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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军师

_16 随波逐流(当代)
  柔蓝奇怪的问道:“陆师兄,你怎么不去呢?我的小弟弟很可爱呢,你不想见见么?”
  陆灿微微苦笑,若是自己真的去了,只怕是会惹起无数非议,自己虽然不在意,可是若是在这个时候落下这个话柄,还怎么带兵呢,现在可还不是他能够解甲归田的时候,东海之事,尚维钧也是不能理直气壮地指责他的,毕竟凤仪门余孽名义上是不能出现在南楚的,可是若是自己去拜访江哲,这个通敌之嫌就解释不清楚了。可是这些事情他又怎么和这个小女孩说呢,所以他只能淡淡道:“请转告先生,灿谨祝小师弟福寿绵绵,请恕灿不便登门之罪。”
  柔蓝乖巧地道:“噢,我回去会告诉爹爹的。”说罢,又是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陆灿的住处。
  陆灿望着柔蓝的背影,心道,先生邀人参加小师弟的抓周盛宴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露出淡淡的苦笑,陆灿心里明白,不论自己去还是不去,都不能消除尚维钧对自己的怀疑猜忌,自己不过是想尚维钧不能名正言顺的出手罢了,若非如此,他倒是真的想去看看江哲要做些什么,就算是进了圈套也好过什么都不知道吧。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想法,他隐隐知道尚维钧和北汉是有着暗中的同盟协议的,他从前并不过问这些事情,可是今次在东海遇到了北汉军方的重要人物,嘉平公主,若是自己能够和她达成共识,那么对于南楚和北汉应该都有好处吧,虽然深夜求见有些失礼,可是嘉平公主总不至于将自己拒之门外,而且不论结果如何,都会让人误会我和北汉军方已经有了协议,对自己是只有好处的。望着迷蒙的夜色,陆灿心中苦涩非常,从前只想着杀敌报国,尽忠职守,想不到我陆灿也有苦心孤诣,只为了苟全性命的一天。
  另一间客院里面,李显身穿宽松的便袍,倚在软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状似悠闲,但是他的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愁容,他不是迟钝的人,庆王充满恨意和嫉妒的眼神他看得很清楚,这次在东海,自己压了庆王的风头。这个三哥性子是阴沉还是偏激,李显始终拿不准。当年行刺纪贵妃一事虽然显出了李康矢志复仇的决心和勇气,可是凤仪门的高手,堂堂的贵妃娘娘,这样的刺杀也未免有些儿戏,这件事情也显示了李康不够冷静和偏激的一面。可是李显心中却曾经怀疑,如果李康不进行这样一次鲁莽的刺杀,是否会得到镇守东川的机会,而且李康这样将自己和凤仪门的仇恨摆在了明处,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凤仪门反而不便对付他,若是李康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凤仪门就是最大的嫌疑犯。所以多年来,虽然李康总被凤仪门压制,但是不仅安全无虞,而且势力还在稳定的增长。若是李康真的早就想到了这些事情,那么李康的心机可不是“深沉“两字可以形容的。
  而且李显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若是皇兄李贽稍微动了一丝怀疑忌惮,那么一定是群起而攻的格局,到时候自己就是失去兵权,也还是轻的,恐怕只有圈禁至死的可能,这个时候,自己又大大得罪了三哥,庆王李康,现在这个朝廷中身份最尊贵的亲王。其实李显很明白,只要自己亲自去见李贽,认真请罪服软,那么扭转现在的困境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只要想到屈膝于李贽,李显心中就是一阵郁闷,那个自己追在他后面想要压过的皇兄如今已经是大雍天子,九五至尊,自己若是向他低头,岂不是也成了为了苟全性命富贵而奴颜婢膝的软骨头么?越想越是苦恼,李显心想,需得快些见到江哲,他隐隐感觉,唯一能够让他摆脱这个僵局的恐怕只有那个文弱的书生。
  想起江哲,李显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这个人啊,南楚初见,他对自己是冷淡而戒备的,可是不知怎地,他总是觉得这个青年文弱的体魄隐藏着某种令人惊惧的力量,第二次见面,这人和自己狭路相逢,他救了自己的性命,虽然十有八九是因为为了从雍军手中脱身。虽然自己知恩图报放过了他,可是心中的遗憾却是十分深重。然后江哲被皇兄带回了大雍,解衣推食,想要招揽他,江哲却答应了自己的招揽,当时自己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可是最后这还是一场闹剧,带着愤怒离开雍王府的时候,自己是恨不得杀了他的,可是接下来他遇刺重伤,可是自己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救他的性命。后来太子和雍王之间誓不两立,猎宫惨变,自己也被软禁,自己为了种种原因挟持了江哲,不管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还是将他当成人质,可是总归是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原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所以事后被雍王软禁之时,他也从没有希望过江哲救自己性命。可是这人却是滴水之恩报以涌泉,先是让自己和他一起做凤仪门主的人质,使得自己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然后北汉趁机进攻,也是此人留言推荐,自己才有机会重披战袍。李显心中早就将江哲当成了可以结交的好友,虽然此人心机深沉,可是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若是他将你当成自己人,那么就不用担心被他出卖。所以,这次他冒着被弹劾的危险到了东海,就是希望能够得到这个人的帮助,让自己摆脱目前的处境,在攻破北汉,平灭南楚之前,他李显绝不甘心就这么被陷害,大丈夫应该马革裹尸,死于沙场,怎能死在囚牢之中,小人构陷之下呢。
  正在李显患得患失的时候,他身边的侍卫进来禀报道:“殿下,柔蓝小姐替江先生送来帖子,邀请殿下去静海山庄参加小公子的周岁喜宴。”
  李显精神一震,总算来了正式的邀请了,他笑道:“让柔蓝进来。”
  柔蓝走了进来,见到李显,乖巧地上前行礼叩见,上次船上见面,齐王的身份还没有挑明,自然没有人告诉柔蓝齐王的身份,而虽然过去曾经在大雍宫中见过齐王,但是当时柔蓝年纪还小,自然也不记得齐王的相貌,如今身份都已经明朗,柔蓝这次来见李显也就按照礼数拜见,她自幼就被雍王妃抚养,又多次进出宫廷,对于这些礼节自然十分熟悉,行礼叩头十分顺畅自然。
  李显笑道:“柔蓝,快起来吧,你如今已经是长乐的女儿,也应该叫我一声舅舅,哪有这么多礼数。”说着,将柔蓝提起放到膝上,问道:“你爹爹和娘亲身体都好么,听说他们已经有了儿子,他们两个身子都弱,不知道你的小弟弟身子好不好。”
  柔蓝兴奋地道:“小弟弟壮的很,而且都不喜欢哭,太爷说娘亲身子调养的好,小弟弟很健壮呢。爹爹和公主娘亲都很好,还常常驾舟出海呢,不过爹爹的头发都变成浅灰色了,听太爷说,是因为药力激的,不过以后爹爹就不用担心旧伤复发了。”
  李显好奇地问道:“你的太爷是指谁啊?”
  柔蓝忽闪了一下大眼睛,道:“舅舅不知道么,太爷姓桑的,爹爹和娘亲都将他当成祖父看待的。”
  李显笑道:“原来是医圣桑先生,想来也是,随云离京之时,不说是病入膏肓也差不多了吧,果然只有桑先生才能救得了他。”
  柔蓝摇头道:“太爷说,爹爹自己也可以医好的,不过会多花几年时间,而且效果也不会这么好。”
  李显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爹爹邀请了庆王没有?”
  柔蓝道:“顺叔叔说,庆王殿下是陛下的使者,我去送帖子太不礼貌了,所以顺叔自己去了。”
  李显会心的一笑,看来在江哲心目中,庆王不过是外人,想到今后就是庆王攻击自己,自己也有了有力的后援了。
  这时,李显眼睛的余光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内间门口犹豫着不敢出来,李显不由好笑,虽然麟儿表现出的态度有些冷淡不耐烦,可是看来他还是很想亲近小柔蓝呢,不过现在天色太晚了,柔蓝也得回去休息了,李显也只能装作没有看见,又问了柔蓝两句闲话,就让人送柔蓝回去了。送走了柔蓝,李显充满了期待,看来静海之会,自己会有心满意足的收获呢。
  在新房之内,越青烟心中十分不安,喝完合卺酒之后,姜海涛就去料理善后了,而且越青烟也知道在自己蛊毒未解之前,是不能圆房的,可是她感觉到姜海涛在新房之内神色总是有些冷淡,不由心中忧虑。这时,薛秋雪走了进来,看到越青烟神色惶惶,笑道:“怎么了,这样紧张,我是来帮你卸装的,新郎今天不便过来,姑母说让我来陪你,免得你孤单。”
  越青烟勉强一笑,在薛秋雪帮助下卸了钗环凤冠,她忐忑不安地道:“嫂子,你说相公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呢?”
  薛秋雪噗哧一声笑了,道:“傻孩子,小侯爷既然没有当面拒绝娶你,就是心中喜欢你,只是你还没入洞房,就让新郎昏倒在地,这面子上未免过不去,完成大礼之后,人已经娶到手了,新郎放下心了,就不免想起旧帐了,这些男子,没有不爱面子的,你哥哥不就是为了我向裴将军求救而跟我呕气么?”
  越青烟羞涩地道:“嫂子,哥哥是吃醋呢,若非你想出法子,只怕我们一家骨肉离散,死于非命,哥哥不会和你闹别扭太久的,想起当初哥哥追求你的时候,可是就差掏出心肝给你看了。”
  薛秋雪眼中闪过一丝羞涩和甜蜜,但是继而神色一正,道:“青烟,有件事情你哥哥让我嘱咐你,如今越氏的危机还没有过去,越无纠的死党虽然多半已经死在东海,可是越氏内部还是有他的人的,而且宗主他们落在陆灿手上,我们承了陆灿的人情,这人情迟早要还的,大雍和南楚终究不能和平共处,到时候我们越家还要有所选择,这次回去,你哥哥会接掌宗主之位,族内要进行清洗,南楚在南闽的势力也会增强,虽然你哥哥已经和海氏达成协议,得到了船图海图,可是也被迫将一部分海运的生意让给海氏,这样一来,十数年之内,我们都没有可能压过海氏,这一点你哥哥倒不担心,可是等到大雍和南楚起了战争的时候,海氏可以一心一意跟着东海,我们却是得左右摇摆,最后恐怕还是要壮士断腕,才能保全越氏,所以越氏今后的路可是艰难得很。”
  越青烟深色焦急地道:“那么哥哥想让我做什么?”
  薛秋雪坚定地说道:“青烟,你哥哥说,他只要你做一件事情,就是安心的当姜家的媳妇,不要为越家做任何损害姜家的事情,也不要为越家争取什么利益,这是男人的事情,你已经尽了做女儿,做妹妹的责任,现在你是姜家的媳妇,将来是孩子的母亲,你一切一切都要为姜家着想才行。”
  越青烟明净的眼中满是泪水,道:“嫂子,可是我总不能看着哥哥受苦啊!”
  薛秋雪安慰道:“傻孩子,你忘记了么,姜家和越家毕竟是姻亲,只要你得到他们的敬重喜爱,他们为了你自然会顾着越家,你若是失去了丈夫的爱重,那么你就帮不了越家了,所以记得,你只要做一个好妻子就行了,而且越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打垮的。”
  越青烟狠狠的点头,道:“嫂子放心,青烟不会再被任何人利用,若是姜家以后怀恨,不肯帮助越氏,最多青烟和越氏同生共死罢了,青烟绝不会做出有违妇道的事情的。”
  薛秋雪笑了,又道:“我们也已经接到邀请,参加静海山庄之会,到时候你也会陪着海涛去拜见他的恩师,而且你的蛊毒也要他想办法呢,所以你可以好好休息,那人身份超然,若是得到他的赏识,你在姜家的地位就会有很大的不同呢。”
  越青烟眼中闪过一丝憧憬,道:“嫂子,我也很想看看江先生和长乐公主,听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呢?”
  薛秋雪笑道:“那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不过可别忘记了,那人智谋无双,称得上是天下最可怕的人呢。”
~第十二章有子足矣~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九月卅日,姜海涛的大婚虽然出了变故,可是毕竟顺利举行,为了不让客人败兴而归,奇珍会还是按期举行了,借着四方宾客如云的良机,奇珍会的成功自然会吸引更多的商贾投入远洋贸易,所以负责举办盛会的海无涯和海骊都是煞费苦心,难得大雍、北汉、南楚都有贵人在此,这邀请的帖子自然是早就送了过去,而且帖子后面还附着奇珍会上将要拍卖出售的珍宝的清单,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异国珍宝,所以倒也引起了这几位在本国数一数二的重臣的兴趣。而且他们都接到了江哲的帖子,为了等候迎接的船只,也要待到十月二日的,这奇珍会若是不去参加,反而会让人以为东海之变对其有了特殊的影响,所以众人都参与了盛会。海仲英拿出来的异国珍宝果然是令人目不暇接,倒也令诸人觉得不虚此行。而参加了这次盛会的东海贵宾:齐王李显、庆王李康、嘉平公主林碧、红霞郡主林彤、南楚大将军陆灿和东海之主姜永、姜海涛父子,则是与会者中最吸引众人目光的人物,这些人都是举足轻重的各国重臣,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留心在意,希望能够看到一丝端倪,毕竟谁都知道,当今天下,已经是战火熊熊,阴云密布的格局了,东海虽然暂时置身事外,可是一旦战起,这些身家都在各国的商贾,他们的身家性命可能就在这些人的一念之间了。
  而十月初一日,南楚的坐舟首先离开了东海,陆灿在离开东海水军的势力范围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了船底的暗舱,去见一个本不应出现在南楚使节船上的人——韦膺。
  神色冰冷,眼中带着阴蠡的韦膺看到陆灿走进,嘲讽地道:“陆将军很是谨慎呢,直到今日才来相见,不过不知道陆将军想如何处置在下呢?”
