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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荣

司马烈人 (现代)
第一章 “新贵”传奇,突然降临姑苏城外前 言
“上海滩”这个词非常抢眼,因为当年的十里洋场,风云变幻,惊动国人心。既有青帮像魔鬼般出没,又有歌妓像天仙般游荡。在灯红酒绿中酝酿着柔情,也潜藏着杀机。真是,在上海滩这个“东方的乐园”,成了冒险家的理想场所,他们用自己的魔法完成了一次次恐怖的刺激,在刺激中一方面冷对黄浦江的滔滔江水,一方面在歌楼妓院哈哈大笑起来。不能不说,“上海滩”是赌徒表演的舞台。
众所周知,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是“上海滩的三大亨”,他们各有各的招数,叱咤风云,闯的猛,玩的火,斗的凶。真是极尽19世纪末到20世纪30、40年代上海滩的黑白世界。
大凡黑道枭雄总爱“狐假虎威攀高枝,借腹怀胎自发家”,总热衷“借高枝扶摇直上,会做人扬名江湖”。他们在自己羽翼未丰之时,总要为自己寻找理想的靠山,躲避官兵的清剿,防备百姓的报复,还有仇家的追杀,但是,他们决不甘为人下之人,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靠山的地盘上建立起自己的霸业。
现在,先让我们打量一下最早成为“中国第一帮主”的铁腕人物——黄金荣。
黄金荣有“麻皮金荣”的绰号,他的本领很大,结交面极广,收纳过蒋介石,巧破宋教仁被刺案,又除掉袁世凯的爪牙,在法租界名噪一时;尤其是他能“结大股党”而称雄上海滩,巨额保险费每年收入数千万,在上海拉起一支呱呱叫的锦军,只要能挣钱,麻皮金荣从不问行当,下三滥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蒋介石题了“文行忠信”褒奖这位黑色大亨。黄金荣一生涉足赌、娼、盗,大发不义横财,又收女徒建锦军,狂袭黄浦两岸;他不甘心看着杜月笙一天一天超过他,又为杜月笙在他被别人绑架的时候舍身营救而感叹不已。他使尽了各种绝招,想保住自己的霸位,但都成为徒劳,空悲切!他的人生嗜好“赚银子睡女人”,是一个十足的青帮首领,罪恶的一生正如他所说“始于偷包打探”。
本书是作者根据与多年隐居台湾的著名学者林甲山先生的交谈和他提供的第一手资料编撰而成,资料翔实,有许多鲜为人知的事件第一次在本书中得到披露,为此,曾经惊动了许多对上海滩抱有浓厚兴趣的人。林甲山不愧为几十年对上海滩深有研究的人,他的眼光非常独到,看到了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他的三大名作《杜月笙99个谜》、《黄金荣99个谜》、《张啸林99个谜》,正是这方面的代表。而这些独具匠心的地方,在本书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也就是说,你将在本书中看到“麻皮金荣”——黄金荣最真实的面目和最诡秘的生存技巧。
最后,我们想强调的是:黄金荣是一个“狡诈的守财奴”,他的口头禅是“天大官司,磨盘大的银子”!如果你带着兴趣,翻开此书,你将会看到许多意想不到的神秘事件和各种争霸的场面,让你遥想当年上海滩的风云变幻。

第一章 “新贵”传奇,突然降临姑苏城外一、破获盗宝奇案(1)
第一章 姑苏城外,新贵突然降临人世
“捕快头”黄炳泉为人机警,办案利落,屡有奇功。1868年农历十一月初一,一个婴孩降临人世。相士用手指着婴孩说:“这位新贵天圆地方,华高日朗,眉有青彩,功挟三山,正与易书像传应合,不是一品当朝之貌又是什么?”大家齐声附和,一片热闹。黄炳泉则说:“家有千金,才是富;荣宗耀祖,才算贵,那就叫金荣吧!”金荣出世,天真无邪,却得了个“麻皮金荣”的绰号,在他身上不知不觉就多了一种匪气。
一、破获盗宝奇案
黄金荣从他的老父亲身上遗传到了超常的打探细胞,并在以后的人生中尽现“猎犬”般的本领。
苏州城,又称姑苏城,自古名扬天下,早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的确,苏州城内玄妙观、拙政园、狮子林等园林美景,与城外灵岩、天平、虎丘等名山佳处,山水掩映,绿树成荫,置身其中,确有人间仙境之美感。
就在这美丽繁华的苏州城里,玄妙观外,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小巷深处是一洞石库门,油漆的黑门扇上方,钉着一块铜牌,上面涂着两个隶书体红漆大字:黄寓。
此处就是黄炳泉的豪宅。
必须要说明的是虽然苏州与杭州并列为“天堂”,而且名次还在杭州之前,可是天堂里的小巷,却并非天街玉道,而是三角朝上(小石块铺路),马桶成行,头顶尽是架着竹竿晾晒的裤子。就是在这条邋里邋遢的巷子,到了1868年农历七月初七这天,却突然面目一新:各家的马桶都收进门里去了,行人头上晾着的衣裤暂时移到别处去了,三角石块铺的路也被打扫得清清爽爽。
这又是为何呢?
原来,苏州衙门里当差的黄炳泉,被提升为“捕快头”,为了庆祝这次荣升,拣了初七这个黄道吉日大请客。
前一天,苏州府衙门里的几个捕快就在黄家小巷里放出风来:“过两天是黄炳泉捕快头的好日子,谁将马桶移出来,衣裤晾出来,我们就砸断他的狗腿,敲烂他的脑壳。”小百姓对差人的话,谁敢不依。
这一天,干净的小巷热闹极了,那些捕快、牢子、刀斧手都拎着礼物,赶来贺喜。有一个捕快竟提着一挂长长的鞭炮,从巷头直放到黄炳泉的院子里。
送礼的,贺喜的,来来往往,拱拳作揖。黄炳泉更是喜不自禁,他在堂房和厢房里摆了五桌酒,招待亲朋好友与同行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炳泉的贴心哥们刘正康发话了。刘正康是黄炳泉的心腹之人,他当着苏州城南地保,是南区的一霸,南区人背地称他为刘阎王。
今天,他来得特别早,酒喝得特别凶,话最多。他喷着酒气,对同桌的酒友们说:
“要说破大案子,炳泉大哥没得说的。这两件案子,炳泉大哥破得漂亮。”
有不知案子详情的想问个究底,便问道:“刘大哥知道详细,你给我们说说。”刘正康说:“这案子是炳泉大哥破的,还是让他来说吧。”其余桌的兄弟,也齐喊道:“大哥说说吧。”
黄炳泉站起来,向大家抱抱拳:“没什么好说的,各位兄弟!”
“黄大哥不要谦虚,给我们说说吧。”大家一齐嚷嚷。
黄炳泉红光焕发,喜上眉梢,嘴里却道:“小菜一碟,小菜一碟。”
“好吧,炳泉大哥既然客气,我就来给大家说说吧,先说这第一桩案子……”刘正康止住众人的吵闹,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原来这苏州城里有条十全街,十全街有幢古式大宅院。宅主段葆青,据说是明朝后期一个宰相的后代,一生性情孤僻,爱好古玩。因他祖传有遗产,城外有田地,城内有店肆,得以坐享荣华富贵,无愧锦衣玉食。
段葆青宅内有一密室,门枢甚固,连他结发妻子也不准进入密室。室内藏有很多稀有珠玉古玩,名人书画。段葆青每次进入密室时,都要把密室的门反锁起来,独自在里面玩赏一番。
段葆青的密室里有三件价值连城的至宝,都是他祖父、父亲遗传下来的。他接过祖父、父亲传下来的遗物近几十年,也未向外露出一点口风,堪称“绍祖先,兢兢业业;守遗产,小心翼翼”。
这三件价值连城的至宝分别是碧玉如意、彩绿翡翠如来佛和荆轲刺秦王立轴。前两件玉器系明代名玉工尚九郎手碾,后一件据说是元代名画家兼书法家赵孟手书。
有一天,段葆青启锁到密室内观赏古玩。每次观赏时,总是从一般古玩看起,最后才赏玩那三件宝贝。当他看完一般古玩,正欲赏玩那三件宝贝时,突然脑晕头眩:那三件宝贝不见了!
