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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的哲学思想及体系

_12 尼采(德)
  苍白的罪犯
  你们这些法官和祭司们,在牺牲没俯首以前,你们当然不愿意杀戮罢?看呵!这苍白的罪犯俯首了:他眼睛里显露着他的大轻蔑。
  "我的'我'是应当被超越的:我的'我'便是我对于人类的大轻蔑。"罪犯的眼睛如是说。
  这是他的至高无上的时刻,他的自我审判的时刻。莫让这高举着的人再降到他的低下的地位去罢!
  这样因自己而痛苦的人,除了速死而外是无法得救的。
  啊,法官啊,你们的杀人应当由于哀矜而不由于报复;你们杀人时还得留心替生命辩护。
  你们仅与被你们杀死的人讲和是不够的。让你们的悲哀成为对于超人的爱罢:这样,你们才合法化了你们自己的不死!
  你们只当称他是"仇敌"而不是"恶徒";你们只当称他是"病者"而不是"流氓";你们只当称他是"疯子"而不是"罪孽者"。
  你,赤色的法官,如果你把你思想过的事高声说出来:大家会如是叫道:"除却这秽物与毒液罢!"
  但是思想与行为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行为的意象又是另一件相异的东西。因果之轮不在它们中间旋转。
  一个意象使这苍白的人脸色灰败。当他犯罪时,他很有犯罪的能耐:可是完成以后,他反不能忍受这犯罪意象了。
  他永远把自己当成独一行为的完成者。我称这个为疯狂:
  在他身上特例变成了原则。
  一条粉线可以使鸡儿迷惑;这罪犯的一击,迷惑了他可怜的理智——我称这个为事后的疯狂。
  听罢,法官啊!另外还有一种疯狂:而那是事前的。唉!
  你们还不曾深深地透视这个灵魂呢!
  赤色的法官如是说:"为什么这罪犯杀了人呢?他想抢掠。"但是,我告诉你们,他的灵魂需要血,而全不是想抢掠:
  他渴求着刀之祝福。
  但是他可怜的理智,不了解这种疯狂,而决定了他的行为。"血又有何价值呢?"他说;"你不趁着机会至少抢掠一下吗?报复一下吗?"
  他听信了他可怜的理智:他的语句如铅似地悬在他身上;——于是他杀人时,也抢掠了。他不愿因自己的疯狂而怀羞。
  现在他的过失之铅又重压在他身上,他的可怜的理智又如此地麻木,瘫痪而沉重。
  他只要能摇摇头,他的重负便会滚下来,但是谁摇这个头呢?
  这个人是什么?他是疾病的集团;这些疾病凭藉他的精神在世界上伸长着:它们想在那里寻找赃物。
  这个人是什么?是一串互扭着的从不和睦的野蛇,——
  所以它们四出在世界上找寻赃物。
  看这个可怜的躯壳吧!它的许多痛苦与希望,它可怜的灵魂尝试去了解它们。它的灵魂以为那就是犯罪的快乐与焦急,想取得刀之祝福的。
  现在,患病的人都被当今的恶所袭击:他想用致他于痛苦之物,也使别人痛苦。但从前曾有过别的时代,别的善恶。
  从前,疑惑与个人的野心都是罪恶。那时候,病者变成异教徒与巫者:他们如异教徒与巫者一样,使自己痛苦,又使别人痛苦。
  我知道你们不愿听从我:你们以为这会对于你们中间的善良者有害,但是你们所谓善良者于我何有呢!
  你们所谓善良者,有许多使我生厌之物;但那并不是他们的恶。我只愿他们会有一种疯狂,使他们如这苍白的罪犯似地死灭!
  真的,我愿他们的疯狂便是真理、忠信、或正义;但是他们有他们的道德,那便是在可怜的自满中求得长生。
  "我是河边的栏杆;谁能扶我的,便扶我罢!我不是你们的拐杖。——"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诵读与写作
  一切写作之物,我只喜爱作者用自己的心血写成的。用你的心血写作罢:你将知道心血便是精神。
  别人的心血是不易了解的:我恨一切以诵读为消遣的人。
  深知读者的人,不会再给读者写作。这样的读者再有一世纪,——精神也会腐臭了。
  让每个人都有读书的权利,不仅最后会损害了写作,连思想也会被损害的。
  从前精神便是上帝,接着变成了人,现在他变成了群众。
  谁用心血写作格言,他是不愿被人们诵读的,而是给人们默记的。
  从这个峰巅到那个峰巅是两山间最短的距离;但是你必须有长腿,才能取道于此。格言应当是山之峰巅;而听受这些格言的人,应当是伟大高强的。
  轻快而纯洁的空气,随时可有的危险,精神里充满着快乐的恶:这一切都互相调和。
  我愿意魔鬼围绕着我,因为我是勇敢的。勇敢驱逐鬼魅而自制许多魔鬼,——勇敢需要笑。
  我的感觉不再和你们的相同:我笑我下面那块云的乌黑与笨重,——只是那却是你们的激起风暴的暗云。
  你们希望高举时,你们仰望着。我却俯视着,因为我在高处。
  你们中间谁能又笑又在高处呢?
