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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玛雅神秘面纱:废墟

_2 吕贝克·斯特夫 等(美)
《废墟》8(1)
  卡车停下来,司机拿着地图朝向艾米,她伸手去拿,司机却不让。她拉,他不放,像一场拔河比赛。斯泰茜正在拉车门上的把手,没有注意正在发生的事。杰夫他们跳到地上去时卡车微微震动了一下。车窗关着,空调呼呼作响,但艾米还是听到了他们的笑声。狗仍在叫唤。斯泰茜终于打开车门跳了出去,置身于一团暑气中。她没有把车门全关上,好让艾米下来。但是司机仍不松手。
  “这个地方,”他冲小路努努嘴说,“为什么你们去?”
  艾米听出来他的英语程度很有限,便想用最简单的词来说明他们此行的目的。她向前探探身,看到其他人正聚在卡车边上,边递行李边等她。她指指马西阿斯说:“我们要去找他的弟弟。”
  司机转过头,盯了马西阿斯一会儿,然后又转向她,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他们两个都还抓着地图不放。
  “兄弟?”艾米试着说。她不知道这个西班牙语单词是怎么冒出来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她的西班牙语仅限于电影片名和饭馆名字。“失踪?”她说,又指了指马西阿斯,“兄弟失踪。”她不确定自己说对了没,狗叫声搅得她头痛,没法好好想。她想下车,但拉地图的时候司机还是不让。
  他摇摇头说:“这个地方,不好。”
  “不好?”她问,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点点头:“去这个地方不好,你们。”
  外面的其他人转过头来看车子,他们在等她。他们身旁就是小道的入口,树枝盖在上面,形成一条背阴的通道,里面几乎一片漆黑。顺着甬道,她只能看到一小段。“我不明白。”艾米说。
  “十五块钱,我带你们回去。”
  “我们在找他弟弟。”
  司机使劲地摇摇头。“我带你们去其他地方。十五块。大家都高兴。”他笑着表达着他的意思,露出一排又大又厚实的牙齿,牙床黑乎乎的。
  “就是这儿,”艾米说,“地图上写着,不是吗?”她扯过地图,他放手了。她指指X处,又指指小路:“不是这儿吗?”
  司机脸上笑意全无,他厌恶地摇摇头,赶她下车:“那就去吧。跟你说不要去,偏不听。”
  艾米摊开地图,又指指X处说:“我们在找……”
  “去,”司机猛然打断她,提高了嗓门,似乎一下没了耐心,简直要生气了,他继续指着车门,脸撇过来,既不看她也不看地图:“去去去!”
  她照做了——爬下车,关上门,看到卡车慢慢退回路上。
  热浪像只手一样将她包裹起来。车里的空调让她直打哆嗦,所以刚下车时感觉很好,但不一会儿,“手”就开始挤捏她了。她冒着汗,嗡嗡叫的蚊子盘旋着咬她。杰夫从包里掏出一瓶杀虫喷雾剂往大家身上喷。卡车开动了,在泥泞的路上颠簸摇摆,狗还在叫着,直到卡车从他们视线内消失,还能听到它的叫声。
  “他想干嘛?” 斯泰茜问。她已经喷好了雾剂,皮肤亮闪闪的,闻起来像空气清新剂。但蚊子还在咬她,她只好不断拍打着手臂。
  “他说我们不能去。”
  “哪儿?”
  艾米指指小路。
  “为什么?” 斯泰茜问。
  “他说它不好。”
  “什么不好?”
  “我们要去的地方。”
  “遗址不好吗?”
  艾米耸耸肩,不置可否。“他说我们再花十五块钱就把我们带到别的地方去。”
  杰夫拿着喷雾剂走过来,他拿过地图开始为艾米喷药水。艾米抬起胳膊举过头顶,好让他喷到身上。她慢慢地转了整整一圈,直到再次和杰夫面对面。杰夫收起瓶子放进包里。他们都站着看他。
  艾米突然有了一种不安的想法,她问:“我们怎么回去?”
  杰夫眯着眼问她:“回去?”
  她指了指卡车扬长而去后的路:“回考巴。”
  他回头看路,开始想这个问题。“手册上说我们可以拦过路的巴士。”他耸耸肩,开始意识到这个想法很蠢,“所以我想……”
《废墟》8(2)
  “这路上根本不会有巴士。”艾米说。
  杰夫点点头,事实显然如此。
  “这种路根本开不了巴士。”
  “书上说也可以搭便车……”
  “你看到过路车了吗,杰夫?”
  杰夫叹了口气,轻而易举地拉上包。他站起来,把包背在肩上。“艾米——”他开口道。
  “我们一路过来,你看到……”
  “他们肯定有补给的方法。”
  “谁?”