段葆青这一惊可不得了,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直过了一个时辰,他方清醒过来,他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
原来这间密室的门户结构是十分复杂的,密室的钥匙,一年365天,天天挂在他的腰间。密室的门和壁的门,也并非是打开锁便能开启的,还必须按准密码才能打得开。而这些密码,段葆青从不外传,只有他一个人知晓。可现在,门不启锁,墙不凿穴,壁室内依然封闭如故,这三件宝贝却不翼而飞,怎不叫段葆青惊慌失措,魂飞魄散。惊魂稍定,他准备向吴县衙门报官。
段葆青与苏州府尹称兄道弟,与吴县衙门也时有来往。他一报官,立刻惊动大小官员前来勘察,但勘察来勘察去,还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未寻着,直把段葆青急得七窍生烟,五魄飘飘。
段葆青失窃案发生了将近一个月,吴县县太爷陶民全知道如果破不了此案,自己的乌纱帽将保不住。因为只要段葆青到苏州府尹那里一告,自己就要滚蛋。
陶民全将缉捕班头洪锦方叫到大堂下,限他半月为期,务要人赃俱获,否则撤职查办,决不宽容。洪锦方吃了这么多年的衙门饭,深深懂得那些有财有势,富门豪室的事是难办的,是不容稍有疏忽的。目前这宗失窃案不但眉目全无,而且限期临近,确感束手无策,但又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洪锦方与捕快、眼线化装察访城里城外、集市街巷,调查当押和所有古玩商店的进出帐册,遍访段葆青住宅周围的住户,查询段宅男仆女佣的来龙去脉,依然毫无结果,杳无踪影。洪锦方一声长叹,心想认命算了。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洪锦方长吁短叹之际,一颗救星从天而降。这颗救星是谁呢?他就是正班头黄炳泉。
原来,黄炳泉出门办案已一年有余,案子办完后,黄炳泉急如星火,赶回老家与妻团聚。当他得知段葆青失窃案后,立即赶到衙门报到,自告奋勇要求接手此案。
洪锦方见黄炳泉如此义气,十分感恩戴德,立即在苏州狮子楼宴请远道而归的黄炳泉,说不尽的感谢话,道不完的奉承语,直把黄炳泉乐得心花怒放。
此时的黄炳泉,年纪三十五、六岁,已在刑事班房厮混了将近十年,甚为上面所宠信,由捕快、眼线升为班头。
第一章 “新贵”传奇,突然降临姑苏城外一、破获盗宝奇案(2)
黄炳泉领了委帖和腰牌,穿上缉捕吏役的衣服,邀同洪锦方,轻装简从,来到段葆青家,面呈衙门复查公文,来到密室。两人在密室内整整观察了一天,把失窃过程和密室装置一一指点清楚并详记下来。
次日,黄炳泉又来到段宅,带回了两个段家做佣多年,年纪颇大的男仆女佣。这两人,来到吴县衙门,已浑身发抖,待走到三班六房,看到如此多的刑具,直吓得魂飞天外,跌倒在地。黄炳泉叫人把这男仆女佣叫进内室,用好言好语劝慰道:“你俩不是坏人,不要害怕,我决不见罪于你们。今天叫你们来此,不为别的,就是要询问询问你们主人家雇有几个佣人。你俩先喝点水,慢慢谈。”
在黄炳泉安抚诱导之下,这两人方放下心来,较为详细地叙述了段家各个男仆女佣的姓名、籍贯、雇佣日期和介绍人的来龙去脉。黄炳泉听完两人的介绍,和蔼地问道:“你家主人近几年有没有雇过临时短佣?”
女佣思索片刻,如实说道:“两年前,小奶奶生了一个小官人,没有奶水,托孙婆婆介绍一个冯姑姑来做奶妈,待到小孩断奶后,冯姑姑想辞回,因她做事利落,深得主人家喜爱,便不让辞回,想不到不久前的一个晚上,她突然得急病死了。”
听到此,黄炳泉心里格登一下,便继续和颜悦色地问道:“这孙婆婆为人如何?”
“孙婆婆为人鉴貌辨色,老于人情世故,深得主人家欢心。”男仆赶快接过话头。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黄炳泉问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时分,吩咐这男仆女佣回到段家。临走时,再三叮嘱他们,今天之事不得与任何人诉说。
第三天,黄炳泉暗派得力捕快,悄悄打听冯姑姑的棺木埋在何处,又派得力女捕快,装扮成乡妇模样接近孙婆婆,自己亲往段家,做再次考证。
见到段葆青,黄炳泉问道:“上次我来查看密室时,看到你先开锁后拨号,这密号倒拨、顺拨,挺复杂的,你难道不会忘记?”
段葆青随口答道:“为防忘记,我有一张拨号顺序表,放在书房抽屉的隔层里,有时忘了,就拿此表对照开启。”
黄炳泉急忙追问:“那冯姑姑生前是否来过你的书房?”
段葆青略一思索,说道:“来过。”
黄炳泉听到此处,不再询问,回到班房。此时查找冯姑姑棺木的捕快来报,冯姑姑的尸棺不见了。不多时,化装成乡妇的女捕快也来报,说孙婆婆形迹可疑,她有个干女儿名叫翠花常来去走动,行动鬼祟。
黄炳泉听完捕快的报告后,即刻下令:逮捕孙婆婆!
捕快们立即到孙婆婆家,将孙婆婆缉拿在案,经过严刑拷打,孙婆婆只得供了实情,说自己只是牵线人物,并不知实情。
黄炳泉厉声问道:“翠花是何许人也?”
孙婆婆方知底已破,便实话实说起来:“翠花是帮内人物,翠花的姘夫是帮首,但不知他姓甚名谁。”
你见过翠花的姘夫吗?”
“曾见过一面。”
“他面貌特征如何?多大年纪?”
“他身材魁梧,年约五十左右,一脸络腮胡须,仿佛右额上有一伤疤。”
黄炳泉审问完毕,将孙婆婆押入狱内,立即亲率十余名得力捕快,连夜来到翠花家,踢门而入,将翠花捉拿,并在她家搜出一部分赃物。
当夜,黄炳泉掌灯夜审,把翠花拖到刑房拷打,任你威逼利诱,就是不肯招出内情。黄炳泉计上心来,把翠花拖到另一间房里,指着壁角里一个黑乎乎的人说道:“他已招供,你为何死到临头,还不吐露实情!”
壁角里那人在阴暗不明的灯光里转过头来,口内嗡嗡发出声来:“我已被捉拿,你不如招认,何必受皮肉之苦?”
翠花虽然诡计多端,却不防黄炳泉施出偷梁换柱这一招,便认为窝巢已破,姘夫已捉,实话实说吧。
于是,翠花就把帮内情况和孙婆婆作为“引线”,以及盗窃段宅三件珍宝和谋害冯姑姑毁尸灭迹等事,一一招供出来。
黄炳泉知道时机已到,便道:“段宅的三件珍宝,现在何处?”翠花自知大势已去,交代了窝赃地点。
黄炳泉哪肯怠慢,立率捕快按址去缉拿帮首,经过种种曲折,终将该盗帮帮首万强和窝藏在地窖中的赃物,一并缉拿归案。至此,此案终于人赃俱获,真相大白。
案子已破,而此案的前因后果是怎样的呢?