  陆灿神色淡然地道:“韦首座不过是不敢惊动东海的人,所以才会束手就擒,而且难道首座不谢谢我的示警么?”
  韦膺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道:“不错,我是应该谢谢陆将军的,陆将军遣人用本座和伏大人事先约定的信号,传来消息,所以本座带了属下避到南楚使节的船上,可惜等待本座的是陆将军的精卫,如今本座的属下都被陆将军杀的杀,擒的擒,如今船已离境,将军是来和韦某算帐的么,既然如此,还不如将本座交给大雍,这样一来,将军所得的好处不就更大了么?”
  陆灿叹了一口气道:“首座何必说气话呢,这次的事情本将军也是身不由己,尚相准备借刀杀人,将陆某陷在东海,本将军确也想杀了伏玉伦和首座,也免得我南楚步上大雍的后尘,可是本将军清楚的很,我若是这样做了,就是和尚相翻脸了,尚相是国主的外祖,一手掌控朝中内政,若是将相不和,等不到大雍南下,我南楚也就完了,所以本座不杀你,你们对大雍心怀仇恨,我们南楚对大雍也是仇深似海,所谓同仇敌忾,若是你们想陷害于我,也要想想有没有人可以替我领兵上阵。”
  韦膺沉默了片刻,道:“尚相想要自毁长城,我本是不赞同的,可是你是江哲的弟子,这一点尚相放心不下,我也不会忘记,而且凤仪门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如果全部按照我的计划,绝不会让那薛秋雪有机可乘。”
  陆灿正色道:“我和江先生虽然是师徒,可是我是南楚重臣,绝没有背叛君国的可能,而且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先生军略,我至少学了五成,我也不必妄自菲薄,这些年征战不休,我自信用兵不逊于任何人,我为将帅,至少可以抵御大雍锋芒,若是换了尚相的心腹领军,只怕南楚迟早覆亡,到时候你们再没有依托,如何向大雍复仇,今次相谈,我也不要你们支持我,只要你们不干涉南楚的军务,不起叛逆犯上的心思,其他的事情我也懒得过问。”
  韦膺神色数变,道:“这件事情我一人不能作主。”
  陆灿笑道:“我不急,如今我已经占了上风,所以你们可以慢慢考虑,其实以我的本心,是想将你们铲除的,只因你们虽然可以对大雍造成威胁,可是对本将军来说,你们更是南楚的乱源,可惜尚相对你们很重视,所以陆某也不能斩尽杀绝,这一次,我虽然杀了你属下多人,可是也是因为他们都是凶名在外的盗匪,我想韦首座也不会计较才对。”
  韦膺淡淡一笑,对于这些被陆灿所杀的属下,他倒真是不是很在意,毕竟几个心腹都留了下来,那么就不算什么损失,只是这一点他却不便承认,免得落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陆灿见韦膺已经心平气和,道:“不过本将军现在来见你,是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办,这件事情你若是办得好了,也未必不能挽回损失。”
  韦膺默不作声,只是露出询问的神色,陆灿压低了声音,说了一番话,韦膺纵是深沉,也是面色数变,良久才道:“陆将军果然够狠,这件事情若是成功,别说是你杀了我几个属下,就是你杀了伏玉伦,又有什么关碍,将军放心,这件事情韦膺必定拼尽全力,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陆灿眼中闪过一丝凄然,道:“既然如此,就请韦公子稍后下船,我已经准备好一切,只要公子赶到我所说的地方,将信物交给指定的人,或许就可以心愿得偿。”
  韦膺露出了阴森的笑容,没有说话,可是面上却露出了得意和自信的神色。
  十月二日,东海侯世子姜海涛亲领水军,护送齐王、林碧等人前往静海山庄,静海山庄地处蓬莱,路程并不遥远,清晨出发,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到了蓬莱,姜海涛站在船头,指着前面的小港湾对齐王等人道:“这里叫做眉月湾,以其状如新月而得名,这里水势平缓,就是海上起了大风浪,这里也不会收到影响,所以江先生特意拣了这里修建了静海山庄。六叔请看,静海山庄倚山面海,风景雅致,先生最喜欢凭栏观海,若是风和日丽的时候,还经常泛舟海上,小侄就曾经伺候过先生垂钓呢。”
  这时,柔蓝拉着李麟走了过来,笑道:“舅舅,舅舅,爹爹最喜欢钓鱼,可是偏偏总是钓不起来,一直到现在,蓝蓝都没有吃过爹爹钓起来的鱼呢,就连蓝蓝都钓起过一条大鱼,这里可是四季都有好多好多的鱼虾的。”
  姜海涛笑道:“是不是你被大鱼扯进海里的那一次,听说倒真是一条大鱼,不过不知道是人钓鱼还是鱼钓人?”
  柔蓝一听气得双手叉腰,道:“涛哥哥最坏了,总是揭人家的短,啊,不跟你说了,爹爹娘亲在码头上呢。”说罢,柔蓝手舞足蹈地想着站在远处的小顺子冲了过去,熟练的在小顺子的威胁协助下攀上了他的肩头,然后一边挥手一边喊叫道:“爹爹,娘亲,蓝蓝回来了,蓝蓝回来了。”
  不过这时候,却没有留意她的激动兴奋了,所有的人目光都向岸上瞧去,就在山庄前面的小小的私人码头上,站着静海山庄的主人。
  虽然距离尚远,可是众人几乎都是练武之人,大多人都能将岸上诸人的面貌看的清清楚楚。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青衣秀士,从面貌上看大概未到而立之年,虽然发色浅灰,两鬓星霜,可是只见他优雅从容的风采,眉宇间动人的光彩,就不会令人怀疑他已经接近垂暮之年,反而让他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沉静幽冷的独特气质。而站在他身后半步的是一个风姿淡然如仙的清丽少妇,正是长乐公主。在长乐公主身后,站着一个年纪将近三旬却仍是未婚装束的秀丽女子,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相貌灵秀中带着狡黠。
  林彤的目光可没有去瞧江哲,虽然口中说着好奇,可是在她心里,那和姐姐齐名的长乐公主才是她最关心的人物,凭着敏锐的目光,林彤一直仔细打量着长乐公主,只见她相貌虽然清丽秀雅,可是比起自己姐妹来说却是逊色一筹,时近秋末,她身穿一身雨过天晴色的华贵衣裙,外罩秋香色披风,虽然只是站在那里,却是说不出的温婉高雅,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碧玉簪挽住,除了一对明珠耳饰之外,她周身上下再无一件首饰,华贵而素雅,正是她给人最深的感触。这时一阵冰凉的海风吹过,长乐公主柳眉一皱,回过头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站在她身后的少年立刻将手中抱着的一袭玄色披风递给长乐公主,只见她上前一步对着那青衣秀士说了一句什么,距离还远,林彤自然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只是见她柳眉轻蹙,微笑中带着嗔意,然后那青衣秀士接过披风披上,长乐公主露出淡淡的笑容,伸手替那青衣秀士系好披风。虽然只是简单随意的几个动作,可是那种平淡中蕴籍着的神情款款,却让林彤满腔敌意化成乌有,只觉得果然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和姐姐相提并论。
  站在码头上,我看着甲板上熟悉或者陌生的客人,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终于还是回到了天下纷争的战场上,虽然心中惋惜这段有生以来最平静快乐的日子的终结,可是我还是只能这样做。
  我的目光从船上众人身上一一掠过,齐王李显,不仅丝毫不减当年的霸气,身上更是多了一些阴郁深沉和浓厚的杀气,看来这些年他还是十分自苦啊。而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男子,衣着华贵,相貌和李显有几分相似,神色疏离中带着高傲,这位一定是庆王李康了,在他身后目光炯炯,蓝衫飘飘的不正是数年不见的苟廉么。那两位身穿劲装大氅,身佩宝刀的女子,相貌一般的明艳,眉宇间更是英气逼人,这样的女中豪杰,定然是北汉的林氏姐妹。而站在姜海涛身边的少女,红衣似火,相貌如霜,也肯定是他的新婚夫人越青烟了。我将众人一一看过,然后目光落到了那个站在船头,肩上扛着大呼小叫的柔蓝的青衣少年身上,不由露出微笑,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够这么完美的完成这样的任务呢?
  船停了,搭上了跳板,第一个下船的果然是柔蓝,几日不见,她似乎更加活泼,蹦蹦跳跳地就跑了下来,贞儿在我身后笑道:“蓝儿这个孩子就是这样顽皮活泼,说起来当初她可是皇嫂亲自教导抚育的,怎么性子还是这样急躁。”
  我心虚的不敢搭话,这个十有八九是我调教出来的坏习惯,如果我不是总拿着各种零食逗她追着我跑,或许她会是一个小淑女吧。
  这时候,蓝儿已经跑到我身边,像小猴子一样蹦到我怀里,我勉力抱着她娇小的身躯,再次悲叹了一声,心中感叹,别人总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果然如此啊。我无奈而又苦恼地道:“蓝蓝,几天不见,你好像又重了。”
  柔蓝小脸气得通红,报复地伸手来扯我的头发,我心里大叫糟糕,这时候贞儿给我解围道:“蓝儿,不要闹你爹爹了,还有客人在呢。”
  柔蓝歪着头想了一下,不情不愿的从我身上跳了下去,站到了一边。
  这时候李显已经一马当先地走到我和长乐公主面前,长乐公主上前一步裣衽行礼道:“六哥安好,不知道父皇和母后可康泰么?”
  李显仔细打量了一下长乐公主,笑道:“父皇和太后娘娘身子都好,不过他们都很挂念你,你的胆子也够大的,堂堂一个公主殿下,就这么说走就走,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长乐公主脸上飘过红云,也不理会这个调傥自己的六哥,又上前给庆王行礼,庆王和长乐公主几乎没有见过几面,亲情淡薄,虽然相互见礼,却只是礼数罢了。不过对于林碧姐妹,长乐公主倒是十分热情,她上前笑盈盈地道:“长乐久闻殿下声名,听说殿下在北汉镇守代州,战功显赫,乃是女子中的豪杰,长乐素来文弱,最是敬佩妹妹这样的女子,这次有幸邀请到公主参加小儿的抓周喜宴,真是荣幸之至。”
  林碧也裣衽还礼道:“公主过谦了,碧亦久闻殿下侠骨冰心,蒙江先生邀请来到静海山庄,能够一见贤伉俪,才是碧的荣幸,匆匆前来,没有准备给令郎的贺礼,本是失礼之事,可是公主殿下和江先生都不是世俗中人,想必不会见怪。”
  长乐公主忙道:“殿下不必客气,碧公主愿意前来,已经是随云和李贞之幸了。”这时长乐公主看见站在林碧身后的林彤,正打个一个呵欠,杏眼朦胧,似乎有些困倦。便道:“郡主可是有些疲倦么?若是不嫌弃,李贞可以安排郡主小憩片刻。”
  林彤尴尬地点点头,她昨天晚上可是没有睡好觉呢,一心想着可以见到那对传奇的夫妻,在见到两人之后,兴奋之情一过,困意就涌了上来。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道:“小六子,你伺候郡主先去休息一下,等到午间开宴的时候再请郡主过来。”
  那个相貌灵秀狡黠的少年走了过来,伸手肃客。林彤不比林碧,一直在代州长大,将军府也没有宦官,又几乎没有去过北汉皇宫,看到长乐公主竟然让一个少年前来相陪,不由愣住了。林碧和长乐公主相视一笑,明白她一时懵懂住了。长乐公主轻笑道:“小六子是本宫母后亲赐的内侍,最是聪明伶俐,郡主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问他就是。”林彤这才明白过来,赧然一笑,知道这个小六子是长乐公主从大雍皇宫里面带出来的太监,这才跟长乐公主和林碧行礼告退。
  林碧虽然一直和长乐公主说着话,可是她眼睛的余光却是始终留心着江哲,毕竟那才是她最关心的人物。
  我上前迎接两个大舅子的时候,心里满是尴尬,从前只觉得长乐跟我私奔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毕竟我们两人都不欠大雍什么,可是今日见到齐王和庆王,明明应该是他们对我有所求才是,可是我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完全没有了平日潇洒自若的心态。陪着小心,上前躬身一礼,道:“两位殿下莅临静海山庄,哲不胜荣幸。”
  庆王露出温和的笑容,还礼道:“久闻随云才名,本王早就想见上一见,只可惜随云你效黄鹤杳然,令本王难觅仙踪,如今你和长乐已经成婚,等到回京之后就是驸马都尉的身份了,可不能再效范蠡子陵之行了,本王还想领教你安邦定国的才能呢?”
