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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下午茶

_6 艾勒里‧昆恩 (美)
  “瞎?什么,当然不是。萨利安的眼力很好。”
  “我只是在开玩笑。这没道理,克莱尔小姐。”
  “反正,”克莱尔小姐轻快地说,“至少我给了伟大的奎因先生一些思考的东西……我会打电话给你,等到有——”
  埃勒里·奎因先生把眼镜架回鼻子上,一挺他的宽肩,并拿起他的手杖:“克莱尔小姐,我是无可救药的多管闲事者。你愿不愿意陪我趟趟这图科姐妹的浑水呢?”
  克莱尔小姐的脸颊出现了红晕:“你不是认真的吧?”她叫道。
  “我是。”
  “我很乐意!我要怎么做?”
  “你带我到图科的公寓去,说我是一个顾客。就说你前几天卖给图科小姐的猫本来已经答应要给我的,而我爱猫如痴,执意不肯更换别的猫,所以你答应要把卖给她的那只猫拿回来,再给她另外一只。不管什么,只要能让我看到她,跟她说话就可以了。现在是下午的中间时间,所以萨利安可能正在某个电影院里。你怎么说?”
  克莱尔小姐给了他一个动人的微笑:“我说这——这真是难以形容。等一分钟让我准备一下并找人照顾店面,奎因先生。我不会为了任何事错过这个的!”
  十分钟之后他们站在阿姆斯特丹之家的五C房门前,这是一幢相当老旧的建筑,他们默然地望着走廊地板上两瓶满满的一品脱牛奶。克莱尔小姐似乎很困惑,埃勒里弯下腰去看。等他直起身来时,他也很困惑。
  “昨天的和今天的一样,”他说着,并用手去转动门把,门锁上了。“你不是说她妹妹出去时门只是半掩的吗?”
  “或许她在家,”克莱尔小姐不太确定地说,“要不然,她出去了,可是忘了把门闩拿下来。”
  埃勒里按门铃,没有人应。他再试一次,然后他大声叫道:“图科小姐,你在吗?”
  “我搞不懂,”克莱尔小姐神经质地笑着说,“她真的应该听得到你。这只不过是一个三房的公寓,门后面是个小小的院子,接着就是两间卧室和起居室,厨房在正前方。”
  埃勒里再喊叫一次,过了一会儿他直接把耳朵贴在门上。房子似乎荒废了,房门的油漆也斑驳了……
  克莱尔小姐的双眼充满了恐惧,她以奇特的声音说道:“喔,奎因先生,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去找管理员。”埃勒里平静地说。
  他们在底层的一间公寓门口发现“波特管理员”的金属牌子,克莱尔小姐有一点喘,埃勒里按了门铃。
  一个矮小肥胖的女人,满手是肥皂泡沫地来开了门。她在一条脏兮兮的围裙上把她的手擦干,并把一绺湿的头发从她松弛的脸庞上拨开。
  “干什么?”她木然地问道。
  “波特太太吗?”
  “没错。我们现在没有空的公寓,门房应该告诉你——”
  克莱尔小姐脸红了,埃勒里急忙说道:“喔,我们不是要找房子,波特太太。请问管理员在吗?”
  “不,他不在,”她疑惑地说道,“他在长岛市的一家化学工厂里有一份兼职工作,要到三点半才会回来。你要干什么?”
  “我相信你一定能帮忙的,波特太太。这位小姐和我无法得到五C室里的回应。我们要拜访图科小姐,你晓得。”
  那个胖女人皱着眉头:“门没有开着吗?通常在一天的这个时候,正常的那个会出去,而瘫痪的那个——”
  “门锁上了,波特太太,而且对门铃或是我们的叫喊都没有回应。”
  “那就奇怪了,”胖女人叫道,瞪着克莱尔小姐,“我不明白——尤菲妮亚小姐是个残废,她从来不会出去。或许这可怜的东西在生气!”
  “我想不是。你最后一次看到萨利安小姐是什么时候?”
  “正常的那个?我想想看,是两天前。而且仔细想起来,我也有两天没有看到残废的那个了。”
  “老天,”克莱尔小姐低语,想到那两只牛奶瓶,“两天!”
  “喔,你偶尔也会看到尤菲妮亚小姐?”埃勒里问道。
  “是的,先生。”波特太太开始扭绞她的手,仿佛她的手还在浴盆里面一样,“每隔一阵子,在下午她妹妹出去的时候她会打电话叫我上去,帮她拿东西到焚化炉去,或替她做些事情。前几天是替她寄一封信。她——她偶尔会给我一些报酬。但是到现在已经两天了……”
  埃勒里从口袋里拿出东西并把它递到胖女人的眼前:“波特太太,”他严肃地说,“我要进那间公寓。里面有点不对劲。把你的钥匙给我。”
  “警——警察!”她瞪着证件结结巴巴地说。然后她飞奔而去,回来时塞了一把钥匙到埃勒里手中,“喔,我真希望波特先生在家!”她哭着说,“你不会——”
  “这件事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波特太太。”
  他们撇下瞠目结舌又害怕的胖女人,搭乘自动电梯回到五楼。克莱尔小姐嘴唇发白,她有点不舒服。
  “或许,”埃勒里把钥匙插进锁孔时体贴地说道,“你最好不要跟我一起进来,克莱尔小姐,可能会是不愉快的。我——”他陡然闭嘴,蹲了下来。
  有人在房门的另一边。
  不会错,里面有奔跑的声音,加上不平均的磨擦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拖拉着。埃勒里瞬间转动钥匙和门把,克莱尔小姐在他肩后喘息着。门开了半英寸就被挡住。里面的人退走了。
  “门被堵住了,”埃勒里吼道,“退后,克莱尔小姐。”他侧身撞击房门。木屑纷飞中房门向内倒,一张椅子在后方垮下来。“太迟了——”
  “防火门!”克莱尔小姐尖叫,“在卧室里。左边!”
  他冲进一间有两张床、气味不佳的大房间内,冲到了一扇打开的窗户边。但是防火门处看不到任何人。他抬头看,一个铁梯子在头上几英尺处消失不见了。
  “不管是谁,恐怕已经由屋顶逃跑了,”他说道,把他的头缩回来并点了一根烟,“抽烟吗?好吧,让我们四处看一看。没有血迹,很明显,到头来可能是白忙一场。有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克莱尔小姐用颤抖的手指着:“那是她的——她的床,凌乱的那个。但她在哪里?”
  另一张床铺得很整齐,蕾丝床单完全没弄乱。但是尤菲妮亚·图科小姐的床前则是一团混乱。床单被扯掉了,床垫也被割开了;有部分被套散在地板上。枕头已被撕成碎片。床垫中央下陷的部位可知就是失踪的瘫痪者卧床的地方。
  埃勒里直挺挺地站着,研究着床铺,然后他依序巡视所有的橱柜,打开柜门,搜索一番,再关上柜门。克莱尔小姐紧紧跟在后面,她甚至警觉性地不时看看自己的背后。他简单地看了看起居室、厨房以及浴室,没有人在公寓里,而且除了图科小姐的床之外,没有什么东西看起来是被碰过的。整个地方有一点阴森,似乎在遗世独立的宁静中突然遭到暴力的造访,一个托盘装满了盘子、餐具以及吃了一半的食物,被放在地板上,几乎是在床底下。
  克莱尔小姐发着抖又更靠近埃勒里一点:“这里这么——这么荒凉。”她润湿双唇说道,“尤菲妮亚小姐在哪里?她妹妹呢?还有是谁堵住房门的?”
  “还有更重要的,”埃勒里盯着食物餐盘说道,“七只黑猫在哪里?”
  “七——”
  “萨利安的一只,以及尤菲妮亚的六只。它们在哪里?”
  “或许,”克莱尔小姐满怀希望地说,“它们从窗户跳出去了,当那个人——”
  “或许。但不要说那个‘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气恼地说,“如果它们真是如此,那也只是一会儿之前,因为窗户的钩子是被蛮力弄开的,表示窗户本来是关着的,所以那些猫可能——”他陡然停止。“谁?”他厉声说道并转过身来。
  “是我,”一个声音怯怯说道,接着波特太太从门口慢慢现身。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好奇,“她们——”
  “不见了。”他紧盯着那个懒散的女人,“你确定今天没有看到尤菲妮亚小姐或是她妹妹吗?”
  “昨天也没有。我——”
  “这两天附近有没有救护车出现?”
  波特太太脸色惨白:“喔,不,先生!我不懂她怎么出去的。她连一步都不能走。如果是有人搬运,一定会有人看到的,门房就一定会。我刚问过他,但没有。这里有什么事我一定知道——”
  “你先生可不可能在这两天中见过他们两姐妹或其中一人?”
  “波特没有。他前天晚上见过她们。哈利在赚一些外快。尤菲妮亚小姐希望房东能做一些美化、贴壁纸、木工方面的工作,但他们不肯。所以一个多月前,她问哈利肯不肯偷偷地做,她说会付钱给他,虽然会比正常的装潢工资少。所以他就在闲暇的时候做,通常都在傍晚或晚间做——波特很能干,他已经快完成了。壁纸很漂亮,对不对?所以他前天晚上见过尤菲妮亚小姐。”一个不幸的想法浮现在她脑中,很显然,因为她的眼睛转动而且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声,“我刚想到如果——如果残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会拿不到钱的!所有的工资……还有房东——”
  “是的,是的,”埃勒里不耐烦地说,“波特太太,这房子里有没有老鼠?”