原来帮首万强是此案的主事者,他是青帮内的一个小头目。万强对段葆青秘藏的奇异珍宝,早有盗窃之心,但段葆青家地处热闹之地,并且锁键甚固,万一失手,翻窝砍头,难以收拾,但万强不肯放弃,一直在寻找时机。终于经过周密考虑,万强决定采取软相架这一招,好在帮中同伙,不但男女兼备,文武齐全,而且加上平时训练有素,各有专长,到时量“才”录用,听候调遣。
什么是“软相架”呢?其实,这是青帮的一个切口,他们把犯罪总称为“相架”,而“软相架”就是“带线引劫”。参加“带线引劫”的人必须谨遵帮规,严守秘密,万一走漏风声,就对“走风”之人三刀六洞,决不手软。
而冯姑姑是在该团伙中经过几年培训,是个胆大心细,慎于处事的得力干将。她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宁愿置亲生孩子于不顾,立誓效忠帮规。
冯姑姑进入段家后,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赢得段家上下一致称誉,段宅主人对她放弃了戒心,使她很容易地弄到段宅密室的密号顺序表。她又趁天色未明,仆佣们正在熟睡之际,来到孙婆婆家,将密号表口述于孙婆婆。
待到天明,孙婆婆又来到翠花处,将此呈告了翠花,翠花急忙去通报帮首、姘夫万强。
当天晚上,万强亲自出马,扮作一个卖夜宵的小贩,来到孙婆婆家。到了半夜时分,万强来到段宅,冯姑姑早已等候。于是,两人进入段宅密室前,冯姑姑手擎袖珍灯,万强用万能钥匙开启门锁,又在袖珍灯照明下,观各种奇珍异宝,光彩夺目,喜得心花怒放,爱不释手。他本想多窃几件,又恐携带不便,选择最有价值三件,就是上面所说的一件是碧玉如意,一件是翡翠如来佛,一件是荆轲刺秦王立轴,带在身上,然后把密室门关上,把密号弄乱,径自走了。
隔了两天,孙婆婆来到段宅串门,用暗号通知冯姑姑来到孙婆婆家,翠花正在等候。翠花便把一杯茶推到冯姑姑面前,冯姑姑不知是计,端起便喝,不多时告辞而归。
不料茶中放有毒药,待冯姑姑回到段宅,正待上床安睡,腹部突然剧痛起来,立时满地乱滚,额上豆粒般的汗珠直往下淌,没多久,便一命呜呼,暴死在地。
冯姑姑夜半暴毙,惊了段宅内的男仆女佣,睹此形状,无不惊慌失措。有人急告段葆青夫妇,待他们来到房内看时,冯姑姑已暴死多时。段葆青立命仆人们将其抬到宅后,并告诉孙婆婆,叫她的亲属速来认领尸体。
孙婆婆早在家等待冯姑姑的死讯,听到段家派人报丧,便带着一名帮内女伙,冒充冯姑姑的亲属,来到段宅,表演了一套“猫哭耗子”的把戏。
此案侦破后,段葆青为了感谢府尹、县太爷和黄炳泉及捕快们,特地拿出三千两银子作为谢意。吴县县太爷当仁不让地独得一千两,送给苏州府尹一千两,分给黄炳泉五百两,其余五百两给众捕快和眼线们。
黄炳泉自从破获了青帮这个“带线引劫”的盗宝奇案后,深得县太爷的青睐。他在吴县刑事衙门已颇具声望。但他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后来在上海滩上加入的正是这个青帮。
刘正康说完了黄炳泉侦破“带线引劫”案后,喘了口气,顺手拿起酒瓶,将剩下的半瓶酒咕哩咕噜地倒进肚里,然后,拿起一块红烧猪头肉,塞进嘴里。
其余人听完这个故事后,赞声不已:
“黄大哥,你可真是个神捕呀!”
“炳泉老弟,这件事做得漂亮。”
“黄大叔,你头脑里长了个‘破案虫’吧?”
“黄大爷,你什么时候教教我们,好让我们也露一手。”
黄炳泉听到众人的夸奖,喜笑颜开,嘴里却说:“承蒙各位抬举,见笑了,见笑了。”
刘正康喝完酒,嚼完猪头肉,站了起来,他喷着酒气嚷道:“上一件案子还不算最绝的,他还有更叫绝的案子呢!”
第一章 “新贵”传奇,突然降临姑苏城外二、设诡计名利双收(1)
没有诡计的人,总被有诡计的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大家带着好奇心听完黄炳泉侦破盗宝奇案后,本来就有意犹未尽之感,一听说还有更绝的案子,赶紧把眼光转向刘正康,齐声说道:“那你再给我们说说吧!”
刘正康用手抹了抹满是油的嘴巴,说道:“这个案子,还是叫黄大哥给我们说说吧。”
“对,黄大哥,你给我们讲讲吧!”众人向黄炳泉提出要求。
黄炳泉站起来,向大家抱抱拳,“没什么好说的,各位兄弟!今天请各位来喝酒吃肉,喝个饱,吃个够。至于这件案子的侦破,兄弟改日请各位到茶楼坐坐,再详细奉告。”
“那好呀,今天叨扰一顿,改日再请我们上茶馆。大家听到没有?黄大哥这次是请双份!”刘正康马上把请上茶馆的事敲定了。
“一定,一定。”黄炳泉一边点头回答,一边给客人们斟酒。
众人一听黄炳泉还要请客,虽然暂时听不到这更绝的案子有些遗憾,但还是高兴得低头猛吃猛喝起来,不再追问。
黄炳泉破的另一大案到底是什么案子呢?这得从当时轰动朝野的一件刺杀案讲起。
当时的两江总督马新贻,是太平军的叛徒。在没有显赫的时候,曾经与一个人结拜兄弟,这位义弟名叫范子虚。范子虚娶了个姿色出众的媳妇,马新贻垂涎三尺,总想把义弟的媳妇勾搭到手,但一直没有机会,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他升为两江总督之后,大权在握,便想好主意,要把此事做完。于是,他上任的第二个月,就派人把范子虚接到江宁府(今南京),摆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说:
“二弟,你是愚兄的心腹。我现在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你辛苦一趟,不知行不行?”
范子虚是个实心眼,见总督大人如此够朋友,富贵不忘结拜兄弟,简直受宠若惊。有事情需要帮忙,自己能无动于衷吗?范子虚不假思索,一连串地答应道:“大哥有事尽管吩咐,小弟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二弟果然情深义重。”马新贻连忙站起,握着范子虚的手。
“大哥,有什么事要小弟去做,只管讲来。”范子虚有些感动了。
马新贻重又坐到太师椅上,一本正经地说:“今年是丁卯年,是同治六年。咱们的同治皇上已有12岁了,宫里正在着手筹办皇上的婚礼。前天,愚兄接到西太后的懿旨,要我在江宁为皇上织造成婚的龙袍。”
马新贻说到此,端起桌上的茶盅品了一口,接着说:“如今织造水平最高的要数苏州,我想把这圣衣交给苏州织造衙门去办,还得派个可靠的人去监工。想来想去,我这身边只有二弟称得上老练能干的人,所以就难为你替我辛苦一趟。”
“全仗大哥栽培!”范子虚听到此,认为是义兄在提拔他,便急忙抱拳单跪。
马新贻离开太师椅,扶起范子虚,说道:“你我是兄弟,不必客套,这件事办成之后,你就得了头等功。愚兄便可以上奏保荐啦!”范子虚听罢喜得心花怒放。
马新贻把范子虚送到门口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二弟,你放心去吧,家眷就安顿在总督署内吧!”