  “考古队。他们应该有辆卡车,或者能用一辆卡车。我们找到马西阿斯的弟弟后,就能让他们送我们到考巴了。”
  “拜托,杰夫!我们在这儿孤立无援了,不是吗?还要走二十英里的路,穿过该死的丛林。”
  “十一。”
  “什么?”
  “只有十一英里。”
  “别天真了,肯定不止十一英里。”她转向他人求援,只有帕伯罗迎上了她的目光。他笑嘻嘻的,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马西阿斯在包里翻什么东西。斯泰茜和埃里克瞅着地面。她知道他们肯定以为她又在怨天尤人了,这种想法激怒了她:“你们一点都不担心吗?”
  “为什么又要怪我?”杰夫说,“为什么每次都指望我来想办法?”
  艾米挥着手,似乎事情是明摆着的。“因为……”她说,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是杰夫的责任?当然是他的责任,但是她说不出为什么。
  杰夫转向其他人,指指小路问:“准备好了吗?”除了艾米大家都点了点头。他向前出发了,后面跟着马西阿斯,然后是帕伯罗,再接着是埃里克。
  斯泰茜同情地看看艾米:“走吧,甜心!别担心,问题总会解决的。”
  她拉过艾米的手往前走。艾米没有拒绝。她们还是手挽手向前走。杰夫和马西阿斯已经走进前面的树荫不见了踪影。鸟儿在头上叽叽喳喳,他们即将深入丛林腹地。
《废墟》9(1)
  地图上说他们要沿着这条小路走两英里,然后会在路的左边看到另外一条岔路。顺着那条路上山,他们就能在山顶看到遗址了。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后,帕伯罗停下来撒尿,埃里克也停了下来。他把包放在路上,坐在包上休息。虽然路边的树挡住了太阳,但毕竟走了这么久,还是酷热难当。他的汗衫被汗水浸透了,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额头上。汗水引来蚊子和另外一些不知名的小飞虫,但并不叮咬他,只是围着他打转,嗡嗡嗡直叫,不知是杀虫雾剂都随着汗水蒸发了还是它们根本就没什么效果。
  帕伯罗小便时,斯泰茜和艾米追上了他们。埃里克听到她们一路聊着走过来,但到他身边时又不做声了。她们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放慢脚步,稍微离他远一点时,又开始嘀嘀咕咕起来。埃里克有点不快,她们可能在议论他,当然也可能在说杰夫。她们窃窃私语分享着秘密,直到现在埃里克都没有习惯她俩间的这种亲密劲。有时他发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对着艾米皱眉头,他不喜欢她,嫉妒她。他希望自己是和斯泰茜一起嘀咕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嘀咕着。
  希腊人有个巨大的膀胱,他还在尿,脚边冲出了一个水洼。黑色的小虫对尿液趋之若骛,围着水坑直打转,不时蜻蜓点水似地俯冲下去,在液体表面制造出一个个漩涡,显然尿比汗更有吸引力。希腊人还在没完没了地尿着……
  终于完事了,他拿出一瓶特奎拉,打开瓶塞,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然后把瓶子递给了埃里克。埃里克站起身喝酒,一下呛出了眼泪。他咳嗽起来,把瓶子还给希腊人。帕伯罗又喝了一口,这才把瓶子放回包里。他用希腊语嘀咕了什么,摇了摇头,用汗衫擦了擦脸。埃里克猜他这是在议论天气,这个时候抱怨天气完全符合逻辑。
  他点点头说:“热得像地狱!你们也有这种话吧?应该大家都有,不是吗?”
