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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情局罪与罚:CIA60年秘史

_3 蒂姆·韦纳(美)
  b 毛拉指熟知《古兰经》与各种圣律的教士,有权对法令做出符合伊斯兰教义的解释。它也是伊斯兰教国家对老师、先生、学者的敬称。
  c 麦克卢尔在伊朗政变中的核心角色,一直没有受到重视,中情局内部的政变史更是把他完全剔除。中情局刻意淡化他的角色,只因为他不是中情局的好朋友。
  d 有人认为卡夏尼是中情局的人,1985 年加入中情局伊朗课的鲁埃尔·杰瑞特则说他"不靠外国人"。杰瑞特披览中情局的"埃阿斯行动"史后表示,"认为中情局在恢复伊朗王权上颇有功劳的人,实在是太宽厚了。其实,他们的计划几乎是样样出错。大使馆内的主要情报人员都不懂波斯语,德黑兰形势一激化,中情局根本不可能和说英语或法语的伊朗内线联络,等于是失去了耳目。政变之所以会成功,完全是因为没拿美国或英国的钱,也不受外国控制的伊朗人掌握主动,推翻了摩萨台"。
  e 克莱因:1957 年任中国台北工作站站长,任职达5 年之久。
遗臭万年的猪湾登陆
1961年1月19日早上,老将军和年轻参议员在总统办公室单独见面时,移交这份遗产。艾森豪威尔带着不祥的预感,让肯尼迪略为了解国家安全大计:核武器与秘密行动。然后两人走出办公室,到内阁厅会晤新旧任国务卿、国防部长与财政部长。
  当天早晨的记录员写道:"肯尼迪参议员请总统评价一下美国支持古巴游击作战的得失,即便这种支持包含美国公开表态。总统答道,'是的,我们不能让古巴现在的政府继续……'总统还提出建议说,若能同时处理多米尼加共和国,情况会对我们大有帮助。"艾森豪威尔主张以一个加勒比海政变可以制衡另一个政变的观念,而这在华盛顿是个无人能解的方程式。
  第二天早上,肯尼迪宣誓就职的时候,腐败的多米尼加右翼领导人拉菲尔·特鲁希略已在位30 年。美国政府和工商界的支持,帮助他一直掌权至今。他靠武力、欺诈和恐怖手段统治全国,尤其喜欢把敌人吊在挂肉的钩子上。1961 年起派驻多米尼加的高级外交官亨利·迪尔伯恩总领事说:"他虽然大搞刑囚室和政治暗杀,却也维持法治、清理环境,保持卫生、建设公共设施,而且他不会烦扰美国,所以我们觉得没问题。"然而迪尔伯恩也提到,特鲁希略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大约在我到此履新的时候,他的恶行变本加厉,各政治团体与人权团体的压力纷至沓来,不仅美国,西半球各国也都觉得应该想办法治治这个人。"
  1960 年8 月美国与多米尼加断交后,迪尔伯恩留在首都圣多明各照看美国大使馆。美国外交人员和特工大多已离开,比斯尔要迪尔伯恩留下代理中情局站长职务,他也一口答应。
  1961 年1 月19 日,迪尔伯恩接到通知,有一批小型武器已起运,要交给试图杀害特鲁希略的多米尼加谋叛者。这是艾伦·杜勒斯亲自主持的"特别小组"一星期前所做的决定。迪尔伯恩请总局批准以海军人员留在使馆的3 把卡宾枪武装多米尼加人,比斯尔的秘密行动业务副手巴恩斯答应了。紧接着,中情局急送3 把0.38 口径手枪到多米尼加后,比斯尔又批准运交第二批武器,4 挺机关枪和240 发弹药。但肯尼迪新政府质疑,一旦世人得知美国利用外交邮袋运送杀人武器会作何反应,这4 挺机关枪因而一直留在领事馆内。
  迪尔伯恩接到肯尼迪亲自批准的电报:"我们不在乎多米尼加人暗杀特鲁希略,这很好,但不希望有任何事怪到我们头上。"于是中情局啥也没做。两个星期后,特鲁希略遭杀手射杀,那把凶枪没留下指纹,是不是中情局的枪,谁也不知道。然而,这起暗杀和白宫指使中情局下手差不了多少。
  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得知这起暗杀事件后,草草写下几句话:"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遗臭万年的猪湾登陆:"我为我们的国家感到惭愧"(1)
埃斯特莱恩说,就在中情局准备入侵古巴之际,"计划逐渐加温,开始有失控现象"。比斯尔是主要动力。他突然加速向前,不愿承认中情局推翻不了卡斯特罗,更无视行动的隐秘性早已无存的事实。
  1961 年3 月11 日,比斯尔带着4 个方案到白宫,但没有一个能让总统满意。总统给他3 天时间,要他想出更好的办法。比斯尔最伤脑筋的是如何选择新的登陆地点:猪湾有3 处广阔的海滩。新地点符合肯尼迪政府的政治要求:入侵古巴必须一登陆就占领一处机场,为古巴新政府建立滩头堡。比斯尔向总统保证,这次行动一定会成功。最坏的情况是,中情局支持的反抗军在岸上遭遇卡斯特罗的部队,被逼无奈向山区挺进。可是,猪湾是红树林地形,盘根错节,泥泞遍地,根本无法穿越。华盛顿的人对此毫不知情。中情局手握地图,说那片沼泽地可以当做游击基地,殊不知那张粗糙的调查图是1895 年绘制的。
  接下来的一星期,中情局的黑手党联络人在暗杀卡斯特罗时遭到重挫。他们把毒药和数千美元交给中情局最出名的古巴特工托尼·瓦罗纳(埃斯特莱恩形容此人是无赖、骗子、小偷。后来瓦罗纳在白宫与肯尼迪见过面),瓦罗纳再设法将药水瓶交给哈瓦那一间餐馆的工作人员,偷偷放进卡斯特罗的冰淇淋筒。后来,古巴情报官发现药水瓶在冰箱里冻成一团。
  到了春天,总统还是没批准进攻计划,因为他实在搞不懂这样的入侵计划怎么能成功。4 月5 日星期三,他再次接见杜勒斯和比斯尔,但还是不明白他们的策略。4 月6 日星期四,总统问他们,若他们按计划轰炸卡斯特罗为数不多的空军,是否会破坏入侵者的奇袭效果。没人答得出来。
  4 月8 日星期六晚上,比斯尔家里的电话响个不停,原来是埃斯特莱恩从中情局的华盛顿战情中心"船眼"打电话来说,他和准军事行动策划官霍金斯上校得尽快与比斯尔单独见面。星期天早上,比斯尔一打开大门,赫然见到埃斯特莱恩和霍金斯怒不可遏的样子。两人进了客厅坐定之后便告诉他,入侵古巴计划不得不取消。
  现在想阻止为时已晚,比斯尔告诉他们。反卡斯特罗政变预定一个星期内展开。埃斯特莱恩和霍金斯扬言辞职不干,但由于比斯尔质疑他们是否忠贞爱国,他们动摇了。
  "要是你不想吃败仗,就必须把卡斯特罗的空军全部干掉。"埃斯特莱恩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比斯尔这么说了。3 人都知道,中情局入侵古巴的人员一登陆,卡斯特罗那36 架战斗机准能炸掉好几百人。"相信我",比斯尔说。他保证会说服肯尼迪歼灭卡斯特罗的空军。埃斯特莱恩恨恨地回忆:"比斯尔劝我们继续干下去,他说:'我保证空袭行动不会缩水。'"
  可是,到了关键时刻,比斯尔却把歼灭卡斯特罗空军的美军轰炸机,从16 架减成8 架。他这么做是为了讨好认为悄悄搞政变就行的总统。比斯尔骗肯尼迪说,中情局只会派一架轰炸机。
  4 月15 日星期六,中情局的1 511 人向猪湾出发的同时,8 架美军B-26 轰炸机攻击古巴3 处机场,摧毁5 架古巴飞机,毁损的可能有十几架。卡斯特罗还有一半的空军军力。中情局编造的故事是,攻击者是一位古巴空军投诚者,此人已在佛罗里达州降落。同一天,比斯尔派巴恩斯到纽约向美国驻联合国大使阿德莱·史蒂文森兜售这套剧本。
  比斯尔和巴恩斯把史蒂文森当傻瓜耍,仿佛他是中情局特工似的。和国务卿科林·鲍威尔在美军入侵伊拉克前夕的做法一样,史蒂文森向全世界兜售中情局的说词,不同的是,他第二天就发觉自己被耍了。
  国务卿腊斯克本来就对中情局一肚子火,得知史蒂文森公开说谎被逮到顿时愣住了。几个小时之前,腊斯克才为了另一桩行动给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发了一封正式道歉函a。新加坡秘密警察冲进中情局安全屋,撞见某位接受中情局贿赂的新加坡阁员正在接受测谎。美国主要盟友李光耀说,中情局站长开价330 万美元要他不要再追究。