  站在最高山上的人,笑看着戏台上生命里的一切真假悲剧。
  不顾忌的,轻蔑的,暴虐的,——智慧教我们如是:智慧是一个妇人,只爱一个战士。
  你们向我说:"生命是难于忍受的。"那么,你们为什么晨倨而夜恭呢?
  生命是难于忍受的:那么,不要做那荏弱的样子罢!我们都是载着重负的雄驴,牝驴。
  我们和那在一颗露珠的重压之下而颤栗着的玫瑰苞儿,有什么同点呢?
  这是不错的:我们之爱生命,并不是因为我们惯于生命,而是贯于爱。
  爱里总有疯狂的成分。但是同样的疯狂里总有理智的成分。
  在我这爱生命者看来,我觉得蝴蝶,肥皂泡和一切在人间的与它们相似之物,最了解幸福。
  当查拉斯图拉看见这些轻狂、美丽而好动的小灵魂,他便要流泪而歌唱起来。
  我只能信仰一个会跳舞的上帝。
  当我看见我的恶魔,我觉得他安详,精细,深沉而像煞有介事的;这是严重的精神:——万物都因它倒下。
  我们杀人不用愤怒,而用笑。前进,让我们杀了这严重的精神罢!
  我学会了走路:以后我便让自己跑起来。我学会了飞:以后我便不须先被推挽而更换位置。
  现在我轻了,我飞起来;我看见我在我自己的上面。一个上帝在我身上跳舞。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山上的树
  查拉斯图拉发现一个少年总是回避他。某晚,他往彩牛城边的高山上去散步,吓,他看见这少年靠着树坐着,疲乏的目光望着深谷。查拉斯图拉抱着这少年倚坐的那棵树说:
  "如果我想用手去摇撼这棵树,我不能够。
  但是,我们不能看见的风,却随意地摇撼它弯屈它。同样地,我们也被不能看见的手所弯屈所摇撼。"
  这少年突然地立起,他说:"我听到查拉斯图拉说话了,我正想着他!"查拉斯图拉答:
  "你为什么惊怕呢?——人与树是一样的。
  他越想向光明的高处生长,他的根便越深深地伸入土里,黑暗的深处去,——伸入恶里去。"
  "是的,伸入恶里去!"少年喊叫起来。"你如何能够发现我的灵魂呢?"
  查拉斯图拉微笑地说:"许多灵魂,除非先被制造了,是永不会被发现的。"
  "是的,伸入恶里去!"这少年又喊叫起来。
  "你说的全是真理,查拉斯图拉。自从我想升往高处去,我对自己便无信心,也无人信任我;——这是何故呢?轻蔑那想升高的人。他到底想在高处做什么呢?
  我如何地自惭于我的升高与我的碰跌呵!我如何地讥讪我的急喘呵!我如何地恨那飞着的呵!当我在高处我是如何地疲倦呵!"
  于是少年沉默下来。查拉斯图拉看着他俩旁边那棵树如是说:
  "这树独自在山上高大起来;它在人与兽之上成长着。
  如果它想说话,任何人不能了解它,它长得太高了。
  于是它等候着,等候着——等候什么呢?它住得太靠近云座了:它或许等候雷火第一击罢?"