范子虚上了苏州之后,媳妇便由马新贻安排搬入总督署的西花园住下。
再说范子虚的媳妇,也是个水性杨花之人,在范子虚尚未娶她的时候,已和好几个男人同居过。但自从范子虚娶她后,由于范的体贴和温存,她从未迈出范宅一步。
当天晚上,马新贻便以接风为名,将这媳妇灌得烂醉,乘机奸污了她。第二天醒来时,媳妇见身边睡的是上下一丝不挂的马新贻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这媳妇转念一想,悔也无用。现任总督要比自己丈夫不知要尊贵几倍;在相貌性情上,也胜过丈夫几等。事己至此,索性由他摆弄,自己也乐得快活。
马新贻呢,早晨起来又再接再厉,使出功夫,温存一番并哄她说:“现在总督府内,你就是夫人。等我把几件大事办妥后,便把老家那黄脸婆休了,咱俩共享荣华富贵。”
听了这番话后,本性就见异思迁的小媳妇对马总督更加柔情蜜意,甚至甘愿和他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将丈夫范子虚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范子虚到苏州后,一呆就是半年,不但没有织造龙袍这事,就连自己的自由也被限制在苏州城内。范子虚无法,只好向马新贻仁兄请示:要求回金陵看一趟妻子。
马新贻得到信息后,哪里肯依。他想:留着他总是个祸害,不如一了百了,将他处死算了。于是,他下了一道密令给苏州府台,说这人勾通太湖大盗,证据确凿,不必审讯,即可秘密就地正法。
苏州府台接到密令后,哪敢怠慢,当夜便把范子虚捆绑起来,又加上一块石头,扔到太湖里去了。可怜这个义弟不但赔上媳妇,又将自己的性命也糊里糊涂地葬送了。
范子虚被处死以后,马新贻立即将老家中的结发妻子休掉,和这媳妇成就了好事。
这马新贻贪财贪色无度,任意盘剥人民,鱼肉乡里,很快成为一方豪富。
一天,春风得意的马新贻办完官事打道回署,轿子抬到鼓楼下,当道闪出一个人来,拦轿跪下,双手张着一方白纸,上写一个大字:冤。
马新贻近来心情特别好,正想在金陵城里办几件“为民做主”的事,一来好让万民称颂“青天”,二来好更多地捞些银子。他让轿夫歇下,叫跟班将拦轿喊冤人招来问话。
那人三步两脚来到轿前,马新贻正要问话,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尺把长的杀猪刀,对准马新贻的心窝,狠命地一刺,只听得马总督“哇”地一声惨叫,扑倒在轿内。
众差役跟班急忙拿住刺客,那刺客却不躲闪,也不逃避,任由差役捆绑。
几个轿夫急速将马总督抬回总督署。马新贻睁开迷离双眼对他的情妇模模糊糊地说:“我害你,你害我……”话音未落,两眼一翻,两脚一蹬,呜呼哀哉见阎王去了。
朝廷命官两江总督被刺死,可不是小事呀!马新贻之死,轰动了朝野。皇太后即刻下令,两江总督由曾国藩到江宁接任,并限期破案。为了使案子能够顺利侦破,又委任个钦差大臣郑敦谨一同到江宁查办。
曾国藩接任后,立即将此案定为特大案件,并亲自和郑敦谨升堂审问,可连审几堂,也没审出结果,没找出背后指使人。那刺客操着一口苏白,咬定一句口供:“要刺马新贻的是我张汶祥,刺杀马新贻的也是我张汶祥。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第一章 “新贵”传奇,突然降临姑苏城外二、设诡计名利双收(2)
曾国藩怎肯罢休,心想:“我这个朝廷钦派的命官,难道审不了这个小案。”
于是,再次升堂审讯。
曾国藩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大胆刁民,刺杀命官,快快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大人,要招的我都招了,我没有什么隐瞒的。”张汶祥不动声色。
“那马总督与你有何冤仇?”
“没有冤仇。”
“你为何杀他?”
“我看他不顺眼。”
“什么!”曾国藩气坏了。
钦差大臣郑敦谨为了使大堂不冷场,紧问一句:“既然你和他没有冤仇,那你背后必定有主使人,主使人是谁?”
“主使人是我自己。”张汶祥一副不畏死的样子。
曾国藩再也忍不住了:“给我用刑!”他大声喊道。
差役也真舍得打,直打得张汶祥皮开肉绽,手脚冰凉,有几次都昏死过去了。当差役们用凉水把他浇醒之后,他依然故我,弄得曾国藩、郑敦谨下不了台。
硬的不行,曾国藩又使出软招,他命差役好酒好菜招待张汶祥,自己放下架子,到牢狱中与他私谈。
一次,张汶祥正喝得耳热的时候,曾国藩来了,他说:“张汶祥,你何必要受这个牢狱之苦哩,只要你供出背后主使人,我保证恢复你的自由。”
张汶祥不理不睬,只顾吃肉喝酒,也不答话。
曾国藩以为他动心了,便低声问道:“你的背后指使人到底是谁?”
张汶祥头一歪眼一翻,说道:“是你。”“是我?”曾国藩气得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掉下来,但为了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只好忍住性子,“你开玩笑,怎么会是我?”
“不是你就是那位钦差大臣。”
“此话怎讲?”
“如果不是你俩主使,怎会好酒好肉招待我!”张汶祥与曾国藩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令曾国藩哭笑不得,狼狈不堪。
之后曾国藩和钦差大臣郑敦谨商量后,便来了个“矛盾下放”,责成苏州府查出凶杀的主使人。
苏州府接到这一角文书后,慌忙召集捕快们交代任务,要限期抓到凶杀主使人。
这桩命案的确令人头疼,实属无头案。只是因为这刺客说得一口苏白,是苏州人,上官便认定凶犯主使人在苏州,但毫无线索。捕快们听了,个个摇头叹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有一人听后若有所思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当众捕快唉声叹气之时,他溜出府衙。
这人是谁?
他便是黄炳泉。
黄炳泉回到家中,掏出几个铜子,叫大女儿上街打一壶老酒,买两碟卤煮豆腐干,外加一盘猪头肉,关起门,独自喝了起来。
他边喝边想事:上个月在城北暗娼王三妹家赌钱,自己手背牌差,输得分文不剩,最后剩下一条短裤衩,可几个债主还是揪住他不放。
就在他万分难堪无法脱身之时,正好城北卫老爷从门口经过,给了他十两银子,把债主们的债结了,才算完事。这卫老爷与被冤枉杀掉的马总督义弟范子虚是割颈不换头的好朋友,又是他托自己给范子虚买棺材收尸。后来,又听得卫老爷漏过一句“仇总是要报”的话……
难道这刺客的主使竟是——
想到这里,黄炳泉心里清亮了,但也犯难了。这卫老爷是有恩于自己的人,平日交往频繁,时常接济些银两,算是够朋友的。
但现在卫老爷明明有嫌疑,——是包呢还是提?包,自己一声不响,将这事混过去。这样,对得起卫老爷,尽了义。可是万一别人探出底细来呢?便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反而会被上司怀疑包庇。那么提呢?把这事告官,可以得点赏银,不过这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黄炳泉抿着老酒在左右为难,当一壶酒喝得精光的时候,在醉醺醺的状态下,他做出了“英明”的决断。他的办法是:不但要得赏钱,还要得到更多的钱,并且不露声色,良心上能过得去。
苏州府的捕快们在城里城外的茶馆酒店、戏院书场、烟馆妓院等地方察访打探了几日,也没摸到一点线索。黄炳泉呢,自然也装作无计可施的样子摇头叹气。
到第六天的夜里,黄炳泉突然找卫老爷说话,劈头一句便是“你的案子犯了!”
