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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王朝

_5 赵云声(现代)
  袁崇焕未事寒暄,只是面色严峻地点点头:"连夜赶来,情况怎么样?"
  祖象升一听这话,又像被霜打过的庄稼一样缩了下来,哀叹着连连摇头:"不见银子不开门!"
  宁远城头,这时也挑起了灯笼。
  一群乱兵中头目张思顺细细观看着城外动静:"兄弟,好像又来了一个当官的!"
  被称做兄弟的另一乱兵头目杨正朝说:"不带欠饷来,谁也不行!"
  这时,祖象升驱马到城下,高声大喊:"开门!快开城门!"
  杨正朝在城楼上回道:"祖总兵,你带欠饷银子来了吗?没银子,快滚回你的锦州去吧!"
  随即城楼上发出一阵哄笑。
  "看看这伙乱兵,无法无天了!"祖象升对袁崇焕说着,随即又朝城楼上大声喝道,"弟兄们!袁督师……袁大人来了!"
第46节:岳母风范(8)
  城楼上停止了讪笑,杨正朝向城下看看:"来人真的是袁督师吗?"
  袁崇焕随即上前,大声喊道:"弟兄们!是我袁崇焕!"
  张思顺凑到杨正朝身边道:"袁督师来了。怎么办?"
  "一样!"杨正朝虽说话语坚决,但转身向城下喊话时,语调却和缓了许多,"敢问袁督师,弟兄们的欠饷带来没有?"
  袁崇焕对此神色自若地回道:"我现在身无分银!只要放我进去,我担保弟兄们的欠饷分文不少!如果弟兄们信不过,我立即回京辞职!"
  张思顺一听这话,连忙拉了拉杨正朝,低声耳语:"袁大人一向是爱兵如子,这事可不能……"
  杨正朝目视乱兵,又看看城下的袁崇焕,随即把手一挥,吊桥缓缓放了下来。
  祖象升抢出一步,欲率先登桥进城。
  "只请袁督师一人进城!"城楼上放下话来。
  袁崇焕微微一笑镇定地迈步走上吊桥。
  祖象升一把抓住袁崇焕,不放心地说:"崇焕兄,你这样只身进去……"
  袁崇焕坦然一笑:"放心吧,我了解这些弟兄们,将不知兵,何以领兵?"
  来到城楼上,一群乱兵手持刀枪迎向袁崇焕。
  袁崇焕镇静地走向乱兵,扫视一眼:"你们谁是头目?"
  杨正朝挺胸上前一步:"我叫杨正朝,还有他张思顺。"
  张思顺随之也上前走出一步。
  "好,敢作敢当!"袁崇焕盯视二人,"说,弟兄们什么条件?"
  杨正朝看看袁崇焕:"三天之内发放欠饷五万两白银,要不袁大人……"说着指指谯楼,"跟他们同样拘押!"
  张思顺不像杨正朝那般莽撞,他狡黠道:"暂不说这些,先请袁大人巡视巡视,了解实情。"
  谯楼门缝里露出谢尚政的脸,他见有人过来,连忙高声喊道:"快放老子出去!"
  袁崇焕随弟兄们来到兵营伙房。一只铁勺搅拌着:只见锅中枯菜叶子漂翻,米粒难见……
  杨正朝悲愤地指着锅中:"请袁督师看看,弟兄们吃的是什么?四个月欠发兵饷,就吃这枯菜烂叶守卫边关,能抵御皇太极的八旗骑兵吗?"
  袁崇焕噙着泪水,动情地目视锅中。
  乱兵头目张思顺掉着眼泪:"弟兄们当兵卖命,养活家小,被逼无奈,才兵变作乱的!我们也不愿意以兵变迎接大人赴任啊!"
  袁崇焕揩着泪水,慨然叹道:"弟兄们苦啊!请各自回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天之内我袁崇焕筹措饷银五万两!"
  辽东宁远督师府的大堂内,袁崇焕正与祖象升、谢尚政等人计议时,杨正朝、张思顺五花大绑地走进大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袁崇焕目视二人,吃惊地问道:"谁将你们捆绑起来了?"
  "是我们自己叫弟兄捆的!"杨正朝脸无畏色,"家有家规,军有军法!袁大人向商民借贷,五万两欠饷已经全部如数发还弟兄们,我们二人领兵作乱,请袁大人治罪!"
  谢尚政因遭绑架,余怒未消地愤愤说道:"煽动兵变,拘押朝廷命官,论罪当斩!"
  "来了就准备砍头的!"张思顺毫无畏惧地点头服罪,"当兵卖命吃皇粮,自古天经地义!我们为弟兄们争得欠饷,死而无憾,死不足借!只是……只企望大人们自此以后,再也不要拖欠弟兄们的卖命钱了!"说着磕了一个响头,"袁大人,小人拜托了!"
  袁崇焕目视杨正朝、张思顺二人,走到他们面前,亲自解绳松绑:"国家拖欠兵饷,激成此次兵变,所幸没有酿成大祸,对你们宽宥处理,降职前锋营立功赎罪!"
  领兵哗变,按律是死罪的。张杨二人怎么也没想到,袁崇焕竟是如此宽恕,二人顿时泪流满面,连忙磕头:"谢袁督师不杀之恩!"
  袁崇焕关切地笑笑:"还不赶快回去,将银子寄回家中,孝养父母。"
  "是!大人!"二人起身,满心喜悦地跑出大堂。
  祖象升目视二人退去,虽然一场兵变化解了,但他的心头并未因此而轻松,反倒使他油然生出了一股深深的忧虑:"拖欠兵饷,已非一日!崇焕兄,旧饷欠发无期,新饷没有着落,五年复辽岂不成为空怀壮志的梦想了吗?"
  祖象升的一番话,也把袁崇焕拖进了沉重地凝思。几十年的宦海经历,前任蓟辽督师熊廷弼与恩师孙承宗的屈死和被贬,无不因拖欠兵饷而壮志难酬,自己会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呢?
第47节:怒斩枭雄(1)
  ■ 怒斩枭雄
  宁远兵变,多年欠饷,使得袁崇焕忧心如焚。他刚刚料理完毕,便又飞速打马返回京都。
  一迈进户部尚书陈演的官邸,陈演便摊开手掌,一脸哭丧:"袁督师要粮要饷,本部实在无能为力,户部现在一无粮草,二无饷银。"
  "陈尚书可不要哭穷啊!"袁崇焕故意调侃一笑,"那天皇上当面下旨,要户部保障粮饷供给,陈大人亲口应承。"
  "皇上圣旨,敢不应承吗?"陈演皱着眉头,苦苦一笑,"实不相瞒,自卑职接手户部就是分文无有。"
  袁崇焕一听,大为惊愣:"真的无粮无饷?"
  "岂止无粮无饷,而是欠粮欠饷。"陈演连连叹着气,拿过账册翻开,"欠付饷银是……九百六十八万五千五百七十一两七钱三分!"说着递过账册,"袁督师如若不信,可亲自一阅。"
  袁崇焕接过账册翻看了一下,大失所望:"如此说来,我辽饷全无保障了?"
  陈演苦笑地点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袁崇焕因是守边的外臣,加上生性耿直,不了解京官的内幕,所以一听这些,立时变得心急如焚:"那五年复辽岂不等于水中捞月?陈大人,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办法倒是有。"陈演目视袁崇焕,狡黠地笑道,"那得看袁督师敢不敢为了?"
  "为了复辽,打败皇太极,袁某无所不敢!"袁崇焕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加之是为国为民,更何惧之有?今见陈演说有办法,便急着催问:"请陈大人明示。"
  陈演见袁崇焕那焦急而又期盼的神情,故意地面现沉思:"最简单易行的办法……就是请皇上动用大内私库,发放内帑。"
  所谓内帑,即是皇帝的私房钱,皇帝及后妃除有定额的国库拨款外,额外开销都由内帑中出。一听发放内帑,袁崇焕不由一愣:"动用皇上私库?"