  两个女人看起来都是一片空白:“什么,一只都没有,”波特太太缓慢地说道,“除虫业者来——”接着三人因为院子里传来的声音而倏地转身。有人在开门。
  “进来,”埃勒里说着,大步向前,直到一张焦虑的脸孔往卧室里探头时他才停下来。
  “对不起,”新来的人紧张地说,因为埃勒里和两个女人的注视而震惊,“我想我一定是走错房间了。尤菲妮亚·图科小姐是不是住在这里?”他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有一张害怕的马脸和一头刚硬的黄褐色头发。他穿着旧款式的衣服并带着一个小手提袋。
  “是的,没错,”埃勒里带着友善的笑容说道,“进来,进来。请问你是谁?”
  年轻人眨眨眼:“但是尤菲妮亚姨妈在哪里?我是易利斯·摩顿二世。她不在这里吗?”他眨着眼睛,困惑地、忧虑地望着埃勒里和克莱尔小姐。
  “你是说尤菲妮亚‘姨妈’吗,摩顿先生?”
  “我是她的外甥。我从城外来的——雅巴尼。她——”
  埃勒里说道:“一次意外的造访,摩顿先生?”
  年轻人再度眨眼,他还是拿着他的手提袋。接着他把它放到地上,然后在里面东翻西找,最后他拿出一张脏脏皱皱的信来:“我——我几天前收到这封信,”他嗫嚅地说,“我本来要早一点来,可是我父亲到别的地方去了——我搞不懂这个。”
  埃勒里抢过那封信。这是用普通的褐色包装纸写的,信封也是廉价的,字迹是上了年纪的人用铅笔潦草地写出来的,内容是:
  亲爱的易利斯:
  有许多年你没有姨妈的消息了,但是现在我需要你,易利斯,因为你是我唯一能倾吐苦闷的血亲!我现在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我亲爱的孩子。你一定要帮助你那可怜、残废的姨妈,因为她是如此无助。立刻过来。不要告诉你父亲或是任何人,易利斯!你来的时候假装只是一次普通的造访。切记。请,请不要让我失望。救救我,拜托!
  爱你的姨妈 尤菲妮亚
  “很特别的信,”埃勒里皱眉,“在压力之下写的,克莱尔小姐。千真万确。别告诉任何人,哦?那么摩顿先生,我恐怕你已经太迟了。”
  “太——可是——”年轻人的马脸变白了,“我试着马上过来,但是我父亲酗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我来了,想想——”他的牙齿打颤。
  “这是你姨妈的笔迹吗?”
  “喔,是的。喔,是的。”
  “你父亲,我猜想,不是图科姐妹的兄弟吧?”
  “不是,先生。我母亲才和她是姐妹,上帝保佑她。”摩顿摸索着寻找一个椅背。“尤菲妮亚姨妈死了吗?那萨利安姨妈在哪里?”
  “她们都不见了。”埃勒里简单地说明他所发现的事。从雅巴尼来的年轻访客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昏倒一样,“我是——呃——非正式地调查这件事,摩顿先生。告诉我你对两位姨妈所知道的一切。”
  “我知道的不多,”摩顿低声说道,“大约有十五年没见过她了,从我还是个孩子开始。我偶尔会接到萨利安姨妈的信,但尤菲妮亚姨妈的信只收过两封。她们从来不——我从来不指望——我知道尤菲妮亚姨妈自从中风后就变得……古怪。萨利安姨妈写信告诉过我。她有一些钱——我不知道有多少——是我外祖母留给她的,萨利安姨妈说她是个真正的守财奴。萨利安姨妈什么都没有,她必须靠尤菲妮亚姨妈过活并且要照顾她。萨利安姨妈说她不信任银行,所以把钱都藏在她身边,萨利安姨妈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她甚至中风后也不看医生,她是如此——如此地吝啬。她们合不来。萨利安姨妈写信告诉我,她们总是吵架,而且尤菲妮亚姨妈总是指控她试图偷她的钱,她不知道该怎么容忍。那——那就是我所知道的,先生。”
  “可怜的家伙,”克莱尔小姐红着眼眶说道,“多么不幸!图科小姐不能——”
  “告诉我,摩顿先生,”埃勒里慢条斯理地说,“你的尤菲妮亚姨妈是真的厌恶猫吗?”
  年轻人嘴巴都闭不拢了:“你,你怎么知道的?她恨猫。萨利安姨妈写信告诉我好多次了。这对她伤害很大,因为她爱极了猫,对待她的猫像个孩子一样,你知道,而这却令尤菲妮亚姨妈嫉妒,气愤,诸如此类的。我猜想她们就是——就是处不好。”
  “摩顿先生,目前没有证据显示你的姨妈不过是去度假或是拜访朋友什么的,”埃勒里说着,他眼中依旧闪着光芒,“你何不在附近的旅馆先住下来?我会和你保持联络的。”他在笔记本上潦草地写下七十街一间旅馆的名称和地址,然后把纸塞进摩顿的手掌里,“不要担心。你会接到我的讯息。”接着他把那迷惑的年轻人赶出公寓。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电梯门关闭的声音。
  埃勒里缓慢地说道:“盛装的乡下人。克莱尔小姐,让我看看你清新动人的样子。应该立法禁止人们拥有这样的脸孔。”他轻轻拍拍她的脸颊,然后就往浴室去了。克莱尔小姐再一次地脸红,快步地跟着他。
  “这是什么?”她听到埃勒里尖锐地说道,“波特太太,快点过来——老天!”
  “又是怎么回事?”克莱尔小姐叫道,跟在他身后冲到浴室里。
  肥胖的波特太太张大了嘴瞪着浴缸。接着她发出一些模糊的声音,眼珠翻转着,然后奔出公寓。
  克莱尔小姐说道:“喔,我的天,”又把她的手放在胸前,“那真——真是太可怕了!”
  “是可怕,”埃勒里严肃而缓慢地说道,“而且具有启发性。我先前观察这里时忽略了,我想……”他住嘴并弯下腰看浴缸。现在他的双眼和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幽默,有的只是病态的警觉。他们俩都非常安静。死亡躺在他们面前。
  一只黑色公猫,僵直无骨、血肉模糊地躺在浴缸里。它相当大,黑而发亮,绿眼睛,毫无疑问已经死了。它的头被打烂了,身上也有好几处骨折,它的血溅在浴缸两侧的陶瓷上已经结块了。凶器就丢在它旁边,是一个有沉重把手的浴室刷。
  “这至少解答了七只猫中的一只神秘消失之谜,”埃勒里喃喃说道,并直起身,“用刷子重击致死。由外表看来,它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天。克莱尔小姐,我们经手的是一桩悲剧的案子。”
  克莱尔小姐先前因恐怖而受到的震惊已经转变为愤怒,她哭叫道:“这么残忍杀害猫咪的人是——是怪物!”她的眼中怒火大盛,“那个可怕的老女人——”
  “别忘了,”埃勒里叹息道,“她不能走路。”
  “现在这个,”稍后,埃勒里·奎因先生放好了他可爱又扎实的口袋组合说道,“变得愈来愈有趣了,克莱尔小姐。你对我在这里发现的东西有什么看法?”
  他们再度回到卧室里,他已经把托盘从地板上拿起来,放在两姐妹床铺间的夜桌上。克莱尔小姐回想起来,她前几次来的时候,就发现托盘不是在图科小姐的床上就是在夜桌上,瘫痪的图科小姐用她苍白紧绷的唇解释,她一向都是很晚才独自用餐,显示出她和萨利安在各方面都各行其是。
  “我看到你用粉末和别的东西在里面乱弄,可是——”
  “指纹检验,”埃勒里谜样地注视着托盘上的刀子、叉子以及汤匙。“我的工具包一向都是很好用的。你看到我测试这餐具,克莱尔小姐。你是不是认为这是尤菲妮亚最后一次在这里用餐时所用的餐具?”
  “当然,”克莱尔小姐皱眉头,“你还可以看到干掉的食物挂在刀叉上呢。”
  “正是。刀叉和汤匙的握柄都没有雕花,你可以看到——简单的银器表面。这上面应该会有指纹。”他耸耸肩,“但是它们没有。”
  “你是什么意思,奎因先生?那怎么可能?”
  “我的意思是有人把餐具上面的指纹擦掉了。奇怪,嗯?”埃勒里心不在焉地点了一根香烟,“仔细看看,这是尤菲妮亚的床用托盘,她的食物,她的餐盘,她的餐具。大家知道她都在床上用餐,而且是独自一人。可是如果只有尤菲妮亚用过这些餐具,是谁把指纹擦掉的?她吗?为什么是她?其他人吗?但当然其他人把尤菲妮亚的指纹擦掉是没有道理的。她的指纹本来就应该在这里的,那么如果尤菲妮亚的指纹在这上面,而又有其他人的指纹也在上面,则都被擦掉了就可以解释了。因此,有其他人用过尤菲妮亚的餐具。为什么?我开始,”埃勒里以最郑重的声音说道,“看到曙光了。克莱尔小姐,可不可以请你担任正义的女仆呢?”克莱尔小姐一个劲儿地点头,埃勒里把剩菜从托盘里倒出来,“把这些菜拿去给普鲁提医师——这是他的地址——请他帮我化验。等在那里,拿到他的报告之后,回来这里和我会合。进来时设法不要被别人看到。”
  “这食物?”
  “这食物。”
  “那你认为它是被——”
  “思考时间,”埃勒里冷漠地说,“几乎没有了。”
  等克莱尔小姐走了之后,他又仔细地四处查看,甚至只要是看起来有点不同的空碗柜也不放过。他嘴唇紧闭,锁上前门,口袋里装着波特太太给他的钥匙,搭电梯到底层,再按了波特公寓的门铃。
  一个短小结实粗线条的男人来开门,他的帽子推在脑后。埃勒里看到饱受惊吓的波特太太在他后面徘徊。
  “这就是那个警察!”波特太太尖叫,“哈利,不要扯进去——”
  “喔,你就是刑警。”矮小结实的男人大声说道,不理会胖女人的话,“我是这里的管理员——哈利·波特。我刚从工厂回来,我太太告诉我在图科的公寓里有点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一等,等一等,用不着惊慌,波特,”埃勒里说道,“很高兴你在家。我急需一些资料,或许你可以提供。你们最近在这建筑物的任何地方有没有发现——死猫?”
