走一边不绝地互相谈论着。一些特务员说:“噫,这送来的是什么人?”
“报告!政治委员!”一个通讯员带着两个戴瓜皮缎子帽的二十多几的先生装束的人向张爱萍敬了个举手礼,“营长要我带来的,说是王司令派来接头的。”
“我们是司令派来的弟兄欢迎大军的。”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行了一个鞠躬礼说。
“我们不知大军今天到此,没有远迎,哈!哈!请原谅原谅!”另一个也把头点了两下。彼此客气一会,互相谈论一些关于北盘江的敌情,沿途道路等等事情。
天已经夜了,因为从早出发还没有吃中饭,走了一天大家都须要休息一下。同时只有九十里路了,于是队伍就在王司令让出的房子进行大休息。
政治处的主任王明同志与保卫局特派员吴信全同志任“外交大使”与王司令进行交涉谈判,结果甚为圆满。
王司令派了一个副官带路作向导,沿途与各隘卡交涉,对红军后续部队也不加以任何阻拦,并且慰劳红军许多白米与猪肉。结果,我们的部队在夜间在各关卡“通行无阻”。
二 迅速徒涉过去,占领对岸阵地
经过昨天一个整天与一夜晚的急行军,终于在今天十一时赶到了北盘江。
北盘江的水的流速不大,宽不过二百米,照水势是可以徒涉的;但水究竟有多少深,我们还无从测量。河的对岸矗立着高有十里的大山,由此向下游走五十里便是白层河比较热闹的一个渡口。从此地去白层河的中间五里处,有名叫孔明坟的地方,相传当年诸葛亮死后埋葬此处。
队伍是拥挤在河岸的河滩上,大家都拼命地喝水。因为走了四十里的山路全没有一口水,连泥水也找不着来喝,所以一到河边,都你一碗我一碗地饱喝了一顿。
这时北盘江还没有到敌人,所以很太平无事。
“试一试!”张政治委员踌躇后毅然地说,“浮水浮得好的同志,先探一探,不过去不行呢!”
“是的!”王主任有些着急的样子,“假使敌人到了就糟糕!”
“我先去,会水的跟我来!勇敢些吧!同志们!”蓝参谋长把衣服裤子脱得光光的,手里拿了一根木棍子首先走下水去了。
“机关枪连占领阵地!掩护渡河。”机关枪在河的我岸展开了,准备一发现敌人就开始射击。
“行哟!”蓝参谋长徒涉到河的中间,喜欢地喊道:“政治委员!可以徒涉。”
“陈排长!”张政治委员在蓝参谋长刚要徒涉到彼岸的时候发出了命令,“侦察排首先迅速徒涉过去,第三营也开始徒涉!小孩子留下来,待桥架好再过去。黄营长迅速徒涉过去,占领对岸阵地,如发现敌人坚决地打坍他!”
“掩护渡河!”
“同志们!”王主任提高了嗓子,走到第三营的队伍中大声地说,“我们的任务才完成一半,主要的要靠这一下趁敌人还没有到,迅速地徒涉过去吧!”
河里的水不住地在响,裸体的红色英雄们,都做着一样的动作,左手举着枪,右手举着子弹、衣服和行李,一个靠一个嬉皮笑脸地欢欢欣欣地向河的彼岸徒涉过去。侦察排过去了,第七连、八连、九连……都接连着在渡河。
“侦察排与第三营迅速地爬上山去!”张政治委员站在河这岸说,“本部占领那个阵地!”
侦察排在前,第三营在后,一队队地很迅速地向那山顶上爬去,其余的继续在徒涉着。
“对了,侦察排到山顶了。”
“啪!……”
当侦察排刚爬上山顶,当第三营隔山顶约十五米的时候,敌人恰与侦察排相遭遇。还有一些敌人风驰电掣般在从山脚往山顶爬上来,被我侦察排的轻机关枪配合着手榴弹一打,像死狗样坍下去了。第三营也赶上来了。侦察排在上面,第三营在右侧面,从上而下地压下去了,敌人像水样坍下去了。接着就是一个猛追,直追了二十余里,才收兵扎营。
据俘虏来的俘虏兵说,敌人一个团从贞丰城开来这里,扼阻渡河点,阻滞红军过河,因为他们知道这两天红军要从这里往云南。
“险些不好弄呢!如果敌人早十分钟来占领了这带山。”“终竟我们争取了先机之利!”