  袁崇焕不知这是陷阱,眼见户部既然无银,反正国家是皇上的,士兵们都是皇上的,士兵们都在为皇上而战,动用一点皇上的私库,资助兵饷,以应急需,这未尝不是个办法。
  "对!"陈演是三朝元老,虽无政绩,但却是一个不倒翁,靠的就是他颇谙为官之道。他见袁崇焕果然天真得可笑,便别有用心地继续说道:"皇上私库超出亿万,内帑堆积如山啊!"
  仿佛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袁崇焕高兴地站起身来:"那好,卑职启奏皇上,动用私库内帑!"说着拱手致礼,"袁某就此告辞!"
  陈演见此,又连忙拽住袁崇焕:"卑职不过说说而已,袁大人怎可当真呢!"
  袁崇焕虽不知京城朝堂内的龌龊和险恶,但同样身为三代老臣的韩■,却是深知其中的厉害。他看过袁崇焕的奏疏后,大为惶恐:
  "崇焕,你真是袁铁胆啊!这篇疏文可是犯了大忌啊!"
  袁崇焕因不明就里,不免惊诧道:"犯忌?"
  "事有先例啊!"韩■表情严肃起来,"本朝河南按察副使杨嗣昌,在神宗万历年间迫于边关急用,曾上疏动用内帑,差一点被砍了脑袋。神宗皇帝由此立下大明国法:请发内帑者,一律处死!"他抬眼看看袁崇焕疑惑道,"奇怪的是,户部明知不可行,怎么还巧言鼓动你呢?"
  韩■不清楚,袁崇焕同样也不清楚。当时陈演的官邸内,正在上演一出双簧。袁崇焕前脚刚一迈出,"哈哈哈……"一阵笑声便从屋里传出。
  "明知不可行而行之,让袁铁胆碰个头破血流!"毛云龙高兴得手舞足蹈,"毛帅驻守皮岛,多次受到陈大人恩惠,多拨粮饷,这是毛帅的一点心意。"说着递过一张银票。
  陈演接过银票,惊讶道:"这么多?五万两!"
  "这是陈大人应得份额。"毛云龙笑着解释,"毛帅用户部所拨粮秣,换买后金的人参、皮裘,再……"
  "可获利数倍啊!"陈演看着银票微笑点头,"替我谢谢毛帅。"
  自从魏氏阉党倒台之后,毛文龙便把赌注押在陈演的身上,所以毛云龙连连说:"朝中还得请陈大人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陈演说着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厂臣魏忠贤倒台,毛帅早就加拜兵部尚书了!"他狡黠地叮嘱毛云龙,"如今毛帅要多些战功才行啊!"
  正直的袁崇焕和韩■师生,当然不知道陈演和毛云龙的这幕丑剧,一向直来直去、认死理的袁崇焕仍在竭力陈述:"时移势变,因变制变,古之常理。神宗皇帝立下的规矩,我朝新帝亦可废除啊!"
  "谈何容易!"韩■连连摇头,"此事不可轻易而动啊!"
  "皇上新进锐取,为了收复辽东,当会不惜一切,全力支持。"袁崇焕带着乞求的目光,"首辅大人是晚辈座师,情况俱已洞悉。宁远将士已经成为衣食无着的饥民了,我身为督师,忧心如焚,现今已是无路可寻,无路可走!"
  韩■沉思片刻后,决绝说:"皇上心系辽东边陲,打破常例,改变旧规,倒有可能。再找次辅钱大人商议。"
  袁崇焕感激道:"谢首辅大人!"
  韩■一脸正气:"这是国家大事,身为首辅,理当义不容辞!"
  疏文到了乾清宫,崇祯果然皱起眉头:"辽东拖欠军饷,引起哗变,袁崇焕请饷,发放内帑,朕悉听阁臣商议。"
  身居首辅的韩■首先出班奏曰:"臣思虑再三,请陛下将内帑转入大仓,星夜发往辽东,急救宁远,以解燃眉之急。"
  崇祯闻言,露出为难神色,于是将目光转向了陈演:"陈爱卿,难道非得动用内帑不可?"
第48节:怒斩枭雄(2)
  陈演这只朝堂上的变色龙,他眨着那双小眼,先看看韩■,然后目视崇祯,从皇上那紧锁的眉宇中,他已洞察皇上心中的隐秘,于是他立即心领神会地奏曰:"陛下!内帑为私,辽饷为公,公私区别,泾渭分明。神宗祖训,凡是请发内帑者,一律处死,祖宗典章,陈演岂敢违背!"
  明明是他鼓动袁崇焕请发内帑的,现今他却如此的激昂慷慨!对此,首辅韩■气愤地盯视陈演一眼:"如此说来,老臣及袁崇焕罪当处斩了?"
  崇祯见此,连忙摆手制止:"祖宗规矩不可轻易改变啊!朕希求如何变通。"
  陈演越加看清了皇上的心曲,立即进言:"陛下:臣以为变通之法,当即刻加派税赋,再添辽饷。"
  韩■虽然年近七旬,但依然不改其忠耿本色,他再次出班反对:"苛税于民,当以为耻!辽饷已经加派三次,百姓穷困潦倒,不堪重负。只得背井离乡,四处逃亡。民逃成匪,额外加派,断不可为!"说着动情地对崇祯施礼相求,"老臣来日无多,恳请陛下以天下仁爱之心,发放内帑,暂解边关之急!"
  崇祯因登基之前是个被歧视、冷落的亲王,本来就不富裕,加上魏忠贤之流的减扣,所以崇祯养成了一种勤俭乃至悭吝的性格。请发内帑,宛如挖他心肝,但袁崇焕和韩■等人所言,又句句在理,且之前自己又曾满口应允袁崇焕供给问题,作为至上至尊的皇帝也不好轻易改口。既不好改口,又不愿应承,崇祯于是转身对站在一边的周延儒,询问道:"周爱卿,你意下如何?"
  周廷儒一直察言观色,已窥视出崇祯的两难,立即投其所想:"首辅大人迫于军情,内帑不得不发,但非经久之策!臣以为:宁远兵变,内帑饷之;要是锦州兵乱,内帑再饷之,此例一开,各边纷纷效尤,陛下有多少内帑发放呢?"
  崇祯闻言高兴地连连点头。
  散朝后,崇祯将周延儒单独留下,请到了御书房。崇祯破例起身,并亲自给周延儒倒了杯茶。
  周延儒是万历年间的进士,人长得白白净净、清秀飘逸,加上和声细语、举止端庄,原本就受崇祯的喜爱,而今天又一语道出了崇祯的心声,崇祯对其便越发宠爱有加了。
  "延儒所言,令朕茅塞顿开!"崇祯满脸笑容地说,"朕单独召见,想细问先生:袁崇焕忠心可嘉,怎么会如此斗胆请发内帑呢?"
  周延儒心知受皇帝宠信的机会来到了,故显得特别地斯文有礼:"陛下,臣以为山海关宁远并不缺粮,何以会产生哗变?其中必有隐情。"
  崇祯立时一惊:"哦?必有隐情?"
  "骄兵悍将胁迫,袁崇焕不得已而为之啊!"
  "噢!"崇祯恍然大悟,"不过,辽饷不增,袁崇焕也难以五年复辽。请先生言明,如何能不动私库,既不增添税赋,又能增加辽饷呢!"
  "这……"周延儒沉吟少许,又进一言,"臣有一孔之见:旧制驿传只行于都城内外,现在遍行各地,疲劳往返。为解民困,增拨辽饷,陛下可减裁驿站驿卒,一年可节省四十万两白银,也可谓还之于民!"
  崇祯见周延儒胸有成竹,侃侃而谈,遂连声赞道:"先生一孔之见就解了边关之急!依卿所说,裁减驿卒,还之于民!"说着一声吩咐:"来人!"
  王承恩闻声走进来:"奴才在。"
  崇祯道:"赐阁臣周延儒玉如意一只!"
  周延儒接过王如意,受宠若惊地面君而跪:"谢陛下!"