  希腊人只是对他笑笑。
  埃里克背上包,他们重新上路了。地图上画的这条路是笔直的,实际上却曲曲折折。斯泰茜和艾米已经领先他们一百英尺了,在埃里克面前时隐时现。杰夫和马西阿斯像两个开路的童子军一样一本正经。埃里克看不见他们了,就算马不停蹄地赶也不行了。这条脏兮兮的小路大约有四英尺宽,两边都长着茂盛的热带植物:有大叶子的、葡萄藤的和攀缘植物,树简直就像是直接从《人猿泰山》上搬下来的。树下黑黢黢的,远处的树丛很难看清楚,但埃里克不时听到叶子中间有什么动静,也许是他们的到来让鸟儿受了惊吓吧。还有像乌鸦一样哇哇叫的声音、蝗虫拱地的声音,这些都会突然毫无缘由地停止,陷入死寂,使他倒吸一口冷气。
  显然在他们走这条路之前已经有开路先锋了。他们看到一个空的啤酒瓶,一盒踩扁的香烟,还有一种比马小的有蹄动物的行迹,也许是驴,也可能是头山羊——埃里克摸不准。杰夫可能知道,他对这种事总是很在行——辨认星座啦,说出花名啦。他看了不少书,知道很多东西,有时候像在故意显摆——侍者明明听得懂英语,他偏要用西班牙语点菜,还老纠正别人的发音。埃里克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或者,更关键的是——杰夫又喜欢他多少。
  他们绕一条弧线转了一圈,然后沿着路边的小溪走下一段长长的斜坡,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缕阳光,在黑暗中走了那么久眼睛都不适应了。丛林因为人工开荒而被拦腰截断。路两旁都是农田,约有一百码长,一大片翻耕过的土地暴晒在太阳底下。已经是刀耕火种循环的最后一个步骤了,砍伐、焚烧、播种、收割都已完成,现在出现的荒地又要还原成丛林了。农田边缘的大叶子已开始探头探脑,藤条和一两棵齐腰高的灌木丛正对着翻过的土地虎视眈眈,像是要争夺生存空间。
  帕伯罗和埃里克费劲地摘下太阳眼镜。远处又是丛林,像一堵墙横挡在小路上。杰夫和马西阿斯已消失在树荫下,但斯泰茜和艾米还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艾米戴上了帽子,斯泰茜则在头上裹了块大头巾。埃里克叫她们,喊她们的名字,还挥了挥手,但她们没有听见,或是装作没听见。黑色小飞虫继续留在树下,蚊子却紧跟着他们,一点都没有减少。
《废墟》9(2)
  走在空地中间时,有条小蛇从他们跟前游过。只是一条小蛇——黑色的,带着棕褐色的斑点,顶多两英尺长——但帕伯罗还是吓得惊叫起来。他跳着连连往后退,一把撞倒了埃里克,自己也脚下不稳摔在他身上。但他马上爬了起来,指着蛇消失的地方,快速地说着希腊语,又蹦又跳的,脸上一副受惊吓的神色,显然他很怕蛇。埃里克慢慢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尘土,他摔倒时擦伤了胳膊肘,伤口上沾了泥土,他想把它弄干净。帕伯罗还在放连珠炮似地说着希腊语,惊呼着做着手势。三个希腊人都这样,有时他们想用手势或图画把意思表达出来,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在空发议论,并不试图让人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似乎说出来才是最重要的,别人有没有听懂都无所谓。
  埃里克等着帕伯罗停下来。到最后他似乎在为自己撞倒了埃里克而道歉,埃里克笑着点点头表示没关系。然后他们继续赶路,这次帕伯罗走得慢多了,一直紧张兮兮地瞅着路两旁。埃里克则想像起他们到达遗址后的情景:考古专家们拿着仔细描画的坐标方格图、小铲子、挖掘杆、装满工具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矿工们喝水用的锡杯子、造小木屋时用过的铁钉子。马西阿斯找到了他弟弟,两人用德语争吵起来,嗓门越来越大,直至下了最后通牒。埃里克盼着这些,他喜欢看到戏剧冲突、别人着急和冲动的样子,但是事情不会都像想的那样。在酷暑中艰苦跋涉了这么久,他肘上的伤口一阵阵钻心地疼。只要一找到遗址,他们的苦日子就可以熬出头了。
  他们终于走到了空地边上,空地的尽头又是丛林开始的地方。黑色的小飞虫在树荫里恭候他们光临,围着他们直打转,似乎很高兴能再次聚首。没有小溪了,小路向右向左各弯了一次后就笔直往前了,前面是一段长长的树荫,树荫的尽头又是一块空地。一圈阳光正等待着他们,那么灿烂,以至于埃里克觉得都能听到它了,像一只正在吹奏的喇叭。一抬头太阳就照得他睁不开眼,头皮也感觉很烫,他重又戴上了太阳眼镜。这时埃里克才发现其他人已经聚在那儿了——杰夫、马西阿斯、斯泰茜和艾米——因为空地面积有限,他们松散地蹲成了一圈,手里传着一个水壶,现在正看着他和帕伯罗走来。