这原是捕快摆噱头的行话,不想这一“噱”却把卫老爷噱倒,把黄炳泉当作《水浒传》里放走晁盖的雷横朱仝一类人物,便将真心话说了出来。黄炳泉终于不费吹灰之力搞清了谁是行刺的主谋。
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范子虚被杀后,有个人把事情真相捅给了卫老爷。卫老爷素来与范子虚要好,两家已是几代的世交,加上卫老爷看不惯马新贻作威作福的样子,于是下了一条狠心,要为范子虚报仇雪恨。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物色到一位令他满意的刺客,这人便是张汶祥。
张汶祥,苏州人氏,自幼丧父,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有一次,太湖发水,屋倒墙塌,张汶祥和母亲逃荒逃到苏州城内。两人已几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了,母亲是有气进无气出,张汶祥也是奄奄一息。
此时,卫老爷正好路过此地,看到如此情景,连忙拖过一架板车,把两人拉到家中,细心调养,救活了两人的命。自此,张汶祥对卫老爷感恩不尽。他发誓:只要卫老爷需要帮忙,即使舍出命来,也在所不惜。
当张汶祥听说卫老爷为找刺客茶不思饭不想的时候,自告奋勇,担当了刺杀的重任。卫老爷信誓旦旦:一定把张汶祥的母亲安顿好,直到养老送终。
黄炳泉听完卫老爷的叙说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说道:“卫老爷,你不必心急。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假如有银子,总可以想办法的。”
卫老爷听到有银子可以买命,一扫脸上的忧虑,问道:“要多少?”
“总得这个数。”黄炳泉伸出两个指头。
“二百两?”
黄炳泉摇摇头。
“二千!”卫老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算多,我得先稳住一些弟兄们,衙门上下还得打点。这可是要担血海干系的,没银子谁干?”
黄炳泉脸不变色地说完这些话,好像是真的,可谓捕快中的好手。
卫老爷叹了口气,而后又决断地说:“好吧,就依你二千两。只是现款拿不出,有一张一千五的银票,再给你两只金镯子吧!一切拜托了!”说完,卫老爷进屋里开箱取出银票与镯子交给黄炳泉。
黄炳泉把银票和金镯子稳稳当当地放在怀里以后,只说了句“后天听回信”,便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第三天夜里,整个天空像被人用黑丝绒的衣服裹着似的,不时有乌鸦在树上鸣叫。
黄炳泉此时悄悄地来到卫老爷的屋里,告诉卫老爷:“明天夜里三更,你弄只小船从闾门撑出去逃走,日里不要走动,从南北西三门都不好走,有人把守。”
卫老爷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天夜里,黄炳泉就密报知府,说自己已探到凶犯主使人的行踪,不久便可擒来。知府当即拨给他十名亲兵和数十名差役。
于是,黄炳泉自编自演自导这出戏。他暗中指挥,不费吹灰之力便抓来了行刺马新贻的主使人——卫老爷。
许多年后,当黄金荣在上海滩巡捕房回想他父亲的这些“伟绩”时,心里总是无比自豪。
就这样,黄炳泉一箭双雕,既发财又升官,一件曾国藩破不了的案子,他轻松地破了。碰到这样的喜事,哪有不开心的。
当然,这案子的种种内情,黄炳泉不可能对众人公开,所以推说请茶楼而暂时搪塞过去,但他无法掩饰内心的得意。在这庆贺宴上,他让弟兄们又吃又喝,划拳猜令,一直闹到深夜,好不尽兴。
酒席将散之时,有个捕快斟上满杯酒,向黄炳泉拍马屁道:
“黄大哥官运亨通,现在再祝大哥早得贵子,干!”
“干!”黄炳泉满面笑容喝下了杯中酒。
然而,这句话、这杯酒,却触动了黄炳泉久藏心底的一桩心事,使他在笑容、得意与兴奋的背后平添了一份隐隐的伤感与愁绪……
第一章 “新贵”传奇,突然降临姑苏城外三、“天宝地灵”莅临(1)
相士一番话,黄炳泉当下踱起老太爷的方步。噢,原来这里面有学问……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永远事事称心如意,总会遇到一些坎坎坷坷。黄炳泉既升官又发财,很是春风得意。然而,捕快兄弟拍马屁祝他早得贵子,却勾起了他的满心忧愁。
原来黄炳泉已近中年,尚未得子。其妻邹氏怀过两胎,第一胎生了个儿子,但不幸早夭,令黄炳泉很是伤心。第二胎是个女儿,大名黄凤仙,乳名阿宝。黄炳泉一直盼着能有个儿子,为此伤透了脑筋。如今邹氏又已怀孕八、九个月了,正在求菩萨保佑,生个儿子。
上个月初九,黄炳泉乘办案空隙备了香烛跑到城外的灵隐寺,跪在观音菩萨脚下苦苦哀求讨个儿子。现在离娘子分娩的辰光已近,黄炳泉更加心神不定。
时光飞逝,转眼间到了1868年农历十一月初一那天,炳泉妻子阵阵肚子痛,预示着快要临盆了。
有人匆匆跑到衙门告诉黄炳泉,黄炳泉听到消息后急忙从衙门赶回来,派人请了接生婆,又买了几盘大爆竹,准备孩子落地时再放——当然是生男孩子才放。
炳泉妻子的肚子是从中午时开始痛的,挨到申时还没有消息,一直被接生婆关在门外的黄炳泉慌了,胖脸上满是油汗。他脑子里顿时出现了自己从前干过的种种恶事,一个奇怪的念头攫住他——莫非报应……
他不敢再想下去,慌忙到厨房倒了一盆热水,一遍又一遍地搓洗那对满是油污的手。奔到客堂点着香,扑通跪倒在供着的关公像前,一连磕了四、五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来,嘴里讷讷地祷告,向关帝爷,向自家的老祖宗许愿、求饶。
为什么要求饶呢?黄炳泉心里很明白,自己办案有时做了昧良心的事,如有次办案乘机奸污了婆媳俩,比如向卫老爷敲诈而后卖友求荣等等,这都是伤阴丧德的事。他的心又虚又怕。
等呀等,黄炳泉第一次觉得时间是这么难熬,从中午到黄昏,他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傍晚,外面下起了细雨,雨中传来玄妙观的道士们做夜课的声音。
就在这细雨黄昏,一个胖娃娃终于呱呱落地了。
“恭喜黄老爷,降世的是位哥儿!”接生婆在产房内朝门外高声道喜。
得了这句话的黄炳泉,一迭连声地吩咐人放爆竹。
这个宝贝儿子一下地,黄炳泉忙得不亦乐乎。他亲自备了三牲福礼,上寒山寺还愿,之后,派人到浙江省余姚县去祭祖。
前面已经提过,黄炳泉是余姚人,咸丰年间(1851——1862)来到苏州府衙当差,而后便定居玄妙观外的那条小巷里。他的祖宗牌位仍然供在余姚黄家祠堂,祖坟也在余姚城西丁家宅。所以,每逢有大事,必到余姚去拜祖。
农历十二月初一,黄宅内又热闹一番。趁办满月酒的机会,黄炳泉当然又捞了一票贺礼。亲朋好友及捕快哥们在酒足饭饱之后,便要求抱出孩子来见面。
黄炳泉抱着胖娃娃,咧开两片厚嘴唇,像端着珍藏的古董似的,送给大家赏鉴。
“这孩子,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来日一定大富大贵。”
“这孩子一脸福相,日后定能荣宗耀祖,光耀门庭。”
“看看他的人中,定能长命百岁。”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黄炳泉听了,不由得心花怒放,满脸堆笑。
孩子过满月时,大家都拣吉利的好话说,这是江南一带的风俗,叫满月讨口彩。众人的好话说得不仅黄炳泉高兴,连刚坐完月子的邹氏也喜不自禁,忍不住从房里捡出一只细巧的竹丝篮,篮里全是红彤彤的喜蛋,她站在房门口招呼丈夫。
黄炳泉忙过去将孩子小心翼翼地交给娘子,而后接过篮子,一边说“同喜,同喜”,一边向客人分红蛋。每人拿到一双红蛋后,又重新坐下吃茶。
此时,一个老书办提议道:“炳泉老弟,是否趁今朝好日子,到玄妙观前刘铁口那里去合一合八字,让观里的老道给公子赐个官名?”