  4 月16 日星期日,下午6 点,史蒂文森从纽约打电报给腊斯克,提醒他防范"在如此不协调的行动中重蹈U-2 惨事覆辙的最严重风险"。晚上9 点30 分,总统国家安全顾问麦克乔治·邦迪打电话给杜勒斯的副手卡贝尔将军说,中情局不得对古巴发动空中袭击,除非"他们能从(猪湾)滩头机场执行任务"。晚上10 点15 分,卡贝尔和比斯尔急忙奔向7 楼雅致的国务卿办公室。腊斯克告诉他们,中情局飞机可以为了保护滩头堡而介入战事,但不是去攻击古巴机场、港口或电台。卡贝尔写道,"他问我是否想跟总统谈谈,比斯尔先生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史蒂文森大使与联合国极为微妙的关系,以及对美国政治立场所构成的风险"--因比斯尔和巴恩斯的谎言所造成的形势,因此,"我们认为没有必要直接和总统谈"。比斯尔受困于自己的掩饰说词,脱身不得之余便决定不做反抗。他在回忆录中把自己选择沉默归因于怯懦。
  卡贝尔回中情局战情中心报告状况,埃斯特莱恩认真考虑是否要亲手杀了他。埃斯特莱恩说,中情局要那批古巴人"像待宰的鸭子般"在致命的滩头上等死。
  中情局在尼加拉瓜的飞行员正在驾驶舱内热机,卡贝尔取消行动的命令刚好赶上。4 月17 日星期一,早上4 点30 分,卡贝尔从家里打电话给腊斯克,并请求总统授权增派空中武力,保护装载弹药与军用补给的中情局船只。腊斯克打电话到维吉尼亚欧拉谷别墅给肯尼迪总统,再转接给卡贝尔。
  总统说,他不知道攻击日早上会有任何空中攻击行动。请求被驳回。
  4 个小时之后,一架古巴"海怒"型战斗轰炸机突袭猪湾。美国训练出来的飞行员恩里克·卡列拉斯上尉是卡斯特罗空军的王牌。他锁定中情局从新奥尔良租用的旧货轮埃斯康迪多河号,在它东南角后方有一艘由二战登陆艇改装的布拉加号,船上有位叫格雷斯顿·林奇的中情局准军事行动军官,则以一挺点50 口径机关枪对古巴战机开火。卡列拉斯上尉发射一枚火箭,击中埃斯康迪多河号前甲板船栏下方6 英尺处,又命中几十桶55 加仑装的汽油。大火点燃前甲板存放的3 000 加仑飞机燃油以及145 吨的弹药。船员纷纷弃船逃命。货轮爆炸后的火球带出蘑菇云,向猪湾上空喷出半英里高。16 英里外,中情局突击指挥官罗伯逊站在古巴人死伤遍地的海滩上,还以为卡斯特罗投下原子弹了呢。
  肯尼迪总统请海军司令阿利·伯克上将出马拯救中情局。伯克在4 月18 日说道:"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就连中情局执行这次行动和全权负责行动的人,也手足无措,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直不甚了了,只被告知部分真相而已。"
  卡斯特罗的古巴人和中情局的古巴人鏖战两昼夜,到了4 月18 日晚上,反抗军指挥官佩佩·桑·罗曼以无线电告诉林奇:"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形势有多么严峻无望?你们到底是支持还是收手?……请不要抛弃我们。我们的坦克和火箭炮弹快用完了,天一亮就会受到坦克攻击。我不撤退,必要时我们会战到最后一刻。"天亮了,援军未至。罗曼对着无线电大吼:"我们弹药已尽,正在沙滩上苦战。速派援军。我们撑不住了。"他的手下站在及膝的海水里,先后遭到屠杀。
  中情局的空中行动主管中午发电报告诉比斯尔:"以空中行动支持滩头堡完全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目前已损失5 名古巴飞行员、6 名副驾驶,2 名美国飞行员和一名副驾驶。"总计共有4 名中情局从阿拉巴马国民兵约聘而来的飞行员在此役中身亡。中情局多年来一直隐瞒他们的死因,不让他们的遗孀和家属知道。
  空中行动主管在电报里说:"我们仍然有信心,静候您的指示。"比斯尔无法作出指示。4 月19 日午后2 点左右,罗曼大骂中情局,愤而将无线电打烂,放弃抵抗。在这60 个小时里,古巴反抗军共计有1 189 人被掳,114 人死亡。林奇写道:"我活了37 年,第一次为我们国家感到惭愧。"
  同一天,罗伯特·肯尼迪传了一张具有预言性质的短笺给总统老哥:"摊牌的时候已经到了,因为在这一两年内形势必大幅恶化。我们若不想俄罗斯在古巴设置导弹基地,最好现在就决定我们该以什么行动来阻止它。"
   肯尼迪总统对两位助理说,艾伦·杜勒斯曾在总统办公室向他当面保证,猪湾行动必定会成功:"总统先生,当年我就站在这张办公桌前告诉艾克(艾森豪威尔),我确信危地马拉行动一定会成功。总统先生,这次计划的前景比那一次好多了。"他若真这样说过,就是撒下弥天大谎了。事实上,杜勒斯当年对艾森豪威尔说的是,危地马拉行动成功的几率充其量只有五分之一,若没有空中武力支持的话,成功率是零。
  入侵古巴的时候,杜勒斯正在波多黎各演讲。他公然离开华盛顿原是欺瞒计划的一环,现在看来倒像是个弃舰而逃的舰长。罗伯特·肯尼迪忆述,他返回华盛顿时用颤巍巍的双手掩住脸,宛如行尸走肉。
  1961 年4 月22 日,总统召开国家安全委员会b--他原本看不起这个政府工具。总统下令 "加速掩饰国内的古巴活动"(这不属于中情局的任务)之后,又请新任白宫军事顾问马克斯韦尔·泰勒将军与杜勒斯、罗伯特·肯尼迪、伯克将军合作,彻底检验猪湾事件。当天下午,泰勒调查委员会开议,杜勒斯手里紧拽着1955 年授权中情局执行秘密行动的5412/2 号国家安全委员会命令(NSC 5412/2 )出席。
  杜勒斯在委员会上表示,"本人首先要承认,我认为中情局不应该管理准军事行动"--用一烟雾遮掩他这10 年来坚定支持此种行动的事实。"但我也觉得,与其毁掉一切重新开始,不如好好审视现有的机制,排除确实超乎中情局能力的任务,然后加以整合,使它更有效率。我们应该查查5412 号国家安全委员会命令,并以用别种方式处理准军事行动的方式来加以修正。要找个机关来处理这些任务很不容易。事情很难保密。"
  泰勒委员会很快就向总统表明,需要以新的方式来管理秘密行动。最后的证人中有个一息尚存的老者,他用清晰的口吻谈论中情局最深刻的问题。沃尔特·比德尔·史密斯将军的证词,在今天听来依旧掷地有声:
  问:我们如何在"民主"体制内有效运用所有资产,而毋需彻底改组政府?
  将军:"民主"国家不能轻启战端,要开战,必须通过法律,赋予总统特别权限。一旦紧急状况结束,国民授予行政元首的权利和权限,必须归还给各州、各郡与人民。
  问:我们常说,我们目前处于战争状态。将军:是的,先生,这话没错。问:你是在暗示我们应该授予总统战时权限?将军:不。美国人民并不觉得现在处于战争状态,因此不愿做出开战所需的牺牲。战时,或者你也可以说,冷战的时候,我们需要一个可以秘密运作的非道德机关……我认为,中情局已经是盛名在外,秘密工作也许该换个机关了。
  问:你认为我们应该取消中情局的秘密业务?
  将军:是该拿开溢水的桶,换上别的桶了。
  3 个月后,史密斯去世,享年65 岁。
  中情局督察长柯克帕特里克就"猪湾事件"写下检讨报告。他的结论是,杜勒斯和比斯尔没有正确且真实地告知前后两任总统与政府。柯克帕特里克说,倘若中情局还想继续运转,就得改善组织与管理。杜勒斯的副手卡贝尔则警告,万一这份报告落入不友善的人士手里,中情局肯定会完蛋。杜勒斯很认同,并亲自负责把报告处理掉。于是20 份报告的副本有19 份都被回收销毁了,仅剩的一份深藏不露近40 年。
  1961 年9 月,杜勒斯从中情局局长位置上退休时,工人仍在对富丽堂皇的中情局新总部进行最后装修。这是他争取多年的结果,新总部建在首都7 英里外、波托马克河西岸维吉尼亚州的林地里,他还特别选了《新约·约翰福音》第8 章第32 节的经文刻在中央大厅上:"你们必晓得真理,真理必会让你们得到自由。"他的圆形浮雕像同样高挂中堂,有拉丁文铭曰:"要找他的墓碑,请放眼四望"。c 比斯尔多待了半年,后来他在秘密证词中坦承,他在秘密工作上所谓的专长其实是虚有其表,因为中情局并不是"可以找到专业能力的地方"。他离职时,总统为他戴上"国家安全勋章"。
  总统说道:"比斯尔先生崇高的目标、无穷的精力和坚定不移的奉献精神,堪为情报机关表率。他留下永恒的遗产。"d 这遗产的一部分即是破碎的信心,之后19 年,没有一位总统会完全相信并信赖中情局。
猪湾事件后,肯尼迪总统震怒之余,起先恨不得废掉中情局,紧接着便将中情局的秘密工作从死亡漩涡里拉出来,交给他弟弟掌管。这是肯尼迪总统在任内最不高明的决定之一。当时只有35 岁、以冷酷无情和酷爱搞秘密行动闻名的罗伯特·肯尼迪,出掌美国最敏感的秘密工作,其结果可想而知。兄弟俩以空前的强度大搞秘密行动。艾森豪威尔在任8 年只发动170 次中情局大型秘密行动,肯尼迪兄弟不到3 年就发动了163 次。