《废墟》10(1)
  地图上说,如果到了玛雅人的村庄,就说明他们走过头了,现在村庄就在他们蹲的斜坡下面。一路上杰夫和马西阿斯一直在找岔路,但看来他们还是遗漏掉了。他们必须沿着小路往回走,走得更慢一点,找得更仔细一点。他们争论的焦点是现在是否应该先到玛雅人的村子里打听一下,也许能找到一个愿意带他们去遗址的人。但是村子的情况并不让人乐观,大约有三十间不太结实的房子,大小和式样都差不多——一房或两房的木屋,大多是茅草屋顶,只有几间盖着锡顶。
  地面一定很脏,杰夫想。头上看不到电线,据此可以推测村里没有通电;村子中间有一口井,旁边的绳索上挂着个水桶,可见村里也没有自来水。他们蹲在那儿等埃里克和帕伯罗时,有个老妇人来井边汲水,她用滑轮把绳子放到井下去,这么远都能听到绳子吱吱嘎嘎的声音,显然滑轮需要上油了。水桶下去、停住、灌满水,然后又吱吱嘎嘎地上来。杰夫看到老妇人把水罐扛到肩上,沿着脏兮兮的路慢慢走回木屋。
  玛雅人在村子周围砍伐了一片丛林,开辟出一大块圆形的空地,他们在上面种了玉米和大豆之类的作物。男男女女甚至连小孩都散落在田间,弯着腰拔草。那儿有山羊,畜栏内关着几只鸡、几头驴和三匹马,但是没发现任何机械设备:没有拖拉机和犁地机,也没有卡车。杰夫和马西阿斯刚到岔路口时,有一条高高瘦瘦的杂毛狗向他们小跑过来,气势汹汹地竖着尾巴。它在石头能打中的地方停了下来,前前后后跑了几分钟,一边不停地吼叫着。但在大太阳底下这么做实在太热了,所以最后它默不吱声了,最后没了兴趣扬长而去,消失在村里某间房子的阴影旁。
  杰夫原以为这条狗肯定会引起村里人对他们的注意,但没有明显的动静。没有人停下来看他们,也没有人提醒邻居或对他们指指戳戳。人们仍然弯着腰埋头拔草,沿着一排排农作物慢慢向前移动着。大多数男人穿白色衣服,头戴草帽;女人们穿深色衣服,头上裹着大头巾;孩子们光着脚,一副野孩子的模样。大多数男孩都赤裸着上身,晒得很黑,弯下腰去时几乎与土地浑然一体,抬起身来才重新出现。
  斯泰茜想到村子里找个凉快的地方歇歇脚——也许还能买点冰镇苏打水之类的,但杰夫犹豫不决。他们没有听到任何招呼声,看来村民们并不欢迎他们,这让他有点警觉。头上没有电线,就说明不会有冰箱和空调,更说不上冰镇苏打水和可供休息的凉快地方了。
  “但是我们至少可以找一个向导。”艾米说。她从他包里掏出相机开始拍照,先是几张他们蹲着的样子,然后是帕伯罗和埃里克向他们走来时的样子,还拍了一张玛雅人在地里劳作的情景。杰夫知道她的兴致高昂起来了,是斯泰茜把她从低落的情绪中拉出来的。她忽喜忽忧,杰夫觉得里面应该有什么逻辑,但他早已放弃寻找了。他把她称作自己的“水母”,在水中浮上来又沉下去。有时候这一点使她显得怪可爱的,有时候却一点也不。她给他照了张相,对着镜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按下快门,弄得他很不自在。“我们会在这儿来来回回耗上一天,然后怎么办?在这儿露营?”
  “也许他们可以带我们回考巴。” 斯泰茜说。
  “你看到汽车了吗?”杰夫问。
  他们都往村子里张望了一会儿,还没等谁开口,帕伯罗和埃里克向他们走过来了。帕伯罗又抱了大家一圈,然后立即非常兴奋地用希腊语说起来,还张开手臂,就像捉到一条大鱼一样。他上跳下跃,装出撞倒埃里克的样子,然后又伸长了手臂。
  “我们看到一条蛇,” 埃里克解释说,“不过不大,也许只有这么一半长。”
  大家哄笑起来,帕伯罗备受鼓舞,又手舞足蹈起来,聊着、跳着、撞着埃里克。
  “他怕蛇。” 埃里克说。
  他们递着水壶,等着帕伯罗结束表演。埃里克长长地喝了一口水,然后往肘部的伤口上浇了一点。大家都围过来检查他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口子不深,大概有三英寸长,呈镰刀状,跟他肘部的褶皱一致。艾米给它拍了张照片。
《废墟》10(2)
  “我们要去村里找个向导。”她说。
  “还有一个凉快的地方歇歇脚,” 斯泰茜接道,“还有冰镇苏打水。”
  “说不定他们有熟石灰,在你伤口上涂一点可以杀死细菌。”艾米说。
  她和斯泰茜都从埃里克转向杰夫,狡黠朝他笑笑——还问他干什么?她们已经决定了,这就要去村子里。帕伯罗终于说完了,马西阿斯拧上水壶的盖子,杰夫背上包,说:“走吧?”