这一提议,众人都认为可取,但黄炳泉却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听墙外铜锣一声,院门中走进一位算命先生。此人五旬年纪,高身材,细腰背,大头骨,满脸青灰色。头上一顶油污毡帽,身上棉袍多有皱褶,露出满口黑黄不齐的牙齿。
黄炳泉看到此人的破烂相,心中顿生不悦。
其实说起来,这位算命先生也算黄炳泉的一个旧相知,幼年时也曾同窗描红写仿。光阴似箭,黄炳泉进入衙门做事,而此公却家境破落,又染了一身恶习,无可奈何中,只好提铜锣游乡,凭一张说破天的利嘴,吃这玄学六爻的行业,混些银两。
在平时,黄炳泉偶尔和他在茶馆相遇,两人也聊表同窗之谊,遇黄炳泉手头宽裕,也多少相赠几文。
可此公这时来访,黄炳泉心中却有些怏怏不快了。一怕被他冲了喜气;二怕扫了众亲友兄弟的兴头;其三,当众与这类人叙情话谊,自觉脸上无光。
黄炳泉心中这么想,可嘴中又不能讲。亲朋好友看出其中尴尬,有人掏出几枚碎钱上前拦住,说:“包涵,包涵,家中正忙,请先生到街中茶馆里消乏去吧!”
算命相士把目光一扫,笑道:“此言差矣!方士岂是登门求舍么?闻听贵族喜辰,原以不才之术,拜看贵相公之福禄造化。炳泉兄,你看可否啊?”
来客中有不知细情的,讥笑道:“算卦的,看你一副穷酸相,肚中有何能耐?胡言乱语,不怕触怒了主人吗?”
客中有位忠厚老者,见相士衣巾褴褛,面有饥色,心中不忍,上前解劝道:“江湖人应看出眉眼高低,家主正忙,岂是闲话场合,我加赠几文,走了罢了!”
相士面色一红,双手接过钱来,道声“多谢”,眼一闭,转身说道:“人情世态,世态人情,九王不在其位,徒有满地小人。可惜!可叹!村夫俗眼懂得什么?”
此言一出口,客人们喧闹起来,大声责骂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算命先生,白白受礼还骂人,休走!迎出贵子来,今日定要看看他的手段!”
黄炳泉见众人哄闹起来,生怕在这大喜的日子滋惹是非,遂挥手命家妇将婴儿抱出,请相士落座。两颗眼珠直往这位老同窗的脸上打转,心中忐忑,不知他将说出何种胡话来。
第一章 “新贵”传奇,突然降临姑苏城外三、“天宝地灵”莅临(2)
相士面迎婴孩审视片刻,问了生辰,口中喃喃,突然把手一拍,笑道:“好——!”
黄炳泉正莫名其妙,那相士躬身深施一礼,“炳泉兄,莫怪方士今日轻狂,新贵时辰赶得好,福禄裹身,紫气缭绕。你这个老太爷的高位坐定了!这杯酒不能不讨。”
客人们哄笑起来。有人说:“早晓得你这般说。相士口,金银斗,天命造化还在舌尖上,你爱说啥说啥。”
一位捕快兄弟存心耍逗相士,跳过来一手捂住他的眼睛,逼问:“莫动,先测测新贵是男是女吧?”
众人高兴,发声喊:“对,你说说看,我们洗耳恭听。”
相士有些失措,挣脱着喃喃道:“莫取笑,莫取笑!生金童降玉女本是家主老爷命中定数,阴差阳错非人力所能为。休要胡缠,冲了黄府的喜气。”
听他一说,客人真不敢闹了。
黄炳泉脸露喜气却又半信半疑,心想:若是亲朋好友所言,这叫满月酒讨口彩。可这话出自算命先生之口,难道……
黄炳泉忙拉过相士问道:“仁兄,方才您一席高论,敢不是恭维我吧?”
“岂有此理。你我知交多年,何事敢存欺骗之念?”相士有些愠怒了。
众人一看,知道相士来真格的了,忙催道:“往下说,往下说。”
相士扶正自己头上的毡帽,手指着婴孩侃侃而言道:
“众高邻请看:新贵天圆地方,华高日朗,眉有青彩,功挟三山,正与易书像传应合。不是一品当朝之貌又是什么?”
相士随手端过桌上不知哪位喝剩的茶水,一咕噜灌进肚里,抹抹嘴唇继续说:
“怪不得昨夜方士观星,见斗母增辉,太白掩月,苏南之地云气蒸腾,华宝之光冲太凌霄。在下当夜大喜,推知这方域要天降灵星,地出显贵。一宿未眠,晨未卜爻,寻踪而至。嘿嘿!万想不到,这天宝地灵却莅临我炳泉仁兄之府。真是大喜大喜,全福独贵,可贺可敬也!”
相士一番话,惊得众人恭敬,多少热眼全扑到婴孩身上,皆想在这刚满月的孩子脸上寻出颗灵通宝玉来。
突然,新贵哇哇啼哭起来,一发而不可收。
相士微微笑道:
“好大嗓音,果然是一呼而百应,龙吟虎啸之声!炳泉兄,由此而下十五载,新贵将命星初动。而立之年宝福禄临身。那时,一切应验,便知在下今日之占绝非胡云了。”
相士说毕,便飘然要走,众人岂肯答应,着其同入席中。
黄炳泉满面春风,当下踱起老太爷的方步,催家人重摆酒席,拉相士坐了上位。
席间,黄炳泉殷勤备至,左敬右劝,使得众人酒兴大增。那个老书办接上原来的话题,说道:“刚才我说要到玄妙观前刘铁口那儿去合八字,现在不用去了,这位相士仁兄已讲得很透彻了。现在,能否请相士仁兄再给新贵赐一官名呢?”