  肯尼迪总统原本要任命弟弟当中情局局长,倒是罗伯特觉得经过猪湾事件之后,最好找一位能为总统提供政治保护的人。考虑了几个月之后,兄弟俩选中艾森豪威尔时期的元老政治家约翰·麦科恩。
  麦科恩年近6 旬,是极保守的加州共和党人、虔诚的罗马天主教徒、激昂的反共人士。若1960 年大选是尼克松当选的话,他很可能就是国防部长。二战期间他在西岸从事造船业而发迹,后来当了国防部长福里斯特尔的副手。新设的国防部在1948 年提出的第一份预算,就出自他的手笔。他在朝鲜战争期间担任空军副部长,是让美国真正成为战后第一个全球军事强国的功臣。在艾森豪威尔总统时期,他担任"原子能委员会"主席,负责监督全美核武器工厂,并在国家安全委员会占有一席之地。麦科恩的秘密业务新主管赫尔姆斯形容他"白发、红颜、步伐轻快,穿着笔挺的黑西装,戴着无框眼镜,态度冷漠并且自信满满"。
  他的首席行政官雷德·怀特说,新局长"不是人人喜欢的那种人,但是后来和罗伯特·肯尼迪走得很近"。麦科恩起初会跟罗伯特走得近,是因为把他当成同教派人士与反共伙伴的缘故。这位司法部长位于希考利山庄的白色大宅院,距中情局新总部只有几百码,所以罗伯特常在每天上午到市中心的司法部上班途中顺道到中情局,时间通常是在早上8 点麦科恩每日例行的幕僚会议之后。
  麦科恩留下的每日记录一丝不苟,这些记录详尽记载了他的工作、想法和谈话,很多是到了2003 和2004 年才解密。他的备忘录上写着他担任局长期间的点点滴滴,连同好几千页由肯尼迪总统秘密录音的白宫谈话。其中有很多也是在2003 与2004 年才转誊为文字,详尽地勾勒出冷战期间最危险的岁月。
  麦科恩就职前就试着了解中情局业务全貌,e 他在杜勒斯和比斯尔陪同下走访欧洲,接着又前往马尼拉北部山区度假胜地,出席远东地区工作站站长会议,并埋首案牍细加研究。
  不过,杜勒斯和比斯尔还是保留了一些细节。他们认为不适合告诉麦科恩中情局规模最大、历时最长,也是在国内最违法的业务:拆阅往来美国的平信。从1952 年开始,就有长驻纽约国际机场邮政机关的中情局安全官拆开信封,再由安格尔顿手下的反情报人员过滤情报。猪湾事件后暂时搁置的暗杀卡斯特罗计划,杜勒斯和比斯尔也没告诉麦科恩。麦科恩局长过了大约2 年才得知暗杀计划,至于偷拆邮件的事,他则是在全国都知道了之后才略有耳闻。
  "猪湾事件"之后,人人都劝肯尼迪总统重建他在就职后废除的秘密行动评核组织。于是,总统的国外情报顾问委员会恢复了。"特别小组"(后来更名为303 委员会)重新建制,监督特勤机关。委员会主席即是随后4 年担任国家安全顾问的麦克乔治·邦迪:他是出身格罗顿和耶鲁的哈佛大学理工学院前院长。委员则包括麦科恩、参联会主席、国防部与国务院高级副主管。尽管如此,一直到肯尼迪政府末期,中情局要不要和特别小组会商,还是取决于秘密行动的主事官。麦科恩和特别小组所知不多或毫无所知的秘密行动不在少数。f
  1961 年11 月,约翰和罗伯特·肯尼迪兄弟暗中成立秘密行动的规划组织:"特别小组"(扩编),成为肯尼迪总统的御用机关,它的使命只有一个,就是废掉卡斯特罗。11 月20 日夜里,麦科恩就任局长9 天前,在家里接到一个电话,总统传唤他到白宫。第二天下午他来到白宫,发现肯尼迪兄弟由身形高瘦的53 岁准将埃德·兰斯代尔作陪。此人的专长是反游击战,他因靠美国机巧、钞票和蛇油赢得第三世界的心而出名。他从朝鲜战争前就在中情局和五角大楼服务,曾被威斯纳派驻马尼拉和西贡,协助过两地的亲美领袖掌权。
  兰斯代尔的新职是"特别小组"(扩编)行动组长。麦科恩的中情局档案载道: "总统解释说,兰斯代尔奉司法部长的指示,一直在研究可行的古巴行动。总统希望在两个星期内能提交一份立即行动的计划,司法部长则非常关注古巴问题以及立即行动的必要性。"麦科恩告诉他们,猪湾事件后,中情局和肯尼迪政府内其他人士一直处在震惊状态中,"一动不如一静,所以我们做的很少。"
  麦科恩认为,除了开战,别的都不可能打倒卡斯特罗。他更相信,不管是不是秘密行动,都不适合由中情局来主持战争。他告诉总统,不能再把中情局视为"'斗篷与剑'的机关……推翻政府、暗杀国家元首、插手外国政治事务"。他提醒总统说,中情局法定的基本任务是"整合所有的情报",加以分析、评估,然后提报白宫。在麦科恩起草并经总统签署的书面命令中,肯尼迪兄弟都同意他是"政府首席情报官员",他的使命则是"妥善协调、比对与评估各方所搜集的情报"。
  此外,麦科恩也认为,自己的使命是为总统草拟美国的外交政策,但这并不是,也不该是一国首席情报官员的任务。不过,尽管他的判断往往比政府最高层的那些哈佛人更正确,他很快便发现,肯尼迪兄弟对他和中情局应该如何为美国利益服务有很多新奇的点子。麦科恩在肯尼迪总统主持他宣誓就职当天,就已发现将由自己、总统和油腔滑调的兰斯代尔3 人共同对付卡斯特罗。
  总统主持宣誓仪式时告诉麦科恩:"现在你就站在靶心上,欢迎你到位。"
总统从一开始就要麦科恩设法打穿柏林墙。柏林墙是1961 年8 月建立的,首先是倒钩铁丝网,然后是钢筋水泥。它是苏联人离谱的谎言再也挡不住东德人逃亡的铁证,是西方世界政治与宣传的意外大收获,也是中情局千载难逢的机会。
  围墙竖起来的那个星期,肯尼迪就派副总统约翰逊前往柏林,听取中情局基地主管比尔·格雷弗最高机密简报。约翰逊瞠目结舌地望着中情局东德特工的那张详细分布图表。
  当时在柏林基地行情正看涨的哈维兰·史密斯说:"我看过这张简报图表。按照格雷弗的说法,我们在苏联情报中心有特工,在波兰军事代表团、捷克军事代表团有特工,都已经渗透到东柏林的眼珠子里了。然而,要是你知道内情的话,自然就知道所谓渗透到波兰军事代表团的家伙,其实不过是在街角卖报纸。你也会知道,在苏联军事情报机关搞大渗透的是个修屋顶的师傅。"
  他说:"柏林是个大骗局。"中情局向美国下任总统谎报柏林工作站的成就。当时担任中情局东欧分部部长的戴维·墨菲在围墙筑起后的第二星期,到白宫会见总统。他说:"肯尼迪政府逼得很紧,老劝我们规划准军事秘密行动并(在东德)挑动异议",但"在东德搞活动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个中原因在墨菲本人起草,2006 年6 月解密的伤害评估报告文件中,终于真相大白。
  1961 年11 月6 日,西德反情报首长海因茨·费尔飞被自己的安全警察逮捕。费尔飞原是纳粹死硬派,1951 年,也就是中情局接收该组织2 年之后,他加入盖伦组织,迅速窜升。1955 年该组织成为西德联邦情报局(BND )后,他仍是一路扶摇直上。
  然而,费尔飞一直为苏联工作。他渗透进西德情报机关,再藉此渗入中情局工作站和基地。此外,他也利用并欺骗中情局驻德官员,使得他们后来也搞不清楚从铁幕后方搜集来的情报是真是假。
  费尔飞可以"发起、指导或中止西德联邦情报局的行动,后来中情局有些行动也受他左右",墨菲悻悻地指出。从1959 年6 月到1961 年11 月,每一次中情局重要行动的主要细节,费尔飞都向东德国家情报局透露,其中包括大约70 次重大秘密活动、一百多名中情局官员的身份和近1.5 万件秘密。
  中情局在德国和东欧各地一事无成,而且还得花上10 年时间来修补损害。
柏林围墙,乃至其他世界大事,都不及肯尼迪兄弟想挽回在猪湾损失的家族荣誉的欲望强烈。罗伯特·肯尼迪在1962 年1 月19 日这么告诉麦科恩,推翻卡斯特罗"是美国政府的首要之务,花再多的时间、金钱、努力或人力都不足惜"。然而,新局长却提醒他,中情局能依靠的真正情报并不多。他告诉司法部长:"目前在古巴境内的27 或28 名特工,其中只有12 位还有联系,而且这些联系都是断断续续的。"4 个星期之前,7 名古巴人潜入猪湾后即遭逮捕。
  在罗伯特·肯尼迪的命令下,兰斯代尔替中情局拟了一份应办事项清单:吸收和部署天主教堂及古巴地下组织以对抗卡斯特罗,从内部分裂卡斯特罗政权,破坏其经济,颠覆秘密警察,以生化战摧毁其农作物,在1962 年11 月下届国会选举前改变古巴政局。
  认识兰斯代尔已有10 年的战情局老手、新任古巴科副科长哈尔彭说:"兰斯代尔的气焰不可一世,有些人认为他像个魔术家,我可以告诉各位他的真面目。他基本上是个骗子,是那种麦迪逊大道上'穿灰色法兰绒西装的人'(原指20 世纪50 年代斯隆·威尔逊所著的畅销书,曾改编为电影《一袭灰衣万缕情》,由格里高利·派克担纲演出。--译者注)。看看他所提的除掉卡斯特罗和卡斯特罗政权计划,全是一派胡言。"他的计划可以浓缩成一句空洞的承诺:不必出动陆战队就可推翻卡斯特罗。