  崇祯元年(1628年)十一月初三,崇祯听信周延儒的谗言,拒绝袁崇焕、韩■发放内帑的请求,也拒绝韩■改革朝政的构想,直接导致了大明王朝无可挽回的历史性错误。
  时间没过多久,这一决定的恶果便显现在银川的驿站。
  时已隆冬,驿站外面飘着飞飞扬扬的鹅毛大雪,而驿站的茅屋内,本来就衣衫单薄的一群驿卒不得不又脱去驿衣,取下驿袋。
  高杰蹲在地上,望着脱下的驿衣、驿袋,不由得竟失声痛哭了起来:"这么一裁减,我等一家老小可怎么过啊?"
  本来沉寂了许久的屋子,经高杰这一哭,大家竟像引得山洪暴发似的全都嘤嘤哭了起来。另一年轻驿卒李过,一边揩着泪水,一边愤愤地哭叫:"这不是还之于民,是砸掉我们的饭碗啊!"
  高杰抬起泪脸:"本是穷苦驿卒,现在又给裁了,简直是雪上加霜啊!自成大哥,怎么办?"
  被称做大哥的驿卒,就是后来名扬天下的闯王李自成。他是这个驿站的小头目,因他为人义气、有文化,加之又有些武艺,所以无形中他就成了这些驿卒们的核心、主轴,当然是这伙人的领袖。他本想将这个驿站当成家,安安稳稳地过上一辈子,可晴空霹雳,一道裁去驿站的圣旨,他便和这些驿卒弟兄顿时成了无业游民!
  李自成见问,"霍"地站起身来,果决道:"弟兄们,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回老家米脂去!"
第49节:怒斩枭雄(3)
  弟兄们闻言相继站了起来,李自成领着这几位被裁减的驿卒钻进了风雪中,开始了他们急风骤雨的人生里程。
  却说毛云龙回到皮岛,眉飞色舞地讲述了他与陈演的"双簧"及袁崇焕的憨态呆傻之后,又侃侃谈道:"此次进京,以钱说话,以贿开路,倒果真百发百中,无不成功!"毛云龙从书案上拿起毛笔,边说边在等着毛文龙的口授,"只是陈大人要大哥多些战功,怎么个多法呢?"
  毛文龙也不是傻瓜笨蛋,他很清楚陈演"多些战功"这四个字的内涵。袁崇焕之所以得以升迁,还不是因为他所谓赫赫战功嘛!袁崇焕的战功是用鲜血换来的;而陈演的意思当然不是如此!毛文龙很快便悟出了陈演此话的真谛。他站起身来,在屋内踱来踱去:"昨夜本帅整整思虑了一宿,这么报:七年苦楚,百战辛劳,一日七战……"
  "是一日七战,还是一夜七战啊?"辽女莎茹兰闻声走出来,淫邪地插了一句,便一屁股坐在了毛文龙的腿上。
  "去!去!"毛文龙将腿上的莎茹兰往外一推,"这里说正事呢!写:一日七战,连获十八大捷,斩获……斩获……"说着看看一边的辽女莎茹兰,"斩获满夷……六十人!"
  辽女又凑过来,挤着媚眼:"大帅十八大捷,才区区六十人,行吗?"
  毛文龙一怔,随即连连点头:"对,那就六百……不,六千!"
  "六千也少啊!"辽女抚摸着毛文龙肩头,"毛帅,反正战功不是打出来的,是写在纸上给别人看的,何不写上六万?"
  "好!美人说得对!"毛文龙拍着大腿,"就报上六万!"
  正在这时,侍从手拿塘报匆匆走进来:"毛帅,袁督师召见各路总兵会聚宁远,整饬军务,共议复辽大计。"说着递过塘报。
  "好。"毛文龙接过塘报,根本没看便放到了一边,"传令下去,分管军务、粮饷、火炮的耿精忠、尚可喜、孔有德三位将军,随本帅一道前往宁远!"
  "是!"侍从转身欲去,忽又停住,"大帅,塘报上说袁督师已经上疏,请求派部臣茅元仪前来皮岛监制粮饷。"
  "什么?派茅元仪来监制粮饷,这不明摆着是要断我们的财源啊!"毛文龙连忙抓起塘报,细细一看,不由火冒三丈,"他竟上疏策划我东江事宜,是可忍,孰不可忍!"
  毛云龙心有忌惮:"大哥今为袁崇焕的下属,理应听命。"
  毛文龙尚未及反应,辽女便又从旁火上浇油:"怎么下属就只能听任袁崇焕在头上拉屎撒尿啊?"
  "你少多嘴!以后我们议事军政,你不得插言。"毛文龙训斥了几句辽女后,转向二弟毛云龙:"不过,如让袁崇焕来人监管粮饷,势如卡住人之喉命,也的确是等于让袁崇焕骑我脖颈拉屎,以后朝中的关节将何以疏通?"
  毛云龙仍存顾忌:"可是袁崇焕已经上疏……"
  "这怕什么?"毛文龙狠狠地一拍桌子:"他能上疏,我就不会抗辩!"
  辽女见此,连忙柔声提醒:"大帅得赶快发战报啊!"
  "对对对!立即发战报!"毛文龙转怒为喜,"先让皇帝老子高兴,给本帅来个御赐封赏!然后抗辩疏文接踵而至,看他袁崇焕还怎么得意?"说着又忽然悟到,对辽女:"你怎么又插话啦?"
  "我是为大帅着急呀!大帅是海外天子,怎能让袁崇焕随便调来调去呢?"
  "嗯,也是。"毛文龙一声吩咐,"回报袁督师,就说本帅身体不爽,吃不消远途劳累,不能前去拜见!"
  "是!"侍从拿起战报匆匆走出。
  奏报快马送到京都时,崇祯正在坤宁宫幔外焦急地等待着。
  一声婴儿的啼哭冲破了坤宁宫的宁静!
  接生婆满脸笑容,匆匆跑出内屋,跪伏地上:"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皇后娘娘已经生了……"
  崇祯未及接生婆说完,便迫不及待地问:"是男?是女?"
  "恭喜万岁!喜得龙子!"
  "朕有儿子了!朕也生为人父了!"崇祯欣喜若狂,因为这不仅是崇祯的第一个儿子,而且是正宫皇后亲生的贵子,这是注定要被立为太子,做大明王朝法定继承人的。在先前几朝,有的虽生育但没有男儿,有的则根本没有生育,比如哥哥熹宗就是,故此为了皇位的继承而焦心,而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现今,自己正值壮年,皇后头胎便喜得龙子,这怎么不让崇祯高兴得欣喜若狂呢!他除却赐名儿子叫慈■外,还吩咐下人,对接生婆:"赐银币十枚!"
  接生婆正忙着叩头谢恩时,王承恩手拿塘报又带来了好消息:"启禀万岁:平辽总兵宫毛文龙送来战报。"
  望着塘报,崇祯接过塘报更是喜上加喜:"……好啊!连获十八大捷,斩获满夷六万级!毛帅文龙立了大功奇功啊!"说着又一声吩咐,"传旨嘉奖,赐蟒袍一件,玉带一条,银币百枚!"
  王承恩:"是!"
  崇祯像是询问王承恩,又像自语似的喃喃念道:"朕记得有人曾提过,这个毛文龙可以拜职兵部尚书的?"
第50节:怒斩枭雄(4)
  有皇上圣谕批示的塘报传到宁远督师府,激起的是一团迷雾、一团混乱!
  "这可能吗?"祖象升大惑不解,"真如战报所说,皇太极的八旗兵马岂不早就除灭干净了!"
  谢尚政把塘报往旁边一推,不屑一顾地说:"可皇上还降旨赐赏。"
  "毛文龙三请不到,分明是蔑视本督!"一直隐忍未言的袁崇焕,突然狠狠将塘报摔在桌上,"他竟然越过本督,欺君惑主!"
  有皇上圣谕批示的塘报传到宁远,激起的是迷茫、混乱与愤怒,但这圣谕批示传回皮岛,却是一片欢腾!毛文龙一边喝着庆功酒,一边看着塘报上的御批,禁不住扑哧笑道:"虚报战功,备受赏赐,看来皇上和先帝相比,不过尔尔啊!"
  "大哥,抗辩疏文已经草就,请过目。"毛云龙趁兴递过疏文。
  洗浴完毕的辽女从内室走出,她梳拢着那头飘逸的长发,在一旁撒着娇似的说:"毛帅,人家在等你哩!"