  波特张口结舌,而他的妻子则惊骇莫名:“那可真是奇怪了。当然有,波特太太说有一只死在五C室里——我从来没有想到那些老妇人竟然会是——”
  “你在哪里发现的,有几只?”埃勒里打断他的话。
  “在下面的焚化炉,地下室。”
  埃勒里拍一下大腿说:“当然是!我真是个大白痴。我都清楚了。焚化炉,嗯?总共有六只,波特,对不对?”
  波特太太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老天爷?”
  “焚化炉,”埃勒里嘀咕着,吸着他的下嘴唇,“骨头,我猜想——头盖骨吗?”
  “没错,”波特叫道,他似乎很难过,“我本人发现的。每天早上我把焚化炉里的灰清出来。六个猫的头盖骨及一些零散的骨头。我四处查访想知道究竟是哪个住户把它们丢下来的,但他们全都装聋作哑,谁也不承认。到现在为止大约有四五个星期了,几乎是一个星期一只,天杀的。我真想用我的手——”
  “你确定你发现了六只?”
  “当然。”
  “没有其他值得怀疑的对象?”
  “没有。”
  “多谢了。我相信不会再有其他的麻烦了,把整件事全都忘了吧。”然后埃勒里塞了一张钞票到他手中就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走远。事实上,他只是走到人行道上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处,五分钟后他静悄悄地回到五C室里。
  当克莱尔小姐傍晚回到五C室的门口时,她发现门被锁上了。她听到埃勒里在里面讲话,过不久则是电话听筒挂上的声音。再次确认之后,她按了电铃,他立即出现,把她拉进去,无声地把门关上,并把她带进卧室。她跌坐在一张紫檀椅子里,迷人的脸庞上有着深刻失望的表情。
  “历劫归来,我看到出来,”他微笑着说道,“怎么样,小姐,运气如何?”
  “你凄惨地被判出局,”克莱尔小姐皱着眉说,“我很遗憾我帮不上什么忙——”
  “到底普鲁提医师怎么说?”
  “没什么值得鼓舞的。我喜欢普鲁提医师,即使他是个法医而且在小姐面前还戴着一顶可怕的尖帽子,但我不能说我喜欢他的报告。他说你叫我送去的食物完全没有问题!因为放久了而有一点腐烂,除此之外一切都很纯净。”
  “这么说不是太好了吗?”埃勒里高兴地说,“来,来,黛安娜,开心一点,这是你所能带给我的最好的消息了。”
  “最好的——”克莱尔小姐目瞪口呆地说。
  “事实完美地取代了假设。贴身,青春,好比梅惠丝的胸罩。我们已经,”他拉了一张椅子面对她坐下,“有结论了。另外,有没有人看到你进这间公寓?”
  “我溜进地下室从那里搭电梯上来。没有人看到我,我确定,但我不懂——”
  “令人敬佩的效率。我相信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我独自一人在这里思考了大约一小时,对病态事件来说还算不错。”埃勒里点了一根香烟,悠哉地把腿跷起来,“克莱尔小姐,我相信你拥有智慧,加上女性特有的敏锐直觉。告诉我,为什么一个几乎完全瘫痪的富有老女人会在五个星期内偷偷买了六只猫呢?”
  克莱尔小姐耸耸肩:“我告诉过你我想不出来。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秘密。”她的眼光盯住他的嘴唇。
  “哎,这也不是真的这么神秘。好吧,我来给你一个粗浅的概念。举例来说,这么个怪人在短时间内买了这么多猫表示是——活体解剖。但图科姐妹中没有一人是科学家,所以这假设不成立。你说呢?”
  “喔,是的,”克莱尔小姐屏息地说着,“我现在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了。尤菲妮亚也不可能要它们作陪的,因为她恨猫!”
  “完全正确。让我们再想想。是要抓老鼠吗?不,波特太太说这幢屋子没有老鼠。要配种吗?不可能,萨利安的猫是公的,尤菲妮亚也只买公猫。再说,它们是普通的虎斑猫,人们不会为不入流的动物配种的。”
  “她可能是买来当做礼品的,”克莱尔小姐皱着眉头说,“那有可能。”
  “是有可能,但我认为不是,”埃勒里冷淡地说,“你知道真相时就不是了。管理员在楼下的焚化炉灰堆里发现六只猫的骨骸,还有另外一只死透了躺在那边的浴缸里。”——克莱尔小姐瞪着他看,说不出话来——“我们似乎已经涵盖了看起来还算合理的论点。你有没有更疯狂的想法?”
  克莱尔小姐苍白如纸:“不会——不会是要它们的皮毛吧?”
  “太棒了,”埃勒里大笑说道,“这确是疯狂的想法之一。不,不是为了皮毛,我没有在公寓里找到任何皮毛。再者,不管是谁杀了浴缸中的猫,他留下的是血淋淋的并没有剥皮的猫尸。我还想我们也可以抛弃更疯狂的食物理论:文明人杀猫来吃可真是野蛮的行为。去吓萨利安吗?不可能,萨利安习惯猫咪也喜爱猫。去抓伤萨利安致死?这影射要有淬毒的爪子,但这样一来对尤菲妮亚和萨利安的危险性是一样多的。而且为什么要六只猫?来当做夜间的向导?但尤菲妮亚并不是瞎子,而且她从来不离开床。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但你说的都很荒谬!”
  “不要替我的逻辑推论下断语。荒谬,或许吧,但在筛选状况时,即使是明显的无稽之谈,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那么我有一个不是毫无道理的想法,”克莱尔小姐突然说道,“纯粹的仇恨。尤菲妮亚恨猫。正因为她不正常,我想,她买猫只是为了享受铲除它们的乐趣。”
  “都是有绿眼睛而且大小完全相同的黑色公猫?”埃勒里摇摇头,“她的狂热极不可能会这么独特。况且早在萨利安向你买猫之前她就憎恨猫咪了。不,我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只剩下一个了,克莱尔小姐。”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开始在地板上踱步。“这不仅是硕果仅存的可能性,而且已经有许多证据加以证实……保护。”
  “保护!”克莱尔小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奎因先生。这怎么可能?人们买狗来保护自己,不是猫。”
  “我所指的不是那种保护,”埃勒里不耐烦地说,“我指的是一股求生的欲望和碰巧对猫类的仇恨,两者混合后使得猫咪成为达到目的的理想工具。这真的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件,玛丽安。从每一个角度都是。尤菲妮亚·图科在害怕。怕什么?怕因为她的钱而被谋杀。这在她写给外甥摩顿的信里表露无遗,足以佐证的则是她出了名的小气,她不信任银行和她不喜欢自己的亲妹妹。一只猫怎么能够保护她免于蓄意的谋杀呢?”
  “下毒!”克莱尔小姐叫道。
  “没错。当做一个食物品尝者。有证据吗?一大堆。尤菲妮亚一向都很晚才独自用餐,显示有某些秘密的活动。然后她在短时间内订购了五只猫。为什么?很显然,因为她每次从你这儿买来的猫都很尽忠职守,尝了她的食物,然后都死了。猫咪被毒死了,被准备给尤菲妮亚的食物所毒死,所以她必须要重复订购。最后一个证据,六只猫类的骨骸在焚化炉里。”
  “可是她不能走路,”克莱尔小姐抗议,“那么她怎么能去丢弃尸体呢?”
  “我猜想波特太太不知情地替她丢了。你一定记得波特太太说过尤菲妮亚常常在萨利安不在的时候叫她把垃圾拿到焚化炉去。那个打包好的‘垃圾’,我猜想,就是死猫的尸体。”
  “但为什么所有绿眼睛、黑色的公猫都一样大?”
  “不言而喻。为什么?很明显,是要骗过萨利安。因为萨利安的猫是某个尺寸,有绿眼睛的黑色公猫,尤菲妮亚就向你买同样的动物。她唯一的理由是要萨利安相信,不管什么时候出现在公寓内的猫就是她最早买的那只猫。这当然就表示尤菲妮亚用萨利安的猫挡住了第一次的攻击,所以萨利安的猫是第一只中毒的。当它死了之后,尤菲妮亚向你买了另外一只猫——而她妹妹并不知情。
  “尤菲妮亚怎么会认为她会被下毒呢,究竟下毒者是何时开始有这个念头的,这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这或许只是巧合,或福至心灵——你永远也别想弄懂疯狂的老女人。”
  “可是如果她想用那些猫来骗过萨利安的话,”克莱尔小姐低声说话,吓呆了,“那她是在怀疑——”
  “正是。她怀疑她的妹妹试图要毒死她。”
  克莱尔小姐咬着嘴唇:“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支——一支香烟?我——”——埃勒里无声地答应了——“这是我所听过的最可怕的事情。两个老姐妹,在世上几乎没有亲人,一个要依赖另一个的照顾,另一个则是为了生存,为了相互交叠的目的共同生活在一起——残废的人无助地保卫自己免于受到攻击……”她感到不寒而栗,“那些可怜的人怎么了,奎因先生?”
  “好吧,让我们来想一想。尤菲妮亚不见了。我们知道至少有六次毒害她的攻击行动都没有成功。我们可以合理地假设有第七次的行动,而且既然尤菲妮亚在神秘的状况下失踪,那么第七次的行动必然是成功的。”
  “但你怎么能确定她——她死了?”