  哈尔彭告诉赫尔姆斯:"这是华盛顿特区内的政治行为,与美国国家安全毫无关系。"他警告说,中情局完全没有古巴的相关情报,"我们不晓得形势如何。我们无法通过他们的政治组织和结构获得战斗顺序方面的信息。谁讨厌谁?谁喜欢谁?我们全然不知"。这情形和40 年后中情局遭遇伊拉克时所面临的问题完全一样。
  赫尔姆斯认同他的说法,这计划果然是痴人说梦。
  肯尼迪兄弟却不爱听这种话:他们要的是以迅速且秘密的破坏行动推翻卡斯特罗。司法部长吼道:"我们得赶快动手,总统要马上行动。"赫尔姆斯帅气地敬了个礼,立即着手成立一个直接向兰斯代尔和罗伯特·肯尼迪负责的独立任务小组。他从世界各地招揽人手,成立迄今为止中情局最大规模的和平时期情报行动组织,总计动员了迈阿密附近的中情局官员600 人,近5 000 名约聘人员,以及加勒比海地区第三大海军舰队,其中包括潜艇、巡逻艇、海防快艇和海上飞机,并以关塔那摩湾为基地。赫尔姆斯说,五角大楼和白宫也提出一些"白痴计划",譬如炸掉一艘停泊在关塔那摩港的美国船只,佯称是恐怖分子攻击美国航道,从而将入侵的借口合理化。
  行动需要代号,哈尔彭建议采用"猫鼬"(是一种灵活轻巧、强悍凶狠的小型肉食动物。--译者注)。
赫尔姆斯选中建造"柏林通道"的哈维来领导猫鼬小组,哈维则以美国海盗威廉·沃克之名,称该计划为"W 任务小组"--沃克于19 世纪50 年代率领私人军队进入中美洲,并自立为尼加拉瓜皇帝。除非你了解哈维的为人,否则定会觉得这代号选得很奇怪。
  哈维以中情局的"詹姆斯·邦德"之名被介绍给肯尼迪兄弟。这样的介绍词似乎让酷爱伊恩·弗莱明间谍小说的肯尼迪总统颇感困惑,因为邦德和哈维除了都爱喝马提尼酒这一点外,可说全无相同之处。总是揣着一把手枪的哈维,身形肥胖,眼睛凸出,午餐会上喝双份酒,一路咒骂着回家。麦科恩的执行助理沃尔特·埃尔德说,罗伯特·肯尼迪要"迅速行动,快速回报"。可是"哈维既没有迅速行动,也没有快速回报。"
  他倒是有个秘密武器。
  白宫两度下令中情局成立暗杀队。1975 年比斯尔在参院调查人员和总统委员会的严密盘问之下,答称这些命令出自国家安全顾问麦克乔治·邦迪,以及邦迪的助理沃尔特·罗斯托,又说除非所提的计划肯定能获得总统批准,总统的人马一般不太给人鼓励。g
  比斯尔把命令交给哈维,哈维则遵照办理。哈维以柏林基地主管身份于1959 年9 月回到总部,接手主管秘密行动的D 分部。该部的官员无所不为,譬如会闯进外国使馆偷取密码册和暗号本,供国家安全局窃听人员使用。他们自称"夜贼",他们的本事则从开锁到盗窃不一而足,而且和各国犯罪集团都有联系,随时可以用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之名,叫他们闯空门、绑架使馆信差,或者杀人抢劫。
  1962 年2 月,哈维成立了一个代号"步枪"的执行行动组,请了一位住在卢森堡,但没有国籍的外国特工,以约聘身份为D 分部工作。哈维打算利用他干掉卡斯特罗。
  中情局的记录显示,哈维在1962 年4 月实施第二个方案。他在纽约会晤黑帮成员约翰·罗塞里。他从中情局医务处处长爱德华·冈恩医生那儿挑了一包毒药,打算投进卡斯特罗的茶或咖啡里,然后他驱车到迈阿密,把毒药和一卡车武器交给罗塞里。
  1962 年5 月7 日,中情局法律总顾问休斯敦和安全事务主管爱德华兹,向司法部长简报步枪计划详情。罗伯特·肯尼迪"气疯了",他气的不是暗杀计划,而是把黑手党扯了进来。但他也没有阻止中情局要卡斯特罗的命。
  3 个月前接下秘密行动处主管职务的赫尔姆斯,批准哈维进行步枪计划。他认为白宫既然要银弹,中情局就有责任去找。他觉得最好不要告诉麦科恩。他的判断很正确,因为局长一定会从宗教、法律和政治方面提出强烈反对。
  笔者曾亲自问过赫尔姆斯:肯尼迪总统真的想要卡斯特罗的命?他淡淡地说:"书面上当然什么证据也没有,但我绝对肯定他确实有这个意思。"
  赫尔姆斯认为和平时期搞政治暗杀,虽有点道德错乱,但其中也有些实务考虑。他说道:"一旦涉入杀害外国领袖,而且政府兴起这种念头的时候,比一般人愿意承认的多。那么问题来了,下一个被杀的是谁?你杀了别人的领袖,他们为什么不能杀你的领袖?"h
   麦科恩忆述接下中情局局长的时候,"中情局多灾多难",而且"士气荡然无存,所以我的当务之急是设法重建信心"。i
  然而,中情局在他就任后仍闹了半年之久。麦科恩开除好几百名秘密行动处的官员--副局长马歇尔·卡特将军指出,首先针对的是那些"容易出事的人""爱打老婆的人"和"爱酗酒的人"。这轮大清仓和猪湾事件余波,加上白宫几乎天天盯着古巴问题,使大家"真的不确定中情局还有什么前途",麦科恩的执行长柯克帕特里克在1962 年7 月26 日备忘录中这么告诉局长,并建议也许"应该立即做点什么来恢复局里的士气"。
  赫尔姆斯认定唯一的解决之道是重拾谍报业务。他惶惑不安地把优秀人才从已瘫痪的苏联分部和东欧分部调到古巴。他在弗罗里达有几位手下,很清楚如何管理东柏林等共产控制下的特工和信差。中情局已在欧帕罗卡成立汇报中心,访谈数千名搭乘商用客机或私人小船离开古巴的人。该中心大约盘问了1 300 名古巴难民。他们向中情局提供古巴政治、军事与经济情报,以及文件、衣服、钱币、香烟等日常生活用品,以便特工乔装潜入古巴岛。迈阿密工作站宣称,1962 年夏天时,已有45 名情报员潜入古巴搜集情报,其实有些是到弗罗里达参加中情局10 日速成班的,时间一到就搭快艇在夜色掩护下各归本位。耗资5 000 万美元的猫鼬行动,唯一成就是在古巴内部建立了这个小小的谍报网。
  罗伯特·肯尼迪一再呼吁出动突击队暗中炸掉古巴的发电厂、工厂和糖厂,却都是徒劳。"中情局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发动这种攻势?"兰斯代尔问哈维。"为什么现在称这种攻势是一种'可能'?"哈维答称,要成立一支有能力推翻卡斯特罗的武力,势必再花上2 年时间和1 亿美元。
  中情局忙于执行秘密任务,没有注意到一桩危及美国存亡的威胁正在古巴酝酿。 a 想买收新加坡政府的站长叫阿特·雅各布斯,是威斯纳在法学院时的朋友,身形瘦小,人称"小巫师"。当时在美国驻马来西亚大使馆当政治官的哈特大使说:"我们在新加坡碰到一个坏人,是中情报受薪名单上的一位内阁成员。有天晚上,他们把他带到安全屋测谎……新加坡秘密警察冲了进来,当场逮到那位正在接受测谎的阁员。"至于腊斯克给李光耀的道歉函则这样说道:"总理先生:本人深感苦恼……非常遗憾……不幸事件……不当行为……很严重……检讨这些官员的行为,可能会进行惩罚。"
  b 肯尼迪已经把控制秘密权力运用的白宫内部网线通通拆掉。艾森豪威尔是透过类似军队般严谨的参谋系统施行总统权力,肯尼迪则把它当皮球踢。肯尼迪就职没几天就已废除情报顾问委员会与行动协调会。这些机制当然不尽完美,但有总是聊胜于无。猪湾事件后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是肯尼迪政府第一次严肃讨论秘密行动的圆桌会议。
  c 原为伦敦大火后重建圣伯禄大教堂的克里斯托弗·雷恩爵士的墓志铭。
  d 比斯尔认为自己留给中情局"一份仍未被历史遗忘,甚至永远不会被遗忘的遗产"。在1996 年解密的秘密证词中,比斯尔对中情局的秘密工作提出这样的评价:"由于个人的缺失和弱点的缘故,我觉得20 世纪60 年代的中情局有着相当可悲的记录……检视宣传战、准军事行动、政治活动等各种秘密活动,就会发现秘密工作机关并不是可以找到专业能力的地方。"比斯尔说,在中情局里,军事技能、政治和经济分析能力等都不能得到培养,它已经变成一个秘密官僚机构,而且是"很滑头"的机构。
  e 麦科恩在全球视察途中,于1961 年10 月在菲律宾北部山区观光胜地碧瑶,召开远东区工作站长会议,选定一位新副局长为首席情报分析员,此人即是台北工作站站长克莱因。
  f 麦科恩始终不知道自己的任命案引发了中情局内部大骚动。邦迪对总统说道:"我低估了中情局内第二、第三级人员的反弹力道,不少很好的人才都惶惶不安。"主管情报处的副局长罗伯特·艾默里,称麦科恩任命案是"廉价的政治动作"。另有些人担心麦科恩会把中情局出卖给白宫新贵,秘密行动处则不满局外人入主。
  g 肯尼迪总统是否授权中情局暗杀卡斯特罗的问题,比斯尔于1975 年在由副总统纳尔逊·洛克菲勒所主持的委员会上所做的回答,笔者就觉得很满意。
  问:所有的暗杀和暗杀企图都得取得最高当局批准?
  答:是的。
  问:来自总统?