  查拉斯图拉说完以后,这少年作激烈的手势叫道:"是的,查拉斯图拉,你说的全是真理。我之想达到高处,只是渴求我自己的没落,而你便是我等候的雷火之一击!你看我罢,自从你来到这里以后,我成了什么?这是对于你的妒忌杀了我!"——少年如是说,而痛哭起来。查拉斯图拉用臂挽住他的腰,把他牵走。
  他俩并肩地走了几分钟,查拉斯图拉又如是说:
  "我心痛极了。你的目光诉说着你所冒的危险比你的语言还清楚些。
  你还是不自由的;你仍找寻着自由。你的找寻使你如梦游者似地清醒。
  你想往自由的高处去,你的灵魂渴求着星球。但是你的恶劣的本能也热望着自由。
  你的野犬也想解放自己;当你的精神尝试开狱门时,它们在地窖里欢叫着。
  在我看来,你还是一个幻想着自由的囚犯:唉!这种囚犯之灵魂,变成机智的,同时变成狡狯的恶劣的。
  精神自由了的人,还得净化自己。在他心里还有许多禁锢和泥垢;你的眼睛也得变成纯洁的。
  是的,我知道你的危险。但是凭着我的爱与希望,我请求你:莫抛弃你的爱与你的希望罢!
  你还觉得你自己高贵,便是恨你,用恶意的目光看你的人,也认为你高贵。你得知道:无论何人总把一个高贵的人当成一个阻碍物。
  高贵的人也是善良者之阻碍物:虽然善良者也称他善良,那只是把他丢放在旁边。
  高贵的人想创造新事物与新道德。善良的人们却需要旧事物,保存旧事物。
  高贵的人之危险,不是他会变成善良者,而是他会变成无耻者,讥讪者,破坏者。
  唉!我曾知道许多高贵的人,失去了他们最高的希望。于是他们毁谤一切高贵的希望。
  于是他们无耻地生活于短促的快乐上,他们没有隔夜的计划。
  '精神也是一种淫乐。'——他们如是说。于是他们的精神自折断了翼:他们现在爬着,弄脏一切他们咬吃之物。
  从前他们想成英雄;现在他们仅是享乐者。英雄这观念使他们痛苦惧怕。
  但是凭着我的爱与希望,我请求你:莫抛弃你灵魂里的英雄罢!神圣化你最高的希望罢!"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死亡的说教者
  有些人是死亡的说教者,同时世界上充满着那些应当被劝告抛弃生命的人。
  世间充满着多余的人;生命已被过剩的人所损害。让人们用"永生"的饵,引着他们离去这个生命罢!
  黄袍者或黑袍者:人们这样称呼这些死亡的说教者。但是我将使你们看到他们的别种颜色。
  他们中间之最可怕的,包藏着兽心。除开肉欲或自残外,别无所择。便是他们的肉欲还是自残。
  这些可怕的生物,还不会变成人类:让他们作厌恶生命之说教罢!让他们离去罢!
  他们是灵魂的痨病者:刚才呱呱堕地,便已开始死亡,他们希求的是厌倦与放弃的学说。
  他们愿意死亡,我们正应当赞成他们的主张!我们切不要复活死者,或损坏了这些活着的棺材。
  如果他们遇见一个病者,或一个老人,甚至于一个尸体,他们立刻说:"生命是被推翻了!"
  但是被推翻的是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仅看见生存之一方面的眼睛。
  他们生活在浓厚的忧郁中,贪着致命的小冒险:他们咬紧牙齿这样等候着。
  或者,他们向糖果伸手,却笑自己的孩子气:他们把生命悬在一片草上,但他们却笑自己还悬在那上面。
  他们的智慧说:"还活着的人是疯狂者;然而我们正是那种疯狂者!这是生命中最大的疯狂!"
  "生命只是痛苦!"——别的人如是说,而这并不是诳语:那么,你们设法停止生活罢!你们停止只是痛苦的生活罢!
  而这是你们的道德的教训:"你应当自杀!你应当把你自己偷去——"
  "淫乐便是罪恶。"——第一批死亡的说教者说。——
  "让我们回避罢,不要生育孩子罢!"
  "生育是劳苦的。"——第二批说。——"为什么还生育呢?人们只生育一些不幸者!"这一批人也是死亡的说教者。
  "怜悯是必要的,"——第三批说。"取去我的所有物罢!
  取去我的本身罢?我与生命的联系将愈少些。"
  如果他们彻底地是怜悯者,他们会使邻人也厌恶生命。为恶——那将是他们的真善。
  但是他们想抛弃生命;如果他们的链索与礼物,更紧地系住了别人,他们怎会顾及呢!——
  而你们,你们的生命是焦灼与苦工:你们不曾疲倦于生命吗?你们不是已经成熟得可以接受死亡的说教了吗?
  你们都喜爱苦工与一切迅捷而新奇之物,——你们对于生命的忍受已经够了,你们的勤劳只是一个自忘的逃遁与意志。
  如果你们对生命有信仰些,你们便不会自弃于当前一刹那。但是你们的内在价值不够,所以你们不能等候,——甚至于也不能偷懒!