  然后他们开始顺着小路向村庄走下去。
《废墟》11(1)
  他们刚从树林里走出的那一刻,整个村子猛然怔了一下。一毫秒的间隙过后,田里的男女老少不再关心从小道上走下来的这六个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干活——尽管斯泰茜确信那瞬间的停顿是真实的。但是越往村里走,她就越不自信,也许刚才真是一种错觉。因为田里的劳作并没中断,弯腰的继续弯腰,拔草的继续拔草,没有人看他们,没有人花闲心思去关注他们前进的脚步,连小孩子都丝毫没有流露出好奇的神色。也许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吧!斯泰茜知道自己善于做白日梦,是个善于搭建海市蜃楼的高手。这里不会有什么凉快的屋子和冰凉的苏打水,同样,刚才也很可能根本没有人瞅过他们一眼、暗暗地对他们品头论足。
  先前对着他们叫的那条狗从村里走出来,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竟然友好地摇尾乞怜起来。斯泰茜向来爱狗,她蹲下身去抚摸它,让它舔自己的脸。狗使劲摇着尾巴,晃着身子。其他人没有停下来,他们继续沿着小道往下走。斯泰茜发现狗的身上布满圆滚滚的虱子,这让它的肚子看起来像挂了很多葡萄干,有些还在它的皮毛上爬动,她赶紧站起来想把狗推开。但是没有用,她刚才流露的喜爱之情已经征服了狗,它跟定她了。狗粘着斯泰茜往前走,在她的两只脚中间穿来穿去,一边还摇着尾巴呜呜地叫,差点没把她绊倒。斯泰茜急着要赶上同伴,顾不上踢开它,或者打一下它的鼻子把它赶走。她感觉那些虱子现在都爬到自己身上来了,只好在心里自我安慰一番:这不是真的。她突然希望已经回到坎村、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要去冲澡了。暖暖的水流、香香的洗发水、包装纸里小小的肥皂和挂在架子上干净的毛巾……
  进入村子后,羊肠小道变宽,勉强能称得上是条路了。路两边各有一排小木屋,其中几间屋子的门上挂着鲜艳的门帘,其他门虽然洞开着,但同样见不到屋里的摆设,里面黑乎乎的。蹦蹦跳跳的小鸡“咯咯咯”地叫唤着。这时又跑出来一条灰狗,和第一条一样迷恋斯泰茜,它们厮咬着对方,在斯泰茜跟前争风吃醋。灰狗长得像狼,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棕,这使它的目光有一种让人压抑的不祥感。斯泰茜已经给它们取了名字:“小邋遢”和“吓人鬼”。
  一开始,村里似乎空无一人,大家都去地里干活了。他们的脚步在土路上动静很大。大家一言不发,连不说话就难受的帕伯罗也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坐在门口,神情枯槁,长长的黑发已有些灰白。他们沿着土路中间往下走,离她也就十来英尺,但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好!”杰夫用西班牙语说。
  没有反应。沉默,眼神回避。
  婴儿没有头发,只有一张长满皮疹的不堪入目的头皮。谁都忍不住会去看一眼那疙疙瘩瘩的头皮,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他头颅骨上抹了一层果酱。斯泰茜想不通婴儿怎么会不哭,这让她莫名其妙地感觉不安。“像个玩偶。”她想——不哭也不动,不会死了吧?她这才意识到婴儿的一动不动为什么让她如此不安了。于是赶紧别过头,再次宽慰自己:这不是真的。他们就这样从妇女前面走过,斯泰茜再没有回头。
  他们在村子中间的井边停了下来,四处张望,盼着有人过来,不知道如果没人过来下一步该怎么办。井很深,斯泰茜探下身去张望,但望不到井底。她很想往里面吐下口水、扔颗石子儿,听听石头掉下去后的“扑通”声,最后还是忍住了。纤细的盘绳上拴着个水桶,斯泰茜没打算去碰它。成群的蚊子聚集在他们周围,似乎也在饶有兴趣地等待事态的发展。
  艾米拍了几张照片,有四周的木屋、这口水井,还有那两条狗。她让埃里克拍一张她和斯泰茜手挽手站着的照片——回家以后她们就会有这样的一个系列啦,两人手握手、冲着镜头乐呵,皮肤从白到黑,再到褪皮。这是她们第一次没能戴上相称的帽子,一想起这个斯泰茜就有点伤心,又想起了在广场飞奔的两个男孩和胸部被小手抓住时的震惊。
《废墟》11(2)
  有着棕色和蓝色眼睛的“吓人鬼”蹲在井边拉屎,一长串粪便掉在地上蠕动——蠕虫比粪便本身还多,“小邋遢”饶有兴趣地跑过去嗅嗅。这情景终于让帕伯罗受不了了,他用希腊语惊呼起来,手势夸张。他走向前去看了一眼蠕动的粪便,厌恶地撇撇嘴,而后又仰天长呼,像是在对神说话,说的时候还不停地指指狗。
  “也许我们来这儿是个错误。”埃里克说。
  杰夫点点头:“我们还是走吧!只要……”
  这时马西阿斯说:“有人来了。”
  一个男人正从土路上走下来,像是刚从田里回来。他在裤子上抹着手,白布上留下两道土黄色的污迹。这个矮个子肩膀很宽,当他摘下草帽擦额头上的汗时,斯泰茜发现他几乎秃顶了。他在二十英尺开外站住,不慌不忙地打量着他们,然后重新戴上帽子、把手帕塞回兜里。