  答:正是。
  h 如今,中情局又重拾设定杀害目标的勾当,赫尔姆斯对话全文值得再三玩味。他在1978 年说道:"我们暂且抛开神学观念和好人的道德观,抛开之后立即会面临一个现实,也就是一旦请别人去杀人,马上就会遭到个人与政府的勒索。简言之,一旦涉入杀害外国领袖事件,而且政府时时兴起这种念头,只是一般人不愿承认。那么问题就来了,你杀了别人的领袖,他们为什么不能杀你的领袖?"这个问题自1963 年11 月22 日之后,便时时在赫尔姆斯心头萦绕不去。
  i 麦科恩在1970 年8 月19 日的口述中,回顾了自己被提名为中情局局长后第一次和肯尼迪见面的情形。肯尼迪说:"除了艾伦·杜勒斯,这次讨论只有麦克纳马拉和他的副手罗斯韦尔·吉尔帕特里克、腊斯克、安德森参议员(参院原子能委员会主席)4 个人知道。"他还说:"我之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因为一旦在地下室工作的那些自由派混蛋得知我与你的这些谈话,恐怕你还没获得参院认可就被他们毁掉了。"
1962 年8 月15 日,麦科恩重回白宫,讨论如何推翻英属圭亚那的总理切迪·贾根。圭亚那也就是位于南美加勒比海泥地中的破落殖民地。
  身为殖民农场工人后裔的贾根,是个接受了美国教育的牙医,他娶了芝加哥出身的马克思主义者珍妮特·罗森堡。他第一次当选是在1953 年,之后不久丘吉尔悬置殖民地宪法,下令解散政府,并将贾根夫妇拘捕下狱,直到英国恢复宪法政府才予释放。贾根已两度连任,曾在1961 年10 月访美,是白宫总统办公室的座上客。
  贾根回忆:"我去见肯尼迪总统是为了寻求美国协助,以及他个人支持我们从英国独立。他很讨人喜欢,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现在美国却担心我会把圭亚那交给俄罗斯人。我说:'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请不必担心。'我们不会有苏联基地。"
  肯尼迪曾在1961 年11 月接受《消息报》主编(赫鲁晓夫的女婿)专访时公开宣称,"美国支持每一个民族都有权自由选择其政府形态的理念",贾根或许是"马克思主义者,但美国不会反对,因为这是公正选举的结果,而他赢了选举"。
  其实,肯尼迪早已决定利用中情局罢黜贾根。贾根刚离开白宫不久,冷战就在圭亚那首都乔治敦热了起来,很多前所未闻的电台开始广播,公务员举行罢工,百余人在暴动中丧生。工会组织接受"美国自由工人发展协会"的金钱和建议之后开始造反,而协会接受的则是中情局的钱和建议。白宫特别助理和肯尼迪家族史专家阿瑟·施莱辛格问肯尼迪总统:"中情局真觉得自己可以执行秘密工作?也就是说,不管贾根是输是赢,就算他心有疑虑,中情局行动也绝不会留下有形的痕迹,让他抓到美国介入圭亚那政治的证据?"
  1962 年8 月15 日,总统、麦科恩和国家安全顾问麦克乔治·邦迪在白宫内决定,动手的时候到了。总统发动了一场耗资200 万美元的活动,终于把贾根赶下台c。事后肯尼迪总统向英国首相麦克米伦解释说:"拉丁美洲是全世界最危险的地区,英属圭亚那出现共产政府……会对美国军队打击古巴形成不可抗拒的压力。"
  在决定贾根命运的8 月15 日会议中,麦科恩交给总统一份中情局反游击战新理论报告,还有一份清单,列出了正在越南、老挝、泰国、伊朗、巴基斯坦、玻利维亚、哥伦比亚、多米尼加、厄瓜多尔、危地马拉和委内瑞拉11 个国家进行的秘密行动。麦科恩告诉总统,这份文件"属于高度机密,因为它和盘托出所有的龌龊勾当"。邦迪笑道:"也是你的罪行的绝佳集成。"
  8 月21 日,罗伯特·肯尼迪问麦科恩,中情局能否佯攻关塔那摩湾美军基地,为美国制造入侵古巴的借口。麦科恩面有难色,第二天便私下告诉肯尼迪总统,入侵可能是个致命的错误。此外,他首次提醒总统说,他认为苏联可能正在古巴安置中程弹道导弹。若是如此,美国偷袭可能会引发核战争。因此,他主张提高民众警觉,让大家知道苏联在古巴设导弹基地的可能性。总统立即否决,反而觉得倘若真有苏联导弹基地存在,是否需要出动中情局游击队或美军予以摧毁。那时候,除了麦科恩,没人相信古巴有苏联导弹基地。
  8 月22 日下午6 点之后不久,总统办公室内正在延续此话题,但多了一位肯尼迪最信任的泰勒将军参加。总统希望在讨论古巴问题之前,先谈谈另外两个秘密行动计划。第一个是正在研究中的计划,即下周空投两名国民党士兵到中国大陆,第二个则是中情局窃听华盛顿记者团计划。
  总统问:"汉森·鲍德温的事办得怎么样了?"d 4 个星期前,《纽约时报》国家安全问题记者鲍德温发表了一篇详尽报道,述及苏联将建造水泥掩蔽壕以保护洲际弹道导弹的发射地,报道的内容正是中情局最新全国情报评估的结论。
  总统于是命麦科恩成立一个国内任务小组,防止政府机密流向媒体。这项命令违反了中情局章程明确规定的不得在国内从事间谍业务的规定。其实早在尼克松利用中情局老手成立"管子工"小组防止新闻泄露之前,肯尼迪就已利用中情局监视美国人民了。
  麦科恩稍后向总统表示:"中情局完全同意……成立此任务小组,并以持续的调查小组形式向我负责。"中情局从1962 到1965 年间,一直在监视鲍德温和另外4 名记者,包括他们的消息来源。肯尼迪命中情局局长执行国内监视计划创下先例,约翰逊、尼克松和小布什总统只是萧规曹随而已。
  这次白宫会议的话题终于又转回卡斯特罗身上。麦科恩告诉总统,这7 个星期来,已有38 艘苏联船只停靠古巴,船上货物"可能含有导弹零件,虽然我们不得而知",但不管有没有,苏联总会帮助古巴提升军力。总统问:"这个问题应该跟是否建立导弹基地分开处理吧?"麦科恩说:"不,我认为两者息息相关。我认为他们是在双管齐下。"
  第二天,麦科恩离开华盛顿去度蜜月。丧妻不久刚再婚的他,打算到巴黎和法国南部度假。他写信给总统说:"我乐于随时奉召。要是你真打电话来,我心中的罪恶感便可稍微减轻。"
   8 月29 日,一架U-2 侦察机飞过古巴,所拍得的胶片连夜冲洗。8 月30 日,中情局分析人员对着幻灯光片低头细看,蓦地叫了起来:我找到SAM 了!是SA-2 "地对空导弹",也就是在俄罗斯上空打下U-2 的同型武器。同一天,另一架U-2 飞越苏联领空被侦测到,此举违反了美方保证,立即招来莫斯科的正式抗议。
  麦科恩在日后表示,古巴有地对空导弹的消息,使得白宫"理所当然地不愿或不敢"再批准新飞行计划。总统命暂代局长职务的卡特将军隐藏报告:"放进箱子里钉起来。"他不能让国际紧张局势变成国内的政治动荡,尤其是在离选举只剩两个月的时候。谁知,9 月9 日这一天,另一架U-2 也在中国上空遭击落。用中情局报告里的话来说,现在国务院和五角大楼"普遍带着厌恶,或最起码是不安的情绪",看待U-2 侦察机和侦察风险。愤怒的邦迪在腊斯克催促下,以总统名义取消预定的U-2 侦察古巴飞行,并召来主管"空中侦察委员会"的中情局老手詹姆斯·雷伯。"规划这些任务的人是不是想开战?"麦克乔治·邦迪不客气地问道。
  9 月11 日,肯尼迪总统禁止U-2 飞越古巴领空。4 天后,第一批苏联中程导弹停靠古巴马里埃尔港,但相片在这历史关键时刻出现一个盲点了,持续达45 天之久。
  麦科恩通过电报,从法国里维拉不断督导中情局总部,此时便指示总部应提醒白宫可能有"奇袭危机"。总部并没有遵照执行。中情局估计古巴境内有1 万名苏军,实际数目却是4.3 万名,认为古巴军力为10 万人,其实是27.5 万人。中情局断然否定苏联在古巴建立核武器基地的可能性。
  中情局顶尖专家在9 月19 日的《国家情报评估特别报告》里说:"在古巴领土上成立一支可以用来对付美国的核攻击部队与苏联政策不符。"惊疑不定的中情局说:"苏联对古巴的未来军事计划,可能连他们自己也不确定。"这是典型的制造幻象的手法。这一评估在中情局40 年的误判史上本来居于最高峰,直到最近中情局对伊拉克军事形势的分析出错才被盖过。麦科恩独持异议,9 月20 日,他在蜜月期间最后一次发电报回总部,敦促局里三思。分析员叹了口气,然后再看看一位路边观察员在8 天前发回来的消息。这位在情报阶层中处于最低阶的古巴工作员报告说,圣克里斯托巴镇附近有一支由70 英尺长的苏联拖车队,正在搬运一批用帆布盖住、有电话杆大小的神秘货物。中情局的哈尔彭说:"我没听过他的名字,这位工作人员是'猫鼬'计划的唯一成绩。他告诉我们,有件奇怪的事……空中侦察委员会讨论了10 天,终于批准再进行一次侦察飞行。"
  10 月4 日,麦科恩一回工作岗位就对白宫禁止U-2 侦察飞行十分生气。近5 个星期,美国完全没有进行侦察古巴飞行。他和罗伯特·肯尼迪在"特别小组"(扩编)会议上,就是谁禁止飞行侦察问题"发生相当(激烈)的讨论"。禁止的人当然是总统。罗伯特虽承认有必要搜集更多古巴相关情报,但也表示总统最想要的是多进行一些破坏行动:"他敦促展开'大规模行动'。"他责成麦科恩和兰斯代尔派遣特工潜入古巴探查各大港口,绑架古巴士兵来盘问。这个命令促成10 月间最后一次"猫鼬"任务,中情局在核弹危机最高潮时,用潜艇派出50 名特工和破坏工作专家到古巴。