  我微微一笑,心道,安邦定国自然有人可以去做,又不是非我不可,这庆王殿下未免有些太俗气了,不过碍着他的身份,我还是彬彬有礼地道:“殿下教诲,哲铭记于心。”
  齐王却在旁边怪笑道:“好你个江哲,平日看你温文尔雅,一张口就是礼数,如今却拐走了长乐,连儿子也有了,本王可不知道是先给你一拳,替父皇和太后娘娘教训你一顿呢,还是先谢谢你让长乐容光焕发,再无昔日的苦楚辛酸。”
  我含笑看看一听到齐王说出“给你一拳”就无声无息地站到了齐王身后的小顺子,道:“殿下饶命,哲的身体如今虽然康复,可是若是殿下饱以重拳,只怕哲的性命就没了,虽然我的性命殿下不用挂心,可是若是有人报复起来,只怕殿下就要吃苦头了。”
  李显感觉到身后的丝丝凉气,连忙道:“开玩笑,开玩笑的,好了,外面海风太大,还是去看看我的小外甥吧,不知道是像你还是像长乐?”
  我见李显服软,便也趁机下台,道:“哲在听涛阁安排了茶点,那里景致清幽,可以看海潮,赏日落,小儿的抓周之礼也在那里举行,定好了时间是午时,现在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请诸位先到听涛阁品茗观海如何?”
  这时,林碧已经跟着长乐公主走到我的身边,闻声笑道:“庆王殿下和齐王殿下乃是江先生的姻亲,若说客人,恐怕只有本宫算的上,本宫也正想凭栏观海呢。”
  我的目光落在了林碧的身上,这位嘉平公主,身为北汉国主的甥女兼义女,世代镇守代州抵御蛮族的林家在北汉的地位十分崇高,身为当代林家的核心领袖,又具有公主的高贵身份,再加上和龙庭飞的婚约,这个女子可是关系到大雍能否将北汉纳入版图的重要人物,所以我才会邀请她来此,这次见面的机会,她会和我一样珍惜,能够有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研究自己的敌人,这并不是常有的机会,可惜我却没有机会先见到龙庭飞。
  直到这时,姜海涛才有机会带着新妇前来拜见,我笑道:“虽然你是我的弟子,不过今日是来做客,就一起过去吧,端娘,你领着少夫人去拜见太爷吧。”这时候那个中年秀丽女子上前应诺,李显记忆力极佳,立刻认得这个女子就是从前长乐公主居住的翠鸾殿的尚仪,记得是姓周的,端娘大概是她的名字吧。越青烟来之前已经得知自己要去拜见的太爷就是医圣桑臣,能否重得生机与否就要看那人的医术了,不由十分紧张,从前她悍不畏死却是因为知道已无生机,如今却是曙光已现,自然是不甘心身死了。那中年女子似乎留意到了她的紧张,轻扶她的手臂,引领着她向山庄里面走去。越青烟心中虽然紧张,可是还是忍不住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静海山庄,毕竟这里的主人就是一手力挽狂澜的江哲啊。这一看不由心中更是多了些钦佩。越氏在南闽可以说是一方霸主,又是传承十几代的世家,自然是屋舍连绵,富丽堂皇,越青烟颇为擅长宫室布置,如今她用品鉴的目光看去,只见处处屋舍错落有致,亭台楼阁,花木扶疏,雅致清丽,薛萝藤蔓,青翠可爱,人行其间,只觉心旷神怡,无一处不动人。以微观著,这里的主人果然是非同寻常。
  众人随着江哲夫妇沿着铺的平整的青石小路登上山顶,在广阔平坦的山顶上,一座飞丹流檐的二层六角形楼阁独自占据着这一方幽静,遗世而独立,孤高绝隐。这里就是听涛阁。
  听涛阁是静海山庄地势最高的一处楼阁,四周百丈之内再没有可以挡住视线的树木和建筑,听涛阁外观端丽庄严,每个屋角都悬挂着黄铜风铃。一阵海风吹过,那些风铃叮咚作响,它们的样式位置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各自有着微妙的不同,使得它们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宛若天籁。
  李显的目光落到了站在阁门口的一个蓝衫青年,这人相貌俊秀,肤色白皙晶莹,这人他是认得的,是江哲身边的侍卫董缺,不过两年多不见,虽然轮廓宛然,可是面貌却似乎有了许多细微的变化,李显差点认不出来他来了。对这个人,李显总是心中有些疑窦,虽然几年前曾在江哲身边见过他,可是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李显也曾经怀疑这人有些古怪,可是他军务繁忙,也懒得多费心思,今日重见,李显心中也只是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便不再留意。
  董缺上前禀报道:“公子,阁中一切均已经准备妥当。”
  我满意的点点头,这个董缺这几年将静海山庄上下打理的妥妥当当,这个总管可是没有白当,小顺子现在除了我身边的事情几乎什么都不再过问了。带着众人上了听涛阁,因为今日有了外面的贵客,所以我自己的属下几乎都没有出现,只有盗骊、赤骥也跟着大家上了听涛阁,盗骊也还罢了,身为海氏的少主人,自然有资格入座,赤骥却是以我的旧日仆从身份来的,这样的身份原本是不能入阁的,倒是齐王将他当成侍从带上了听涛阁。所以听涛阁上除了静海山庄的人之外,就有了八个客人:齐王李显、庆王李康、嘉平公主林碧、苟廉、海无涯、海骊、姜海涛和赤骥。听涛阁二楼的花厅虽然十分宽阔,可是在中间摆着一张大木桌的时候,活动的范围就小了许多,所以诸位贵宾都更喜欢凭栏观海。
  这里视野十分开阔,站在阁中可以俯瞰海湾内外的风光,海湾内侧风平浪静,碧波如镜,海湾外策却是峭壁如削,海浪湍急,这一座听涛阁可以同时看到碧海两种面貌,果然是一处绝好的观海楼阁。
  不过在林碧心中却是想到,这座听涛阁可以将静海山庄上下景致一览无遗,若是在这里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物坐镇,那么就可以将整个山庄纳入保护之中了。
  这时,董缺带着仆妇仆从送上来茶点,香茗配上精致的糕点,淡淡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楼阁,我向林碧施了一礼,道:“公主凤驾莅临,哲无以为谢,内子颇爱厨艺,听涛阁中所备茶点均是内子亲手准备,还请公主品尝。”
  林碧含笑谢过,道:“江先生居住在这样的仙境,又有长乐公主相陪,这样的日子真是令人羡慕,怪不得先生不愿意理会世俗之事,其实碧真是羡慕先生,远离战争杀伐,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福气的,敝履繁华,富贵浮云,真是令碧心中倾慕,我若是先生,是绝不会抛下这样的生活重新踏入红尘俗世的。”
  我听了喜悦的一笑,道:“殿下还忘记了一件事情,所谓有子万事足,如今我儿女双全,这样的生活我可是不愿轻易放弃呢。”
  李显一听面上变色,他此来的目的就是要将江哲请出东海,可是林碧这样说,分明是在暗中警告江哲不要介入大雍和北汉的争端,而江哲也似乎隐晦的表现了不愿脱离这样的生活的心意,虽然江哲是不可能和大雍撇清的,可是他也知道江哲对这样的生活似乎是十分喜爱,若是江哲不肯出山,就是李贽也不能过于迫他的。这样一想,李显不由更加苦恼,江哲特意邀请自己过来,不会是为了婉拒自己的要求吧?
~第十三章出卖爱子~  
  这时,门外传来几个人轻微的脚步声,只听声音便知道不是练武之人,然后两个侍女推开了阁门,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长乐公主抱着一个小婴孩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的是柔蓝还有李麟,方才柔蓝陪着公主去抱孩子过来的时候,可没有忘记把他拉着。
  李显第一个跳了起来,笑道:“我要看看这孩子是像长乐多些,还是像随云你多些。”当然除了见到小外甥的喜悦之外,他也想暂时避开这种尴尬的气氛,来日方长,大不了绑了人带走,李显烦恼地想着。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婴孩的身上。
  虽然还不满一周岁,可是这个小婴孩却是精神十足,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承袭了父母外貌的优点,虽然年纪还小,却可以看出将来长大也会是一个相貌清秀俊雅的少年。
  李显越看越是觉得这个孩子的眼睛不知怎么像极了自己,忍不住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虽然已经有了几个子女,可是从来不会特意留心他们的李显本质上来说还不算是真正的父亲,所以抱着这个小婴儿对他来说简直比拿着刀枪还要艰苦。而且那柔软娇弱的婴儿身体也让李显手忙脚乱,唯恐力气过大伤到了他。不过这个小孩子似乎是精神十足,似乎也看出了李显的窘迫,咯咯地笑个不停。李显越发欢喜,忍不住伸手将他举得高高的。长乐公主惊叫道:“六哥,你不要吓到了慎儿。”谁知那个小婴儿不仅不害怕,反而欢声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兴奋和好奇。李显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个小小的婴儿第一次带给李显从未领略过的亲子之情。
  帝王之家本来就是亲情淡漠,再加上昔日和秦铮并不和睦,所以对于他的嫡子李麟,李显从前并不关注,直到秦铮死后,李显心中愧疚,这才对李麟重视了起来,可是由于从前的疏远和李显心中的苦楚,对于李麟,李显更像是一个统帅、师长而非是父亲,他用心的教导李麟,希望即使不能继承王位,也能够让这个孩子承袭自己的衣钵,成为优秀的将军。可是对着这个小外甥,李显却是打从心里喜爱,一时间只恨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儿子,这些年来,除了杀伐之外本已经是了无生趣的李显,却是第一次重新涌起对生命的渴望。
  李麟怔怔的望着父亲,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开心,这一刻他恨不得取代那个小婴儿,领略到父亲怀抱的温暖。这时,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衣秀士正含笑望着自己,眼光是那样的温暖,李麟只觉得泪水盈满了眼睛,他连忙侧过脸去,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懦弱。那个青衣秀士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然后转过身去,笑道:“好了,殿下不要戏弄慎儿了,若是惊坏了他,贞儿会心痛的。”
  李显依依不舍的将婴孩还给长乐公主,嘲笑道:“你不要装样子了,我可是听皇嫂和太子殿下说过,当初最爱欺负柔蓝的可是你吧。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就知道欺负儿子女儿,不如把慎儿给我算了,免得受你这不良父亲的气。”
  我一听可差点气歪了鼻子,这个齐王,从前就喜欢看我的好戏,每次见面一定是不忘了闹点别扭,双手怀抱,我冷笑道:“这儿子自然是不能给你了,不过好歹你也是他的舅舅,这样吧,你若是以后娶了王妃,生了一位嫡出的郡主,我就让慎儿叫你一声岳父如何。”
  李显一听,脸色初时阴沉下来,他为了秦铮之事心有愧疚,不仅遣散了姬妾,而且还拒绝了,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可不会认为江哲不知道,心中自然有些恼恨。
  但是不知怎地,过了片刻,他却渐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若是这江慎做了自己的女婿,那么女婿也是半子,倒是会让自己心满意足,可是自己现在虽然有一两个女儿,都是庶出不说,年纪也比江慎大了许多,若是想要江慎作女婿,还真得再生个女儿出来。江哲让自己另娶王妃,生个嫡女,也不算是过分,毕竟江慎乃是长乐公主的长子,而且他的父亲又是这样的人物,这门亲事恐怕会有很多人惦记呢。
  想到这里,李显心道就是为了这个女婿,也得娶个王妃才是。再说他也想到如今家中无人主持中馈,那些庶出子女也是无人管教,不过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若是有个显德的王妃替自己照顾,省去自己的麻烦不说,也不会耽误了那些儿女的将来。而且可能是看到江哲一家其乐融融,不由令李显有些愧疚,心道,所谓齐家治国,自己就连家事也是一团混乱,也难怪败给了皇上,长久以来因为夺嫡落败而郁结的心结居然有些松动。
  心中执念消除,李显的脑子立刻灵活起来,立刻想到这倒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连忙道:“那我们可说定了,若是我有了嫡女,将来慎儿可要做我的女婿。
  我看看爱子,心道,儿子,你别怪我随随便便就定了你的终身,做了我的儿子,这婚姻之事恐怕是不能任凭你作主了,就是我不管,也会有人关心呢,齐王虽然性子执拗,可是倒是一个率直的人,他的女儿应该也会很出色呢。不过为了你的幸福,我就再多给你几个选择吧。想到这里,我又道:“那好,指腹为婚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不过我也不想委屈了慎儿,这样吧,将来你多生几个女儿,让慎儿自己选择如何?”