  “你好!”杰夫又用西班牙语打了声招呼。
  那男人用玛雅语回答了些什么,挑了挑眉毛,像是个问句。
  他们推测他是在问他们想干什么,杰夫费尽心思去回答,先用西班牙语,然后用英语,最后只好做起了手势。男人似乎一点都没听懂。斯泰茜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想听懂,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这儿。他听着杰夫的话,看他试着打手势时甚至还笑了一下,但是他的举止中还是流露出某种不欢迎的姿态,彬彬有礼但不甚友好。她看得出他在等他们离开,要是他们没来这里就更好。
  最后杰夫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转身对他们耸耸肩说:“没有用。”
  没人表示异议。他们背上包,开始向着丛林往回走。那个玛雅人站在井边目送着他们。
  那个刚才不搭理他们的女人仍然没有看他们一眼。头上涂了“带果粒的红色果酱”的婴儿在她怀里一动不动。“死了。” 斯泰茜脑中一蹦出这个念头,就赶紧强迫自己扭过头去,心里默念着:这不是真的。
  两条狗跟在他们后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后面还跟上了两个小孩。斯泰茜听到“吱嘎吱嘎”的声音就回过头去,看到两个小男孩骑着辆车也上了小道。大一点的那个踩着踏板,小一点的就坐在把手上——说“大”、“小”只是相对而言,其实两个都不大。他们胸脯凹陷、肩膀瘦削、膝盖和胳膊肘像圆球一样突出。那辆车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大了,看起来很沉,轮胎气鼓鼓的。因为没有车座,后面那个男孩只能站在踏板上,这使他气喘吁吁浑身冒汗。车子的链条需要上油了,“吱嘎吱嘎”的声音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
  他们六人停下来,回过头去,想问问男孩遗址在哪儿,但他们也停了下来,站在离他们四十英尺远的地方,皮包骨头的样子,眼圈黑黑的,像两只猫头鹰一样盯着他们。杰夫喊了一下,还掏出一张钞票招呼他们过来,但他们无动于衷,仍然待在那儿瞪着他们,小一点的那个还坐在车把上。最后,他们只好放弃,重新上路。过了一会儿,“吱嘎吱嘎”的声音又响起来,他们也不管了。田里的人们还在继续拔草,只有井边的男人和两个小鬼头看着他们回去。他们一进丛林,“吓人鬼”就没有再跟上来,只有“小邋遢”还死心塌地地跟着。它继续缠着斯泰茜,斯泰茜却一心想把它甩开。它似乎把这个错当成一个游戏了,还玩得越来越起劲。
  斯泰茜没了耐心,忍不住扇了狗鼻子一巴掌。狗一惊,尖叫着往回跑去。它站在土路中间,用一种人才会有的悲伤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在哀怨地说“好心没好报”。“噢,宝贝!” 斯泰茜走过去伸出手,但为时已晚,生了戒心的狗连连往后退,尾巴在两条腿间摇摆着。在树荫下赶路的其他人已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第一个拐角处,一眨眼就不见了。斯泰茜突然有了一种小孩子被一个人丢在森林里的恐慌,赶紧转过身,小跑着去追赶他们。当她回头看的时候,发现那条狗还在原地看着她。男孩子骑着吱嘎作响的自行车从它旁边驶过,几乎撞到了它,但它还是一动不动。当她在拐角处消失的时候,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粘在背后的哀怨的眼神。
《废墟》12(1)
  往回走的时候,艾米开始为他们的这一天设计快乐结局,但是想得很辛苦。他们还没找到,可能以后也不会找到遗址。如果找不到,就得回到土路上,走上十一英里或更远的路回到考巴,而天很快就会暗下来。也许他们对那条路的印象是错误的,车子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少。她想,要是能搭一辆车回考巴就不错了。他们可以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那儿,找个地方过夜,或者搭末班车回坎村。但是艾米想像不出更多跟这个结局有关的细节了。她又开始设想他们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在野外露营,既没有帐篷和睡袋,也没有蚊帐——如果最后能找到遗址,受这点罪倒也值得。
  亨利奇和他新交上的女朋友,还有考古队员都在遗址那儿。他们可能会说英语,会欢迎他们,帮助他们想出一个回考巴的法子。如果天太晚了,就会让他们留下来一起睡帐篷。对,就是这样,考古队员会给他们做吃的,然后点起一堆篝火,欢笑畅饮,她就可以拍很多照片带回去,让朋友们羡慕死。那么此行就会是一次刺激的探险,会成为本次旅行最大的亮点——这就是艾米走在小路上时想出来的快乐结局。前面就是空地,他们很快就要重新在烈日下赶路了。