  这是毛帅文龙的又一项庆贺方式!每遇高兴之事,毛文龙便命辽女莎茹兰前去洗浴,他最愿看莎茹兰浴后那白里泛红的肌肤和她那瀑布般的长发。每到这时,他总是性急难耐!
  "就来就来!"毛文龙见莎茹兰已洗浴完毕,抱歉似的朝辽女咧嘴一笑,连忙接过疏文,快速地低声读道,"臣闻袁督师监管粮饷,心恼愁烦,无计所出,一夜之间,须发全白。忽闻哭声四起,全岛鼎沸……"他抬眼问道,"有人哭过吗?"
  毛云龙一笑:"谁也没哭,是这么瞎写的!"
  "好!好!我都信以为真了!"毛文龙又接着读下去,"……兵丁嗷嗷,望穿双眼,盼今日粮饷到,客商来,以救饥寒之急。谁知袁督师发令严禁,不许一船出海,无异拦喉切我一刀,必定立死无疑!……"
  这抗辩疏文传到朝廷,毛文龙接下去写的是:"……臣不知何故,袁督师竟舍近求远,弃易图难,掣肘于臣。微臣乞求皇上降旨,或撤或留,或待臣进京,治臣死罪,完臣一身名节,免误封疆大事!"
  崇祯放下疏文,皱起眉头:"朕越看越糊涂,文龙与崇焕何以竟如此针锋相对?"
  "这是骄悍作祟!"韩■一语道破,"陛下,毛文龙借抗辩为名,行威胁朝廷之实,拒受袁崇焕节制,应予严惩!"
  "不可!"崇祯刚刚收到毛文龙的战功捷报,正处在兴奋之中。因其初登皇位,最喜有捷报传来,故虽觉韩■言之有理,但仍摇头摆手驳回了韩■,他沉思半晌,缓缓说道:"文龙远戍边陲,备尝艰苦,屡建战功,忠勇可嘉,当予安慰挽留。"
  在宁远督师府,朝廷的这一挽留毛文龙的批奏,是茅元仪带回来的。茅元仪虽说新婚不久,但一接到请他速来宁远,督办皮岛粮饷之事,便立即辞别新婚的妻子杨宛素,奔赴宁远。临行前,他分别前去拜访了首辅韩■和次辅钱龙锡。两位大人对皇上姑息慰留毛文龙之事,虽均持有异议,但作为朝廷重臣,当然不好对皇上的裁定有所非议,然而对户部陈演的掣肘和毛文龙的桀骜不驯却洞若观火。因此,他们均深深地为袁崇焕担心,如果这朝中的奸佞和皮岛的毛文龙里应外合起来,这"五年复辽"的誓令,岂不将成泡影!
  茅元仪风尘仆仆地一见到袁崇焕便急切地说道:"离京之前,我特地拜见了韩大人、钱大人,二位大人对崇焕兄的处境深表忧虑,万望督师为五年复辽,当不惜一切!"说着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次辅钱大人给崇焕兄的信。"
  袁崇焕同样在为毛文龙的事而忧虑,他迅疾地将钱龙锡的信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道:"文龙可用则用,不可用则除。"
  袁崇焕看后一震!他当然清楚"不可用则除"这五个字的分量。他沉思片刻后将信递给了身边的谢尚政和茅元仪,这两位是他最信赖的朋友和亲信:"可用则用……倘若文龙改弦易辙,当然可用。尚政、元仪随本督亲去皮岛,看文龙如何行事。"
  谢尚政看过信后,插了一句:"毛文龙可用则用,若是万一真的不可用呢?"
  袁崇焕黑瘦的脸一沉,他望望谢尚政,又望了望茅元仪,半晌没有言语。
  崇祯二年(1629年)六月,袁崇焕以检阅兵马为名,乘船泛海抵达了皮岛。
  皮岛岸边,沙滩上留下的三行足印在不断地向前方延伸。
  袁崇焕与谢尚政、茅元仪正在海边踱步徘徊。
  茅元仪仰头望天,时已近中午,不由得气愤地骂道:"这厮实在可恶,对督师竟也是故意冷落,托词不见!"
  袁崇焕心情沉重地抬眼看看大海,只见海浪排空,汹涌澎湃,扑向岸边。
  海浪撞击礁石,轰然飞溅无数浪花……袁崇焕将脚下的石块一踢,毅然决定:"他不来,我们去!"
  虽然太阳高照,时近中午,可在毛文龙卧室,毛文龙仍拥抱着辽女在床上厮混……
  辽女莎茹兰娇音柔气:"毛帅果然非凡人所比,如此高龄仍精力过人,夜夜不虚啊!"
第51节:怒斩枭雄(5)
  毛文龙得意地"嘿嘿"一笑,他贪淫如虎道:"老夫天生的战神,又有人参鹿茸不老草撑着,老夫自当是精壮如牛、气吞万里如虎啦!"说着又扳过辽女的身子,压了上去。
  辽女历来是曲意迎承,但今天却用力一推。毛文龙没有防备,竟险些滚到床下:"汗王数次来信,毛帅究竟作什么打算呢?"
  毛文龙"霍"地坐起来,气呼呼地说:"咱不是说好,不插言国事吗?"生气地将辽女胳膊使劲一甩!
  辽女初时一愣,随即上前搂住毛文龙的脖子,在他的腮边亲了一下:"怎么,又不高兴了?"
  此刻,袁崇焕偕谢尚政、茅元仪正来到毛文龙帅府的门前。
  禁兵将枪一横,挡住去路:"三位大人,毛帅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帅府。"
  谢尚政上前一步,骂道:"瞎了狗眼!这是袁大人、袁督师!"
  禁兵闻声收起长枪,立即唯诺连声地:"袁督师……请稍候,小的即去禀报!"
  袁崇焕摆手示意:"不用了!我们自己去!"
  待袁崇焕等人穿过中堂,来到毛文龙卧室时,又有一名侍从走过来,欲挡住去路:"毛帅身体不适,正在静心安养,请大人……"
  袁崇焕没有理睬他,将这侍从往旁边一推,便破门而入,只见毛文龙正搂着辽女在床上调笑厮混。
  辽女连忙拉过被巾盖住赤裸的身体。
  毛文龙火冒三丈,厉声斥责道:"混账东西!不要命了,谁人胆敢闯进这私宅密室?"
  袁崇焕不紧不慢道:"我,袁崇焕!"
  袁崇焕不想让毛文龙过分尴尬,他退出室外,并先行一步,来到旗船甲板上。
  待毛文龙穿戴停当,晃着稍有发福的身躯走上甲板时,袁崇焕不仅没有再提那尴尬之事,没有任何责难,相反还抢步上前搀起毛文龙,并热情地施以大礼:"毛帅卫戍海岛,辛苦勤劳,袁某敬佩之至!"
  袁崇焕的举措大出毛文龙的意外,他初时一愣,继之便连忙跪地叩礼:"袁督师不避海浪,巡视边防,下官有失远迎,企望恕罪!"
  袁崇焕上前扶起毛文龙:"辽东海外,本是一体,你我二人,当应同舟共济,方能共御后金,五年复辽!"
  毛文龙抬手一挥:"给袁大人送上来!"
  八名兵卒抬着小山似的山珍海味、人参皮裘等贵重礼物,送上甲板。
  毛文龙客套道:"袁大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乞请笑纳!"
  袁崇焕看着丰厚的礼品,抬眼一笑:"谢毛帅如此慷慨!不过,礼物太少,本部院不能收受啊!"
  面对如此贵重、如此众多的礼物,毛文龙不免惊讶地说:"嫌少?"
  袁崇焕朗朗有声:"本部院统辖辽东十余万兵马,这点礼品怎么够呢?"说着拉起毛文龙,"请毛帅进入舱内,容本部院详告。"
  毛文龙的卫士见状,随即一拥上前环护。
  毛文龙挥手训斥:"放肆!袁督师与我商谈公务,你们上来干什么?退下!"
  步入船后,袁崇焕和毛文龙的谈判,进行得既针锋相对又异常艰苦。
  袁崇焕目视毛文龙,厉声问道:"看来,毛帅是不愿受点委屈了?"