相士抹抹满是油的嘴巴,说道:“官名吗?应该由炳泉仁兄来取。我就不打搅了。”
“大哥通文墨,脑子又灵,一定能取个好名字,快取吧,让我们听听。”黄炳泉的心腹兄弟刘正康要求道。
“我想人生在世,”黄炳泉带着感叹的口气分析道:“无非是‘富贵’两字。家有千金,才是富;荣宗耀祖,才算贵。我想这孩子就叫金荣吧。各位帮我想想,这名字是否响亮。”
“好!”几个兄弟一股气地叫好。原来那提议让相士和老道赐名的书办先生,也不住地点头称是。
黄金荣三字,从此叫开了。
黄炳泉后来又有了一个女儿,取名杏仙,黄金荣成了独养儿子。黄家就这一条根儿,当然是爹娘的宝贝,因此对他娇宠有加,不让他早读书,怕伤心思,有损身体。
就这样,黄金荣在父母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转眼到了1877年。
第一章 “新贵”传奇,突然降临姑苏城外四、“麻皮金荣”绰号的由来
“如今世道不看面皮,要看手段、心窍。”这是黄氏家族混世的秘诀。
1877年时,黄金荣已是9周岁了,黄炳泉这才把宝贝儿子送到一家私塾去读《三字经》。
那私塾先生见“黄金荣”三字,满眼都是俗气,便皱着眉沉思了片刻,提笔写了“锦镛”两字,作为这孩子的字。
黄金荣在私塾里,一本簿簿的《三字经》足足读了半年,之后是读《百家姓》与《千字文》。
由于私塾先生要求严格,使得在学业方面没有多少天份的黄金荣痛苦万分,再加上他生性顽皮好动,给望子成龙的父母添了许多麻烦。
后来有人吹捧说黄金荣“幼以孝行闻于乡里”,纯属虚谈。但不管怎样,黄金荣的毛笔字总算打下了点基础,比日后的杜月笙和张啸林要强得多。
就在黄金荣开始读《神童诗》的时候,一场铺天盖地的天花在苏州城里流行起来。黄金荣也未能幸免。
三天的高烧,把黄金荣烧得昏昏沉沉,急得黄炳泉与妻子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转不出路。几个深夜,黄炳泉都跪在大客厅的关老爷像下祷告,求神明保佑。
骗捕卫老爷,陷害罗寡妇,诱奸母女俩,凌迟处死被冤枉的刺客,一件又一件亏心的事在黄炳泉眼前一一涌上来,他不由得又想起:“莫非报应——”
此时,黄炳泉心中直打冷战,充满悔意,不由得又磕了两个头,添了几炷香。
直到第四天,小金荣的烧退下来一点,可是面部、四肢密密麻麻地生出红斑疹。以至延续六天,红斑疹变为疱疹,又过两天,疱疹里全是黄脓,奇痒无比。
生性好动的黄金荣哪能受得了这般苦楚,即使睡着了,也不时地伸出小手往脸上乱抓,那脓水流得满脸都是。炳泉娘子见了,慌忙按住小手,在床边跪下来哀求道:
“小祖宗,忍着点吧,千万别抓呀!”
黄金荣哪里能够忍住,还想抓。黄炳泉奔过去用裤带将他双手缚住,哄他说:
“阿荣,这是菩萨在你身上种花,你可要忍着些。过了这一关,以后便百无禁忌了。”
连哄带骗,缚住手,又蒙上脸,小心看护了半个月之久,那些脓疱才开始结痂。又过了几天,一只只痂盖头脱落下来,脸孔上便留下了黄豆大小的凹坑坑,一只挨一只,分布在额角上、面颊中。
炳泉娘子看了,咬住嘴唇奔出房门,钻进灶披间后,扑在饭桌上“哇”地一声哭将起来。她这个儿子,五官端正,方脸大眼浓眉,只是皮肤黑了一些,也还讨人喜欢,想不到现在是一脸的麻子,这……
炳泉娘子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得越厉害。黄炳泉到底是男子汉,与妇道人家不一般见识,他开导道:“好险呀,差点儿我断了种……”
炳泉娘子哭声大了起来,对男人说:“肯定是你造了孽,报应在孩子身上了。”
其实,黄炳泉心里也难过不已,但他嘴硬说:
“你知道不知道,前些年北京也流行这种病,我们的同治皇上时常溜出皇宫逛窑子,嫖妓女,结果也传染上了,你猜怎么着,连太医院里的高明御医都没法子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才19岁哩!我看阿荣这孩子福大命大,是有出息的胚子……”
“可那一脸的麻子……”妇人悻悻地插了一句。
“麻子怕什么?”黄炳泉大声吼道:“那当朝的刘墉刘罗锅还是个罗锅呢,还不照样做上朝廷的一品宰相。”
黄炳泉随后放低声音,怕房内的阿荣听到,又说:“十个麻子九个俏,十个癞子九个刁。如今世道不看面皮,要看手段、心窍。小白脸有什么用?我阿荣本来就是黑皮,再加上麻皮,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月后,黄金荣病痊愈了,身子也养得胖墩墩的。早上,黄炳泉送他去上学,不到中午就跑回来了。
一到家,黄金荣就打开衣橱找那玻璃镜子照,他看见自己脸上布满了坑坑凹凹的麻点子,“哗”的一声,将这面镜子摔得粉碎,蒙头大哭大喊起来。
原来,大人们怕孩子伤心,在他病后,谁也不提起麻子的事,他母亲还偷偷地将那面玻璃镜子藏在衣橱的抽屉里。
黄金荣自己呢,到底是个孩子,当时只觉得脸蛋上不十分光滑,也想不到有别的什么重大变化,及至跨进私塾的门,那些小同窗围拢来看他的麻脸,扑哧一声笑了,内中一个小调皮还喊了声“麻皮金荣”。黄金荣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他便别转屁股往回跑,连书、书包和文房四宝也不要了。
从此,黄金荣再也不肯上学了。不过,“麻皮金荣”的绰号从此传播开来。黄金荣一旦不去上学,便更加无赖成性,其父黄炳泉由于公务在身和疼爱心理,对他也只好听之任之。其母邹氏终日为生活所累,对这个独生子有溺爱之心,不加管束,任其散漫成性。
麻皮金荣在小儿群中强蛮霸道,欺凌小孩,已是野马难羁。不管天气寒暑,每日里脸上拖着鼻涕,双手乌黑得赛似墨鱼,脚上拖着没后跟的破鞋,衣服穿得破破烂烂,形同一个小乞丐,终日在玄妙观一带逛荡。
当时小孩群中喜欢香烟牌子和打梭角等戏耍。孩子们远远看到麻皮金荣来时,就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小麻皮来了!小麻皮来了!”就此一哄而散,不肯和他嬉玩。因这群小娃娃怕麻皮金荣横蛮无理,动辄打人,因此不愿和他接近。
麻皮金荣到了12岁时,邹氏因念黄门只此一子,老不上学总不是办法,总想他长大成人后改换门庭,也不柱自己一生的辛劳。因此,她和丈夫商量,准备让麻皮金荣重新回到学校里去。
谁知这个小麻皮早已闲散懒惰成性,哪肯坐在学校里甘受约束!不到几日,便瞒着父母亲,仍在街上东逛西荡,不再上学校读书,直把邹氏气得病上加病,心肝欲裂。
就在黄炳泉夫妇无计可施的时候,嫁到上海的大女儿凤仙捎信回来,请父母亲带弟弟金荣、妹妹杏仙去吃满月酒。读书之事再未提起,又可到上海游玩一番,小黄金荣满心欢喜。
这一次去上海,12岁的黄金荣第一次目睹了灯红酒绿的上海滩。
第一章 “新贵”传奇,突然降临姑苏城外五、风流招致皮肉之苦(1)
三言两语之后,有些人便同几十年的情人一样,那感觉真是妙极了。
黄炳泉向衙门请了几天假。他一来去看看女儿和刚满月的外孙,同时,也带了儿子去上海十里洋场见见世面,散散心。
黄金荣的姐姐凤仙许配给上海城内梅家弄邹家为媳。其亲翁邹松甫,是个沿街收买旧货的小商贩。女婿乳名小海,原来在城隍庙附近一家饮食店当小伙计,后来成了上海凌云阁裱画店的小老板。
这凌云阁坐落在老城隍庙的九曲桥边,终日里,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当时,这儿是中国地界最热闹的地方。
到上海的第二天,黄炳泉便拉着儿子在人群中闲逛,小金荣东瞧西瞧,双眼忙不过来,有时还向父亲发感叹:
“爸爸,这里比苏州玄妙观热闹多了,也好玩,姐姐住在这里,真开心,我们家也搬来就好了!”