  李显也不在意自己将来的女儿被人挑选,道:“那你我就击掌明誓,约定此事,此事有这么多客人为证,长乐也在当面,这桩婚约你可不能抵赖。”
  我微微一笑,心道,若是将来慎儿正是有了别的意中人,大不了将他逐出家门,让他自由自在也就罢了,他若不爱名利富贵,我只有高兴,难道还会怪他么,再说了,所谓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将来慎儿和齐王的女儿有机会日日相见,若是那个女子还没本事让慎儿动心,那也怪不得我。这样想着,我举起手掌道:“当然不会抵赖,殿下若是有了嫡女,又和慎儿相配,这桩婚事就是殿下无心,哲还要登门求亲呢,除非慎儿不是我的儿子,否则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
  李显虽然军略非凡,可是对于这等言语的细枝末节,自然不会留心,便也举起手掌,和我击掌为誓,约定了这桩指腹为婚的姻缘。
  看着江哲和李显击掌明誓,阁中贵宾却是心思各异,林碧心中大叫不好,若是齐王因此和大雍上层和解,那么岂不是不利于我北汉,但她不露形色,只是微笑祝贺,李康心中觉得怒火熊熊,他可不想看着齐王又压到自己头上,就连对江哲也是生出了无穷的恨意,可是转念一想,这儿女之事岂是可以说有就有的,自己也未必没有机会搅散他们的好事,所以也没有露出什么痕迹。倒是苟廉真是心中欢喜,心道,齐王殿下虽然性子执拗,可是皇上对他倒是真的爱重,既然他答应娶妃,那么这可是一个弥补皇上和齐王之间感情的好机会,江哲果然是厉害,不过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样一个大难题,若是皇上知道,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不管众人什么心思,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只有还不知道自己被父亲给出卖了的江慎好奇地看着那阁子中间摆着的大木桌上面形形色色的物件。不时伸手想去触摸那些东西,却是距离太远,没有办法碰到。忍不住,江慎脸上有些扭曲,眼看就要转化成倾盆大雨了。阁门一下子被撞开了,匆匆忙忙赶来的林彤高声问道:“开始抓周了么,抓到什么了?”小婴儿也被吓了一跳,眼泪还没有滴下就被吓回去了,忘记了哭闹的江慎,又是好奇的看向了林彤。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她方才心中有些不快,心道,怎么随云也不和商量一句,就给慎儿指腹为婚。可是她毕竟出身皇室,自然知道越是身份高贵,越是没有可能自己择婚,不用说慎儿是自己的儿子,就是凭着江哲在大雍和皇兄心中的地位,搞不好就连自己夫妻二人也没有给儿子选择妻室的权力呢,如今江哲这样给儿子定了婚,倒也是未雨绸缪,若是能够让六哥回心转意,不再和皇兄对着干,这倒也是一件喜事。但见室内气氛密云不雨,庆王李康和嘉平公主林碧都是有些神思不属,正有些烦恼如何转圜,一见林彤鲁莽的闯了进来,便笑道:“郡主不用着急,还得过片刻呢,方才侍女已经去请郡主了,想必是和郡主错过了。
  已经小睡了大半个时辰的林彤彻底清醒过来,尴尬地道了歉,退到林碧身后。长乐公主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笑道:“随云,我看应该开始了,要不然慎儿可要着急了。”我看看慎儿好奇的目光,道:“那就让他去抓吧,我也很想看看慎儿会抓到什么呢?”
  这抓周乃是流传已久的民俗,只要是稍微殷实的人家都会在子女周岁的时候遍邀亲友前来聚会,听涛阁中央的木桌上早就摆了许多东西,而江哲和长乐公主都不是寻常人,这抓周准备的物品也是十分精致贵重。
  一个银盘里面放着一方金印,两个黑檀木盘,一个里面放着三本精装的书册,分别是《论语》、《老子》、《金刚经》,另外一个里面放着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端砚,一个黄杨木盘里面放着算盘、元宝和帐册,一方红缎上面放着一具精心制作的白玉琴,长度只有半尺,一副墨玉水晶精制的围棋,价值连城,乌黑的铁盘里面放着一把短剑,一柄弯刀,都是绿鲨鱼皮鞘,金吞口,黄绒挽手,华贵非常。不过放在桌子最中间的却是一盒长乐公主亲自下厨制作的糕点,香气扑鼻,令人垂涎。
  这些物品华贵非常,就是手掌权势富贵的齐王等人,也不免觉得有些过于奢侈,齐王看罢,笑道:“既然是我的女婿,那我也不能委屈了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紫玉兵符放到了桌子上面。
  长乐公主惊道:“六哥,这可是你统率大军的兵符,这怎么好拿出来让慎儿抓取呢?”
  李显笑道:“不过是应个景,就是慎儿抓住了,我也得收回来,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孩子有没有带兵的命。”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这么想恐怕要失望了,带兵之人,需得心狠,我看慎儿是个软心肠的人,恐怕是带不了兵的。”
  李显挥手道:“这可不一定,谁是一生下来就心狠的,本王军中,很多勇士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连杀人都不敢,如今不也是杀人如麻,心狠如狼么?”
  庆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笑道:“六弟这样热心,我这个三舅也不能不表示一下。”他从腰间解下一个有些陈旧的明黄荷包,上面绣着四爪金龙,荷包鼓鼓囊囊,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物事。
  李显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当年庆王的生母惨死之时,李显虽然有些瞧不起这个平素有些懦弱的兄长,却还是去安慰他,却看到李康抱着母妃的妆盒垂泪。李显虽然性子率直,也知道不该去打扰,便在暗中看着,当时庆王李康就从他母妃的妆盒里面取了一只玉镯放入身边的明黄荷包。而第二天李康就从皇宫消失了。多年之后李康再次出现在大雍朝廷上面之后,身边总是带着这个荷包,别人不去理会,李显却是记在心里,他也颇为感动庆王的孝心。只是一来他和庆王性子不合,二来,李显当时又是太子一党,所以没有庆王亲近,到了今日,两人之间已经是兄弟之情十分淡薄,难以挽回了,李显自然不会再提及当年想要安慰三哥的事情,所以李康也绝不会想到李显知道这荷包里面的物事。
  我看着这个荷包,觉得有些奇怪,对于不明不白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因此说道:“不知道庆王殿下送了什么厚礼,若是太贵重,只怕小儿担当不起。”
  李康笑道:“这件东西并不贵重,只是先母的一件遗物,若是令郎喜爱,说不定我们两家也有姻缘之份。”
  我愣了一下,方才我刚刚说让慎儿做齐王的女婿,怎么庆王这就来提亲,这时,我看见庆王李康的目光落到了柔蓝身上,立刻明白过来,母亲的遗物自然是送给妻子或者儿媳的最好礼物,庆王竟然是想要柔蓝作他的儿媳妇。
  心中的怒意再也不可遏制,虽然出卖了慎儿,小小年纪就给他订了婚事,可是这不代表我可以将柔蓝的婚事这样草草订下,在我心里,儿子自然是可以随便一些的,反正最不济将来可以让他逃家,女儿可是应该偏宠的,别说是庆王那不知好歹的儿子,就是大雍皇室任何一个子弟,也别想娶我的女儿。我的柔蓝将来要嫁一个爱她如同珍宝的男子,那些三妻四妾的皇室子弟怎配做柔蓝的夫婿。
  脸上的神色变得漠然,我淡淡道:“殿下好意,哲心中感激,不过哲平生最疼惜这个女儿,她的婚事还要她自己愿意,如今蓝儿年纪还小,这婚姻之事还不便谈及。”
  这番话可是丝毫没有给庆王面子,连我都有些担心他会翻脸,不过出乎我的意料,李康神色丝毫不变,笑道:“看来犬子是没有这个福气了,江先生的小姐,自然是金尊玉贵,理应有更好的良配了。”
  这句话似是羡慕又似嘲讽,但是李康说来却是十分平和,我见他没有发作,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不由有些后悔将他请来,原本是为了他的身份,毕竟他是当朝的亲王,长乐的兄长,可是他这一来,不仅让我结了一个仇人,还使得大雍内部的矛盾落入外人的眼中,可惜我却不能碍着他的面子和表面上的和睦,就这样误了柔蓝的终身。看林碧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采,也知道恐怕这次邀请她过来是有些得不偿失了。只是世间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心中暗道,罢了,以后总有法子弥补今日的损失的。我面上勉强露出笑容,道:“好了,贞儿,快让慎儿动手吧,我看他要忍耐不住了。”
  长乐公主温柔的一笑,亲手将爱子放到木桌之上,任他自幼行动。江慎睁大了眼睛,露出欢喜好奇的神色,方才还急着想去拿那些有趣的物事,如今却是不肯伸手,只是仔细打量。
  过了片刻,小婴孩开始移动,他迅速向中间爬起,拿起了一块香气扑鼻的糕点……
  我不由呻吟了一声,听说若是抓周的时候最先去抓糕点,代表着将来这孩子可能会好吃懒做,虽然客人多半会客气的恭维,说这孩子将来必定衣食周全。我原本想把糕点拿掉的,因为长乐的糕点连我都爱不释手,恐怕慎儿也抵不住诱惑,可是贞儿却说这是规矩,如今果不其然,慎儿第一个就去拿糕点。
  这时,一直站在屋角沉默不语的小顺子突然笑了,我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李顺笑道:“少爷果然是公子的儿子,公子不是跟奴才说过,当年公子抓周也是第一个就去抓糕点么?”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屋子里面静默了片刻,然后李显大笑了起来,其他人虽然碍着我的面子,却也是笑容满面。我不觉有些尴尬,不过心想,这样一来,别人可就不会笑话慎儿了,小顺子虽然丢我的面子,可是保住了慎儿的面子,也算有功。
  这时,慎儿已经放下了糕点,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伸手拿起了算盘,我心中一抖,然后笑道:“这也好,这也好,江某最是头痛管理帐目,如果不是有亲信属下帮忙管理产业,只怕江某早就一穷二白了。慎儿将来能够精明些,也免得败坏家业。”这些话倒不仅仅是安慰,我有本事创业,但是管理那些琐碎的帐目可是我最头疼的,幸好我一直扬长避短,不插手这些事情,若是慎儿精明一些,至少我不用担心他将来成了败家子。
  然后慎儿丢下了算盘,伸手拿起了那柄精美的佩刀,我有些遗憾地想到:“明明还有一柄剑的,怎么不去拿呢,谁不知道佩剑之人往往文武双全,拿刀的可是鲁莽武夫居多呢。”
  我有些心急地绕着桌子转了几圈,恨恨地道:“慎儿,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当年为父可是第二个就拿起了文房四宝,你怎么对书本和笔墨一点都不中意。”阁中众人无不失笑,那些熟悉我的人还罢了,庆王李康和林碧、林彤心中都觉得好笑,想不到这才智过人的江随云,竟然也会有如此稚气的一面。不过我可没有留心他们的神色,一心一意地望着慎儿,希望他给我些面子。
  这时,慎儿放下了佩刀,伸手向黑檀木盘伸去,我心中一喜,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他。慎儿的小手一扫,笔墨纸砚立刻乱成一团,他却伸手向另外一个盘子伸去,我心中暗喜,心道,若是拿了书本,也是极好的。果然慎儿伸手拿了一本书,然后小手好奇地撕扯起来。
  我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把上前,拎着慎儿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大声骂道:“臭小子,你是怎么回事,当初为父我虽然也抓了一本老子,可是第一个可是拿了论语,你倒好,居然抱着金刚经不放,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做和尚,岂有此理,快把这本书扔了,你就是一个字也不认得也没有关系,这和尚可是绝对不能做的。”
  长乐公主哭笑不得,上前道:“随云,你不要冲动,拿了佛经也不过是和佛门有缘罢了,怎么就扯到做和尚呢,抓周不过是个仪式,哪有你这么当真的。快放手,别伤了慎儿。”
  我赧然道:“是啊,是啊,是我太冲动了,谁让这小子不给我留点面子。”说罢我看看慎儿,担心他会不会受惊,可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我是哭笑不得,只见慎儿虽然双手紧紧抱着金刚经,两只小脚却是晃晃当当,在那里荡起了秋千。
  我悻悻地道:“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惫赖的小子。”
  李显忍不住笑道:“随云,你也不用担心,我看这孩子顽皮活泼,将来可是习武的好材料。”
  这时,小顺子突然目光一闪,向窗外望去,冷冷道:“何方高人莅临静海山庄,邪影李顺有礼了,还请现身。”
  我心中一惊,这静海山庄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是这庄中机关暗哨无数,怎会有人闯到这里还没有被人发觉呢?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柔声的佛号,然后有人道:“李施主武功精进如此,真是令老衲佩服,方才老衲见江檀越正在驯子,不便打扰,还请恕罪。”
  然后阁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穿灰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含笑而立,我却觉得头皮一紧,赧然道:“慈真大师,江某可不是说做和尚不好,还请大师见谅。”心中暗叫倒霉,怎么偏偏我的话给这位宗师身份的高人听见,若是他以为我对佛门有偏见可怎么办。
  慈真大师微微一笑,道:“老衲明白檀越心思,檀越年将而立,膝下只此一子,难免冀望甚深,不过老衲见这个孩子资质绝佳,若是檀越许可,老衲想收他为徒,不知檀越意下如何。”
  我脱口就要拒绝,却看到小顺子轻轻摇头,我心中一动,这慈真大师断不会是想要我的儿子出家,慎儿乃是公主所出,又是我膝下独子,就是慈真大师再怎么爱才,也不会让慎儿去做和尚啊。
  这时候,慈真大师又道:“裴云虽是我少林护法弟子,如今却是手握重兵,很多江湖上的事情都不便插手了,老衲见令郎品性资质都十分出众,所以心中喜爱,若是檀越首肯,老衲情愿将令郎收为关门弟子,还请檀越和公主殿下放心,看令郎面相,将来必是福寿绵绵,多子多孙的命,绝不会出家为僧的。”
  我心中了然,或者慎儿资质非凡,不过我看这老和尚十有八九是为了握个人质在手,若是慎儿拜入少林,我和小顺子将来自然绝不可能和少林为难,这老和尚对我仍然是有所忌惮疑心呢。不过转念一想,慎儿总是没有一刻安静,看来是没有做文章的本事了,若是练武,除了慈真大师,天下可没有更好的师父了,少林的武功据说是天下最正宗的武学,练不好也不会练坏,拜了这样一位师父,将来还有谁敢为难慎儿呢?