  死亡的说教者的声音到处喧哗着,世界充满着那种应当被劝告就死的人。
  或者说世界充满着那种应当被劝告寻求"永生"的人,这于我只是一件事,——只要他们快些走!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战争与战士
  我们不愿意我们最好的仇敌姑息我们,也不愿意我们由衷地热爱着的人们姑息我们。所以,让我告诉你们真话罢!
  作战的兄弟们!我从心之深处爱你们。我是,我一向是你们的同伴;我也是你们的最好的仇敌。所以,让我告诉你们真话罢!
  我不茫然于你们心里的怨恨与妒忌。你们并不是伟大得不知道怨恨妒忌。所以,你们伟大些,莫以这个为可羞罢!
  如果你们不能做知识的圣哲,至少做知识的战士罢。知识的战士是这种神圣性的伴侣与先驱。
  我看到很多的兵;让我看到很多的战士罢!他们的穿著被称为制服。他们蕴藏在内的,该不是"制服"似地一律罢!
  你们应当是那些时时用眼睛寻找仇敌的人,——寻找着你们的仇敌。你们中间的一部分人,应当第一眼就表示怨恨。
  你们应当寻找你们的仇敌;你们应当作战,为着你们的思想作战!如果你们的思想被克服了,但是你们的忠诚仍当大呼胜利!
  你们应当爱和平为未来战争的一种手段。你们应当爱短期的和平甚于长期的和平。
  我不忠告你们工作,只忠告你们争斗。我不忠告你们和平,只忠告你们胜利。让你们的工作是一个争斗,而你们的和平是一个胜利罢!
  你们说好的主张神圣化战争吗?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勇敢,而不是你们的怜悯,救了许多牺牲者。
  "什么是好的?"你们问。勇敢是好的。让小女孩子们说:
  "美丽而又动人的才是好的。"
  人们指斥你们无心肠;但是你们的心是真实的,而我爱你们那热诚之羞怯。你们为着你们的大潮流而害羞,别人却为着他们的回浪而害羞。
  你们丑吗?兄弟们!就算丑罢!用光荣这丑恶之外套包裹着你们罢!
  当你们的灵魂变伟大了,它也变成为高傲的。你们的崇高之中,有恶。我知道你们。
  高傲者与软弱者在恶里遇着。但是他们不互相了解。我知道你们。
  你们的仇敌应当是可恨的,而不是可轻蔑的。你们应当以仇敌自豪:于是仇敌的成功,也是你们的成功。
  反抗,——这是奴隶之可贵处。你们的可贵之处,却是服从,让你们的命令也是服从罢!
  一个好的战士,不喜欢"我要",而喜欢"你应"。一切你们喜爱之物,你们应当先让别人命令了给你们。
  让你们的对于生命的爱,是你们的对于最高希望的爱罢:
  让你们的最高希望是生命之最高理想罢!
  但是,你们的最高理想,我命令你们罢,——就是这个:
  人类是应当被超越的。
  所以,度着你们的服从与战斗的生活罢!长命又有何意义!哪个战士愿被怜惜呢!
  我不怜惜你们,作战的兄弟们,我从心之深处爱你们!——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新偶像
  兄弟们,别的地方现在还有民族与人群,但这决不是我们这里:我们这里只有国家。
  国家?这是什么?伸长你们的耳朵罢!我将告诉你们:民族怎样死灭的。
  国家是冷酷的怪物中之最冷酷者。他冷酷地说谎;这便是从他口里爬出来的诳语:"我,国家,便是民族。"
  这是一个诳语!凡创造民族而给他们高悬了一个信仰与一个爱的,是创造者;这样,他们为生命服务。
  凡给大多数人埋设陷阱,而称这些陷阱为国家的,是破坏者:他们给民族高悬了一把刀与各种肉欲。
  凡是还有民族的地方,国家是不存在的。他们厌弃国家如一个不祥的人,如一种违反习惯与法律的罪恶。
  我给你们这个标记:每个民族自有它的特殊的善恶之语言:他们邻族不能了解。每个民族从它的习惯与法律里自制了它的语言。
  但是国家用各种善恶之语言说谎;它的话都是诳语:它的一切来自偷窃。
  并且它的一切,都是假的;咬人的它,用偷来的牙齿咬着。它的内脏也是虚伪的。
  善恶之语言的混杂:我给你们这个,做国家的标记。真的,这个标记所指示的是死亡之意志!真的,它招引死亡之说教者!