三 “还是假打一下吧!”
在到北盘江以后,即由蓝参谋长率领十一团之第一营经孔明坟沿江而下占领白层,控制白层渡河点,以便军事委员会直属队与第五军团及其他部队渡河。
白层是北盘江的重要渡口,为贞丰、兴仁的门户,常驻有重兵把守。
是黄昏以后的时候,第一营到了白层。所有的渡船与商船都停泊于彼岸,为犹国材之一营派兵看守着。
“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把机关枪架起来打了再说。”蓝参谋长这样向田营长说。
“啪!啪!啪!……”
河对岸的敌人并没有还枪,只是把卡子以及河岸的灯光完全弄熄了。敌人并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我军休息下来了。除在沿河布置了警戒外,还到处征集架桥材料,准备拂晓强攻。
“除了强攻,是别无他法了!”
“报告!”一个小哨的排长向田营长报告情况“河中间过来了一只船,不知道做什么的!”
大概是晚上十点钟以后了。守白层的敌军营长震于红军的声威,不敢与战,派了他的副官来办交涉,探听我们的行动。
“只要过河,什么也不要!”这是我军向副官提出的,当然还是带着些外交式的客气。经过以实力作后盾的宣传之后,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把船给红军渡河,借路给红军过。
“究竟我们为什么……”那副官多少带着些不好开口的样子,但他终于说出来了,“上级有命令,就是这样的过去,似乎不大好,这里假打一下吧!”
半夜的时候,渡船一只一只地从河的那岸摇过来了,同时间对岸敌军(似乎也是“友军”了)的灯光也燃起来了,但那灯光慢慢地向这处移动了,我军也就不客气地驾上船一船一船地渡过去,依约假打了几枪。可是那些队伍太不沉着了,一听到枪声有些灯光又熄了,队伍也紊乱起来了。
我军就在这样“还是假打一下吧!”的情况下安然地渡过去了,白层的渡河点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控制在我红军之手。
“控制北盘江渡河点的任务胜利的完成了!”
四 “机关枪多得很咧!”
胜利地渡过北盘江以后,次日奉令经者相、坪街向铁索桥前进。
沿途道路崎岖,高山峻岭异常险恶,人烟稀
少,树木丛生,为人迹罕到之处。在路的两旁,除高矗云表的石山一处,便什么也没有。要上山了便是爬了一层又一层再一层,要下山了便一直下又下再下,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概。这是从江西出发以来从没有看见过的高山峻岭,所以四十多里的行程我们足足的费了六个多钟头。
第一天到达了者相宿营。
是第二天的十三点钟以后,逼近了坪街。经过约半小时的战斗,击溃了驻守坪街之敌,占领了坪街。据俘虏的白军犹国材的士兵说,驻守坪街的敌人是一个营,还有刚刚由铁索桥开来的国民党中央军一个营。这一营正开头煮饭的时候,就是我们红军向坪街攻击的时候。敌人听见打枪不问青红皂白地就开跑了,所以我军没有受到损失便攻占了构筑有防御工事的坪街,并缴获了一些,虽是不多。
坪街是关岭城铁索桥到兴仁必经之道路,所以经常有重兵扼守,并有电话联络。因为敌人退得异常狼狈,所以电话机仍是好好的没有动,供给我军与敌人暂时联络的工具。
“等我来试他一试吧!”张政治委员说了,就开始试与敌人讲起话来了,“喂,我坪街啦……你那里?”
“我关岭咯!”关岭城敌人这样答了。“坪街怎样了?”
“没有什么,”张政委假冒敌人回答,“只几个土匪来搅乱了一下,已经被我们打跑了。”
“啊!你们要注意呢?”关岭敌人异常关心担忧地问,“有一个营到了没有?”