  就在美国情报大乱的时候,99 枚核弹头导弹在10 月4 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古巴,每一枚的威力都是杜鲁门在广岛投掷的原子弹的70 倍以上。就凭这一次隐秘行动,苏联已对美国造成加倍的伤害。10 月5 日,麦科恩来到白宫,力主国家安全系于U-2 侦察古巴行动。邦迪则嘲弄说,就算真有威胁,中情局也查不出来。
   中情局发现导弹10 天之后,将此事描绘为成功业绩,然而当时的掌权者鲜有人这样认为。
  总统国外情报委员会几个月后的报告指出:"苏联在古巴导入和部署战略导弹,之所以会让美国彻底震惊,主要是由于评估与回报情报指针的分析方法和功能失调所致。"报告中说中情局对总统"服务不佳",又说它"未能向政府主要官员提供最正确的(苏联局势)面貌"。此外,该委员会发现"潜伏在古巴的秘密特工不足",以及"未能妥善运用空中摄像侦察",并在结论中说"古巴形势方面的情报处理方式,可能是情报系统最严重的缺失,若不加以改正,可能会酿成最严重的后果"。缺失仍然没有改正。2002 年美国未能查知伊拉克军火实情,情况大致相同。
  不过,在麦科恩的坚持之下,相片落差终于填上了。10 月14 日拂晓时分,由战略空军指挥部理乍得·海泽少校驾驶的U-2 侦察机飞过古巴西部,6 分钟内便拍下928 张照片。24 小时后,中情局分析人员瞠目结舌地望着前所未见的最大型苏联武器。10 月15 日这天,他们整天都在比较U-2 照片和每年劳动节莫斯科阅兵时所拍到的苏联导弹照片,再查对去年由苏联军事情报局(GRU) 潘科夫斯基上校e 所提供的规格说明书手册。潘科夫斯基从1960 年夏天开始花了4 个月时间设法接触中情局,可惜中情局官员太没有经验、太小心、太害怕,不敢敲定交易。最后,他联络上英国情报机关,英方再和驻伦敦的中情局人员合作。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把近5 000 页文件偷出来,其中大部分是军事技术和理论方面的文件。他是自动投诚的,也是中情局第一位很有分量的苏联特工。可惜U-2 照片送到华盛顿刚一个星期,潘科夫斯基就被苏联情报机关逮捕。
  到了10 月15 日傍晚,中情局分析人员已经知道,照片中的SS-4 中程弹道导弹,具有携带1 兆吨弹头从古巴西部打到华盛顿的能力。
  这时,肯尼迪总统正在纽约为3 周后11 月的选举候选人辅选造势。当天晚上,邦迪在家中为新派任出使法国的波伦饯别。晚间10 点左右,电话响起,是中情局副局长克莱因打来的。"我们所担心的事,看来是确有其事了。"克莱因说道。
  10 月16 日早上9 点15 分,赫尔姆斯带着U-2 照片到司法部长办公室。赫尔姆斯回忆:"罗伯特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愣愣地望着窗外好一会儿,然后转脸对着我,举起双拳放在胸前,好像要对空挥拳似的,大叫:'可恶,都该下地狱。'这也正是我的感受。"
  罗伯特·肯尼迪认为:"我们被赫鲁晓夫骗了,但我们也骗了自己。"
统办公室谈话2 年后,古拉特被推翻,巴西开始走向警察国家之路。罗伯特·肯尼迪曾亲自到巴西了解状况,说道:"我不喜欢古拉特这个人。"中情局策动的1964 年政变,导致巴西在随后20 年的大部分时间处于军事专政统治。
  b 这次会议的记录几乎全部销毁,幸好有国务院史家通过梳理中情局局长档案拼凑出大致情形。
  麦科恩在会中坚称:"苏联在古巴已有极为重要的资产,绝不会让古巴垮台。"麦科恩预料苏联会增加经济和技术援助,并以美国在意大利和土耳其有导弹基地为由,提供古巴中程弹道导弹……讨论中也提到暗杀古巴政治领袖的问题。根据哈维在8 月14 日提交赫尔姆斯的备忘录,这个问题是由麦克纳马拉提起……1967 年4 月14 日,已退休的麦科恩提了一份备忘录给刚接掌中情局局长职务的赫尔姆斯,提到8 月10 日会议的情形:会中有人提议杀害包括卡斯特罗在内的古巴政权高层人士,我立即提出异议,表示这个话题已完全超出美国政府和中情局的界线,这个构想既不该讨论,也不宜形成书面文字,因为站在道德或伦理立场上,美国政府都不能考虑采取这种行动。
  麦科恩在1962 年3 月12 日特别小组会议上首次提到古巴核武器问题:倘若古巴境内有导弹基地,我们是否可以制定行动方案?这是他第一次警告,苏联会把导弹送到古巴,其实,两天前他还在26 名共和党籍参议员的聚会上表示,他"确信古巴没有导弹或导弹基地"。
  c 约翰逊政府维持肯尼迪时代的做法,继续与英国合作,鼓动和支持英属圭亚那的亲西方领袖与政治团体,以免圭亚那从自治殖民地走向完全独立。特别小组暨303 委员会批准大约208 万美元经费,供1962 至1968 年间进行秘密活动之用。
  这笔经费一部分用在1962 年11 月和1963 年6 月期间,以提高反对党对贾根所领导的"人民进步党"的胜算。美国政府成功地说服英国政府在圭亚那实施比例代表制(对反贾根势力较为有利),并将独立时间延至强化反贾根势力之后。
  美国政府透过中情局向反对党提供竞选经费与选战技巧,角逐1964 年12 月国会大选。美国提供的选举经费和技巧,在号召可能投贾根反对票的选民登记上,扮演决定性的角色。
  d 联邦调查局长胡佛亲自出马侦讯鲍德温,并窃听他家里的电话。鲍德温毕业于海军官校,1927 年退役,1937 年起担任《纽约时报》军事分析员,曾获普利策奖。他在五角大楼的消息来源都是一等一的。
  依据7 月30 日晚上联邦调查局录到的谈话,他从联邦调查局出来后,余悸犹存地告诉同事侦讯的详情:"我认为,这件事真正的关键人是罗伯特·肯尼迪和总统本人,其中又主要是罗伯特对胡佛施压。"谈话内容的文本第二天就送到司法部长桌上。白宫国外情报委员会在第二天下午和总统开会,说鲍德温已对美国构成严重危机。
  e 潘科夫斯基认为赫鲁晓夫可能是引发世界大战的危险人物,因此在1960 和1961 年间分别致函西方情报机关,表示愿为对方当特工,但中情局以为他是反间,并没有接受。1963年11月19日星期二,赫尔姆斯带着一把藏在航空旅行包内的比利时制机关枪到白宫。这件武器是战利品。中情局没收三吨卡斯特罗意图走私到委内瑞拉的军火。
  赫尔姆斯先把机关枪带到司法部给罗伯特·肯尼迪过目,罗伯特则认为应该让他哥哥看看。于是,两人进了椭圆形办公室,和总统讨论如何打击卡斯特罗。深秋日光渐暗,总统从摇椅上站起来,凝望窗外的玫瑰园。
  赫尔姆斯将机枪放回袋子,说道:"幸好特勤局没发现我们带机关枪进来。" 陷入沉思中的总统,闻声转回身来和赫尔姆斯握握手。"没错,它让我的信心油然而生。"他含笑说道。
  星期五,麦科恩和赫尔姆斯在总部局长房间内共进三明治午餐,7 楼高敞的窗户外,鳞次栉比的屋顶一路迤逦到地平线外。突然,噩耗传来。
  总统遭枪杀。麦科恩戴上软呢帽,直奔一分钟车程外的罗伯特·肯尼迪家,赫尔姆斯则下楼回办公室,起草一份书面文告,通电全球各地的工作站。他那一刻的想法跟约翰逊副总统相差无几。
  约翰逊回忆:"当时掠过脑海的是他们枪杀了我们的总统……下一个会杀谁呢?华盛顿出了什么问题?导弹几时会打来?我认为这是阴谋,而且我一提出这个疑问,和我一起的人几乎人人都有同感。"
  在往后的一年里,中情局以国家安全之名,隐瞒住它从新总统及其为调查这起暗杀所成立的委员会所得知的大部分内情,该局的内部调查也在混乱和怀疑中瓦解,留下许多疑云至今仍挥之不去。本文则是根据1998 至2004 年间解密的中情局记录和中情局官员宣誓证词而写成。
赫尔姆斯11 月22 日写给各工作站的全球通告指出:"肯尼迪总统惨死一事,我们务必迅速查出各种不寻常的情报迹象。"在总部,夏绿蒂·巴斯托立即发现异状。她在中情局所负责的是墨西哥档案管理,就在电台发布消息说,达拉斯警方逮捕奥斯华两分钟后,她抓起奥斯华的卷宗,跑过走廊,赶忙去找主管墨西哥和中美洲秘密行动的上司惠腾。
  惠腾回忆道:"结果很惊人。"
  卷宗显示,1963 年10 月1 日上午10 点45 分,有位自称奥斯华的男子打电话到墨西哥市苏联大使馆,询问他申请前往苏联旅游签证结果如何。墨西哥市工作站在墨国秘密警察大力协助下,得以进行代号"使节"的行动,窃听苏联与古巴大使馆往来电话。中情局因而取得奥斯华的电话通联内容。
  惠腾说:"墨西哥市是全世界最大、最活跃的电话截收运作中心,联邦调查局长胡佛一想到墨西哥工作站便会得意洋洋。"调查局因此逮到不少驻扎美国西南部的美军,意图出卖军事情报或向墨西哥市俄罗斯使馆投诚。此外,中情局还对苏联大使馆进行摄相侦察,并拆阅进出使馆的每一份邮件。
  不过,由于窃听业务量太庞大的缘故,很多没用的情报也如洪水般涌向工作站。因此,工作站是在8 天后才听到10 月1 日录音、回报奥斯华预备访苏并询问总部:奥斯华是何方神圣?中情局知道他是美国陆战队出身,1959 年10 月公开向苏联投诚。中情局档案里有一份汇整联邦调查局和国务院报告的资料,详列奥斯华试图放弃美国国籍、扬言要告诉苏联太平洋地区美军部署的机密、娶了俄罗斯女子,以及他在1962 年6 月被遣送回国等。