  这千种思绪一闪而过,我含笑道:“慎儿能够拜到大师门下,自然是他的福气,可是我们夫妻只有这一个儿子,只望他平安长大,承欢膝下,若是大师带他离去,岂不是太伤我们做父母的心肠么?”
  慈真大师微微一笑,道:“老衲已经决定暂时在长安浮云寺挂单,如今令郎年纪还小,老衲也可暂时留在江先生家中施教。”
  我心中大喜,道:“成交。”一言既出,才发觉失言,连忙道:“既然如此,哲多谢大师美意,不过大师怎会远来至此呢?”
~第十四章心腹之患~  
  林碧站在甲板上,目光冰冷的望着渐渐远去的静海山庄,一个中年近卫走到她身后,禀报道:“殿下,不知道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林碧轻蹙柳眉,道:“我初入静海山庄,仍然存了伺机动手的想法,可是静海山庄杀气隐伏,我便知道不可轻举妄动,原想既已知道静海山庄所在,或者会有良机,不料慈真大师竟会莅临东海,让本宫十分庆幸没有擅自发动,看来我们只有在途中刺杀了。”
  中年近卫皱眉道:“可是慈真大师不是奉了大雍皇帝的旨意,前来迎接长乐公主和江哲回长安的么,他们一路上都会有重兵保护,还有慈真大师和邪影李顺这样的人物保护,就是师尊亲至怕也是无能为力吧,若是平白损兵折将,未免太可惜了。”
  林碧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而轻拂秀发道:“萧护卫,你久在庭飞身边,又是国师弟子,眼力自然是非同反响。你对齐王和江哲两人如何看法?”
  萧护卫虽然没有目睹听涛阁上面的情形,却也早已听过林彤绘声绘色的讲述,犹豫了一下,道:“齐王确是名将,但是比起大将军还差得远呢,行动举止未免过于嚣张,威势凌人,或者有可乘之机。至于江哲,属下觉得十分好笑,属下曾经听说此人才智过人,可是听了郡主所说,怎么觉得此人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让属下都有些怀疑他是否真的是那个神机妙算的雍王首席谋士了。”
  林碧淡淡一笑,道:“本宫初时也觉得好笑,未见江哲之前,我心中想着他是一个惊才绝艳,心思周密的奇才,海边初见,本宫觉得他飘然出尘,不类世间之人,可是听涛阁上却是让我开了眼界,这个江哲倒是赤子心肠,可是这正是他可怕之处。从前我只是对他戒备,如今却是对他恐惧。”
  萧护卫奇怪地问道:“虽然他的举止有些好笑,可是公主若是说他善于掩饰,属下也不会觉得奇怪,可是为什么公主认为那是他的本色,却又认为他更加可怕,属下也曾学过兵法战策,都说为将者要冷静无情,才能战无不胜,我想这出谋划策也是一样,不是说智者无情么,若是江哲尚有感情上的弱点,怎么公主反而认为他更加可怕呢?”
  林碧眼神变得幽深,道:“我林家时代为将,虽然称不上兵法大家,可是却也有些独到的心得。有人说带兵打仗需要冷酷无情,这倒也不错,可是根据我们多年领兵的经验,若是敌军主将完全的无情,只按照兵法和形势用兵,倒是十九必败的。主将若是过分无情,就会将麾下将士不当人,也就更加不会把敌军将士当成人,这样虽然可以几乎不被情感所误,可是打仗靠的是士兵,主将可以无情冷静,他麾下将士却是有血有肉的人,会恐惧,会仇恨,这样用兵,终究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做谋士也是一样,谋士的等级可以粗略的分为三等,第三等的谋士虽然各有长才,但是也各有弱点,若是互斗起来,不过是各有胜负,这等人不需畏惧,第二等的谋士就是心性冷酷无情,他们心中只有利益的存在,这样的人物虽然可怕,却也有着可乘之机,毕竟人孰无情,这样的人虽然计策厉害,可是往往低估了被他们计算的对手的感情因素,自古以来,枭雄往往死于非命,精于谋算的人往往自作自受,就是因为他们忘记了对于某些人来说,利益权势抵不过忠义亲情,而且一个人若是心中只有利益,那么所作所为就是有迹可寻,这样一来,若是他们的对手富有智谋,就可以猜到他们的计策,只要力量充分,取胜就不难了。而最可怕的一等谋士,就是本身也有丰富的感情,可是出谋划策的时候却可以屏弃感情的影响,这样的谋士已经是凤毛麟角,难以对付了,可是这样的谋士也有弱点,他们的才华和心机往往让人心生忌惮,不愿和他们接近,所以他们往往会难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也难以让身边的人尽心尽力的执行他们的计策。这三等谋士虽然可怕,可是都还有可以着手的弱点。可是江哲却不一样,他已经超越了这个界限。
  你也见识过他的计策,洞彻人心,如同弱水,无孔不入,最善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外力,对人心洞如观火,可是今日我一见他,便知道这人最可怕之处就是他的赤子之心,不论他用计如何歹毒,可是他对身边的人却是一片赤诚,这样一来,他身边就不会有人掣肘,就可以完全发挥他的才能。你也听说了,不仅大雍皇帝李贽对他推心置腹,就是和李贽一向不和的齐王李显对此人也是十分厚爱,竟然不会因为江哲触动他的逆鳞而震怒。如今,他的儿子成了齐王未来的女婿,又是少林慈真大师的关门弟子,就连少林也不再将他视作潜在的威胁,这样一个人,既有惊天动地的手段,又有春风化雨的魅力,有他在,大雍就不会再有内乱纷争,你说,这人是不是可怕得很。说一句心里话,此人乃是我北汉的心腹之患,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能心安。”
  萧护卫眼中闪过杀机,道:“莫不如我们派出人去,想法子不惜一切代价暗杀了他如何?”
  林碧不置可否,又道:“你认为齐王比起庭飞来说,军略孰高孰低?”
  萧护卫惊道:“殿下怎会这样问,那齐王怎比得上大将军,不说他这些年来在大将军手上从来没有讨过好去,就是在南楚德亲王手上,他不也是惨败而归么?”
  林碧叹了一口气,道:“其实用兵之道,说起来虽然复杂无比,可是实际上也不过是领精兵、知进退罢了,这就已经是难得的名将了,若是再能够偶出奇兵,当世之间也只有一二人可以做到。齐王也是军略不俗的人,当时名将,若论临阵指挥,只怕是无人能出齐王之右,而大雍铁骑精锐不在我北汉军之下,可是齐王始终被庭飞压制,就是在南楚也是落败而归,就是因为他天性执拗,争强好胜。这样的性子虽然有些好处,在落败之时,常常百折不挠,履败履战,终有胜利的一日,可是也常会当退不退,以至被人所乘。齐王个性高傲,轻易不肯服人,若是劝谏之人不是他心里敬佩之人,往往就会无功而返,所以他在北疆数年,也不能胜过庭飞,只不过齐王确实有将帅之才,而且经历夺嫡之变之后,性子也隐忍了许多,这才维持了大雍北方疆界的稳定。这次见到齐王,我原本并不担忧,因为他虽然气势逼人,可是却是性子依旧执拗难改,而且他心中死志胜过求生的意念,本宫原本想回去之后告知庭飞,让他可以从这个方向着手。
  可是齐王见到江哲之后就不同了,那种执拗的心志变成了绕指柔,而且性子开朗了许多,甚至就连从前的死志也变成了生气勃勃,这样的齐王不是我想见到的,而我更担心江哲留在齐王身边,有这样一个齐王爱重的谋士替他出谋划策,庭飞的压力就太大了。”
  萧护卫道:“殿下,那江哲不是要回长安么,我们想法子不让他到齐王军中就是了。”
  林碧冷冷一笑,道:“我可不信江哲真的会回去长安,这种情形之下,恐怕他会直接跟着齐王去军中吧,齐王的性格很霸道,恐怕就是江哲想要陪着长乐公主回长安,他也不会放人的。”
  萧护卫惊道:“不可能吧,慈真大师可是来传旨的,江哲难道敢违背大雍皇帝的旨意么,而且他就不担心雍帝怀疑他和齐王勾结么?”
  林碧微笑道:“你可看到圣旨了么,不是就听到慈真大师的传话么,你怎么知道真正的旨意是什么,而且,江哲可是会凛遵圣旨的人么?”
  萧护卫道:“那么殿下如何打算呢?”
  林碧看看远处的天空,道:“我倒要看看江哲有没有这个本事进入大雍军营。齐王、江哲,你们都是我北汉的心腹之患,我是绝不会让你们轻而易举的到达战场的。陌路相逢成知己,他年沙场见此心。李显啊李显,你可还有生死无恨的胸怀么?”
  曙光刚刚透出厚厚的云层,沉静的旷野就被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声惊醒,在空旷的官道上,一辆外面罩着青色布幔的四轮马车在四百多名骑士的拱卫下轻快的前进着,这四百多名骑士分为四队,一队开路,一队断后,另外两队则是左右护持着马车。他们的衣甲颜色也是分为两色,护着马车的两队骑士,一队都是黑衣黑甲,一队则是赤色衣甲,而前后的两队骑士则都是赤色衣甲。若是深知大雍军队详情的人见了定要惊疑不定,只因大雍军中不论是何人的军队,基本上都是穿着青色衣甲,青色近黑,但是除了一支军队之外,其他军队绝不会穿着纯黑色的衣甲,那支军队就是雍王的近卫军。除此之外,齐王近卫是赤色衣甲,秦彝军近卫则喜穿白色衣甲,禁军则是黄色衣甲。如今雍王登基,原先的禁军改称龙骧卫,仍旧负责拱卫皇城,但把从前的雍王近卫军则改称虎赍卫,拱卫宫城,龙骧虎赍并称禁军,虎赍卫服色仍然尚黑,并没有因为负责保护天子而改变从前的作风。如今大雍境内谁不知道,除了禁军之外,黑色衣甲不是谁都可以穿着的。那么这支将近百人的骑士就只有可能是大雍皇帝李贽身边亲信的虎赍卫了。可是和他们一起保护马车的却是齐王的近卫,不由令人惊疑这车中之人的身份了。
  我笑着看向眉头紧锁的齐王,道:“殿下,这次我请东海侯襄助,将东海封锁了半个月,林碧定然没有机会提前传信回去,凭着我们这支力量,应该可以平安的回转殿下的大营了。殿下为什么还要忧心忡忡呢?”
  齐王叹了口气道:“我也相信北汉没有办法将情报送出去,直到昨日我才知道你邀请林碧就是为了限制北汉的行动,再调动东海侯的势力襄助,就是为了防止北汉大军提前得到情报,在路上伏杀我们,毕竟这条路离边境不过几十里路,若是北汉骑兵在路上伏击,我们是很难逃生的,这一带接近边境,大雍的军力并不能占着绝对的上风,我又不能调动过多的军队来保护,免得打草惊蛇或者被人所乘。但是我带了三百亲卫,皇兄又派了一百虎赍做你的亲卫,有这四百骑兵,就算是遇上了敌人,我们也能寻机突围或者固守待援。再说,若是没有数日的时间策划,我可不信北汉有本事布下天罗地网。”
  说到这里,齐王失笑道:“说起来你和皇上也够谨慎了,谁会想到虎赍卫竟然已经等在滨州了,而且慈真大师一到,林碧一走,你就立刻启程,恐怕现在林碧还落在我们后面呢,就是现在林碧已经传回去了消息,也来不及了。”
  我不由问道:“既然如此殿下为什么还是如此忧心呢?莫非是担心李麟么,有贞儿照顾他,你还不放心么,麟儿年纪还小,就是再着急,也不能让他现在就上战场啊,这次让他跟着贞儿回京,你不用担心的。一路上可是有慈真大师保护呢。”
  李显又是皱了皱眉头,道:“我知道长乐会好好保护麟儿,我原本就不担心,可是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我们虽然暂时切断了林碧和北汉的情报通道,可是北汉可是有魔宗高手的,若是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我担心他们会半路伏杀,随云你不通武艺,若是遇上敌军,我担心你的安危。”
  我轻笑道:“这点险总是要冒的,这是最近的路,快马加鞭,五六天之内就可以到达大营,到时候有三十万大军保护,殿下就不用担心了,就是遇上了敌军,有殿下指挥拒敌,哲也是放心的,再说小顺子也随军同行,最不济也可以护着我杀出重围。”
  李显的眉头略微舒展,说也奇怪,本来他也觉得江哲的计划十分缜密,可是一路上李显觉察到有些异样,这一带本来常有北汉游骑游弋,可是这次回程却是一个都没有碰上,这反而令李显感觉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
  这时有人在车外禀道:“殿下,江大人,有些不对,派出去的斥候没有了回音。”
  李显眉头紧锁,道:“前面地势平坦,正是骑兵发挥威力的战场,不可不防,派两个人,不要骑马,到前面去看一看。”两个齐王近卫下马,脱去沉重的铁甲,换上便衣,隐入路边的草丛里,转眼间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隔着窗子向四下望去,只见深秋时节,道路两边的枯草高可过人,秋风一吹,波浪起伏,再加上这条道路地势颇高,两边则是斜斜向下延伸,就是藏了千军万马也未必能够看出来。我的心里也不由一寒。莫非真的有伏兵么,难道我设下那多么迷障,希望他们认为我正在准备返回长安的,却都落空了么?可是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怎么可能设下埋伏呢,虽然现在大雍的边境几乎对于北汉是不设防的,可是并不代表他们可以不经过周密的计划就进入大雍境内行动。
  这时候前方突然传来尖利的铜哨声,我心中一抖,这是斥候传来的警报声,他们竟然没有悄然返回,看来已经遇到了极大的危险,看来不仅有伏兵,而且恐怕规模还很庞大。
  齐王听到警报声,剑眉一轩,跳下马车,翻身上了一匹火红的战马,护卫的骑兵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很快的摆开了迎敌突围的阵形。一直负责驾车的小顺子脸上浮现出了忧色,他检查了一下驾车的马匹,低声问道:“公子,马车速度太慢,恐怕跟不上,我们怎么办?”