  “她在哪里?”埃勒里冷冷地说,“此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跑掉了。但她是完全无助的,她不能行走,没有协助就无法起床。谁能帮助她?只有萨利安,她怀疑要毒死她的那个人。从她写给外甥的信可以看出她不会去找萨利安。因为她不可能跑掉,因为她不见了,所以她一定是死了。现在,听好了。尤菲妮亚透过她的食物知道,她是被毒害的目标,所以她采取了预防措施。那么下毒者怎么能在第七只猫时突破她的防线呢?我们可以假设尤菲妮亚还是要猫品尝了托盘上的食物。由普鲁提医师的报告,我们知道那些食物里没有毒。那么那只猫就不是因为食物里的毒而死亡——由它被重击致死可加以证明。但如果猫咪不是因为有毒的食物而死,尤菲妮亚也不会。但所有情况都显示她一定是被毒死的。那么那只有一个解答:她不是因为吃下去的东西而是在吃的过程中被毒死的。”
  “我不懂!”克莱尔小姐专注地说。
  “餐具!”埃勒里叫道,“今天下午稍早时我告诉过你有别人拿过尤菲妮亚的刀子、汤匙和叉子。这难道不意味着下毒者在第七次的攻击行动中是在餐具上下毒的?假如,举例来说,叉子上被涂上一层无色无味的毒药,干燥之后就可以骗过尤菲妮亚了。猫用爪子拿东西吃——因为没有人会用餐具喂猫咪——所以没事;尤菲妮亚用有毒的餐具进食,所以死了。以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也是可以成立的。下毒者用同样的方式试过六次都失败了,第七次自然会想一点改变。这个改变成功了,而尤菲妮亚,死了。”
  “但她的尸体——在哪里——”
  埃勒里突然脸色大变并无声地转向门口。他紧张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一语不发地把手放在克莱尔小姐僵硬的身上,粗鲁地把她塞进卧室的一个衣橱里并关上门。克莱尔小姐差点因衣服的霉味而窒息,屏住气不敢呼吸。她听到前门传来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音。那一定是下毒者。他为什么要回来?她狂乱地想着。他用的钥匙不用说一定是复制的。稍早当他们吓跑他时,他一定是由屋顶和火灾逃生窗口进入公寓的,因为他不能使用钥匙……可能就有一个人站在大厅里……
  她忍住尖叫,她的思绪被打断就好像突然扭开了一个开关一样。一阵沙哑、粗暴的声音——挣扎的声音——碰撞之声……他们在打斗!
  克莱尔小姐看见了血光。她飞快打开橱门并冲了出去。埃勒里在地板上交缠的手脚之间。一只手拿着刀举起来……克莱尔小姐跳起来立即以反射动作踢出去。有一阵尖锐的声音,接着她退后,感到恶心,因为刀子从一只断了的手上掉落下来。
  “克莱尔小姐——门!”埃勒里喘着气说,并猛力地把膝盖往下压。克莱尔小姐微微地听到敲门声,她蹒跚地走过去。在她昏倒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一大群穿蓝衣的警察经过她身边,并扑向格斗的人。
  “现在都没事了,”一个遥远的声音说道。克莱尔小姐张开眼睛,发现埃勒里·奎因先生冷静而圣洁地弯腰望着她。她茫然地移动她的头。那壁炉,那墙上的交叉双剑……
  “不要害怕,玛丽安,”埃勒里微笑着说道,“这不是绑架。你已经完成了任务。都结束了,你现在躺在我公寓里的睡椅上。”
  “喔,”克莱尔小姐说着把她的脚放到地上,“我——我一定像个碍事的讨厌鬼。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很圆满地抓住了那个魔鬼。你现在休息一下,年轻的小姐,我去准备一些茶——”
  “胡说!”克莱尔小姐急急地说,“我要知道你怎么创造奇迹。现在就说,别扫兴!”
  “你的话就是命令。那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那个魔鬼要回来吗?”
  埃勒里耸耸肩:“这个可能性很高。尤菲妮亚被蓄意毒害,是因为她的钱。她一定是昨天被谋害的——你还记得昨天的牛奶瓶——或许是前天晚上。凶手杀了她后有没有找到她的钱呢?那么今天下午被我们吓倒,先用东西堵住房门,再从窗口逃出去的人是谁呢?那一定就是凶手。但如果他事后又回来,那就是他犯案时没有找到钱。也或许是因为犯案当时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没有时间寻找。不管怎样,他回来时被我们吓跑——可能就在他刚把床弄乱的时候。很可能他还是没有找到钱。如果他没有,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毕竟他杀人就是为了这个钱。所以我赌他会在自认为没有危险的时候回来,而他果真如此。当你出去找普鲁提医师时,我打电话要求警方的协助。”
  “你知道那是谁吗?”
  “喔,是的。这很清楚。下毒者的第一个条件是亲近性,那就是说,为了要能重复下毒的行动,下毒者必须要能接近尤菲妮亚或她的食物,至少在行动展开的时候,那应该是五个星期以前。最明显的嫌疑犯是她的妹妹。萨利安有动机——仇恨以及贪婪,当然还有机会,因为是她自己准备食物的。但我有很好的理由把她排除在外了。
  “因为谁会残忍地把第七只公猫重击致死呢?不用说,不是被害人就是凶手。但不可能是尤菲妮亚,因为猫是在浴室里被杀的,而尤菲妮亚瘫痪在卧室的床上,无法行走。那么就一定是凶手杀了猫。可是如果萨利安是凶手,她会用棍子把猫打死吗,爱猫如她的人?完全不可置信,所以萨利安一定不是凶手。”
  “那么她——”
  “我知道,萨利安发生什么事了呢?”埃勒里面色凝重地说,“萨利安,恐怕已经追随猫咪和她的姐姐而去了。凶手一定是打算杀了尤菲妮亚并栽赃给萨利安——因为她是最明显的嫌疑犯。所以萨利安应该在现场。但她没有,她的消失意味着她凑巧目睹凶案的发生,所以当场被凶手杀了灭口。他不会在其他任何情况下杀了她的。”
  “你找到钱了吗?”
  “是的。分得很散,”埃勒里耸耸肩,“在尤菲妮亚放在床头的圣经书页之间,神来之笔,毫无疑问。”
  “可是,”克莱尔小姐颤抖地问,“那些尸体……”
  “当然是,”埃勒里慢吞吞地说,“焚化炉,这是最合理的处理方法。火能消除任何东西,要处理遗留下来的骨头也不会有什么困难……好啦,说这个也不用咬文嚼字的。你知道我的意思。”
  “但那表示——在地板上的那个恶魔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该不会是摩顿先生的父亲吧……”
  “不是。恶魔,克莱尔小姐,”埃勒里扬起眉毛,“与神智清明只有一线之隔是——”
  “你先前叫我的是,”克莱尔小姐说道,“玛丽安。”
  埃勒里急促地说:“只有萨利安和尤菲妮亚住在那间公寓中,而下毒者有一个多
疯狂下午茶
  司机装束的人跳下车,冲过碎石地到屋檐下躲雨。
  “埃勒里·奎因先生?”他喘着气,并摇晃着他的帽子。他是个金发的年轻人,有着健壮的脸孔和眯眯眼。
  “是的。”埃勒里叹口气说,现在已经太迟了。
  “我叫米朗,欧文先生的司机。”那人说道,“欧文先生很报歉他不能亲自来接你,有一些客人——请这边走,奎因先生。”
  他拿起埃勒里的袋子,然后两人就跑向跑车。埃勒里瘫坐在靛蓝色的羊毛座椅上。可恶的欧文还有他的邀请!早就该知道的,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号称是J.J.的朋友。人们总是喜欢这样,把他摆出来展示,好像是个训练有素的海狗。来呀,来呀,埃勒里,这里有条多汁好吃的鱼给你……
  从倾听犯罪故事中得到间接的惊悚,久而久之便会使一个人自觉成了个怪物,唉,只要哪个人再次提起犯罪事件,他就当场被勾起瘾般狂乱起来!可是欧文说了埃米·威露斯会来,而他一直想见到埃米。奇怪的女人,埃米,从所有的报道看来都是如此。某个名门外交官的女儿却自甘堕落——在这里,指的是舞台。她的族人或许是些自命不凡的人吧,现在还有一些人仍活在中古时代中……嗯,欧文要他来看看“房子”。一个月前才买的。棒极了,他会说。那个大野兽……
  跑车在黑暗中继续破水前进,它的头灯只能照射出一片片沾满水珠的景象,偶尔会出现一颗树,一幢房子,一个篱笆。
  米朗清一清喉咙:“天气坏透了,不是吗。这个春天里最糟的。我说的是雨。”
  啊,这健谈的司机!埃勒里心里嘀咕。
  “可怜在这种天出海的水手。”他虚伪地说。
  “哈,哈,”米朗说道,“这也是实情。你稍微迟了一点,对不对?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分。欧文先生今天早上跟我说你晚上九点二十分到。”
  “误点了。”埃勒里敷衍着,真希望自己死了。
  “有案子吗,奎因先生?”米朗热切地问,小眼睛转动着。
  连他也一样,喔,老天……
  “不,不,我父亲每年都会得皮肤病。可怜的老爸!情况糟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他完了。”
  那司机听得目瞪口呆。然后,他满脸疑惑地把注意力放回到大雨中湿滑的路面上。埃勒里闭上眼睛解脱似地叹了口气。
  不过米朗是个锲而不舍的人,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笑道:“欧文先生家今天晚上非常热闹。你知道,强纳森少爷——”
  “啊,”埃勒里有一点震惊地说着。强纳森少爷,呃?他想到的是大约七年到十年前那个缠着人的黄口小儿,他拥有恶魔般的天才能使他令人讨厌。强纳森少爷……他再度颤抖,这次则是出于了解。他几乎忘了强纳森少爷。
  “是的,先生,强纳森明天会有一个生日会——九岁吧,我想——而欧文先生和太太准备了一些特别的东西。”米朗再次神秘地微笑,“一些非常特别的事,先生。这是一个秘密,你知道,那小鬼——强纳森少爷完全都不知道。他会惊喜的!”