  他们在空地前的最后一个树荫下停下来,马西阿斯掏出水壶,让大家喝了一圈。他们都在冒汗,帕伯罗身上已经臭兮兮了。自行车的吱嘎声在他们后面停下来。艾米回头看见两个男孩正在十五英里以外的地方望着他们。那条对斯泰茜异常亲昵的人一样的狗也在,它离得更远,几乎藏在阴影中看不见了。它也停了下来,犹犹豫豫地望着他们。
  艾米注意的是那片田野,一想到这个她就像小孩子一样得意起来,就像小时候趴在她那张小小的课桌上,举着手等老师喊她回答问题时一样。“也许那条通道就在田边上。”她指着阳光下的田野说。
  其他人都转过头来看那块空地,琢磨这个问题。“有可能!”杰夫笑着点点头,他的肯定让艾米更加得意。
  她从脖子上解下相机,背对着太阳调整镜头,“命令”松松散散站着的大伙儿咧开嘴笑,就连皱着眉头的马西阿斯也不放过。就在艾米按下快门前的一霎那,斯泰茜突然扭过头去,看土路上的男孩、小狗和寂静的村庄。不过这不要紧,照片还是很棒——艾米知道其中的原因,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事情的解决办法了,就要实现她预想的快乐结局喽!不管怎样,他们就要找到遗址了。
  走下已经被踩实的土路,等着他们的是举步维艰的烂泥地。这地似乎刚犁过不久,坑坑洼洼的,一不小心就会踩在烂泥上。粘在鞋子上的烂泥越来越多,不得不隔三叉五地停下来清理。埃里克实在不该来冒这个险,他昏昏欲睡,累得快趴下了,炎热的天气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不想再往前走了,正思忖着该怎么说出口时,帕伯罗突然帮了他。他猛然停了下来,因为右脚的鞋子陷进了烂泥里。他像吊车一样单脚站着,开始咒骂起来。埃里克能听懂个大概,因为希腊人已经教过他不少粗口了。
  杰夫、马西阿斯和艾米走在前头,他们很费劲地在丛林的边缘上走着,斯泰茜跟着帕伯罗和埃里克停下来。她和埃里克一起帮着希腊人,她扶住帕伯罗的胳膊肘帮他保持平衡,埃里克则蹲下去帮他拔鞋子,几次三番以后终于拔了出来,鞋子发出吸管子时一样的“扑扑”声,惹得大家都笑起来。帕伯罗穿上鞋子,不由分说就掉头往回走。斯泰茜和埃里克眼看着前面的人已经沿着树林走了差不多五十英里了,默默挣扎了一番,埃里克伸出手,斯泰茜和他会心一笑,两人便手牵手沿着帕伯罗的脚印往回走了。
  杰夫冲他们喊了什么,但斯泰茜和埃里克只是挥挥手,并不回头。帕伯罗在土路上等他们,已经打开包拿出了特奎拉酒。他打开盖子递给埃里克,埃里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猛喝了一口,喝完又递给斯泰茜。斯泰茜对自己的酒量很有信心,仰起头就开始吹瓶子,咕噜咕噜把酒灌了下去。她咳嗽了一下,紧接着大笑起来,一脸兴奋。帕伯罗拍手叫好,拍拍她的背,收起了酒瓶子。
《废墟》12(2)
  两个男孩仍跟着他们,离得近一些了,但还在树荫中。他们已经从车上下来,并肩走着,大一点的把着龙头。帕伯罗举起酒瓶冲他们减了几句希腊话,但他们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狗就在他们旁边,一样观望着。杰夫他们已经到了丛林的另一头,开始顺着和土路平行的路寻找神秘通道了。帕伯罗把瓶子放进包里,三个人站着看对面的人沿着泥地而走。埃里克才不相信他们会找到什么通道呢,他不相信,事实上他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遗址。肯定是有人在骗他们、戏弄他们,但到底是马西阿斯、马西阿斯的弟弟、还是马西阿斯弟弟臆想的那个女朋友,他就搞不懂了。这无所谓。他已经找了一会儿乐子了,现在不想玩了,只想安安稳稳地坐上一辆回坎村的空调大巴睡觉。他不知道怎样做到这些,只知道第一件事就是走回路上去,反正不用走过泥地去。
  埃里克顾不上那边的同伴就出发了,也许他还能打会儿瞌睡。他和斯泰茜手拉手走着。
  “所以……” 斯泰茜说,“有个女孩想买架钢琴。”
  “但是她不会弹。” 埃里克接上说。
  “所以她报名去上课。”
  “但是她交不起学费。”
  “所以去工厂做工。”
  “但是因为迟到被开除了。”
  “所以去当妓女。”
  “但是她爱上了第一个嫖客。”
  这是他们经常玩的“所以—但是”游戏,都是些废话,纯粹是最无聊的时候拿来解闷的,就这样翻来覆去有一次竟然还玩了四个小时。这是他们自己发明的,外人不懂,就连艾米都嫌烦。但这傻乎乎的游戏却是埃里克和斯泰茜最拿手的。在心底里,埃里克觉得自己和斯泰茜就像两个在一起玩的小孩,但总有一天,斯泰茜会长大,事实上现在就已经开始变化了。但他觉得自己不会长大,弄不明白人们是怎么完成这个转变的。他就要去教小孩子了,会和他们一样保持童心,而斯泰茜总是要长大的,会把他丢在后面。他能梦想出某天他们结婚的样子,但这只是他自己编织的一个故事,到头来不过是不成熟的又一证明。将来他们会分道扬镳,留下一张离别的纸条和一段痛苦的日子。这是他尽量不去想的事情,他知道这事儿就摆在前面,都已经预见到了,但在真正发生之前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闭上眼睛。