  "凭什么我要甘受委屈?"毛文龙强硬地昂起头来,"督师为何不能受点委屈?"
  袁崇焕强忍着心中怒气,放低声音:"依照本朝祖制,皮岛应设文官监军,粮饷由宁远督师府转发……"
  "想不到袁大人在宁远经营惨淡,竟来掠夺我皮岛资产!"毛文龙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身来,"本帅已给皇上上疏抗辩,这是舍近求远,弃易图难,本帅断不可受!"
  袁崇焕依然耐着性子:"那皮岛水军整编,统一归督师府之事……"
  毛文龙不待其说完,便打断了袁崇焕的话,示威式地宣告:"本帅今天说清楚:皮岛是我苦心经营了八年,方有今日,谁都无权干预过问!"
  这哪里是下级对上司的谈话,分明是最后通牒!但袁崇焕压住火气,仍然耐心劝说:"毛帅年事已高,可辞职回乡,本部院奏请皇上,爵位不变,终生奉养!"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毛文龙心想,让我辞职还乡,把我多年经营的皮岛拱手让出,想得倒美!于是毛文龙傲慢地一笑:"江南明媚,老夫早有归乡之意。等我辽东收复,拿下朝鲜,再告老还乡吧!"
  袁崇焕沉下脸来,许久方缓缓起身,冷冷地说了句:"送客!"
  "一介书生,本帅几句话就打发了!"回到帅府,毛文龙一屁股坐在帅位上,颇为得意地说道。
  颇有心计的部将孔有德却未能苟同,孔有德小心翼翼地说:"末将担心,如此顶撞袁督师,恐有不测之祸啊!"
  "笑话!"毛文龙乃一介武夫,根本没有想得那么深远,他放肆无形道,"天王老子都不在话下,还怕他?明日校阅将士射箭比赛之后,他就该滚蛋了!"
  孔有德仍然心存余悸:"依末将之见,有备无患啊!"
  毛文龙凝思片刻:"那么点百名精壮士卒,如若有变,就将袁蛮子拿下!"
第52节:怒斩枭雄(6)
  船舱内,袁崇焕重又拿出次辅钱大人的信来。"文龙可用则用,不可用则除。"几个大字,犹如重锤一样擂击着袁崇焕的心弦!
  谢尚政见袁崇焕在看信函,便凑过来插言:"钱大人说得对呀!该是除毛文龙的时候了!这种人给脸不要脸!今日在船上就该把他逮捕问斩!"
  袁崇焕摇头说道:"那还不是时候!他登船来访,总得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岂能不教而诛!"
  茅元仪也凑过来:"那现在怎么办?"
  袁崇焕压低了声音,讲了"明日校场"四个字。
  校阅场设在皮岛的山窝里。一道山坡缓势而下,校场尽收眼底。
  这一天,校场四周彩旗猎猎,热闹非凡。
  毛文龙在孔有德等参将簇拥下站立台阶上,身后百名精壮士卒环护相立。
  袁崇焕率谢尚政、茅元仪等数十名士卒沿着台阶拾级而上,毛文龙上前迎向袁崇焕。
  袁崇焕见状跨前一步:"本部院明天就要回宁远去了,毛帅守卫海外,为国为民独当一面,请受袁某一拜!"说着朝毛文龙跪拜下去。
  "岂敢岂敢!"毛文龙赶紧跪地还礼。
  二人相携执手起身。袁崇焕偷窥一眼,见谢尚政领着士卒已绕到营帐背后,便率先走进帐内,毛文龙随后跟进。
  袁崇焕见几员参将一直簇拥着毛文龙并环护左右,便微笑着走过去:"来来来,认识认识,几位将军尊姓大名?"
  孔有德上前致礼:"末将毛有德。"
  尚可喜跨前一步:"末将毛可喜。"
  耿精忠紧接着,亦施一礼:"末将毛精忠。"
  袁崇焕诧异地看着三人:"天下有如此巧合,三位将军皆姓毛?"
  毛文龙得意地一笑:"哪里!他们通通是本帅的义子义孙,故全部随我姓毛。"
  袁崇焕初则一愣,但很快便微笑点头:"你们远处海外,整日辛劳,每月只有五斗米粮,实在令人痛心,感谢你们为国效力,请受我一拜!"说着朝他们拜了下去。
  孔有德等众人,何曾见过长官如此礼遇!因为毛文龙一向飞扬跋扈、颐指气使,对部下将领如同对待儿子一般斥骂。久而久之,他们也习惯逆来顺受,听任训责。今忽见如此封疆大吏竟声言辛劳,并施礼拜谢,他们均心头一热、受宠若惊,于是连忙跪地回拜:"谢袁督师!"
  袁崇焕的这一拜,不仅博得众将的好感,同时也在无形之中卸去了这些悍将的警戒。他趁势起身,转脸对毛文龙勃然大怒:"大明天下姓朱,怎么在这儿都姓毛!"说着面西而跪,"请出皇命旗牌!"
  茅元仪应声引旗牌官,高举黄龙旗走进帐内。
  一时惊愕,刚欲反抗的众将,见此皇命牌,赶紧重又全部跪伏在地!
  袁崇焕走近毛文龙,缓声说道:"本部院想再问毛帅一次,昨日所谈之事,可有回转之余地?"
  "绝不可能。"
  "当真?"
  "当真。"
  "可不要后悔?"
  "我毛文龙做人行事,从不后悔!"
  "那好,来人!"袁崇焕声色俱厉地突然高喝一声,"给我将罪臣毛文龙拿下!"
  早已准备好的谢尚政等一拥而上,按住毛文龙。
  孔有德等欲起身救助,茅元仪大吼一声:"尚方宝剑在此,谁敢妄动!"
  何谓尚方宝剑?所谓尚方,原是秦汉时的一个官署,专门制办宫廷所用器物,由尚方打造出来的剑,即所说的尚方宝剑,是专供皇帝使用的。皇帝将其赐予谁,谁就等于代替皇帝在行使权威,故孔有德等见茅元仪举起尚方宝剑,便未敢轻举妄动。
  袁崇焕以此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雳手段,震慑住毛文龙及其将领后,神色肃穆地走到黄龙旗下,手擎尚方宝剑,面朝西面的京城方向,跪了下去:"启禀皇上:罪臣毛文龙目无纲纪,臣今日诛杀文龙,以肃军纪!臣五年复辽,如不能成功,皇上亦以诛灭文龙这样诛杀袁某!"
  众人以为袁崇焕执行皇命,均敢怒不敢言。谢尚政便趁机领着士卒,将毛文龙脱去衣冠,捆绑起来。
  毛文龙这时方缓醒过来,大声连呼:"冤枉啊冤枉!我毛文龙忠心报国,屡建战功,无罪可责!"
  "罪臣毛文龙!"袁崇焕先声夺人,他手指毛文龙,愤怒斥责,"本部院一再宽忍,望你改过自新,弃恶从善,可你执迷不悟,负隅顽抗!你知道吗?你有十二斩罪!"
  毛文龙被袁崇焕这泰山压顶的气势吓得脸色煞白,口不能言!
  "大明祖制,必命文臣监军,你专制一方,拒受钱粮检核,一当斩;人臣之罪,莫大欺君,你谎报十八大捷而无一战,冒功领赏,二当斩;你宣称如引兵南下,取登州和南京易如反掌,图谋叛乱,三当斩;你每年侵吞饷银数十万两,盗扣军粮,饱喝兵血,四当斩;你擅开马市于皮岛,私通外蕃,助敌为虐,五当斩;你自封海外天子,赐人姓氏皆姓毛,擅自封官,欺君罔上,六当斩;你败退宁远,抢劫商船,自为盗贼,七当斩;你强娶民女,部下效尤,人不安室,形同鬼蜮,八当斩;你驱赶难民,远偷人参,不从者则饿死,草菅人命,九当斩;你贿赂公行,拜魏忠贤为义父,十当斩;你三败铁山,丧军无数,掩败为功,十一当斩;开镇六年,没有收复寸土,宁锦大战,拒战观望,平素走私易货,养敌为患,十二当斩!"