  “我很怀疑,米朗。”埃勒里咕哝着,然后慢慢地陷入沉默之中,即使是司机的社交奉承也无法加以打破。
  理查·欧文那怡人的房子很宽敞,有山形墙,有L形建筑物,有彩色的石砖,有明亮的百叶窗,坐落在一条蜿蜒的车道尾端,两旁都是挺拨的树。房子里充满着灯光,而门则是半开的。
  “我们到了,奎因先生!”米朗快乐地嚷着,跳出来并把门打开,“只要跳一步就到阳台了,你不会弄湿的,先生。”
  埃勒里下了车听命地跳上阳台。米朗从车里把他的袋子拿出来并登上阶梯。
  “门和所有东西都开着,”他微笑,“猜想所有的帮手都在看表演。”
  “表演?”埃勒里觉得他的胃有一点不舒服。
  米朗把门整个推开:“进来,进来,奎因先生。我去叫欧文先生……他们正在预演,你知道,不能在强纳森醒着的时候弄,所以他们必须等到他上床以后。这是为明天准备的,你知道,而他是如此多疑,他们跟他在一起时很糟——”
  “我完全相信,”埃勒里喃喃说道。可恶的强纳森和他的同伴!他站在一个小客厅里俯瞰着一间宽敞明亮的起居室,温暖而且有吸引力。
  “他们是在排一出戏。呃……不用麻烦了,米朗,我就慢慢走进去等他们结束。我是那种会打断戏剧的人吗?”
  “好的,先生,”米朗有点失望地说。接着他放下袋子,敲一敲他的帽子,消失在外面的黑暗中。房门咔嗒一声关上了,同时也关上了外面的雨和黑暗。
  埃勒里不情愿地脱下他的帽子和雨衣,尽责地把它们挂在小客厅衣橱里,把他的袋子踢到墙角去,漫步走到起居室,在火的前面烤一烤冻僵的双手。他站在火焰前沉浸在暖流中,只隐隐听到由壁炉后面一个敞开的房门中传出的人声。
  一个女人用可笑童稚的语调说着:“不,请继续!我不会再打断你了。我敢说可能会有一个。”
  “埃米,”埃勒里想着,突然变得很清醒了,“这边在搞什么鬼?”他走到第一个门口边,倚身靠着门柱。
  他看到的景象让他吓了一跳。大家都在那里。这里显然是个图书室,一间很现代的大型藏书间。远远的那一边被清出来了,一条自制的帘幕用滑轮延伸至整个房间。帘幕打开了,在清出来的地方摆了一张覆盖了白布的长桌子,上面放置了杯子、盘子和其他东西。在长桌首位的扶手椅中坐了埃米·威露斯,穿着可笑的小女孩围裙,金褐色的头发披在肩上,修长的双腿穿着白色的袜子,脚上则是黑色无带的低跟鞋。她旁边坐着一个妖怪:一只跟人一样大的兔子,他的长耳朵高高竖起,一个巨大的蝴蝶结系在他毛绒绒的脖子上,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喉咙中则传出人类的声音。兔子旁边则是另一个妖怪:一个啮齿类的动物,面貌可亲但动作缓慢欲睡,显然是只睡鼠。在他后面坐的是四者当中最奇特的一个:一个奇怪的生物,浓眉和五官酷似乔治·哈里斯,喉部打一个有点的领结,穿一件维多利亚式的古典背心,在他头上有一顶特别的高帽子,帽边上插着一个纸片,写着:“式样IO/6”。
  观众由两个女人所组成: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固执和善的表情下掩不住嘲讽的刻薄;另外一个是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子,她有丰满的胸部、红头发和绿眼睛。接着埃勒里注意到有两个管家挤在另外一个门口,有礼服地观赏及轻笑。
  “疯狂下午茶,”埃勒里寻思着,也笑了,“我应该知道的,有埃米在这里,对那个小坏蛋来说是太好了!”
  “他们正在学习画东西,”那个小睡鼠用高亢的声音说着,打着呵欠又揉着眼睛,“而且他们在画各种东西——所有以M开头的东西——”
  “为什么要是M呢?”埃米问道。
  “为什么不能?”兔子打断她的话,愤怒地摆动着耳朵。
  睡鼠开始打瞌睡,但立即被戴高帽的先生打断了,他重重地捏了一把,睡鼠尖叫一声醒过来说道:“——以M开头的东西,例如捕鼠器、月亮、回忆,还有好多好多——你知道我们常形容东西有好多好多——你有没有看过画的图案是好多呢?”
  “真的,既然你问到我,”那女孩困惑地回答,“我不认为——”
  “那你就不应该说话。”帽匠尖酸地说。
  那女孩厌恶地站起身来走开,她的白色双腿闪动着。睡鼠又睡着了,兔子和帽匠站起来抓着睡鼠的小头,奋力地要把它塞进桌上那个奇怪的茶壶壶嘴里面去。
  那个小女孩哭泣着,跺着右脚说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到那里去了。这是我所参加过的最愚蠢的下午茶!”接着她消失在帘幕的后面,一转眼间她拉动滑轮,帘幕就合起来了。
  “太精彩了,”埃勒里说着,拍着手,“太好了,爱丽斯。还有好几个给动物造型的角色,睡鼠还有三月兔,更不用说我的好朋友疯子帽匠了。”
  那个帽匠瞪大眼睛看着他,摘下他的帽子,随即穿过房间跑来。他那秃鹰般的五官在彩妆之下既幽默又狡猾。这是个正值壮年的肥胖之人,略显玩世不恭而且无情的壮年期:“奎因!你打哪儿冒出来的?我没有完全忘了你真是太岂有此理了。你在忙什么?”
  “家庭企业。米朗尽了主人之谊。欧文,那才是你的正常装扮,我敢说。我不知道你到华尔街时是怎么弄的。你天生就应该是帽匠。”
  “你这么认为?”欧文笑着,很高兴,“我想我一直都对舞台有一份渴望,所以我才客串埃米·威露斯的爱丽斯一剧。来,我要你见过大家。母亲,”他对白发的老妇人说,“容我介绍埃勒里·奎因先生。萝拉的母亲,奎因——曼斯菲德太太。”那老妇人展现了一个甜美的微笑,但埃勒里留意到她的眼光十分锐利。“佳德纳太太,”欧文继续说道,并指着那位丰满的红发绿眼年轻女子,“相信吗,她是那个毛绒绒兔子的太太。哈哈!”
  欧文的笑声里有一丝兽性。埃勒里向那漂亮女子鞠个躬并迅速说道:“佳德纳?你该不会是建筑师保罗·佳德纳的妻子吧?”
  “罪过罪过,”三月兔以空洞的声音说话,接着他除去头套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和闪烁的眼睛,“你好吗,奎因?自从格林威治村的修斯谋杀案我替你父亲作证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你了。”
  两人握手。
  “真是意外,”埃勒里说道,“这真好。佳德纳太太,你有一个很聪明的先生,在那个案子中他以他的专业证词突破被告的心防。”
  “喔,我总说保罗是个天才,”红发女郎微笑道,她有一副奇怪的高亢嗓音,“可是他完全不相信我,他认为我是世界上唯一不欣赏他的人。”
  “嗳,卡洛琳,”佳德纳大笑着抗议,不过他眼里的光芒却消逝了,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注视着理查·欧文。
  “当然你还记得萝拉,”欧文大声说道,用力抓着埃勒里的手臂,“就是那只睡鼠,迷人的小老鼠。不是吗?”
  欧文太太瞬间失去了甜美的表情,真的就在那一瞬间。被自己的丈夫当众宣称是个啮齿类动物,原本迷人的表情一下子全消失在毛绒绒的小头锐面之中。她脱掉戏服后一直保持着微笑。这是个苍白矮小的女人,眼神疲惫,脸颊也开始松弛了。
  “还有这位,”欧文好像是家畜饲养者在展示得奖的母牛一样,“就是绝无仅有的埃米。埃米,见过埃勒里,他就是我常跟你说的那个追逐谋杀的家伙,威露斯小姐。”
  “你见到我们,奎因先生,”那女演员说道,“以剧中角色出现,我希望你来这里不是职业性的拜访,因为如果你是,我们会马上穿回便服让你开始工作。我知道我时常有愧于心,所以如果把我犯下的每一件道义谋杀都定罪的话,我会需要猫的九条命才够偿还。那些可恶的剧评——”
  “你的戏服,”埃勒里说着,不去看她的腿,“是最动人的。而且我想我比较喜欢你扮演爱丽斯的时候。”她扮演了一个迷人的爱丽斯,她的身材纤瘦,半男孩,半女孩,“这究竟是谁的主意?”