  “所以她让他娶她。”
  “但是他有老婆。”
  “所以他求他离婚。”
  “但是他还爱着妻子。”
  “所以她想把她杀了。”
  狗的叫声让埃里克吃了一惊,他转过头去,顺着土路往下看。两个男孩和那条狗已经走出丛林站在太阳底下了。但他们没有看埃里克,而是望着空地对面的杰夫他们。马西阿斯正在拔树边的大棕榈叶,然后把它扔到了田里。当他弯下腰去拔另一株时,杰夫转过身来冲埃里克他们喊了什么,招手让他们过去。
  埃里克他们没有动,他们谁都不想再在泥地里走一遭了。马西阿斯仍在拔棕榈叶,把它扔到田里去。一排树中间渐渐显露出一个口子,那就是通道!
  埃里克看明白这些之前,先被后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吸引过去。他看到大一点的男孩飞快地骑上车走了,转眼消失在丛林中。剩下那个小不点紧张兮兮地望着杰夫他们,在土路两边跺来跺去,放在下巴下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这些埃里克全看在眼里,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杰夫又招手叫了他们一声,别无选择了。埃里克叹了口气,又只好走进泥地里,后面跟着斯泰茜和帕伯罗,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向对面那排树进发。
《废墟》13(1)
  是马西阿斯最先注意到棕榈叶的,当时杰夫刚好从旁边走过。他发现后面的德国人步子犹疑起来,便回转身来,这才顺着马西阿斯的目光看到那些依然翠绿的棕榈叶。它们巧妙地遮住了通道的入口,叶柄插在泥土里,看起来就像长在树旁的灌木丛。但还是有一株倒在一旁,露在了泥土外,正是这个引起了马西阿斯的注意。他走过去又扯掉一株,入口赫然出现在眼前。杰夫就是在这个时候招呼他们过来的。
  一清除掉棕榈叶,就马上看到窄窄的通道了,这通道穿过丛林蜿蜒着向山上延伸。杰夫、马西阿斯和艾米蹲在入口的树荫下,从马西阿斯的水壶里喝了口水。然后他们坐在树下休息,看着埃里克他们慢慢地穿过田野而来。艾米是第一个把他们都在想的问题说出来的。
  “为什么要遮着它呢?”她问。
  马西阿斯正在把水壶放回包里去。除非你指明了让他回答,要是有一伙人在,他就假装没听见问题。杰夫觉得这很正常,毕竟他不真正属于他们这一群体。
  杰夫耸耸肩,假装不在意。他得想个法子转移话题,但他想不出,只好一言不发。他担心艾米会拒绝冒这个险。
  但是他知道艾米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果然不出所料。“男孩子跑了,”她说,“你看到了吗?”
  杰夫点点头。他不去看她,只顾看着正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的埃里克他们——但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盯在他身上。他真不希望她考虑跑掉的孩子、挡住的路口之类的问题。这只会吓着她,她一害怕就会变得又固执又善变,两者结合只会于事无补。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杰夫只想忽略掉,也许压根儿没什么大碍呢。尽管这不是最明智的想法,但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出更好的了,只能暂时这么着了。
  “有人想把通道掩藏起来。”艾米说。
  “看来是。”
  “他们把棕榈叶插在泥土里,好让它看起来就像是长在那儿一样。”
  杰夫一声不吭,真希望艾米也什么也别说。
  “这可是个大工程。”艾米说。
  “我也觉得是。”
  “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点。”
  “也许这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通道。”
  “看看再说吧。”
  “也许跟毒品有关系,可能走过去就种着大麻。这个村子种着毒品,现在男孩子回去通风报信了,一会儿他们就会扛着枪过来,然后……”
  杰夫终于投降了,他转过去看着她。“艾米,”他打断她,“就是这个通道,行不?”
  当然没那么容易,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这么说?”
  杰夫指指马西阿斯说:“地图上画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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