第53节:怒斩枭雄(7)
  "十二条斩罪"宣读之后,毛文龙直吓得浑身颤抖,冷汗淋漓,双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连连叩头求饶:"文龙自知死罪,但求恩赦。请督师饶命!"
  袁崇焕走到毛文龙的诸将面前,高声喝问:"你们说,文龙当斩不当斩?"
  众人惊恐万状,又见桀骜不驯的毛文龙已跪地求饶,便连连点头:"当斩!当斩!"
  "本部院只斩文龙一人,余下一概无罪,安心守职!"袁崇焕请出尚方宝剑,一声吩咐,"旗牌官:将罪臣毛文龙推出去斩首示众!"
  旗牌官跪接尚方宝剑,将毛文龙拖出营帐外,旗牌官干净利索地手起剑落。
  次日上午,皮岛摆起盛大的灵堂,一只黑皮棺木停放在正中。
  灵堂奏乐,超度亡魂;乐声低婉,如泣如诉。
  袁崇焕在哀乐声中,身着孝服,先在棺椁前上香,并行跪拜大礼祭奠,然后又泪如雨下地抚棺痛哭:"……文龙啊文龙!昨日斩将军,乃朝廷大法,今日祭将军,乃僚友私情!天啊,同室操戈,痛失良师诤友,怎不让人悲伤万分!……"
  孔有德揩着泪水上前劝慰:"请袁督师节哀珍重!"
  袁崇焕抽泣一声,揩过泪水,毅然宣布:"本院决定:岛上两万八千岛兵分为四协,由毛帅文龙之子毛承禄统帅军务,主管岛事!"
  消息传到宫廷时,崇祯正在坤宁宫,他猛地一只手抓起茶盏从空中狠狠砸向了地面!哗啦啦地一阵脆响,正在操琴拨奏的田贵妃惊吓得竟不知所措。
  "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崇祯站起身来,依然愤怒地骂着。
  田贵妃战战兢兢,流着泪水,跪伏在地:"妾不知过错哪里?惹得皇上如此盛怒。"
  周皇后连忙赶过来,刚欲开口询问,只听崇祯盛怒未消地继续骂道:"可恶的袁崇焕!先斩后奏,擅杀文龙,将朕置于何地?"
  田贵妃和周皇后如梦初醒,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可侍立一旁的王承恩却心头一震,陡地为袁崇焕悬起心来!
第54节:出人意表(1)
  ■ 出人意表
  田贵妃,是扬州把总田弘遇之女。其母吴氏,出身娼优,从小教习琴瑟,故聪慧过人的田妃,不仅姿色过人,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连骑马也很在行,深得崇祯的宠爱。因为她完全不同于周皇后,周皇后幼时家境清贫,立为皇后后,处处严谨慎重、克勤克俭。在宫中不仅常服布衣、茹素食,并亲事女红纺织,从不奢侈、排场。崇祯对她是敬重多于宠爱。
  而田贵妃给崇祯的感觉则全然不同。田贵妃不仅身材纤妍、容貌秀美,且少言寡语,代之以眉目传情。当朝的文人曾描绘田贵妃是"雅步纤腰"、"丰容盛貌"。
  崇祯并非金刚怒目式的粗汉,而是颇具风流才子的潜质,他既精能音律,又喜爱鼓琴,他和田贵妃实为音乐上的知音。每当风月清美,他们常常便鼓瑟笛奏一曲,以此驱尽崇祯的忧虑与烦劳。
  但谁知今天,田贵妃柔弱无骨的十指和那美妙绝伦的琴声,不仅没有能使崇祯去疲销魂,反倒激起皇上摔杯碎盏、龙颜盛怒。对这意想不到的突变,田贵妃怎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呢!
  直待崇祯的一句"可恶的袁崇焕!先斩后奏,擅杀文龙,将朕置于何地?"田贵妃的脸色才逐渐舒缓了过来,明白皇上的大发雷霆,不是对她,是对袁崇焕之后,田贵妃揩着簌簌泪水,娓娓说道:"常言说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贵为天子,下一纸诏书,赐死袁崇焕就行了,何苦发这么大脾气,伤了身子!"
  崇祯转过目光,看田贵妃那惊恐哭泣的样子,便放缓了口气,半是解释半是慨叹道:"袁崇焕是朕刚刚授予的蓟辽总督,怎能由朕下旨赐死呢?是斩是杀,还是夺官革职,得让阁臣先提出,才是天子的治国之道!"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目视着崇祯:"万岁爷……"
  崇祯厉声道:"宣辅臣全部进宫,严惩袁崇焕!"
  王承恩一怔:"遵……旨!"
  时已入夜。钱牧斋下朝后,一进家门,就看到一台名砚端放在他的书桌上。
  钱牧斋是当朝第一位舞文弄墨之人,被人称做文坛领袖和诗坛的风流才子。他本名叫钱谦益,字受之,牧斋是他的号,乃万历年间的进士,以诗文著称于世,被誉为诗坛泰斗。崇祯登基后,他出任礼部侍郎,也是个当初被毛文龙收买,所谓与毛帅交厚之人,故此毛帅之弟毛云龙并未见外,一直等候在他的家中,今见钱牧斋回来,便抢步上前跪在地上,指着桌上的名砚,泣不成声:"这是大哥被杀之前捎来的,如今物在人亡,今后再也无法孝敬钱大人了!"
  钱牧斋若是过去,对此名砚一定会引经据典地品评一番,可今天,他因见毛云龙身上有孝,便陪着落了几滴眼泪,边揩着泪水边扶起毛云龙:"若不是毛帅关怀备至,多有资助,我钱牧斋早就沦为饿殍了!"
  毛云龙依旧泪水徐徐:"大哥雄踞一方,袁崇焕说斩就斩啊!"
  钱牧斋闻言变色,愤愤不平地说:"袁崇焕目无君上,专权跋扈,陷杀毛帅,明日早朝,老夫将口诛笔伐,叫他以身服罪!"
  辞别了钱牧斋,毛云龙又连夜来到陈演的府邸。
  两颗东珠捧在手上,陈演目视异彩珍珠,大发感慨:"见物如见其人!我与毛帅私交甚笃,袁崇焕擅杀文龙,大明国法难容,当应严惩!"
  毛云龙甚为感动:"有陈大人这句话,足可告慰大哥在天之灵!"说着朝陈演跪了下来。
  就在这群饱食终日的高官显宦们龌龊地进行尔虞我诈,为争权夺势而钩心斗角的同时,陕西米脂县内的广场上,一个男人却因饥苦无告而被光着上身捆绑在碗口粗的旗杆上。此时正值夏日,赤日炎炎,地如火烧。这个被绑的男人就是后来中国历史上鼎鼎大名,被称做"闯王"的李自成。此刻,他被捆绑已近半日,曝晒加之不停地抽打,使得他嘴唇干裂,身上鞭痕累累、血印道道。
  一个役卒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将皮鞭递给另一衙役,另一役卒接过皮鞭又接着抽打李自成。
  一鞭一道血印!李自成被打得昏死过去,脑袋耷拉垂在胸前。
  李自成的侄儿李过,见此情景噙着泪水,跪在衙役面前苦苦哀告:"求求您老人家,别打了!他快不行了!"
  "看看!这就是欠租不还,抗缴税粮的下场!"衙役说着又狠狠抽了李自成一鞭。
  李自成身上随即出现一道血印。
  李过流着眼泪,继续哀求:"我们不敢抗缴税粮啊!裁减驿站,没有生计了……"
  跟着李自成一起到驿站的高杰这时端起一碗水,来到李自成面前,正要喂水,衙役满脸凶狠,抬手照着高杰一鞭抽去!高杰手腕一阵剧痛,手中粗碗跌落在地,碗中水洒向地面。
  这种曝晒加皮鞭抽打的煎熬,直待太阳偏西,一位县衙的小官吏带人抬着酒菜来到广场时,方才停下手来。他们躲到一边的阴凉处,陪着这位小官吏开始喝酒吃饭,而李自成却仍然被绑在旗杆上,长时间的鞭笞、焦渴,加之饥饿过度,李自成此刻已奄奄一息。
  刘宗敏和李过朝树荫下走过去,看着大口大口喝酒吃肉的小吏,哀求说:"这位大爷,行行好,饶过他这一回吧!"