黄炳泉觉得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做儿子的思想工作,劝小金荣回学校读书,便说道:
“阿荣,只要你有志气,用心读书做事,将来要住上海,有什么难?还可以到租界里去住洋房呢!”
“学本事就学本事,用心读书做啥?”小金荣根本就不买父亲的账。
黄炳泉这才知道,这“读书”二字,在这孩子面前,简直和“麻子”相同,都得避讳,以后也不再提起。
他们拐进一座石牌坊,迎面有个大殿,这是老城隍庙的前殿——金山庙。跨进门,一尊金脸红须身披红袍的神像,瞪眼弹睛地看着他们。殿内两旁,侍立着八个泥胎,那是判官皂隶们。
黄炳泉点起香烛,拉着儿子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跪拜起来。
黄金荣磕了两个头以后,问:“爸爸,这金面孔的菩萨叫啥?”
“金山神。”
“上海没有山,哪来的山神?”黄金荣追根求源。
“这位菩萨原是汉朝大司马霍光将军,因为他防治华亭谷咸塘风潮有功,便封为金山神。”
黄金荣左右看了起来,在金山神的两侧,各站着四个泥塑人像,有的手里拿着块令牌,有的手里提着水火棍,有的捏着手铐、铁锁链,还有两个双手拢在袖子里,胸前拄着根打屁股用的竹板子,黑衣白袜红帽的泥胎,弹眼露睛,煞是凶恶。
黄金荣嘴里闲不着,又问道:“爸爸,这八个人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他们呀,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哩!你先看看这边四位,”黄炳泉拉着儿子到东边依次介绍:
“这四位叫杨福、朱明、房昌、钱升。”
黄炳泉每说一个名字,便双手合十,深深一揖,态度极为虔诚。
介绍完东边之人物,黄炳泉带儿子又来到西边,对另外四个皂隶作揖介绍:
“这四位叫陶祥、周嘉、金齐、王昌。”
对于这些名字,黄金荣不感兴趣,他奇怪的是爸爸对他们这样敬重、熟悉,好生奇怪地问:“你认得他们?”
“他们是爸爸的祖师爷,”黄炳泉得意地夸耀着,“我在苏州衙门里干的就是这一行。你看他们抓人,抓来打板子,多神气威风!”
他接着对儿子进行“捕快行业”的“动员”教育,希望儿子长大后能接自己的班。
黄金荣对父亲这些“捕快行业”的教育很能听得进去,他高兴地说:“爸爸,当捕快开心,我也去当。”
听了这句话,黄炳泉咧开嘴大笑起来。
他扶着儿子的肩膀,来到后殿,这才是城隍庙的正殿。
说起城隍庙,实在是有一番来历的。
据当时上海人的传说,城隍老爷姓秦,单名俊,字裕伯。他是北宋词人秦少游的第七代孙子,1296年生于上海,历任山东高密县县尹、福建行省郎中等职,卓有成就。
元末世乱,秦裕伯遂辞去官职,在家侍奉老母。元末义举,张士诚在苏州时,曾请他去做官,他不愿前往。明太祖朱元璋曾三次手书召他入仕,也被他拒绝。
他说:“裕伯受元爵禄二十余年,背之是不忠也;母丧不终,忘哀而出是不孝也。不忠不孝之人,何益于国?”
明洪武十年(1377年),秦裕伯去世,朱元璋闻讯后大哭道:“生不为我臣,死当卫吾土”,当即敕封他为上海城隍神。明永乐年间,上海知县张守约将金山庙改为城隍庙。
当初,城隍庙改建时,极为简陋,不像现在这样规模巨大。直至清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城隍庙才分为东西两院,殿堂设置渐趋宏伟,前启台门,后营寝殿。
在极盛时期,城隍庙设置的殿堂有:大殿、财神殿、星宿殿、雷祖殿、鄂王庙等,规模可观,庙貌焕然,不但香客膜拜,络绎如织,而且还成了市民游观登瞧、相叙欢愉的地方。
城隍庙的主要宗教活动是“三节城隍会”,即城隍出巡。
三节是指上元、中元、下元而言,每逢这三节,就举行城隍会,说是可以驱瘟逐疫,保障闾阎太平。
彼时,请出神像五尊,由城隍神带头,率同春申侯、高晶司、海崇侯和财帛司,齐集城隍庙,然后挨着次序出发,穿走南市各条大街,到外滩登上渡船,到浦东后东行到三里桥祭墓。所祭之墓据说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父亲。
元末多乱的时候,朱元璋的父亲由凤阳南下避难,到上海时患病去世,被葬在浦东三里桥。洪武初年,明太祖派人寻访,后迁葬于六里桥。
洪武六年(1374年),秦裕伯死时,明大祖封他为上海城隍神,叫他每年都要去拜祭文墓。于是,城隍会便有了祭墓这件事。
除了城隍会之外,每年的城隍及城隍夫人诞辰,城隍庙照例要由道士举行祝诞活动。碰到城隍夫人的诞日,还会有一班“喜娘娘”把夫人的寝宫收拾干净,并为神像换上新衣。这天,城隍庙周围的商店也是张灯结彩,以志欢庆。
1924年,城隍庙发生火灾,大殿前后的房屋全部焚毁。大火后,当时上海三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等组成的董事会,捐资重建。
他们想出一个主意,将各个殿宇分别招标,集资承包。承包者除收取香火钱外,还可以将殿堂各个角落和角道租给小贩摆设香烛摊。
于是,承包各殿的老板挖空心思,增添各路神仙以招徕善男信女。
——巴望养儿子的可拜送子娘娘;
——怕死的可求岳大帝和阎罗王;
——小儿出痧子的可求痧神保佑;
——红睛的可拜浑身是眼的眼光大仙;
……
不论生老病死、凶吉祸福或妻财子禄,几乎都可以去城隍庙找到对应的神仙。
为此,黄金荣等人很是赚了一大笔。当然,这是后事,在此暂不赘述。
却说黄炳泉带儿子从前殿来到后殿。这后殿的烟火特别盛,殿内香烟缭绕,明烛高烧,日夜不绝。
第一章 “新贵”传奇,突然降临姑苏城外五、风流招致皮肉之苦(2)
黄炳泉挤在善男信女之间,跪在地上求了个“中中签”,花了两只银角子,向和尚撕来签文,黄纸上写着两句话: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黄炳泉看了这“福”“祸”两字,再见上面写的是中中签,心里便起了疙瘩,他将签文一折,塞进头顶的瓜皮小帽里,拉着儿子回凌云阁去了。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独养儿子成了麻子,在城隍庙又求来这么个不吉利的签。黄炳泉恼怒透了。原本打算回苏州去,却突然想起一个地方,一个人……
于是第二天,黄炳泉托大女儿凤仙照顾黄金荣,独自到外面观光散心去了。
离凌云阁三站路,也不过五里地的样子,有家赌场,名号为“喝不够茶馆”。主人是个寡妇,三十多岁。她丈夫活着时排行老六,人们都唤她“老六媳妇”。
自从老六下世后,再叫“老六媳妇”不太合适,也不知谁先叫她“六大娘”,从此,“六大娘”也就成了她的名字,至于她真实姓名,谁也不曾叫过,很多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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