“没有看见到队伍啊!”
“快到五点钟了,”敌人大概看了一下钟点后,很放心地说,“等一下也许就会到的!”
敌人说完这话以后,把听筒一挂走了。
我们这面也同样地停止了通话。
“铛!铛!铛!……”
电话机响起来了。总政治部巡视员周碧全同志接电话:“我是坪街……还没有到啦……是的,天快晚了!……没有什么事……好,到了打电话报告你。”
过了一会,关岭城的敌军师长又从电话中问他说:“关岭县长报告坪街到了共匪。你们说没有,究竟怎样的?”
“那有的事呢!什么也没有。”王主任在电话中回答他。最后敌军师长发脾气地说了一句:“狗县长真造谣捣蛋!”
以后我们从敌人的电话中,听到住在龙场的一个敌军团长打电话给关岭城的敌军师长。他说:“坪街已经早被红军占领了,驻坪街的两个营,被击溃散乱在四处山上……”
“有多少共匪呢?”关岭的敌军师长惊讶地问。
“一千多两千人……机关枪多得很咧……”
“咳!我们也很多呢?”关岭城的敌军师长丧气地回答,从此电话也不通了。
我军乘夜向着铁索桥前进,又一连夺取了敌人守铁索桥的两阵地。后来因地势十分险恶,而敌人又占领优势地形,我军也不得前进,敌人也无法夺回他的阵地。就这样与敌人相峙一个整天及两个整夜。
铁索桥虽然没有占领,然而由于坪街的占领,截断了关岭与兴仁、贞丰的敌人,使我主力得以顺利地夺取了贞丰、兴仁两个县城。
禁忌的一天
童小朋
大概是贵州和广西边境吧,在那里正是少数民族地区——苗区的当中。四面是那样高大的山,沿途很少村落,的确是一块“地广人稀”境界,尤其是那些从来没有看过军队的苗民们,一看到这许多的队伍来,就“逃之夭夭”了,更增加了我们行军中的许多困难。
为了急于赶路到达新的地区,急行军已经两天了,明天还要这样做。
上山下坡爬山过岭,走了一天还只走得六七十里路,宿营地没有到。虽然天已黑,肚子饿,腿已酸,神已疲,仍然继续的向宿营地前进,不然在大山上停止,既没有房又没有粮,不但要露营,而且还要挨饿,就有粮食也根本没有办法煮熟。
夜深了,弯弯的月亮,已经高到天顶,始到达预定的宿营地(不用说是露营地)。整个的直属部队,只十几家房子,所以只够煮饭用,队伍就在那村子的河对岸的稻田内露营,一些患病和体弱的同志与炊事员们就进了房子。
露营是我们经常的事,尤其是在热天,更为大家所乐为。在那里把稻垫在地下,雨伞撑在上面,不感觉热气逼人,也不觉得蚊子吮吸,连露水也沾不到,真是一个很好的睡觉的地方。
睡到大天亮,正在席坐用餐时,忽由司令部送来通报,说今天行进的途中,因系深山密林,时有瘴气,水含有毒,禁止在途中喝冷水,以免中毒,并由各部先派员到途中烧开水,出发前须带开水。这一来,大家都觉到非常奇怪,将信将疑的。“瘴气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过去爬过更大的高山,走过更密的树林,从没有听到说什么山上有瘴气,水里有毒?”“或者因为在深山密林中空气不流通所致,”“莫非那些水是由有毒的地方出来的?”……各种不同的猜想在大家的中间嚷着或想着。然而大家相信司令部的这种通报是有根据的,虽然有许多同志都不相信,莫明其妙,但也不得不要想办法来对付,不然万一是真的中到毒,在这些地方是很危险的。
各部队的负责人,均分别在传达了。每个战士听到后,均万分惊奇,然而大家都怕这是真的,于是每人都争先恐后的用水壶、葫芦(贵州特产的一种瓢瓜,形似葫芦,去其中之瓤及子,即为水壶)满灌开水。很多平时惯于喝冷水,从来不带开水的同志也带起来了。开水完了,河里的冷水也带它一壶,因为这条河的水尚不在禁忌之列。