  县里来的这名小吏仿佛没听见一般,依然吃喝着。
  李过"扑通"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大爷,我叔叔已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他可就没命了!"
  "呸!"小吏把碗一搁,终于开口了,"死了,看谁还敢抗税!滚!"
  "你怎么这么说话!"刘宗敏是个火暴脾气的粗汉,本来一直压着火气,委曲求全,这时见这名小吏如此不通人情,便气昂昂地冲了过来,辩道,"欠税是因为裁了驿站,断了生计,又不是故意的。"
  役卒历来是狗仗人势,专职欺压百姓的货色,今儿见刘宗敏竟敢顶撞他的上司,便猛地将饭碗一扔,操起皮鞭扬了扬:"是不是想跟它讲理?"
  高杰年少气盛,这时也冲了过来:"可你们也不能不讲理!"
  那役卒见高杰过来,便不由分说,"啪"地一下,鞭子抽在高杰的脸上,顿时显现一条鲜红的血痕!
  被激怒的刘宗敏上前一把揪住役卒拿鞭子的手腕,役卒没想到这位贫贱小民竟敢反抗,便厉声骂道:"妈的,你小子反了,老子打死你!"
  没待这役卒扬起皮鞭,身高马大的刘宗敏率先挥起一拳,当胸打去,役卒未及反应便仰面倒地。
  县衙的小吏和另一役卒见状,操起腰刀欲劈刘宗敏,李过和高杰一见,一人抵住一个,拳脚并用将小吏和衙役均打倒在地。
  小吏哪曾受过这种侮辱,他爬起来,恼羞成怒地大声骂道:"你们这些无赖刁民,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打你这赃官,你又能怎的?"刘宗敏和李过、高杰,都是跟随李自成学过拳脚、武艺之人。他说着猛地一拳,直打得小吏踉跄后退,跌倒在石柱上,顿时身亡。
  两名役卒一见,大为惊骇:"啊!他们把县府的汪大人打死了!"吓得连忙逃去。
  刘宗敏欲追,被高杰一把抓住:"救自成大哥要紧!"
  李过冲过去,将李自成解开绳索,操起水壶,喂了些水。
  李自成缓醒过来,见小吏死在地上,惊讶地问:"你们把他打死了?杀了朝廷命官,咱可都是死罪呀!"
  刘宗敏操起役卒的腰刀,说:"大哥,反了吧?"
  李自成不仅年龄比他们大,而且文化教养也远胜他们一筹。李氏家族,原本世代以养马为生,李自成幼年时家境不错,同侄子李过同入私塾读书,粗通文墨。后因父亲死去,家道中落,方不得不应募为银川驿卒,当了马夫。这其间,他挟弓矢、习骑射,练成了一身武艺。崇祯二年年底,银川驿被裁撤,李自成和这批弟兄均被裁减,衣食无告,又加之连年饥荒,这一年竟是一年无雨!本就衣食无着,朝廷反加赋税,李自成就是因此而被捆绑毒打的。
第55节:出人意表(2)
  李自成知书识理,从未想过揭竿起事,今见打死朝廷命官,死罪难逃,慨然叹道:"我们都是世代务农的老实人,何以造反?"
  "可是不造反,难道有别的活路吗?"高杰的这句话,一下子把李自成问住了。他怔怔地站在那里,脸色铁青铁青,直到傍晚,他许久许久没有言语。
  熙春院,可以说是喧闹京都的一所世外桃源。潺潺流水,萋萎绿草,加上秀色可餐的青春佳丽,这是个让人乐不思蜀的所在。钱牧斋和陈演,这两位在朝堂上常常正襟危坐、三缄其口的老油条,一下了朝便直奔这里来放浪形骸。到了这里,他们便卸去了假面,没有了装腔作势,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察言观色。这里是个自由的王国,尤其像他们这种有权有钱的大人物,到这里可以完全恢复人的本色来为所欲为。
  有东林浪子之称的钱牧斋一到这里,便如鱼得水,他宽袍方巾,一派儒生打扮,显得风度翩翩,潇洒出尘。
  而相形之下,陈演虽也是宽袍方巾,却总是显得有几分官气。
  院主妥娘见二位高官贵客驾临,不敢怠慢,不仅让人送来上等的香茶,还亲自为他们舞剑助兴。
  妥娘是色艺俱佳之人,幼时便在秦淮习武练艺,不但精晓琴棋书画,更难得的是舞得一手好剑。艳丽的容貌,窈窕的身姿,加之美妙绝伦的剑法,每每使人看得眼花缭乱,如醉如痴。钱、陈二人一来,首先便恳请妥娘舞剑助兴。
  陈演边看妥娘舞剑,边对钱牧斋说道:"院主持剑而舞,吾等须眉也当退避三舍。牧斋兄文坛隽秀,才子风流,何不赋诗一首?"
  身边侍立的两名妓女,立即端来砚墨,铺开宣纸。
  "那就拙笔献丑了!"钱牧斋几杯酒下肚,喝得已是脸红耳热,飘飘欲仙,他目视妥娘,提笔边写边吟,"燕舞惊鸿不见愁,书签笔格熙春楼;七字诗成手未住,艺苑婵娟第一流!"
  众人一阵鼓掌喝彩。
  妥娘走过一看,也不由夸奖:"钱大人乃东林前辈,如此盛情,令妥娘不胜惶恐!"
  钱牧斋哈哈一笑:"莺啼燕语,柳舞花翻,如此良辰美景,东林前辈也是欲醉欲仙啊!"
  毛云龙不知何时已来到陈演、钱牧斋面前,他见二位大人兴致颇高,便悄声问道:"二位大人,惩治袁崇焕进展如何?"
  "我们能来到熙春院赏心乐事,就可知结局如何了!"陈演一反平日的木讷和谨慎,此刻得意洋洋道:"阁僚聚议,老夫将袁蛮子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个唯唯诺诺,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就等着看吧!"
  钱牧斋也摇头晃脑地补了一句:"老夫一本参上,专论君臣之纲,袁崇焕目无国君,皇上极为重视。"他拉过毛云龙,压低了声音,"袁崇焕即将获罪严惩!"
  毛云龙闻言感激涕零:"二位大人如此费心,大哥来生必将恩报!"
  他们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近在咫尺的妥娘还是听到了。她一听要惩处袁崇焕,心头陡地紧张了起来!但表现在脸上,妥娘却是淡淡一笑:"朝中不是高喊什么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吗?现在倒好,文官爱钱,武将弄权,为个袁崇焕斗得天昏地暗,毛云龙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才这么卖劲?"
  妥娘这样不冷不热,半正经半玩笑地一说,反使毛云龙紧张起来,他连忙辩白:"不不不!二位大人主持正义,公道出发,绝无徇私之嫌!"
  "算了吧!"妥娘见击中了他们的要害,便依然半玩笑地又追了一句,"骗千骗万也别骗我呀!就在这熙春院里,你毛云龙可没有少帮你大哥死命地搬呀送的。"
  妥娘除却为袁崇焕担心之外,另一位让她担心的便是她的姐妹杨宛素。杨宛素跟茅元仪结婚不久,就随同茅元仪东征来到了冰天雪地的关外。外面的天气虽然寒冷,但此刻杨宛素的家中,却是热气腾腾!
  茅元仪行猎打回一只狍子,杨宛素用大锅将狍子肉炖好,此刻他们正在敬候好友的光临。不一会儿,祖象升、谢尚政二人便穿堂过屋,走进了天井。
  祖象升粗门大嗓,抽动着鼻子连闻了两下,便高声喊了起来:"呵!元仪兄今日是请我们吃野味啊!"
  茅元仪笑着迎出来:"打了只狍子,一起尝尝鲜!"
  杨宛素身系围裙,完全是一副家庭主妇的装束,捧着一坛酒过来,放到了桌上。
  "噢!还有上等好酒!"谢尚政上前掀开酒盖,凑上去深深嗅闻着,"真香啊!让我先尝尝!"