  奥斯华居留苏联期间,"中情局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回报他的活动,或苏联克格勃和他有什么交易",惠腾在一份内部报告中写道。不过,"奥斯华和其他类似的投诚者可能都落在克格勃手中。我们确信,这类投诚者都会受到克格勃盘查,即使安插落户也绝对有克格勃线人环伺,甚至可能被克格勃吸收,以便日后到海外执行任务"。
  惠腾知道,这位射杀总统的男子可能是共产党特工,于是拿起电话,请赫尔姆斯立即下令检查"使节"录音带和墨西哥市转译的文本。中情局工作站长史考特随即打电话给墨西哥总统,墨国秘密警察和中情局窃听人员漏夜追查奥斯华声音的来源。
  中情局有奥斯华档案的消息传开,麦科恩也回到总部,接着急忙开了6 小时的会议,最后一次是在晚间11 点30 分才开议。麦科恩得知中情局早已知道奥斯华到过墨西哥市苏联大使馆,顿时大为震怒,他痛骂助理,更气中情局的管理方式。
  中情局的内部调查在11 月23 日星期六早上具体成型。赫尔姆斯会晤局内大佬,如自1954 年以来一直主持反情报业务的安格尔顿等人。安格尔顿满心期待,以为会接办奥斯华的案子,赫尔姆斯却交给惠腾去负责,令他大为愤慨。
  惠腾是最了解如何揭露阴谋的人。他在二战期间是个战俘审讯专家,1947 年加入中情局。他也是第一位在该局使用测谎器的人。20 世纪50 年代初期,他就已利用测谎器在德国调查数百位双面间谍、假投诚者和伪造情报者。此外,他也破获几起最大宗的骗局,譬如有个骗子拿着伪造的苏联通信密码卖给维也纳工作站。惠腾所破获的另一起案子,则牵涉到一位安格尔顿在意大利的特工,安格尔顿甚至一度为他扛上5 国情报机关。后来证明这位特工是个骗子,病态的说谎者。他爽朗地分别向5 个国家的情报机关透露自己为中情局工作,很快就被5 国情报机关聘为双面间谍,请他回去渗透中情局。惠腾揭露安格尔顿运作缺失不只这一桩。在每个案件中,赫尔姆斯都告诉惠腾,直接到安格尔顿那间冥蒙又烟雾弥漫的办公室找他。
  惠腾说:"我曾进去找我的保险单,通知我的最近直系亲属。"一次次的对冲使两人都对彼此产生"反感,最大反感"。所以,从惠腾接下奥斯华案子那一刻起,安格尔顿就千方百计搞破坏。
  到了11 月23 日上午,中情局已知悉,奥斯华在9 月底和10 月间陆续前往古巴和苏联大使馆,想尽快到古巴待一阵子,等苏联签证发下来。赫尔姆斯说:"他到过古巴和苏联驻墨西哥大使馆,无疑是我们对他初步印象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正午过后不久,麦科恩赶回市内,向约翰逊总统报告古巴牵连本案的消息,约翰逊和艾森豪威尔之间的长谈为之中断。艾森豪威尔在会谈中提醒约翰逊小心,罗伯特·肯尼迪主掌秘密工作大权。
  午后1 点35 分,约翰逊总统打电话给老朋友,向华尔街权力掮客魏舍吐露:"这件事……这位刺客……可能有很多牵连非你我所知……可能比你我所想还要深入。"当天下午,得州乡亲、也是约翰逊亲信的美国驻墨西哥大使曼恩,表示他怀疑卡斯特罗主使暗杀。
  11 月24 日,星期日早上,麦科恩来到白宫时,负责抬肯尼迪灵柩送至阿灵顿国家公墓举行国葬的护灵人员已逐渐到齐。麦科恩上前向约翰逊更详尽地说明推翻古巴政府的行动。这时约翰逊仍然不知道,美国想杀卡斯特罗少说也有3 年了,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艾伦·杜勒斯是、赫尔姆斯和罗伯特·肯尼迪是前三位。卡斯特罗很可能是第四位。
  当天,墨西哥市中情局工作站明确断定,奥斯华在9 月28 日向苏联情报官员申请签证时,a 曾与一位叫柯斯提科夫的男子面谈,此人据信是克格勃13 科人员,也就是克格勃里负责暗杀的部门。
  工作站传回一张名单,列出该站怀疑可能和苏联驻墨情报官员有接触的外国人名字,其中有位叫古贝拉的,正是中情局暗杀卡斯特罗终极计划那位古巴特工。两天后,古贝拉的主事官桑切斯在肯尼迪总统死亡时间,将一支装满毒药的笔(当静脉注射器)交给古贝拉。墨西哥工作站的报告提出一个令人痛心的问题:古贝拉莫非是卡斯特罗的双面间谍?
  护灵队伍刚要离开白宫,电视实况播出奥斯华在达拉斯警局被杀的消息。总统下令中情局立即提出有关奥斯华的所有情报。惠腾汇整成一份概要交给赫尔姆斯,赫尔姆斯在一两个小时后转交给总统。这份报告是遗失还是销毁不得而知。据惠腾说,主要内容是中情局虽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奥斯华是莫斯科或哈瓦那方面的特工,但他极有可能。
9 月26 日星期二,麦科恩向美国新总统正式做情报简报。"总统带着相当鄙夷的口气说,星期六司法部某人建议他应就肯尼迪总统暗杀案进行独立调查。总统否决此一构想。"麦科恩在列入记录的每日备忘录中写道。
  72 小时后,约翰逊违背自己的直觉,自己翻了案。11 月29 日,也就是感恩节过后那一天,约翰逊连哄带骗地让满心不情愿的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华伦主持调查,接着又打了5 小时电话,一一敲定华伦委员会各委员。总统接受罗伯特·肯尼迪的建议,打电话给既惊讶又疑惑的艾伦·杜勒斯。杜勒斯问:"你可曾考虑过我以前的工作和任务的成效?"约翰逊匆匆说声考虑过了,便挂上电话。杜勒斯马上打电话给安格尔顿。
  外面天色已暗,总统匆匆赶在报纸截稿前召集委员谈话。他一一念出自己钦点的人选。审慎为要,总统说:"我们不能只有参院、众院、联邦调查局和一些人忙着作证说,赫鲁晓夫杀了肯尼迪,或卡斯特罗杀了肯尼迪。"约翰逊给福特众议员的印象是,他需要找些了解中情局运作的人。约翰逊最重要的一通电话在晚间9 点打出,电话那头是他最敬爱的良师,也是国会监督中情局最力的参议员拉塞尔。约翰逊给通讯社的华伦委员会名单虽已将他名字列入,拉塞尔却谢绝了。
  总统吼道:"我跟你说,你非当不可,你是中情局委员会主席,这回非得借用你不可。"约翰逊重申,不要随意谈论赫鲁晓夫杀害肯尼迪的话题。
  拉塞尔说:"唔,我不觉得是他直接下手,若说卡斯特罗脱不了干系,我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成立华伦委员会对赫尔姆斯构成严重的道德两难困境。惠腾作证道:"赫尔姆斯知道,暗杀计划曝光对中情局和他个人有很不好的影响,甚至有可能变成古巴之所以会实行暗杀手段,无非是为了报复我们意图暗杀卡斯特罗的种种活动。这对他和中情局都有灾难性的影响。"
  赫尔姆斯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在15 年后的最高机密证词中说:"我们如履薄冰。我们很担心当时的结论可能……指控外国政府主使此种行为,等于是存心撕毁这层面纱。"
  揭露反卡斯特罗计划的问题,也对罗伯特·肯尼迪造成难以负荷的压力。因此他一直保持沉默。总统已下令联邦调查局调查肯尼迪总统遭暗杀事件,并训令中情局充分配合,将调查结果呈报华伦委员会。然而,他们沉疴积重,积习难改。
  中情局、联邦调查局、五角大楼、国务院和移民局在1962 年初的时候就有奥斯华的档案。1963 年8 月,奥斯华在新奥尔良数度与中情局资助的反卡斯特罗团体"古巴学生理事会"成员接触,这些成员也先后向主事官报告说,他们怀疑奥斯华想打进理事会高层。到了1963 年10 月,联邦调查局已知道,他可能是支持古巴革命的狂乱马克思主义、可能诉诸暴力、最近一直与苏联情报官员有所接触。10 月30 日,联调局得知他已混进达拉斯"得克萨斯高中图书储藏室"工作。
  简言之,奥斯华是个心仪卡斯特罗的愤怒投诚者,中情局有理由相信他可能被共产党吸收,急于经由哈瓦那回莫斯科,于是在总统车队路线埋伏。
  中情局始终没有和联邦调查局比对报告。联调局一直没能追到他的行踪。这等于是预告他们在2001 年"9·11 "事件前的表现。胡佛局长在1963 年12 月10 日就宣告,联邦调查局"严重无能",只是这份备忘录一直秘而不宣,直到进入21 世纪才解密。
  联调局助理局长狄洛奇敦促胡佛不要惩戒玩忽职守的探员,以免此举被视为"直接承认我们的失职,可能造成暗杀总统事件"。胡佛依旧惩处17 名手下。胡佛在1964 年10 月写道:"我们未能就奥斯华调查任务中若干明显的层面彻底加以追查。我们大家都应该吸取教训,但我怀疑有些人到现在还是懵懵懂懂。"
  华伦委员会完全不晓得这回事。正如惠腾不久便得知,中情局也掩盖很多明知是事实的情报,没让委员会知道。