山越上越高了,天气也越热了,大家都汗流浃背。这时不吃水是不行的,但是带的水只那样一壶,路上的水又不敢吃,到大休息烧开水的地方又还那样远(三十里),而口又干的那样燥,没有办法,只得开始喝带来的水。但今天就不同以前了,如果在以前这样的热天,一回喝一壶还不够,而今天就只能喝口把两口,稍微使口润润就够了,真比起喝人参汤还要宝贵。有些同志以为“现在还未到毒的地方呢!”想早喝点路上的水,而把自带的保存起来,但是这禁令,谁容许你呢?谁让你去喝水中毒?碗还未解下时,大家就已经吵着阻止你,使你不得不暂时忍耐,不敢去冒险。
我是最相信的一个,我生怕中了毒,口渴了,把口水润润嘴巴,或想些自己骗自己的办法:
“到大休息喝开水的地方不远了,多忍耐一下。”“前面山上有杨梅,吃杨梅就可以止渴”等。这虽然是在心理上来解决的办法,但却有些效果,尤其是想到杨梅时,口水就津津而来,相当可以敷衍一下子,到不得已的时候,才喝口带的开水,因此我到了休息的地方,那葫芦里还存留着开水呢。
才下到半山,发现一流清冷的泉水了,这时真使大家难过。喝吗?又恐怕中了毒,在这大山上走不得怎么办?毒死了怎么好?不喝吗?口里已渴得连口液都没有了。这时的决心真比高级司令员下打大仗的决心还更难。
有些“勇敢”的同志,便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解下碗来就喝。比较“犹豫”的同志,就也随着去喝,不过少喝一点。那些“动摇”的同志看到他们去喝了,一边喝一边“大概没有毒吧”的讲,或者解开碗,走去给人阻止又折回,或者把水漱漱口就罢了。这是一批人。另外一批便是“坚决”的了。最“坚决”的就是坚决的反对他们喝,阻止他们,喊住他们。比较“坚决”的就自己不喝,仍忍耐着的向前去。至于负着领导责任的同志,一方面是较“坚决”,一方面是要以身作则来管理同志,所以多不敢去喝,只是阻止其他同志,自己仍旧忍耐着。
仍是在大山里有几间小房子的地方,就大休息了。房子里树荫下,到处挤着身疲口渴的人,房前房后也架着正烧的火气腾腾的行军锅。开水一送来时,大家都像饿鬼拾馒头一样,不怕热也不怕烧的,舀着就喝,甚至有些同志喝得太慌了,连舌子也烙痛了,喝了一碗又一碗,似乎路上没有喝,在这里要补充,而且要装备明天的水分一样。
正在喝得高兴时,忽听得收容队的同志来说:“某一个战士喝了水,肚子胀的很大,过了几个钟头才好。”这一消息传来,使在路上喝过水的同志,又惊又喜,惊的是恐怕也中了毒,喜的是他们喝了水现尚无恙,大概是不成问题了。午饭后仍继续前进,但至夜深仍是在稻田露营,不过今天——危险的今天,禁忌的今天过去了,喝了水的同志仍安然无事。
今天这一谣传究竟是怎样,至今仍是莫明其妙!
长征中九军团支队的断片
王首道
一 九军团掉大队了
我中央野战军非常巧妙机动地实行第二次渡乌江时,军委电令,留九军团在乌江北岸牵制敌人,起特别游击支队的作用;后来又奉军委命令,日夜急行军,赶到乌江边上的沙土,掩护野战军渡河。我们因有特殊任务,没有渡过河去,当时有个同志说:“九军团掉大队了,我们是不怕困难的,愿意随着中央红军打遍全中国,死也不愿掉队,不愿脱离我们的朱总司令呵!”后来我们找他谈话,他才知道我们是担任了特别支队的作用,不是掉队了(这是4月初的事)。
二 老木孔山林内伏击犹国材
大约是4月3号,我们得到农友的报告,知道了犹国材五个团从鸭溪向老木孔我军进攻。我们马上埋伏在离老木孔二十里的山林内,佯为溃退。等到敌人不备,摆着一字阵前进的时候,我们便从右侧向敌人突击,猛虎扑山羊似的从中截断敌人,使他首尾不能相应,只得被我各个击破,大败而退。结果我们将敌人五个团完全击溃,缴获步枪百余枝。每个战士都笑嘻嘻地说着:“今天何跛子(指政委何长工)、罗胖子(军团长罗炳辉)指挥得好,不然我们要吃大亏呵!”