  “我想你一定会认为我们是笨蛋或疯子,”欧文轻笑道,“过来,坐下,奎因。穆德,给奎因先生一杯鸡尾酒。多拿几杯过来。”一个害怕的管家消失了,“我们在为明天强纳森的生日宴会做正式彩排。我们邀请了附近所有的小孩,是埃米聪明的主意,她从城里的戏院里带了戏服来。你知道我们周六晚上结束的。”
  “我没听说。我以为爱丽斯一直都是只有站位的。”
  “是这样,没错。但我们在奥登的租期已届满而且我们必须履行其他的邀约。我们下星期三在波士顿开演。”
  长腿的穆德把一杯粉红色调和液体放在埃勒里面前。他慢慢呷饮,成功地没溅到脸上。
  “很抱歉要扫兴,”保罗·佳德纳说着,开始脱下他的戏服,“但卡洛琳和我还有一趟辛苦的路程要走。那明天是……道路一定整个被冲坏了。”
  “非常糟糕。”埃勒里礼貌地说,并放下还有四分之三满的杯子。
  “我才不要听呢,”萝拉·欧文说道。蓬松的小睡鼠装束使她的外表看起来很可笑,又小又胖又分不出男女,“在这种暴风雨天气开车回家!卡洛琳,你和保罗得留下来。”
  “才不过四英里路,萝拉。”佳德纳太太嗫嚅着。
  “胡说,卡洛琳!这种晚上开起来可不止四十英里呢,”欧文大声说道,他的脸颊在化妆之下是古怪的苍白和潮湿,“这样说定了!我们的房间多得不知该怎么办呢。保罗在设计这个住宅时就先想到了。”
  “那是公开认识建筑师的一种狡猾的方式,”埃米·威露斯扮个鬼脸说。她倏地坐进一张椅子里,双腿盘起,“你无法欺骗他们关于客房的数目。”
  “不要理埃米,”欧文笑道,“她是演艺圈的坏女孩,一点规矩都没有。好啦,好啦!这样太好了。要不要来一杯,保罗?”
  “不了,谢谢。”
  “你会要一杯的,对不对,卡洛琳?置身人群中唯一的好运动。”
  埃勒里突然感到一种令他十分愤怒的难堪,主人在他红光满面的外表之下,显然是醉了。
  她扬起厚眼睑的绿眼睛看着他:“我很乐意。”他们彼此以奇异的饥渴望着对方。欧文太太突然脸上浮起微笑,转过身去,费力地脱着戏服。
  跟着,同样突然,曼斯菲德太太站起来,露出没有说服力的甜美微笑,用蜜糖般的声音没有特定对象地说:“你们可否让我告退?今天很劳累,而我是个老女人——萝拉,亲爱的。”她走向她女儿,在她避开的前额吻了一下。
  每个人都喃喃说了些话,包括埃勒里,他觉得头痛,五脏六腑里有一把火,希望自己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埃勒里·奎因先生惊醒时咒骂了一声。他在床上翻个身,感觉很难受。他从一点钟开始就一直醒醒睡睡的,打在卧室窗上的雨声只能使他气恼而不能抚慰他。而现在他悲惨的醒着,没来由地睡不着,相当意外地受着失眠之苦。他坐起来找他的腕表,表在床边的小桌上滴答响得像雷鸣一样。夜光指针显示现在是两点五分。
  他躺回去,双掌交握放在脑袋下面,呆呆望着半黑的空中。床垫又厚又柔软,就是那种有钱人的床垫,但是却不能舒缓他疲惫的筋骨。这房子很舒适,但却不能安慰他。女主人很周到,但却忧愁得令人不安。男主人则像暴风雨一样。还有那些宾客……强纳森少爷在他的小床上鼻塞了——埃勒里肯定强纳森少爷鼻塞了……
  到两点十五分时他放弃搏斗了,起床,开了灯,穿上睡袍和拖鞋。他上床之前就已经确定了小桌上没有书籍或杂志。令人惊讶的待客之道!叹口气,他走到门边,打开门往外看。通往楼下大厅的楼梯平台有一盏小小的夜灯闪亮。一切很寂静。
  突然间,一股奇特的畏缩之感袭来,他当即不想踏出卧室一步了。
  分析了这股恐惧,发觉并没有什么,埃勒里严厉地谴责着自己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傻瓜,然后走进大厅。他并不是一种神经质的动物,也不相信灵魂之说,他把自己耐力的降低归罪于疲劳以及睡眠不足。这是一间很棒的房子,里面的人都很好。他想着,这就像一个人对一只可怕的利牙野兽说:“乖狗狗,乖狗狗。”那个有海绿色眼睛的女人,坐海绿色的船到海里去,或者是豆绿色的……“没有房间!没有房间!”……“有好多的房间,”爱丽斯愤怒地说……还有曼斯菲德太太的笑容会使你发抖。
  严厉地谴责着自己这些纷乱的想象,他走下铺着地毯的阶梯到了起居室。
  这里一片漆黑,他不知道电灯的开关在哪里。他脚尖踢到一个厚坐垫绊了一下,无声地咒骂了一句。图书室应该是在楼梯的对面,壁炉的旁边。他努力朝着壁炉方向望,但最后的余烬也熄灭了。埃勒里小心地向前走,他终于碰到壁炉的墙壁了。他在雨声中摸索着,继续寻找图书室的门,终于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冷的门把,他相当大声地转动门把,把门打开。他的眼睛现在能适应黑暗了,他也已经能在漆黑中分辨出静止物品的大致轮廓。
  不过,门后面的黑暗还是像给了他一拳似的,那是更黑的黑暗……他在跨越门槛那一刹那停了下来。这间房间不对,根本不是图书室。他说不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可是他确定他推错了门。一定是走到右边来了。在黑暗森林中迷路的人……他专心地看着正前方,完完全全,毫不稍减的黑暗,叹口气,退出来了。房门再度大声地关上了。
  他摸着墙壁走到左边。只有几英尺……到了!就是隔壁的那个门。他暂停一下测试他的通灵能力。没事,一切都很好。微微一笑,他推开门,大胆地走进去,在最近的一堵墙上摸索着电灯开关,找到了,打开。电灯一亮照出来的是——万岁——图书室。
  帘幕拉起来了,这房间还是像他被主人引导到楼上去之前所看到的一样乱。
  他走到书架前面,浏览了几个架子,在两册书之间犹豫不决,最后选定了《顽童历险记》作为这个阴郁晚间的读物。他关了灯,然后摸索着越过起居室到楼梯。书挟在腋下,他开始爬楼梯。上方的楼梯平台有脚步声。他抬头看,在平台的小灯下出现一个男人的黑色身形。
  “欧文?”一个男声含糊地低语。
  埃勒里笑了:“是奎因。佳德纳,你也睡不着吗?”
  他听到那个人解脱地叹了一口气:“老天,不是!我才刚要下来找书看。卡洛琳——我太太已经睡了,我猜想,在我隔壁的房间里。她怎么睡得着——今天晚上气氛有些怪怪的。”
  “不然就是你喝得太多了。”埃勒里高兴地说,爬上阶梯。
  佳德纳穿着睡衣和睡袍,他的头发很乱:“根本没喝酒呢。一定是这该死的雨,我的神经都短路了。”
  “是有一点儿。不管怎样,哈代奉行古希腊的三一律终身不渝……如果你睡不着,可以到我房间里来抽根烟,佳德纳。”
  “你确定我不会——”
  “打扰我?胡说。我到楼下来找书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让脑子有点事做。聊天当然远比哈克贝利·芬好多了,虽然他有时也有些帮助。来吧。”
  他们到埃勒里的房间,埃勒里拿出香烟,他们轻松地坐在椅子里,抽烟聊天,一直到朝阳快从灰色的雨云后面冒出来为止。然后佳德纳打着呵欠回到自己的房间,埃勒里也陷入沉睡之中。
  他在高耸的天庭中接受拷问,而且他的左臂快要被扯离臂膀了。那种痛苦几乎是令人舒适的。然后他醒来,发现日光中米朗健壮的脸孔正在他的上方,他的金发蓬乱不堪,正用尽全力猛拉埃勒里的手臂。
  “奎因先生!”他哭叫着,“奎因先生!老天爷,醒醒!”
  埃勒里迅速地坐起来,惊骇地问:“怎么回事,米朗?”
  “欧文先生,先生。他——他不见了!”
  埃勒里跳下床:“你是什么意思,老弟?”
  “消失了,奎因先生。我们——我们找不到他,就是不见了。欧文太太简直——”
  “你到楼下去,米朗,”埃勒里冷静地说,脱掉他的睡衣,“倒一杯东西喝。请告诉欧文太太什么都不要做,等我下来,而且任何人不可以离开或打电话,懂了吗?”
  “是的,先生。”米朗低声回答,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
  埃勒里像个救火员一样换衣服,脸上泼点水,漱漱口,调整一下领带,就跑下楼去了。他发现萝拉·欧文穿着皱皱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哭泣,曼斯菲德太太轻轻地拍着她女儿的肩膀,强纳森·欧文在对他外婆使性子,埃米·威露斯静静地抽着烟,而佳德纳夫妇则苍白无语地坐在窗户旁边。
  “奎因先生,”女演员首先开口,“这是演戏,没有照剧本来。至少萝拉·欧文是这么想的。你能否向她保证这一切可能都没事?”
  “我不能那么做,”埃勒里笑道,“除非我知道事实。欧文不见了?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
  “喔,奎因先生,”欧文太太哽咽地说,抬起的是一张泪痕斑斑的脸,“我知道有一些——有一些可怕的事发生了。我有些预感——你记不记得昨天晚上,理查带你回房间之后?”
  “是的。”
  “然后他回到楼下,说他要到他的书房准备星期一的工作,并要我先去睡。每个人都到楼上去了,仆人也是。我要他不要熬夜熬得太晚,然后我就先睡了。我——我累坏了,所以我立刻就睡着了——”
  “你们是住同一间卧室,欧文太太?”
  “是的,两张床。我睡着了,一直到半小时前才醒来。然后我看到——”她颤抖着又开始哭泣,她母亲看起来无能为力又气愤,“他的床没睡过。他的衣服——他换戏服时脱下来的那套——还摆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我吓坏了,就跑下楼来,但他不见了……”
  “啊,”埃勒里讶异地说,“那么就你所知,他还是穿着那套帽匠戏服?你有没有检查过他的衣橱?有没有发现他常穿的衣服不见了?”