  多余的人充塞着世间:国家是为这些多余的人而发明的!看它如何吸收着多余的人啊!如何地吞食,咀嚼而消化他们呵!
  "世界上没有伟大于我的:我是上帝发令的手指。"——
  这怪物如是嗥着。跪拜在地下的,不仅是长耳短视的人!
  唉!对于你们,你们这些伟大的灵魂呵,它也向你们低说着它的怕人的诳语!唉!它猜出了这些自愿消费的富有的心!
  真的,它猜透了你们,你们这些旧上帝之胜利者!过去的争斗使你疲倦了,现在你的疲倦投效于新偶像。
  它正想找英雄与荣誉的人做它的左右,这新偶像!它爱取暖于良心的太阳里——这冷酷的怪物!
  如果你们愿意崇拜它,它愿意什么都给你们,这新偶像!
  如是,它买到了你们的道德之光耀与你们的高傲的目光。
  你们将被用作饵,去钓骗那些多余的人!是的,它发明了一个毒计,一个死亡之马,配着神誉之鞍鞯叮当作响!
  是的,它决定了许多人的死亡,一种自夸为生命的死亡:
  真的,对于死亡的说教者,这是一个莫大的劳绩!
  我认出国家是善人恶人都吃毒药的地方;国家是善人恶人都自趋灭亡的地方;国家是大众的慢性的自杀,——被称为"生命"的地方。
  看这些多余的人罢!他们偷窃了发明者的工作与智者的宝物:他们称这种偷窃为文明。——但是一切遇到他们,都会变成疾病与祸害!
  看这些多余的人罢!他们总是病着;他们吐着他们的肝液,而称这个为报纸。他们自相吞食,却不能互相消化。
  看这些多余的人罢!他们愈聚积财物,但因此愈穷些。他们渴求着权力,尤其是权力之柄和多量的钱,这些无能者!
  看他们爬行罢!这些敏捷的猴子!他们互相攀登,而在泥土的深坑中,互相推挤着。
  他们都想走近皇座:这是他们的疯狂,——似乎幸福坐在那里!其实坐在皇座上的常常是泥土,——皇座也常常在泥土里。
  我觉得他们是一些疯人,爬行的猴子与患昏热者。他们的偶像,那冷酷的怪物,已经腐臭了;他们这些偶像之崇拜者,也已经腐臭了。
  兄弟们,你们愿意在他们血口之呼气里和肉欲里窒息吗?
  毋宁破窗而跳出去罢!
  回避恶臭罢!远离了多余的人的偶像崇拜罢!
  回避恶臭罢!远离了这些人肉牺牲的烟雾罢!
  现在,伟大的灵魂还可以在大地上发现自由的生活。现在还有许多地方,隐士们可以独自地或结伴地潜藏着。在那里,沉默的海的气息吹着。
  伟大的灵魂还可以享受自由的生活。真的,一个人的占有物愈少,他也被占有得少些:轻度的贫乏是被祝福的!
  国家消灭了的地方,必要的人才开始存在;必要的人的歌唱,那独一无二的妙曲,才能开始。
  国家消灭了的地方,——看罢,兄弟们!你不看见彩虹与超人之桥吗?——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市场之蝇
  朋友,逃到你的孤独里去吧!我看出你因为大人物的喧闹而昏惑,因为小人们的针刺而受伤了。
  森林与岩石知道庄严地沉默地陪伴着你。再学那你所素爱的长臂的大树吧:它无言地俯在海上倾听着。
  市场开始于孤独停止的地方;市场开始的地方,也开始了大优伶之喧闹与毒蝇之营营。
  在世界上,便是至善之物,如果没有表演者,也不会被重视;群众尊称这些表演者为大人物。
  群众不了解何谓伟大,这不啻说他们不了解何谓创造。但他们对于一切大事业的表演者与优伶,却很能赏识。
  世界围着新价值之发明者而旋转:——它无形地旋转着。群众与荣誉却围着优伶而旋转:世界如是进行着。
  优伶也有精神,却没有精神的自觉。他相信使他获得最好效果的一切,——和使别人信任他的一切!
  明天他将有一个新的信仰,后天一个更新的信仰。他像群众一样,知觉很敏锐,性情不很稳定。
  颠倒是非,——这是他所谓证明。使人昏眩,——这是他所谓说服。他认为血是一切论据之最强者。
  一个真理,如果只能悄悄地诉诸聪耳,他认为是诳语与空话。真的,他只相信在世间闹得很响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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