三 瓢儿井乾人儿分盐
在我们占领瓢儿井(毕节属大市镇)的前一天(4月7日),我们伪装为国民党中央军,结果不响一枪,将长岩民团反动武装七十余枝枪全部缴械。当日继续夜袭瓢儿井,将该市敌军大部缴械。次日天明,没收反动首领监庄,一小时之内,号召了一千多乾人分盐,如山如海的乾人儿争着要盐,闹得非常热闹。附近许多苗人也来要盐。往来背盐的人好像蚂蚁一样忙个不了。
四 贵州苗人的歌舞
我们由瓢儿井到八坝一带,沿途有许多苗人,因为他们知道红军好,分了盐给他们,所以他们对我们不但不害怕,而且都出来看我们。仅在沿途喊话中,便有九十多个苗人,随我们到宿营地来。我们政治部请他们会餐,并向他们宣布红军对少数民族的主张。他们热烈地赞成我们的主张,痛骂国民党军阀的苛捐杂税,马上组织了苗民自救会,成立了苗民自卫军。我们发给他们十余枝枪,他们都很高兴,其中有几个更开通的,唱着苗民的山歌,跳着苗民健身的舞,还奏着苗民的笛,使我们感觉有一种特殊的风味。据当地熟知苗民生活者说,苗民朴实耐劳,文化落后,与汉人言语难通,受汉族军阀官僚压迫剥削非常厉害,生活甚苦。风俗习惯与汉人大有不同,头上结发,妇女穿裙子,不穿裤子,全家同住一室,不分老幼男女。传云:男女结婚不用媒婆,男女到了结婚年龄,在牧场上互相歌舞,认为合意的便订为夫妻,但须至第二年才能由男家请了许多打师传,将新娘抢回去,才能正式成为夫妻。女人出嫁前,以交男朋友愈多愈为荣耀,认为青年妇女引人爱是好的。但女子出嫁以后便不能与人私通,原来女子在结婚前与另一男人有私情的,女子便送一疋苗民的粗布给男子,叫做断郎礼。
五 渡过北盘江
4月29号我们接到军委电令继续西进,渡过北盘山。当时前后都有敌人,情况是很紧急的,同时北盘江水势很急,号称小黄河。在我们拟渡河的地点已经有了敌人的重兵,只得找农民另寻渡河点。得到农民的引导,经过一条奇形古怪的小路找到一个渡口。河中有许多高耸的大石头,我们采了一些木棍,将木棍架在两个大石头上,然后接着一个个爬过这条恶水,骡马则请农民带从另外一个小口子(只有这一个口子)浮过来了。许多战士说,这奇怪的水生了这样的石,我们从这奇怪的桥爬过来,真是从有生以来没有见过的。
六 过宣威
经过了困难和危险,我们到达云南宣威的好地方了。首先于4月25日占领板桥,半夜袭取宣威,敌人逃走,我们即于26日拂晓入城,没收了一家反动的大土豪。他家的火腿堆满了几房子,我们这些红军是吃不完的,就是顶有名的宣威罐头也没有拿得完。后来大批的分给群众,有许多贫民一个人分得了两三只火腿。宣威及附近群众争火腿争得非常热闹。许多人说:云南有名的火腿,这一次总算给我们红军和老百姓吃够了。
七 东川民众的革命潮、扩红潮
云南宜威、东川一带干人儿对于红军是非常热烈拥护的。当我们进攻东川,在离东川城三十里的者海休息的时候,便在散发积谷的号召之下,不到一点钟就扩大八十多个红军。等我们围攻县城时,更有许多干人儿向我们报告消息,说“我们都欢迎红军的,只是县长杨茂章压迫我们守城。城内只有民团三百余,他们都不愿守城……”。我们得到这个消息,便一面宣传和写信,进行外交方式的工作,一面准备攻城。至下午三时(5月4日),城内派人出来,答复五时准我们入城,但是可恶的县长,仍要压迫民团死守。我们便提出只杀反动县长一人,决不伤害一个老百姓,结果人民欢迎我们进城,东川巩固的城,不攻自破了。我们到城内,秋毫无犯,并根据群众的要求,逮捕县长杨茂章,最大土豪恶绅“刘二老爷”,经过将近万人的公审大会,把他们枪决了。全城内外民众,都说红军为民除害,男女大小都说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好的军队。我们因为敌情紧张,仅仅在这城内驻了一天半,散发了一万多石土豪的谷子,筹款六万余元。干人儿如山如海似的涌入红军,不到一天半的时间,便扩大了八百多个红军。这是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白区扩大红军的成绩。