  惠腾孜孜矻矻爬梳从海外工作站蜂拥而来的大量假情报,从中整理出事实。惠腾回忆道:"好几十人宣称在这儿、在那儿见过奥斯华,从北极到刚果,各式各样的阴谋境况下都有人见过他。"几千条假线索把中情局引入迷宫,要从中理出事实,惠腾还得依赖联邦调查局和他共享情报。结果他还是花了两个星期,才获准调阅联调局在1963 年12 月所做的初步报告。"我这才知道,调查期间联调局显然早就知道无数与奥斯华背景相关的重大事实,却一直没有和我沟通。" 惠腾在多年后作证时说道。
  联邦调查局按例是不与中情局分享情报的,怎奈总统已下令要他们配合。负责中情局和联调局之间联系的正是安格尔顿,而"安格尔顿压根儿就不告诉我,他和联调局会谈的内容是什么,或他从联调局获得什么情报",惠腾说道。安格尔顿既无法左右调查方向,便打击惠腾,非议他的工作,瞒下本案相关事实,要惠腾徒劳无功。
  赫尔姆斯和安格尔顿已达成协议,根本不告诉华伦委员会和局内调查人员有关暗杀卡斯特罗的计划。这是个"在道德上可以理解的行为",惠腾15 年后作证说道。"赫尔姆斯之所以扣下情报,乃是因为它会让他丢了工作"。这些情报"在分析肯尼迪暗杀事件的周边事件上是个绝对关键因素"要是他早知道,"我们对肯尼迪暗杀事件的调查必会大不相同",惠腾如是说。
  安格尔顿和艾伦·杜勒斯的秘密谈话,主导着中情局情报的走向。他和赫尔姆斯的决策则可能形成华伦委员会的结论,但安格尔顿在作证时却说,委员会对苏联与古巴挂钩的意义,解读方式跟他和他那一小撮幕僚始终不一样。
  他说:"我们的看法比较敏锐,我们比较积极投入……我们对克格勃13 科和苏联这30 年来的破坏与暗杀史也比较有经验。我们知道很多案例,也知道他们的手法。"他表示,交出他严守的秘密没有意义。
  他的行为已构成妨碍司法。他只有一个辩词。安格尔顿相信,莫斯科已派出一位双面间谍来掩饰苏联在杀害肯尼迪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
  
  他怀疑的人叫诺先科。在1964 年2 月,也就是安格尔顿接下中情局内部调查的时候,诺先科以克格勃设诚者的身份来美。他是苏联精英的爱子:父亲是造船部长、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委员,逝世后安葬于克里姆林宫内。1953 年诺先科25 岁的时候加入克格勃,1958 年在克格勃内专门监视国内英美旅客的部门工作。后来转调美国科,1961 至1962 年间专责监视美国大使馆,之后升为观光科副科长。
  此君酷爱伏特加,因此出了不少纰漏,但都有他父亲地位罩着而安然无事,直到1962 年6 月,以安全官身份随同苏联代表团前往日内瓦出席18 国裁军会议才真正出事。他第一天晚上就喝得烂醉如泥,隔天一醒过来赫然发现有个妓女抢了他价值900 美元的瑞郎。克格勃对经费处理不当的弹劾相当严厉。
  诺先科认为(或误认)美国代表团有位叫马克的团员是中情局官员,于是便去找他。5 年前以美国大使馆政治与经济参事身份到过莫斯科的马克,虽然不是间谍,却帮了中情局不少小忙,苏联因此公开宣布他是不受欢迎人物。这对他的事业并没有伤害,后来他也当了大使和国务院情报部门第二号人物。
  马克还记得,有天下午,核禁试条约会议快结束的时候,诺先科朝他走过来,以俄语说道:"我有话要和你谈……这儿不方便。我想和你吃个午餐。"这是很明显的推销手法。马克想到郊外有家餐厅,便约定明天见面。"当然,我立刻就告诉中情局的人,他们说:'天哪,你怎么选那家餐厅呢?那是间谍光顾的地方。'"美国人和俄罗斯人进餐,两名中情局官员一旁严密监视。
  诺先科告诉马克妓女和失款的事。马克记得他是这么说的:"我得赶快补上。所以,我给你一点中情局很感兴趣的情报,我只要钱。"马克提醒他:"你这可是犯了叛国罪。"但诺先科已有心理准备。于是两人商定明天在日内瓦再碰面。两名中情局官员赶忙飞到瑞士首都主持盘问,其中一位贝格莱是苏联科驻伯恩官员,会一点俄语,另一位专程从总局飞过来,此人叫齐赛瓦勒,是处理俄罗斯特工问题第一把好手。第一次见面,诺先科就醉醺醺而来。他在多年后说道:"醉得厉害。" 中情局录下他一大篇谈话,怎知录音机却出了故障,事后虽由贝格莱根据齐赛瓦勒的记忆拼凑出一份记录,但大部分都已在转译过程中漏失掉了。
  贝格莱在1962 年6 月11 日打电报回总部说,诺先科已"彻底证明他的诚意", 且已"提供重要情报",完全配合。然而,在往后的一年半里,安格尔顿却说动贝格莱,使得他相信自己是上当了。原本最支持诺先科的人,从而变成最反对他的人。
  诺先科答应回莫斯科替中情局当间谍。1964 年1 月底,他再度随苏联裁军代表团到日内瓦,也悄悄会晤中情局主事官。2 月3 日,华伦委员会听取第一批证人证词这一天,诺先科表明他想立即投诚。诺先科说,他处理过克格勃的奥斯华档案,其中没有任何苏联涉及暗杀肯尼迪的指涉。
  安格尔顿认定他撒谎。这个判断产生严重的后果。
  诺先科虽已提供大量机密,怎奈安格尔顿已认定他是苏联大阴谋的一环。他相信,克格勃很久以前就已渗透中情局高层,不然,阿尔巴尼亚和乌克兰、波兰和韩国、古巴和越南一连串行动以失败收场,该怎么解释呢?搞不好这些反苏行动,苏联早就知情。也许他们全受莫斯科控制,也许诺先科是奉命来保护卧底间谍的。安格尔顿唯一接纳的投诚者高利钦--中情局精神病专家已证明此人属于临床型偏执症,更证实并加深安格尔顿最深层的忧虑。
  身为反情报主管,安格尔顿最大的责任是保护中情局及探员,但在他手中却是失误连连。1959 年,中情局第一位身在苏联内部的间谍波波夫少校遭克格勃逮捕及处死。为莫斯科工作的英国间谍布雷克,在柏林通道尚未开挖便泄露消息,但直到1961 年身份才曝光,致使中情局不得不推测苏联可能利用地道传送假消息。6 个月后,安格尔顿的西德合作对手费尔飞,苏联间谍身份曝光,但已对中情局在德国与东欧活动造成极大伤害。一年后,古巴导弹危机中的秘密英雄潘科夫斯基被苏联逮捕,1962 年春天遭处死。
   接着是安格尔顿在反情报业务上的指导者、至交、酒伴菲尔比,在1963 年1 月逃到莫斯科后,这才揭露在英国情报机关最高层服务的他,原来是苏联间谍。想当初,他刚开始引人疑窦的时候,沃尔特·比德尔·史密斯便训令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都得提出报告。哈维明确地表示他是苏联间谍,安格尔顿则明确地说他不是。
  到了1964 年春天,安格尔顿经连年失败惨重后,亟思设法补救。他认为只要中情局咬住诺先科,也许就能揭穿大阴谋--肯尼迪暗杀事件自可迎刃而解。
  1998 年解密的赫尔姆斯国会证词就说出这个问题:
  赫尔姆斯:假如诺先科提供的奥斯华相关消息属实,我们自会在奥斯华及其与苏联当局的关系上得出明确的结论。倘若他所说不实,如果他是奉苏联情报机关之命对美国政府放出这种消息,则必然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论……倘若他确实是说谎,则不啻暗示奥斯华是克格勃特工,那么,我认为这种指涉必会酿成大乱--这不是对中情局或联邦调查局而言,而是针对美国总统和国会来说的。
  问:你可以说得明确点吗?
  赫尔姆斯:可以,我可以明白地说。换言之,苏联政府下令暗杀肯尼迪总统。
  这些话等于罪名已定。于是,1964 年4 月中情局在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批准下,将诺先科单独拘禁起来,先是关在一处安全屋,然后转到维吉尼亚州威廉斯堡郊外的中情局训练中心"佩里营"。在中情局苏联科监管下的诺先科,所受到的待遇与在古拉格(劳改营)的俄罗斯同胞无异。三餐粗茶淡饭少得可怜,一盏孤灯整天亮着,无人相伴。诺先科在一份2001 年解密的申诉中指出:"我没东西吃,一直处在饥饿状态。我不能和别人接触,不能看书,不能抽烟,甚至连呼吸新鲜空气也不行。"
  他的证词与2001 年"9·11 "事件后被中情局监禁的人犯极为相似:"我被卫兵带走,蒙上眼罩,戴着手铐,载到机场,弄上飞机。我被带到另一处地点,关进门上有铁窗的水泥牢房,里面只有一张铁床和一条床垫。"中情局档案里保留着诺先科在牢房里接受贝格莱心理恐吓侦讯的详情。诺先科以俄语低声恳求:"我衷心……衷心……求你相信我。"贝格莱以英语扯开嗓门吼回去:"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贝格莱因为这件差事荣升苏联科副科长,并获赫尔姆斯颁发"杰出情报勋章"。
  1964 年夏末,向华伦委员会报告诺先科审讯结果的差事落到赫尔姆斯头上。这是需要极为慎重处理的难题。于是,赫尔姆斯在委员会结束调查前几天便告诉华伦首席大法官,中情局不能接受莫斯科方面在暗杀总统一事上辩称清白的说词。华伦对这最后结论甚感不快,因此,委员会的最后报告里也完全没提到诺先科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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