  身临险境,我反而平静下来,冷静地道:“你我不善于临阵指挥,这些事情自有齐王殿下操心,这辆马车乃是精钢制成,车厢四周都嵌着钢板,只要护住了马车,就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一会儿,你也听从殿下的吩咐,这种情况,恐怕若不出奇制胜,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这时,齐王已经下令改道向大雍境内奔去,看来他是想和这一带镇守的雍军会合,就在这时,四面八方号角声起,我已经将车窗里面的钢板挡上,透过车门上面的小窗子向外望去,只见视野里已经出现了风驰电掣的北汉骑兵,人如虎,马似龙,他们穿插纵横,很快就遥遥将我们这支军队包围起来。我用心算了一下,敌军至少有三千人以上,这绝对不是一次偶遇,北汉进入大雍境内游弋的军队一般都是百人左右的小队骑兵。这时,我看见正前方竖起的一面黑底红字的大旗,那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石”字。
  “飞虎将军石英,”我听到齐王高声喊道:“你竟敢潜入我大雍境内肆虐,可是不将我大雍看在眼里么?”
  那大旗下面一个三十多岁,面庞瘦削,神情冷峻的一个中年将领也高声道:“北汉大雍乃是敌国,齐王殿下不知自重,轻身涉险,也怪不得石某,今日你是有死无生,若是下马投降,或者我看在你身份尊贵,不取你的性命。”那个将领身边有一个身穿北汉军衣甲的军士,面甲已经放下,看不到他的容貌,我可以凭着超绝的目力看见那个军士正在指着我的马车的方向说着什么。然后我就看见那个中年将军的目光也落到了马车上,那冰寒的目光扫过,我只觉得浑身冰寒。这时,那个中年将军大声喝道:“儿郎们,给我杀了李显,俘虏那辆马车,谁能给我带来李显的人头,赏金百斤,谁能给我俘虏那辆马车上面的人,赏金千金。”
  然后,那个中年将军合上面甲,手中的马槊一举,带头冲了下来,而齐王李显则是冷冷一笑,手中的宝刀向前一指,高声道:“突围!”说罢,我就觉察到马车开始迅速跑起来,我连忙紧紧握住车厢壁上的把手,门上的小窗口也被小顺子从外面关上了。车厢里面一片漆黑,我看不到外面的战场,可是我能够感觉到四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这一刻,我在黑暗中默默苦笑,我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为什么林碧明明还在我们后面,可是伏兵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只因我错估了一个人,陆灿,只有可能是陆灿,他去见林碧,不是为了结盟或者别的什么,而是为了和林碧达成一个协议。南楚负责传递情报,北汉负责伏击,不论我如何足智多谋,对着千军万马也只有一个下场。林碧和陆灿倒是都明白以拙胜巧的道理。说也奇怪,我本来应该心中悲凉,我平生第一个弟子陆灿,就这样下了狠心,要将我这个师父送入黄泉。可是我心中却是有些隐隐的欢喜,在我看来,陆灿本就少了几分狠心和固执,如今的他才可以说是我的得意弟子啊。默默的听着外面的声音,我知道在这里我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如果死在这里,不知道是否会是笑话呢?
~第十五章水深火热~  
  又过了片刻,我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仔细的盘算着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四百对三千,双方都是精锐,可是我们这边有我这个累赘,恐怕是想逃也逃不掉,陆灿的事情以后再想不迟,现在逃命才是当务之急。我强迫自己忘记身处颠簸黑暗的车上这个事实,仔细的想着如何能够自救救人。过了片刻,我心中突然一亮,那个飞虎将军传令要生擒我,杀死齐王,看来对他来说,我和齐王的重要性并不一样,从赏金上来看,似乎我对他们重要一些,可是在我看来,却非是如此。对于带兵的将领,自然是齐王的生死对他们更重要,而我的重要性恐怕这些将领未必能够领会,对他们来说,可能我只是一个他们需要完成的任务才对,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的赏金才要高些,这是为了避免那些将士不要都只顾着去追齐王吧。就算是我估计错误,他们将我看得比齐王还重,对于我的计划来说,也没有什么大碍。
  我正在这样想着,突然车门被人用力拉开,我看见衣衫尽是鲜血的齐王对着我喊道:“随云,我们必须分兵才行。”
  我心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连忙道:“哲也正有此意。”探出头去,我看见原来我们到了一处狭窄的路口,两侧都是山岩,齐王命人阻住路口,暂时遏制住了追兵。我连忙从车上拿了那件特制的青色大氅,系在身上,然后吩咐小顺子道:“你快些换上衣甲,然后带我乘马,我们和齐王殿下分道而行,请殿下再分五十人给我,想来这样就可以让敌军力量分散了。”
  齐王眼中闪过欣慰的神色,道:“正该如此,不过随云,你要小心,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你,我担心你难以脱身。”
  我笑道:“或许吧,不过对于北汉将士来说,恐怕在他们心目里你才是首要的目标,所以这次承受压力最大的可能就是殿下。”然后我和齐王匆匆研究了一些作战的细节,过了一会儿,守住路口的骑兵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这时,小顺子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他先解下那两匹拉着马车的骏马,这两匹白马都是事先精选的,完全可以胜任战马的工作,小顺子将其中一匹马交给其他骑兵牵着,然后换上白色的精制衣甲,又从马车车座下面拿出两截长枪,将它们接起来,变成了丈二长枪。小顺子走过来先把我扶上战马,然后他自己也跳了上去,让我坐在他身后,他细心的用带子将我和他绑在一起。这时候,百名虎赍卫和五个齐王近卫也已经组成一队,我在马上看了齐王一眼,冷静地道:“殿下,臣先走一步了。”
  说罢,小顺子一声令下,我们这支包括百名虎赍卫和五十名齐王亲卫的骑兵一马当先向旷野冲去,冲出数里之后,我回过头去,看见齐王已经带着另外一支骑兵向另外一个方向逃去,而我特制的那辆马车却被推翻在路口,阻挡住了追兵,我的马车颇为沉重,看来一时半刻他们是过不来了。
  这次分兵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过齐王能够这么快就想通这件事情倒是更令我佩服,他可是一直都在作战呢,敌人的目标是两个,我们就是在一起力量也不会大多少,而敌人却可以全力以赴,现在虽然我们分兵力弱,可是敌人也会为了如何安排分兵而踌躇,总归我们是不会吃亏的。而且只顾逃命无力反击那是必败之局,如今齐王可以说是已经没有牵挂,就可以想法子反击了。
  这时,前方的小顺子说道:“公子,后面大概有一千人的追兵,我们要怎么做?”
  我心中一喜,果然对那些骄兵悍将来说,齐王这个大雍的统帅才是最重要的,不过一千骑兵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如果不能一举歼之,我们也不能脱身去帮助齐王。看看周围的地势,我道:“让呼延寿往荒野里面去,我身边带着二十支飞天神火。”
  小顺子一点就透,立刻点头道:“我明白了,水火无情,果然是好办法。”说罢他便和统领骑兵的呼延寿研究起来,呼延寿本是我在雍王府的时候身边的近卫,这次皇上特意派了他过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要不然堂堂一个虎赍卫的副统领,怎会屈尊如此。我听见他和小顺子说着如何引敌人上钩,果然是精于用兵的将领。我在心中默默祝祷可以一举成功,不然我的小命恐怕就要送在这里了。
  这时,后面的追兵渐渐有些近了,没办法,小顺子的骑术虽然也很出色,可是和这些几乎成日在马上生活的骑兵来说还差得远呢。幸好呼延寿指挥的不错,转来转去,总算没有被后面的敌军给合围。又过了片刻,敌军已经给我们诱入了一片荒草离离的旷野,秋末时节,枯黄的野草干燥易燃。小顺子一见风向合适,一声高呼,众人加快了马速。而身后的北汉骑兵果然还是控制着马速追击,这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在骑兵追杀敌人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全力策马,这样一来,由于过于消耗马力,很容易被落下,所以一般来说,除非是已经合围或者敌军前进无路的时候,一般是不会全力策马的,基本上都会控制着马速,不急不缓地跟着敌军,等到他们人困马乏的时候,再发起猛攻,才能一举得胜。当然这是敌我双方骑兵素质差不多的时候的准则,如果敌军太弱,自然是不用这种手段的。因此小顺子他们加快马速,后面的追兵被落下了一些,却没有同样加快马速,免得被我们给拖垮了。
  可惜这次他们如此做却是错了,就在双方相距超过将近两里路的时候,呼延寿一声呼啸,我军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四散开来,我能够听到身后的北汉敌军高声大笑,想必他们以为我军要分散逃跑了,这样一来,他们是必胜无疑的了,我甚至能够听出来他们的笑声里面带着可以狩猎猎物的欣喜。就在这时,小顺子突然策马回头,然后手中多了一个小银筒,连续按动上面的机关,从里面飞出火焰,迅速点燃了枯黄干燥的草原,若是平常的放火之法,恐怕还没有等到大火燃起,北汉敌军就已经突破了火焰防线了,可是这次小顺子使用的飞天神火非同寻常,只是顷刻之间,大火就已经蔓延开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四散的雍军也从另外几个位置点燃了同样的大火,大火很快就连接成了一片,月牙形的火圈向北汉骑兵扑去,这里四下都是荒草蔓蔓,北汉骑兵想要绕过火圈来追击,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向后退去,可是他们的方向正是下风处,火焰带着黑烟追赶着他们,他们刚跑出七八里路,却绝望的发现,同样的大火阻挡了他们的归途。
  我能够听到火海里面悲惨的叫声,心中凛然之余,也不由有些得意,幸好因为这飞天神火形状小巧,威力极大,所以我在马车上面带了二十支,如今虽然几乎全部用掉了,却破掉了一千铁骑追兵,也是物有所值。虽然我也知道全歼敌军是不可能的,不过至少可以灭掉他们大半的人马。
  不过让我有些遗憾的就是恐怕派去后面放火的四个人恐怕是九死一生了。为了达到歼灭敌军的目的,我让呼延寿派了四个人在途中离开,迂回到两侧,见到前面火起,北汉军奔逃回来的时候,再加上两把火,这样火势就可以连起来,阻挡敌军的生路。可是飞天神火太厉害了,现在风又这么大,他们恐怕是回不来了。不过我心中很敬佩他们的勇气,虽然明知道留下来放火很危险,他们却是个个争先,让我不由有些汗颜。
  不过这些事情也顾不上了,呼延寿收拢了军队,我们也得快些离开,现在离火场太近,如果风向一变,恐怕我们也得陪葬。
  抛下了生死不知的追兵,我们赶向预定的会合地点,大雍在边境多有寨垒,齐王和我约定了会合的地点,到时候齐王就可以凭借堡垒固守,而我们就可以从后突袭北汉军。说来也是没有办法,二十支飞天神火想要对付三千骑兵只怕是不够的,所以我只能先诱使他们分兵,然后再歼灭其中一支,也幸好追我的骑兵较少,否则恐怕还要经过一番苦战呢。我一边听着耳边的风声,一边祝祷希望齐王殿下可以平安的赶到会合的地点,否则我可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而这时的我当然不会知道,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当最开始着火的原野已经只剩下一片黑色的灰烬的时候,几匹被烧得焦黑的战马尸身被推开,从战马之下站起一个浑身都是黑灰的男子,他厉声喝道:“江哲,韦某与你誓不两立!”