  杨宛素打了一下谢尚政的手:"瞧这馋样!一会儿有你喝的!"
  "挨嫂子打,这心里也是舒服的!"谢尚政目视杨宛素开着玩笑,"元仪兄艳福不浅啊!嫂子容颜秀丽,婆娑善舞,还烧得一手好菜,我谢尚政要是拥有嫂子这样的大美人,斯世方已足矣!"
  杨宛素是个见惯场面之人,她不仅没有怪罪谢尚政的轻薄,相反坦荡地飒爽一笑:"那嫂子以后包大媒帮你找个大美人!"边说边又给二人沏好香茶,"先尝尝刚从苏州带来的明前茶。"
第56节:出人意表(3)
  侍从端了盆水来,茅元仪边洗手边说:"崇焕兄最喜欢吃狍子肉了!"他定睛一看不由惊讶,"哎,崇焕兄怎么没来?"
  "心绪不佳!"祖象升叹了一口气,"昨日熬了通宵,给皇上疏写斩杀毛文龙的奏书。"
  谢尚政一听这话,也消减了刚才的顽皮和兴致,不无担心道:"看来朝中收受毛文龙好处的人不少,纷纷上疏奏论,听说皇上也龙颜大怒,要治罪崇焕兄。"
  祖象升长叹了一声,一语道破:"唉,杀毛文龙关键是先斩后奏,触犯龙颜!"
  "不!"茅元仪一放酒杯,满脸严肃地说,"那一天平台召见,皇上亲赐尚方宝剑说,一切任崇焕兄便宜行事,皇上岂能言而无信?"
  "不管怎么说,崇焕兄斩杀毛文龙,树敌太多了!"谢尚政依然摇头叹气,"弄不好就得对簿公堂。"
  茅元仪"霍"地站起来:"如若对簿公堂,我们前去作证!"
  "对!"祖象升也随着站起慷慨而言,"将那些虚词飞语一概驳斥!"
  谢尚政看了看他俩,无奈地摇头:"真要对薄公堂倒好了,就怕那些人施冷枪,放暗箭,想躲躲不了,要避避不开,找碴子整治你,怎么办?"
  在后金的议事厅内,同样在饮酒,同样在议论袁崇焕。自从袁崇焕因杀毛文龙将要受到惩治的消息传到后金,这些天皇太极和他的谋臣、贝勒们一直处在欢腾兴奋之中。袁崇焕斩杀了毛文龙,使他们收买毛文龙以牵制袁崇焕的阴谋受挫,但因此却能除去袁崇焕这个如鲠在喉的心腹大患,这因祸得福的意外之喜,怎能不让皇太极等人欢声笑语,开怀痛饮呢!大贝勒代善是努尔哈赤的长子,也是非曲直皇太极的大哥,他手擎着酒杯,兴奋地:"汗王,袁崇焕不死也得从督师宝座上摔下来,回家种田!"
  贝勒济尔哈朗排行老二,是个不学无术,但却颇为记仇的人。他撕下一条羊腿,边咀嚼边恨恨地说:"若是杀了袁崇焕,我们就洗雪了宁锦之败的耻辱!"
  贝勒多尔衮排行老九,他虽然年轻,但颇有头脑,他抿了一口酒后,不紧不慢地字字有声:"也报了杀父之仇!"
  皇太极是个颇有见地、韬略的人物,他见几位兄弟均如此高兴,便因势利导,高屋建瓴地威严下令:"今日诸王贝勒欢聚一堂,只要袁崇焕一除,明朝军心大乱,我八旗大军乘虚而入,横扫锦州、宁远,直捣山海第一关!"
  众人将酒杯一碰,高兴地欢呼起来:"达日哈!(满语:好!光荣啊!)"
  就在诸位亲王贝勒酒酣耳热、忘乎所以地,做着杀掉袁崇焕、直捣大明京都美梦的时候,内侍官索尼手拿一张纸,匆匆地走了进来:"汗王,关于袁崇焕的特急探报!"
  "袁崇焕完了?"皇太极兴奋地一挥手,吩咐下人,"来,拿酒来,今晚来他个一醉方休!"
  大贝勒代善急切插言:"是罢官,还是斩杀?"
  "汗王,您看!"索尼没有回答,而是不安地将纸递给皇太极。
  皇太极接过探报,他看着看着不由得神色骤变,他将探报往桌上一拍:"这是真的?"
  索尼点点头:"经查实,明确无误。"
  大贝勒代善见此轻声走近:"汗王,有什么突变之事?"
  皇太极一扫刚才的昂奋和高亢,有气无力地缓缓说道:"崇祯非但没有治罪袁崇焕,反而赐赏褒奖。"
  "啊?"众人惊诧得一个个面面相觑。
  崇祯出人意料的决定,不仅使后金的皇太极等人为之惊诧,在大明皇极殿正上早朝的陈演和钱牧斋也同样大为惊诧!他们如同呆傻一样,目视着这位年轻的皇帝,只见他端坐御座,继续发布敕旨:"……毛文龙罪恶累累,刑部发榜公布,传文四方,袁崇焕诛灭文龙,为大明中兴再立殊功,举国欢腾,朕心宽慰。"
  钱牧斋是个舞文弄墨的角色,他在妓院内如鱼得水,可在官场上却远不及陈演老练和沉稳,他看了看陈演,见陈演两眼微闭,没有表示的意思,便忍不住地上前一步参拜:"陛下,臣有一奏:文龙被诛,先斩后奏,欺君罔上,莫过如此。臣以为,如今褒奖袁崇焕是假功掩错,举措倒置,企望陛下平反纠正,告慰文龙错杀冤魂。"
  站在一旁的是钱牧斋的夙敌温体仁。温体仁也是一位三朝老臣,他早在万历二十六年便高中进士,天启二年(1622年)擢升右侍郎,七年任礼部尚书。崇祯继位后,由于外廷各衙门多在阉党把持之下,会推入阁的人选很难,于是崇祯便接受阁臣的建议,近乎玩笑似的采用所谓"枚卜大典"来选拔新阁臣。
  枚卜,即是抓阄,也就是把够资格的大臣十二名写在红纸上,搓成小丸,放入金瓶。待崇祯拜天仪式之后,用筷子从瓶中夹取。温体仁和钱牧斋均在其中,可皇上先后夹取了韩■、钱龙锡等四人后,还剩一个名额,崇祯夹出后,突然一阵风吹来,纸团被吹落,一直以为非己莫属的温体仁遍寻各个角落也未能找到。早有仇隙的钱牧斋见他那急不可耐的神情,便讥讽了两句。但哪知事后找到那纸团,竟是钱牧斋!为报复,温体仁对其大加挖苦。本有积怨的二人,从此更加势不两立。温体仁今见钱牧斋如此不识时务,便不待钱牧斋说完就站出拦腰打断:
第57节:出人意表(4)
  "陛下!臣以为:皇上敕旨墨迹未干,钱牧斋放肆攻击陛下假功掩错,举措倒置,不是明目张胆当朝欺君蔑上吗?"
  几句话就把崇祯心底里的火气勾了出来:"把钱牧斋拉出去!廷仗四十大板,罢职回乡!"
  两名锦衣卫上来摘掉钱牧斋的乌云纱帽,将他架了出去。
  钱牧斋不知皇上崇祯心中的苦衷,当然更无法知晓崇祯心中的无明之火,只是连声哀呼:"皇上!皇上!温体仁挟私报复我啊……"
  温体仁鼻子哼了一下,对其报以轻蔑的一笑。
  田贵妃所居的处所叫承乾宫,亦称东宫;袁贵妃所居的是翊坤宫,也叫西宫。这晚,情绪颇佳的崇祯在太监曹化淳的陪伴下,来到了这他最为宠爱的田贵妃居所承乾宫。田贵妃一见,连忙满面春风地迎进寝宫,待她和曹化淳等人一道侍候崇祯上了龙床,曹化淳退出寝宫,正欲离去时,田贵妃跟出来,一把抓住他,悄声问:"听说皇上不仅没处罚袁崇焕,相反还记功褒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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