  “没有,没有,衣服都还在。喔,他死了,我知道他死了。”
  “萝拉,亲爱的,不要这样。”曼斯菲德太太的声音紧张发颤。
  “喔,妈,这太可怕了——”
  “别急,别急,”埃勒里说着,“不要这样歇斯底里。他有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比方说,公事方面?”
  “没有,我确定他没有。事实上,他昨天还在说一切都很好,而且他——毕竟他不是那种会烦恼的人。”
  “那么这也不可能是健忘症,他最近没有受到什么打击吧?”
  “没有,没有。”
  “先不管戏服,有没有可能他到办公室去了呢?”
  “不,他从来不在星期六去的。”
  强纳森少爷把他的拳头塞进外套口袋里,然后怨恨地说:“我说他一定又醉了,害妈咪哭,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回来。”
  “强纳森!”曼斯菲德太太叫道,“你现在就到你的房间去,听到没有,你这个坏小孩?马上!”
  没有人说话,欧文太太还在哭,强纳森少爷只好撇撇嘴,嫌恶地望着他外婆,重重跺脚上楼去了。
  “你,”埃勒里皱着眉头说,“最后一次看到你先生是在哪里,欧文太太?在这间房间里吗?”
  “在他的书房,”她困难地说,“他进去的时候正好我上楼。我看到他进去。那个门,那边。”她指着图书室右侧的门。
  埃勒里吓了一跳,那就是他晚上要找图书室时差一点闯进去的那个房间。
  “你认为——”卡洛琳·佳德纳尖声说着,又停下来了。她的嘴唇很干,而在灰蒙蒙的晨光中,她的头发不那么红,眼睛也不那么绿了。事实上,她有一种失落的神情,好像她所有的活力都因为发生了这件事而消失殆尽了。
  “不要管这个,卡洛琳。”保罗·佳德纳厉声说道,他的眼睛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
  “哎,哎,”埃勒里说道,“我们或许会,如同威露斯太太所说的,只是白忙了一场。请原谅我……我要去书房里看一看。”
  他走进书房里,关上房门,以背脊顶着门站着。这是一个小房间,非常狭窄,所以看起来显得长,家具稀疏,像个办公的地方。桌子上简单整洁,现代雅致的家具正好反映出理查·欧文直接而残忍的个性。这个房间像针一样细,想象它曾经被用来当做犯罪现场实在很可笑。
  埃勒里注视了许久并凝神思索。没有东西移位,这是他目前看得出来的;也没有东西——至少一个外人所能感觉的——多了出来。接着他的眼光四下飘移,然后固定在他正前方,这很奇怪……他顶着门站立着,在他前方对面墙上有一片镜子从地板一直顶到天花板——令人吃惊的房间装潢。埃勒里瘦消的身形,还有在他身后的房门,都完美地投影在镜子里。还有,上面……从镜子里他看到,在房门的投影上方,有一个现代的时钟投影。在略为灰暗的光线中,标度盘看起来有一种奇怪的光……他离开房门,转身往上看。那是一个铬及石英玛瑙制成的时钟,直径大约一英尺,又圆又简单又令人震惊。
  他打开房门并向米朗招手,他也置身起居室的一群人中:“你们有没有梯子?”
  米朗拿了一个来。埃勒里笑笑,紧紧地关上门,登上梯子,并检查那个钟。它的插头在后面,从前面看不到。他也立刻看到,插头插在插座上。时钟运转着,时间——他查看他的腕表——还算准确。然后他尽可能地用手把光遮住,并注视数字和指针。一如他的预料,上面涂了镭。它们微弱地发着光。
  他下来,打开门,把梯子还给米朗,信步走回起居室。众人都充满信心地望着他。
  “怎样,”埃米·威露斯稍稍耸耸肩,“是否推理大师已经发现所有重要的线索?别告诉我欧文穿着帽匠的戏服去打高尔夫球了!”
  埃勒里坐在一张扶手椅里面并点了一根香烟:“那里面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欧文太太,你们有没有装修这幢房子?”
  她一脸困惑:“装修?喔,没有。我们买下它,你知道,并把我们的东西都带过来。”
  “那么书房门上的电钟也是你们的?”
  “电钟?”大家都盯着他看,“为什么,当然是。那个与——”
  “嗯,”埃勒里说道,“那个钟具有消失的特性,就像却西尔猫一样——我们大可继续梦游仙境,威露斯小姐。”
  “但那个钟怎么可能跟理查的不见有关系呢?”曼斯菲德太太激动地说。
  埃勒里耸耸肩:“不知道。重点是今天凌晨两点出头的时候,我睡不着,就散步下楼来找一本书。在黑暗中我闯进了书房的门,误以为那是图书室的门。我打开门往内看,但我什么也看不到,你知道我的意思。”
  “但你怎么可能呢,奎因先生?”佳德纳太太小声地说着,她的胸部起伏,“如果真那么黑——”
  “那就是奇怪的地方,”埃勒里慢条斯理地说,“我应该可以看到东西,正因为那里非常黑,佳德纳太太。”
  “可是——”
  “门上方的时钟。”
  “你进去了吗?”埃米·威露斯低声说道,皱着眉,“我不能说我懂你的意思。那个钟是在门的上方,不是吗?”
  “有一面镜子对着门,”埃勒里心不在焉地解释着,“里面非常黑,我看不到东西,但因为时钟有夜光的数字和指针,因此在漆黑中我应该可以很清楚看到它在镜中的投影。可是我没有,你看,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大家都沉默无语,非常困惑。然后佳德纳说道:“我还是不了解——你的意思是有东西,或有人站在镜子前面,遮住了时钟的投影?”
  “喔,不。那个钟是放在门的上方——离地至少七英尺,镜子则直通到天花板。那间房间里没有一件家具有七英尺高,当然我们也可以排除有一个七英尺高的闯入者的可能性。不,不,佳德纳。看起来似乎是当我往门里看的时候,那个钟不在门的上方。”
  “年轻人,”曼斯菲德太太打断他,“你确定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认为我们关心的是我女婿的失踪问题。而那个钟怎么可能会不在那个地方?”
  埃勒里闭上眼睛:“很简单,它被移开了。我往里看的时候它不在门上方。等我走了以后,又被放回去了。”
  “但为什么,”女演员喃喃地说,“会有人要把钟从墙上移开呢,奎因先生?那简直和爱丽斯剧中的事一样疯狂。”
  “那,”埃勒里说道,“也就是我问我自己的问题。坦白说我不知道。”接着他张开眼睛,“还有,有没有人看到帽匠的帽子?”
  欧文太太颤抖着说:“没有,那个——那个也不见了。”
  “你找过吗?”
  “是的,你要不要找一下——”
  “不用,不用,我相信你的话,欧文太太。喔,对了,你先生有没有敌人?”他安慰性地一笑,“那是个例行的问题,威露斯小姐。恐怕我不能提供什么令人惊骇的消息。”
  “敌人?我不确定,”欧文太太发着抖说,“理查是——强悍的而且——有时候相当无礼和傲慢,但我确定没有人会恨到要——要杀他。”她再次发抖,并把睡衣更拉紧了一点。
  “不要那样说,萝拉,”曼斯菲德太太尖锐地说,“我要说,你们这些人都像孩子一样!这或许有一个最简单的解答。”
  “非常有可能,”埃勒里以愉快的声音回答,“是因为这令人消沉的天气,我相信……啊!我相信雨已经停了。”大家木然地看着窗外。雨停了,天空也逐渐变明亮了,“当然,”埃勒里说,“有某些可能性。可以相信——我说可以相信,欧文太太——你先生是被……呃,绑架了。哎,哎,不要这么害怕。这只是个理论。他穿着戏服消失表示了极为突然——有可能是被迫离去。你没有发现纸条之类的?信箱里什么都没有?今早的邮件——”
  “绑架。”欧文太太虚弱地说。
  “绑架。”佳德纳太太吸口气,并咬着她的唇,但在她眼中有一抹光彩,好像外面天空里的光彩一样。
  “没有纸条,也没有信件,”曼斯菲德太太插口说道,“我个人认为这很荒谬。萝拉,这是你的家,不过我认为我有责任……你应该做一件事。要不就认真对待并正式打电话给警察报案,或是把这些全忘掉。我比较相信理查是烂醉了——他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酒,亲爱的——然后不知道晃到哪里醉倒了。他或许正在田野某处睡着了,然后带了重感冒回来。”
  “非常好的建议,”埃勒里慢条斯理地说,“只除了正式报警这一项,曼斯菲德太太。我向你保证我具有——呃,相当于正式警察的身份。我们先不要报警,但我们得说如果事后有任何需要解释之处,由我负责。同时,我建议我们大家都设法忘掉这些不愉快并安心等待。如果欧文先生到晚上还没有回来,我们再开个会决定应该怎么办。同意吗?”
  “听起来很合理,”佳德纳绝望地说,“我可不可以——”他笑笑并耸耸肩,“——这很刺激——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去,奎因?”
  “老天,当然。”
  欧文太太突然尖叫,站起来并蹒跚地走向楼梯:“强纳森的生日宴会!我全忘了!还有那些受邀请的孩子们——我该怎么说?”