八 凉山人(彝民)
九军团支队进入四川披沙、松林坪一带(今属西康——编者)。这一带大多是彝民,当地称“凉山人”,多居山地,生活非常痛苦,性情非常强悍。当我们由松林坪通过到普格县时,途中掉队的被彝人杀了几个。后来经过我们的耐心工作,才争取一部分彝民回家,并有三处彝民送牛、羊慰劳红军,我们也送给他们几枝枪,他们非常高兴,便送我们几匹马。经过许多送礼招待的关系,我们接近了这个被国民党认为野蛮的民族,后来帮助他们成立了彝民民族自卫委员会,并扩大了三十多个彝民当红军。
作者王首道(1906-1997),曾任交通部部长、全国政协副主席。长征时任政治保卫局执行部部长。
“五一”的前后
莫文骅
1935年4月,转战万里的红色干部团(红军大学及步兵学校合编的)的长征英雄们,在酷热的干燥的太阳曝晒之下,背着枪弹、包裹、粮食,向北迈进着。汗珠儿滴滴地流出,衣服湿透了,钢帽发热了,有些赤足的脚也发红了,开着口,喘着气,他们在艰苦地行军!
很疲倦的时候,遇着零星树木,便休息一下,拭一把汗,喝两口冷水,精神恢复了,又继续地走,且引吭高歌“炮火连天响……”
4月29日的那天,干部团前进至离天险的金沙上(即长江上游,在四川与云南交界处)二百八十里的彝民地区,接到中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命令,着干部团“五一”夺取金沙江。
这是对整个北进战略方针的完成有决定意义的任务。红军第一、第三、第五军团都要靠这一渡口渡河,因为其他上下游的渡口均被敌人占领了,敌人扼守对岸,而且烧毁了船只。这一渡口的敌情当时是不很清楚的,同时后面的敌人又以十多万兵分三路向我们追逼,如果夺不到这一渡口,则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将不知有几多的艰难险阻呢!
接到这一命令,谁个知道这是危险艰难的任务,但是大家都相信,在共产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之下,已经克服了许多困难,这艰难危险的任务,一定是可以完成的。我们一定可以战胜天然的和人为的一切障碍。
政治营第八连为前卫连,由团政治委员宋任穷同志率领;是最好的共产党员和共产主义青年团员所组成的优秀队伍。
未明的30日早上,稀少的晨星还在闪灼,在黑暗的宇宙里,慢慢地稍能看出一条淡黄色的曲折的原始道路。那时,前卫连——政治营第八连的同志吃饱了饭,勇敢而活泼地向北前进,去担负伟大而光荣的任务了。行行,天明了,再行,天热了,又行,啊!炎酷的天气迫人太厉害哟!可是那一群英勇的大有希望的政治干部,依靠他们政治上最坚定的意志,熟练的军事技术,和经万里长征锻练过的两条腿,克服了沿途的一切困难,一天走了一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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