  这人正是韦膺,当日他奉了陆灿的命令,带着林碧的信物到了北汉军中,奉命接应林碧的飞虎将军石英得到林碧的军令之后,就带了三千骑兵,潜伏在齐王归途伏杀。而对大雍恨之入骨的韦膺也自告奋勇地参与了这次行动,而让他振奋的是,江哲果然也随着齐王同行。后来石英分兵追杀的时候,韦膺也选择了追杀江哲,可是却被火海所困。韦膺心机灵敏,他自知骑术平平,不可能逃出火海,便趁着混乱之时,仆杀了几名落后的北汉骑兵,杀了他们的战马,然后藏身在马腹之下,血水之中,这才勉强逃过了火海葬身的命运。他愤怒的诅咒了一番,然后踏上了回转南楚的路程,他可不会笨到再去追杀江哲,孤身一身去对付百多名骑兵,他没有这个勇气。
  等到我们终于赶到固山寨的时候,虽然我是被小顺子带着的,可是仍然是筋疲力尽,两腿内侧都被马鞍磨破了,我今年年将而立,可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等我被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惊醒的时候,才发觉我们这支骑兵停在山坡之下,上面不远处就是山头,我能够听到山头那边的厮杀声。
  小顺子把我扶了下来,道:“公子,前面就是固山寨了,齐王殿下被围在寨外,寨内的守军几次要想出来营救都失败了。”我心中一紧,咬着牙站了起来,道:“你扶我去看看。”
  小顺子伸手揽住我的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已经带我上了山顶,躲在一块岩石之后,然后我就看到了战场。
  固山寨得名是因为这座寨子建在一座小山头上,与其说是小山,不如说是一座岩石丘陵,而且寨子里面有一眼水量极大的泉水,顺着山势流下。修建宅子的时候,绕着寨子一周挖了两三丈深的沟渠,然后引泉水灌入,固山寨既有地势的优势,又有“护城河”拒敌,是一座颇为重要的寨垒。可惜因为寨子太坚固,所以里面驻守的军队大多都是步兵,只有三百骑兵而已。我向下看去,只见就在距离寨子千步之远的地方,齐王殿下带着百多名伤痕累累的骑兵冲杀不休,被一千多名骑兵困在阵中。而另外的七八百北汉骑兵则游弋在固山寨外,阻拦固山寨的援兵。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在护城河边上,有大片的尸体和一些无主的战马在游荡。而在寨子的最高处,笔直的黑烟正在滚滚向上涌动。
  这时呼延寿也跟了上来,忧心忡忡地道:“大人,方才寨内的军士曾经想出寨接应,可是却被挡了回去,虽然现在寨子用烽火通知临近各寨,可是没有一个时辰恐怕他们是到不了的。大人,我们必须救援齐王殿下才行。”
  我惊叹地看着下面交战的双方,这可是我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精锐骑兵的交锋,虽然力量悬殊了一些,可是齐王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怯意,每一次冲刺都是向敌军软肋而去,而指挥北汉军的飞虎将军石英虽然应变迅速,始终将齐王等人困在阵中,但是却是始终不能压制住齐王。我有些奇怪的问道:“呼延寿,虽然可能是因为齐王殿下战法高明,可是怎么我觉得石英有些名不副实呢?”
  呼延寿道:“大人有所不知,北汉的几位将军长处各自不同,石英擅长千里奔袭,这次殿下身边的亲卫精锐只在石英所部之上,所以石英不能以急袭得手,这行军布阵的本事,北汉军中以鬼面将军谭忌为首,而在我大雍军中,临阵指挥骑兵,鲜有能胜过齐王殿下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局面。
  我心中暗道一声侥幸,若是这次追杀伏击我们的是鬼面将军谭忌,大概我就可以给齐王收尸了,当然这还是如果我有可能逃过一劫的情况下。这次北汉的安排不是不周到,可是却没有料到我会带着本来是为了东海之会准备的飞天神火,另外又忘记了如今秋高草长,乃是最是容易使用火攻的季节。而石英的战法被齐王克制却也是无奈之举,我想北汉也不能事先想到齐王会去东海的,一定是得到林碧的情报之后才匆匆派了在附近的石英前面,若是这些条件差了一点,今日就不是这个格局了。仔细观察了半天战局,我正色道:“小顺子,一会儿你跟着呼延将军顺势攻入北汉军中,你虽然骑术差些,可是应该勉强比得上一个普通骑兵了,你这几年练了姜家的枪法,应该用上的,如果能够取得石英的性命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要让石英不能再如臂使指地指挥敌军。你们看这个安排如何?”
  小顺子和呼延寿都微微皱眉,呼延寿先道:“大人,李爷武功高强,末将当年也曾亲眼所见,可是大人你的安危要紧,如果李爷也上阵杀敌,到时候若是被乱军伤了大人,我们可是担待不起。”
  我苦笑道:“呼延将军,这也是不得已之事,你要指挥军队,恐怕斩将夺旗的事情你是腾不出手的,而且若是不能取胜,就是你们都在这里保护江某,也是无济于事。这样吧,你留几个虎赍保护我,只要你们速战速决,我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的。”我可不好意思说呼延寿没有绝对的把握压制石英。
  小顺子倒是没有出言,他是明白现在的局势的,也知道江哲令出如山,心道,只有自己快些杀了石英,然后马上回来保护公子,才是最好的解决法子,心中不免有些后悔没有让江哲多带几个心腹护卫过来。这时,下面齐王已经有些阵形散乱,看来是强弩之末了。我连忙下令道:“呼延将军,你快些行动,若是殿下受伤,只怕我们担当不起。”
  呼延寿低声应诺,安排了几名武功高强的虎赍卫保护我,便回身上马,小顺子看了我一眼,也上了战马,这时我想起一件事情,连忙凑近喊道:“小顺子,还有一件事情?”小顺子脸上露出询问的神色,俯身低头,我在他耳边匆匆说了几句话,然后连忙退到一边。
  呼延寿见众人都已经准备停当,一提马槊,无声的指向天空,然后猛然下指,将近两百人的骑兵冲上了山顶,然后风驰电掣一般狂啸而下,站在一边的我只觉的地动山摇,碎石乱滚,差点跌倒在地上,幸好身边的几个留下来保护我的虎赍卫搀住了我。
  这几个虎赍卫也都是当年在寒园保护我的近卫,这几年都已经升职,至少也是六品的武官了,不过前些日子他们一和我见面,就跟我诉苦,说是当年我出走之后,他们因为“保护不力”被当年的雍王,如今的皇上狠狠训斥了一顿,总算雍王知道他们委屈,没有责罚他们,反而因为他们在我身边待了几年,都给予了重用,可是还是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幸好是他们,定然不会嘲笑我,当初在寒园的时候,他们可是都负着随时留心我的身体状况,一旦看见我面色不好,就得随时去请雍王府专门负责替我诊治的御医的。虽然我现在已经基本上恢复健康,可是在他们心目中大概还是那个随时都可能断气的药罐子吧。
  都我站起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小顺子随在呼延寿身后冲入了北汉军的骑阵中,白马银枪雪战袍,威风凛凛,倒让我心中有些嫉妒,可惜啊,我是没有可能上阵杀敌了。黑红两色的铁流势不可挡,北汉军没有料到会有伏兵,一时间阵势大乱,而齐王所部声势大震,拼力厮杀,这时,寨内也已经惊动,寨门大开,仅剩下百多人的寨内骑兵也杀了出来,虽然大雍军力量仍然不如北汉军,可是内外夹击,三方猛攻,北汉军一片混乱。
  石英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身后出现敌军,事先他们已经清除了许多大雍的斥候,而且那些寨垒之内的雍军秉承齐王的严令,是轻易不会出寨的,所以他本来可以稳当当地围杀齐王的,而带着护卫“逃跑”的那个江哲也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一个智谋出众的谋士可不一定会是能够领军作战的将领。如果不是林碧的指令中特意要求石英一定要擒杀江哲,那个南楚使节又是那样坚持,他跟本就不会派了一千人去追江哲,至于江哲能够脱身这一点,石英可是绝对没有料到的,所以他跟本就不会想到附近会有援军。而一眼看到黑红两色的衣甲,石英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了追击江哲的那些骑兵的安危,心中冰寒的同时,下令阻敌的命令也不免晚了一刻,就只这么一瞬之间,败局已成。
  石英甚为果断,立刻下令撤军,自带亲军断后,北汉铁骑仗着人多,四散逃去,石英刚刚一槊将一个挡路的雍军撩倒,前面白影一闪,一个身穿白衣白甲的骑士挡住了自己的去路,面甲掩住了那人面容,看不见他的容貌,可是他的身材并不高大,石英冷冷一笑,自恃力大勇沉,一槊撩去,那个骑士也不闪避,一杆银枪从环辔间斜探而出,枪槊撞在一起,石英只觉得好像撞入了一团棉花,着力处似实还虚,不由身子一个踉跄,这时那骑士的银枪倏地裂开,散成满天枪影,枪尖激起的无数细小而冰寒的气流扑向石英。石英大喝一声,马槊当空一划,炽热的劲风挡住了银枪的攻势,“叮叮叮”一串兵刃交击的尖锐声响和暴起的风浪让两人身边数丈方圆之内再也无人能够立足。
  石英乃是北汉著名的武将,在战场上虽然也遇过敌手,可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艰苦,若非是他察觉到那人的枪法和骑术相差很大,利用自己骑术上面的优势,恐怕也不能和那人斗了一个旗鼓相当。双方斗了十几个回合,那人渐渐占了上风,突然银枪化作流星逸电,刺破了石英的防线,石英拼力闪躲,仍然被那人一枪刺穿了右肋,石英惨叫一声,不顾生死,手中马槊竭力出手,那人策马退了一步,石英转身逃去,他身边的十几个亲卫不约而同的挡住了那名敌将的攻势,银枪化作点点星雨,空中闪现朵朵灿烂的嫣红,当那十几个亲卫丧命在银枪之下的时候,石英已经在其他的亲卫保护下冲出了很远。那雪袍战将见已经追之不及,高声叫道:“石英,转告嘉平公主殿下,就说南楚可没有安下什么好心肠,他们不过是传传消息,你们却是损兵折将,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计策还看不透么?”
  石英耳中听得明白,虽然明知那是挑拨离间,可是心中还是平白生出恼怒,不由怀疑起南楚的用心,据那使者所说,指使他的人乃是南楚陆灿,据说陆灿就是江哲的弟子,难道弟子还不知道师父的本事,莫非陆灿就是知道我们不可能轻而易举得手才传递消息给我们的么?