  “我建议,”埃勒里以哀伤的声音说道,“说强纳森少爷身体不舒服,欧文太太。这很残忍,但这是必须的。你可以打电话给每一个受邀的人,以声音表达你的遗憾。”接着埃勒里就站起身走进图书室去了。
  虽然有着明亮的天空和鲜明的太阳,这还是令人沮丧的一天。早上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曼斯菲德太太坚定地把她女儿弄去睡觉,从药箱中一个大瓶子里拿了一小片安眠药要她吞下去,然后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终于睡着为止。接着这位老夫人就打电话给所有的人,表达欧文全家对此变化的遗憾。强纳森可能会发烧——强纳森少爷后来由他外婆处得知此一剧变时,发出的痛苦啼哭声是如此惊天地泣鬼神,以致连埃勒里都从楼下图书室中探头出来,甚至感到痛苦在脊椎中上下移动。最后靠了曼斯菲德太太、米朗、女仆和厨子共同的努力才安抚了这名欧文家的希望。一张五元钞票终于化解了紧张的局势……埃米·威露斯整个早上花在阅读上,佳德纳夫妇则有气无力地玩着桥牌。
  午餐是个沉闷的时刻。没有人说多于一个音节的话,紧张的气氛愈来愈炽烈。
  一个下午大家都四处晃荡,像游魂一样。连女演员也开始露出紧张的迹象,她消耗了无数的香烟及鸡尾酒,并陷入忧郁的静谧中。没有只字片语,电话也只响过一次,而那是当地糖果商打来的,抗议冰淇淋订单突然被取消。埃勒里几乎整个下午都在图书室和书房中进行神秘的活动。他在找什么是个秘密。五点钟时他从书房出来,脸色阴暗。他的眉毛之间有一道深深的沟。他走出去到阳台上,靠在一根支柱上,陷入思考之中。碎石地是干的,太阳很快就烤干了雨水。等他回到屋子里时已经是薄暮时分,而随着乡间夜幕迅速降临,天色愈来愈黑。
  没有人闲荡,整幢房子都很安静,悲惨的住户都已撤回各自房间了。埃勒里找了一张椅子,他把脸埋在双手里,思索了很久,一动也不动。
  终于他的脸上有了一些变化,然后他站起来走到楼梯下方倾听着。没有声音。他蹑手蹑脚地走回来,找到了电话,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他低声热烈地与在纽约的某人交谈。等他说完之后,他上楼回到他房间。
  一个小时之后,当其他人都聚集在楼下吃晚餐时,他从后面的楼梯溜出房子,即便在厨房里的厨子也没有发现。他在漆黑的庭园里逗留了一些时间。
  这是怎么发生的埃勒里并不知道。晚餐后他马上就感觉到它的作用了,事后回忆,他记得其他人也是如此,在几乎相同的时间感到昏昏欲睡。晚餐用的时间很长,菜也冷了,欧文的消失显然对厨房的作业也有影响,所以一直到八点多才由长腿女仆送上咖啡——埃勒里事后确定是咖啡出了问题。不到半小时就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大家都坐在起居室中,漫无目的地闲聊。欧文太太苍白又安静,大口地喝下咖啡,事实上她还要了第二杯。只有曼斯菲德太太是好战的,她一直认为应该报警,她对长岛当地的警察深具信心,特别是诺顿组长;她也毫不怀疑埃勒里并不胜任。佳德纳整个晚上都很不安,还有一点反抗之心,胡乱地在弹着钢琴。埃米·威露斯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逗趣而变得非常非常安静。佳德纳太太一直很紧张。强纳森则被打发上床去了……
  一种令人舒适的睡意像一张白雪做成的毯子柔和而且不知不觉地侵袭了他们的意识。房间里很温暖,埃勒里模糊地感觉到额头上有汗珠。他半睡半醒间仍感到迟钝的头脑发出了警告的讯号。然后,他惊慌地想要站起来,运用他的肌肉,但他却感到自己陷入无意识之中,他的身体重得像铅一样,遥远得好比拉斯维加斯。当房间在他眼前旋转,他模糊地看到了其他同伴的表情时,他最后一个有知觉的念头就是他们都被下了药……
  头昏眼花似乎就从被遗忘的地方开始接起来,几乎没有裂缝。他紧闭的双眼前有黑点在跳舞,而且仿佛有人急躁地敲打着他的太阳穴。然后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亮晶晶的阳光洒在他脚前的地板上。老天,整个晚上……
  他咕哝地坐起来摸摸头。其他人以各种姿势睡在他四周,呼吸沉重——没有例外。有个人——他头很痛且感觉迷迷糊糊的,那是埃米·威露斯——动了一下并叹口气。他站起来蹒跚地走到吧台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又浓又难喝的威士忌。喉咙里好像有火在烧,但他感觉好多了。他走到女演员身边,轻轻地拍打她,直到她张开眼睛,给了他一个病恹恹、茫然又困惑的表情。
  “什么——什么时候——”
  “被下了药,”埃勒里哑声说,“我们所有人。试着把这些人唤醒,威露斯小姐,我出去看一下,也请你看一看有没有人装睡。”
  他走得好像有点不确定,但刻意地走向屋子后面的厨房,一路摸索着,他找到了厨房。那个长腿女仆和米朗及厨子都不省人事地坐在厨房桌子边的椅子里,前面放的是冷的咖啡杯,他走回起居室,向威露斯小姐点点头——她正努力唤醒钢琴上的佳德纳——然后就上楼去了。经过短暂搜索他就找到了强纳森少爷的房间。那孩子还在睡——深沉自然的睡眠并伴随鼻塞。老天,他真的鼻塞!咕哝着,埃勒里来到了紧邻少爷卧房的浴室。过了一会儿他下楼到书房里去。他几乎是立刻就出来了,憔悴且眼神狂野。他从小客厅的衣橱里拿了帽子,很快地出了房门走进温暖的阳光之中。他花了十五分钟探索地面。欧文的房子四周浅浅地用木头围住,看起来像个孤立的西部牧场……等他回到屋里时,他的表情冷酷且失望。其他的人都清醒了,捧着头发出咿唷的声音,像是受惊的小孩。
  “奎因,看在老天的份上。”佳德纳沙哑地开口。
  “不管是谁,他用了楼上浴室里的安眠药,”埃勒里说着把他的帽子丢开,并且因为突然的头痛而蜷缩了一下,“就是曼斯菲德太太昨天晚上让欧文太太服用以入睡的东西。几乎整大瓶都被用完了。美妙的睡眠攻势!让你们自己舒服一点,我要去厨房做个小调查。我认为问题出在咖啡。”——但当他回来时愁眉苦脸——“运气不好。厨娘女士似乎有段时间去了洗手间;米朗到车库里去看车子;女仆休假去了别处,毫无疑问曾回房打扮过。结果是我们这位拿安眠药的朋友有机会把大部分的粉末都倒进咖啡壶里。可恶!”
  “我要报警!”曼斯菲德太太歇斯底里地叫着,挣扎着要站起来,“我们会被谋杀在我们自己的床上,下次你就知道了!萝拉,我真的坚持——”
  “拜托,拜托,曼斯菲德太太,”埃勒里厌烦地说,“不要夸张。你要帮忙的话就去厨房看一看在那边酝酿的骚乱。那两个女仆已经要准备打包离开了,我敢打赌。”
  曼斯菲德太太咬着嘴唇,然后拂袖而去,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听到她规劝的声音。
  “但是,奎因,”佳德纳抗议着,“我们不能没有保护——”
  “我想知道的答案很幼稚,”埃米·威露斯苍白的双唇中说出,“就是谁干的,以及为什么。楼上那个瓶子……这么没天良的事看起来像是我们之中的某人干的,不是吗?”
  佳德纳太太轻叫了一声,欧文太太跌回她的椅子里面。
  “我们之中的某人?”红发女人低声说着。
  埃勒里的笑容里没有幽默,很快地他的笑容退去,头转向小客厅:“那是什么?”他突然说道。
  大家都转头,惊惶地看着。但是没有什么好看。埃勒里大步走向前门。
  “现在怎么了,老天爷?”欧文太太颤声说道。
  “我觉得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他飞快地把门打开。早晨的阳光射进来。接着他们看到他蹲下来从阳台捡起东西,站起来并迅速地往外面看。可是他摇摇头又走回来,把门关上。
  “包裹,”他皱着眉说,“我想是有人……”
  众人茫然地看着他手上的棕色纸包。
  “包裹?”欧文太太问道,她脸上有了光彩,“喔,这可能是理查寄来的!”然后光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恐惧的苍白,“喔,你想会不会是——”
  “这是寄给,”埃勒里慢慢地说,“你的,欧文太太。没有邮票,没有邮戳,用铅笔以大写字母书写的。我想就由我冒昧把它打开吧,欧文太太。”他扯断缠线并撕开纸箱的包装纸。此时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那包裹里只有一双男人的鞋子,鞋跟和鞋底都已经磨损了——黄褐色夹杂白色的运动鞋。
  欧文太太转动着眼珠,鼻翼翕动并反胃想吐:“理查的!”她目瞪口呆,然后她缩了回去,快昏倒了。
  “真的?”埃勒里喃喃说道,“有意思。当然,不是他星期五晚上穿的鞋子。你确定这是他的吗,欧文太太?”
  “喔,他被绑架了!”曼斯菲德太太在后门那里颤抖着,“有没有纸条。血迹……”
  “只有鞋子。我现在怀疑这个绑架理论了,曼斯菲德太太。这些不是欧文星期五晚上穿的鞋子。你最后一次看到这鞋是什么时候,欧文太太?”
  她呻吟着:“昨天下午在楼上他的衣橱里。喔——”
  “瞧。你懂了吗?”埃勒里高兴地说,“或许是昨晚我们都被迷昏的时候从衣橱里偷走了,而现在令人惊讶地回来了。到目前为止,你们知道,还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我担心,”他郑重地说:“我们在怀中豢养了一条毒蛇。”
  但是他们都没有笑。威露斯小姐狐疑地说:“非常古怪。事实上是疯狂的,奎因先生。我一点也看不出它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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