  我在高处听到小顺子的喊声,面上露出微笑,陆灿和林碧联手害我,这个仇不能不报,北汉的军方领袖可是龙庭飞,若是能够让龙庭飞对陆灿有了戒意,那么就可以避免北汉和南楚勾结的太深,我也可以少些麻烦。
  又过了一阵子,战场上已经平静下来,只剩下清理善后的大雍军士了,我这才在几名虎赍卫的保护下向山上走去。只有短短一段路,若是骑马转瞬就到,可是我双腿内侧早已是血肉模糊,实在不愿意乘马,走路虽然也很苦痛,也只得认了。走到山下,齐王带着亲卫迎了上来,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鲜血狼藉,十分狼狈,不过他可没有放在心上,一见我就大笑道:“随云,你好本事,以后干脆也指挥杀敌好了。”
  我强忍着白他几眼的冲动,道:“殿下这可是为难我了,若是我都能上阵杀敌,那么就是南楚也是人人都可以从军作战了。
  这时,寨内的守军将领也过来恭请我们入寨,我见小顺子正在和呼延寿他们一起善后,觉得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便和齐王并肩走向寨门口处的吊桥,那里的尸体很多,还没有经过清扫,可是这里除了我之外人人都是久经沙场,谁也没有放在心上。我也只能视而不见地向寨内走去,心想,赶快沐浴更衣,睡上一觉,才是要紧的事情。
  朦朦胧胧的,李虎睁开了眼睛,他是飞虎将军石英手下的一个小小的骑兵什长,在阻截固山寨援军的时候不慎被刺落马下,恰好头部撞击到岩石上,因此昏迷不醒。战时仓促,也无人注意到他还未死,他昏迷了许久,直到石英落败而走,这么长时间,也就没有人想到这里还会有活人。忙着清理战场的雍军还没有来得及顾及这里,只是简单地把挡着吊桥的一些尸体拖走罢了,然后就去打扫战场,救护战友,将伤重的北汉军补上一刀或者押到一边。所以李虎就这么躺在那里,无人过问。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皇族金色战甲,外披赤色战袍的将军和一个青衣文士并肩走向吊桥。李虎心中如同烈火焚烧,知道肯定是北汉军败了。他紧紧握了一下手中始终没有松开的马槊,拼尽最后的力量,突然坐起,将手中的马槊掷了出去。他见众人几乎都穿着战甲,又担心自己力弱不能一举得手,这一槊却是掷向了那青衣文士。
  使尽了浑身力量的李虎只觉的眼前发黑,在看到那青衣文士后心被他的马槊刺中之后,身躯摇摇欲坠,在身边众人瞠目结舌中跌落桥下之后,李虎也没有力量抵挡冲过来按住自己的雍军,任凭他们捆绑殴打,他心中满是欢喜,放声大笑起来。
~第十六章我心依依~  
  陆灿站在甲板之上,望着一望无际的碧海,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可是他心中却是一片孤寂,虽然早就知道那人已经是大雍的重臣,深受大雍皇室的信赖,而且又娶了昔日的王后,大雍的宁国长乐公主,可是陆灿心中却无法产生对那人一丝敌意。他对那个人可以说是很了解的。昔日江哲在做自己的西席的时候,也只有十几岁的年纪,自然是不似如今这般深沉。陆灿深深的记得江哲平日最爱的就是偷懒,除了规定的时间之间绝对懒得监督自己读书,初时还经常跑出去逛街或者游玩,不过这人终究是好静的,到后来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拿了一本古籍,泡上一壶香茶,坐在树荫下津津有味的阅读。不过这人也很好诱惑,只要自己拿了什么新奇美味的糕点,多半都可以让他答应替自己写功课,或者作些别的什么小事。想到这里,陆灿不由失笑,可是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师父生平最是没有大志,在南楚当了状元之后,除了曾经在筹立崇文殿的事情上十分用心,以及曾经襄助德亲王攻蜀之外,基本上就是尸位素餐了,所以后来江哲因为上书直谏而被贬斥的消息传来,陆灿第一个念头就是,师父不是想借机抽身了吧?可是没有,师父还是留在建业,当时陆灿还曾经惭愧的想,或许是自己想差了,如今师父已经是堂堂的翰林学士,怎能以从前的标准衡量。可是就在之后不久,雍王攻破建业,恩师被掳去大雍,而当陆灿得到准确的消息之时,一切已经事过境迁,恩师投效雍王,而且被南楚刺客重伤。这样的局势,让陆灿再也无法存有救回恩师的念头。因为陆灿已经明白,南楚已经永远失去了一个本有可能成为擎天玉柱的栋梁之材。
  接下来,陆灿默默的注意着江哲的事情,始终默默无闻的江哲在猎宫之变中一鸣惊人,力挽狂澜,然后抛却荣华富贵,带着长乐公主私奔而去。虽然有些遗憾大雍终于被强有力的君主所掌握,可是陆灿还是默默的祝祷自己的恩师可以从此安享余生,因为他也得到过情报,知道恩师为了雍王,可真是鞠躬尽瘁,据说离去之时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江哲的一封信让他彻底明白,江哲不会在大雍没有一统天下之前归隐,江哲的生死荣辱已经和大雍皇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了,所以前舱在心中已久的杀机终于爆发了,陆灿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江哲继续为大雍效力,那么最后成为祭品的一定是南楚,陆灿不能眼睁睁看着家国覆亡,不论国主昏庸还是圣明,陆灿都不能让陆家三代效忠的南楚成为大雍铁蹄下的战利品,所以陆灿在自保的同时,下了决心,除去江哲。其实说服北汉伏杀江哲,陆灿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可是他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只得尽力一试。他相信对付江哲最好的办法不是谋定后动,而是用最快的动作,用最猛烈的攻势,用直接了当的手段去攻击。虽然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可是早已察觉到江哲对自己并没有特别的戒心的陆灿,相信很有可能成功。
  杀死一个敌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叛逆,原本应该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心中如此之痛,陆灿仰天长叹。
  同样的晴空,林碧心中却也是一阵怅然,她知道,按照时间推算,这个时候应该是齐王和江哲被石英伏击的时候了,一个是统帅大军阻挡北汉兵锋所指的大将,一个是智谋如海,手段通天的军师,这两个人一死,至少数年之内北汉可以安枕无忧,原本林碧应该兴奋期待,可是却总是有些不能释怀。这两个人给林碧的印象都很不错,齐王虽然有些杀气太重,性情也似乎有些暴戾,可是林碧能够感受到李显心中的悲怆沉痛,而且齐王本质上是一个性情中人,这让林碧心中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和赏识,她甚至曾经将李显和龙庭飞比较,龙庭飞虽然明显胜过李显,可是林碧却隐隐觉得龙庭飞过于完美,令她在尊重倾慕之余也有些自惭形秽,她总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嘉平公主,那么自己根本配不起龙庭飞,这也是她这几年有意无意拖延婚事的一个原因。而李显就不同了,有过人之处,也有明显的缺点,反而让林碧觉得颇为可亲可爱,而李显不时流露出来的落寞更让林碧心中多了几分怜惜,之前林碧心中只当李显是敌人,所以还不觉得,可是在李显很可能丧命的时候,林碧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李显的音容笑貌。
  而江哲呢,那个在传闻中心思阴毒可怕的谋士,带给林碧的却是一团迷雾,犹记得初见面时他气度闲雅,令人见之油然而生敬慕,更记得听涛阁上他稚气显露,童心犹存的另外一面,这个人,林碧隐隐觉得,或许很多人都误解了他,或者他本就是一个恬淡无害的异类,只有当你触犯了他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狰狞的面目。
  还有温柔娴雅的长乐公主,林碧可以感觉到她的平安喜乐,从前坎坷的人生似乎在她身上看不到影子,可是林碧心中明白,这才是这个女子值得敬佩的地方,天下有几个女子可以坦然面对从前的伤痕累累,又有几个女子可以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富贵,跟着病弱的情郎携手共赴茫茫的前途呢?
  还有柔蓝,那个受尽宠爱却是不显骄矜的小女孩,还有江慎,那个还不解人事,就被父亲“狠心出卖”的可怜男孩,林碧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她是在毁灭怎样一些人的幸福啊!
  痛过之后,林碧终于收拾起惆怅的心情,她告诉自己,不论那些人是怎样的可亲可敬,可是他们都是北汉的敌人,他们的死亡可能会换取无数北汉将士的生存,渐渐的恢复平静的心情,林碧低声道:“这是命运,如果失败的是我,那么我也愿承担所有的后果。”
  在通往长安的路上,迤逦而行的公主鸾驾之中,长乐公主神色淡然地望着远处的天空,这次大雍朝廷可是给足了面子,在长乐公主在庆王李康的护送下进入大雍势力范围之后,太上皇李援和雍帝李贽就各自下了一道诏书,公告天下。
  “武威二十五年十一月,朕尤在位,顾念宁国长乐公主孀居寂寥,赐婚天策帅府司马江哲,唯司马因国事卧病,不堪辛苦,朕心不忍,特许二人私下完婚,仪成六礼,礼部文书皆具。于今驸马病愈,朕甚思念,特诏还朝,钦此。”
  “驸马都尉江哲,素有功于国,今赐封楚乡侯,食邑三千户。钦赐朕潜邸为宁国长乐公主府邸。公主世子江慎,赐封安国公,食邑五千户,长女柔蓝,赐封昭华郡主,食邑千户。钦此。”
  这两道旨意不仅轻轻松松地掩盖了当日长乐公主私奔的事实,还封江哲为乡侯,更将年仅周岁的江哲长子江慎封了国公,这已经是外戚朝臣最高的爵位了,就连江哲的养女也封了郡主。如此封赏,就是再没有眼力的人也知道江哲夫妇深得皇室宠幸,绝对没人敢提及当年的事情了。
  可是长乐公主心中却是十分淡然,当初出走之时,她就已经抛却了一切,若不是大雍局势不稳,就是再重的封赐也不能让长乐公主重回长安,更不愿让夫君重入宦海。可是长乐公主也清楚这其中的难处,如今夫君已经去了北疆前线,若是自己留在东海,先不说江哲会担心自己的安危,就是皇室也不免担心前线兵权谁属。自己若是不进京为人质,就是皇兄相信自己夫妇,那些大臣也不免会秘密进谏的。与其让那些人心中生出疑念,不如自动一些。所以长乐公主入京之事早就已经决定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还有选择,长乐公主宁愿留在东海不问世事,可惜这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柔蓝兴冲冲跳到鸾驾之上,问道:“娘亲,慎儿呢,看我给慎儿编了花环呢。”
  长乐看了一眼那精致的花环,笑道:“编得很好看呢,是不是麟儿教你的,我看你方才和他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柔蓝眨了眨眼睛,道:“才不是呢,麟弟只会舞刀弄剑,怎么可能会编花环,是我跟尚仪学的,方才我不过是看麟弟很孤单,所以才去和他说话的,谁让三舅舅那么过分,不让麟弟和我坐一辆车,说什么我是郡主,麟弟虽然也是皇族子弟,却没有爵位,又说什么要避嫌,不让我们坐一起。”
  长乐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冷然,淡淡道:“蓝儿,你去跟你三舅舅说一声,就说慎儿一直被慈真大师占着,我一人乘坐鸾驾很是寂寞,让麟儿和你与我一起乘坐吧。”
  柔蓝大喜,道:“我这就去告诉他。”说罢跳下鸾驾,兴冲冲的跑向庆王的马车,身后自有侍卫紧紧跟随保护。
  长乐公主心道:随云临行之前要我好好照料麟儿,我怎能看着他被人欺负。不由对久未蒙面的三哥添了几分恼意。
  这时长空如洗,一行秋雁鸣呖而过,长乐公主听了不知怎么,觉得心中一紧,不由向北望去,不知夫君可到了大营没有?
  “阿嚏”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就听到齐王的窃笑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若是我真得给那个北汉军一槊刺死,现在他想哭恐怕都哭不出来。说起来也是侥幸,因为想到上战场之后随时都可能有危险,所以我特意精制了一件护身的金缕衣,这金缕衣乃是古书上面所记载的奇物,乃是用云南苗疆特产的紫金沙混合异域乌兹炼制的软铜,熔炼之后抽成紫金丝,这种紫金丝细如毛发,柔韧无比,却是可也吊起千斤之物,用这种紫金丝混合西域金猩的毛发纺成的细线,编制成一件薄如蝉翼的内衣,穿在身上仿若不觉,却是可以刀枪不入,不说制衣的工艺十分复杂,就是为了得到那些原料,也是费尽心力,为了保命,我可是花了千万金银和无数心思啊,就是这样,我还不放心,又特制了一件青色大氅,夹层里面缝了三札牛皮,这可是制作皮甲的材料,虽然不如我的金缕衣那般刀枪不入,但是可以护住全身,总算是聊胜于无。虽然我费了不少心思和金钱,不过总算是物有所值,那一槊虽然刺中我的后心,将我撞落吊桥,倒是没有刺伤我,就是力道也消去大半,当然这也是因为那个北汉兵根本没有多少力气了。可是秋末时分,泉水寒彻,再说那护城河里面还有尸体血水混杂其中,我的水性也只是勉强可以浮在水面上,因此我落水之后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若非是小顺子远远看见,知道我应该没有受伤,连忙冲过来把我救了出来,只怕我没有被刺死也会被溺死,谁让齐王他们都以为我被击中后心,怕是死了,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呢。不过吃了这样大的亏,从水里被捞上来之后又是吐得天昏地暗,在齐王面前,可是丢尽了面子,怎能让我不郁闷呢?更别说寒水一浸,我这身子终究不如常人,又感染了风寒,真是出师不利啊。
  请继续期待《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续集
~第十七章选将立威~  
  根据书评区提到江哲想要斩荆迟的合法性,文末附上古代军法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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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雍武德二十五年,十月十六日,哲初入泽州大营,任监军,杖悍将以立威,众军折服,军心乃安。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数日之后,终于到了泽州大营,远远看着犄角相连,隐伏杀机的大营,心中不知怎地凭空生出骄傲的念头,上有雍王这样的明君,中有一干虎将,下有这样的雄兵万千,若是大雍不能一统天下,真是没有天理了。
  齐王走到车前,笑道:“随云,这次你可不能坐车了,我命人准备了一匹性情温顺的战马,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微微一笑,道:“应该没有问题。”
  说罢我在小顺子扶持下跃下马车,骑上了那匹齐王所说的温顺战马,虽然风寒尚未完全痊愈,但是已经大致无碍了,青衣飘飘,倒也是气度不凡,心里庆幸当日逃命落水的狼狈模样没有给太多人看见,我策马落在齐王身后一步向大营驰去。
  离大营还有数里之遥,营门大开,衣甲鲜明的两列骑兵雁行而出,然后上百名品级足够的将军随后而出,策马亲来迎接,加上他们身后的亲兵,一个个气势汹汹,在我看来不像是迎接,倒像是上来挑战的一般。
  那些将军到了我们面前,一个个挥刀行礼,然后高声道:“末将等恭迎大帅回营。”
  我总算也在军中呆过,没有被他们的吼声镇住。眼光一闪,将这些将军面貌都看了清楚,有一些颇为熟悉,却是在雍王府见过面的,只不过我在雍王府也是深居简出,却是不怎么相识,不过站在众将之首的那人我是记得清清楚楚,正是我那个最不爱读书的弟子,荆忍,听说他已经做了齐王的副手,两年不见,他气质更加沉稳,少了几分鲁莽气息。还有一半将领颇为陌生,看他们看向齐王的目光忠诚狂热,其中有一两个人我记得在齐王身边见过,想必这些人都是齐王的亲信将领,这些将领隐隐分成了两派,中间隔着明显的距离,之间泾渭分明,我微微苦笑,不知道是不是齐王故意不去交好那些倾向雍王的将领,若是他肯用心,至少这些将领不肯明目张胆的拉帮结伙。
  齐王回礼之后,高声道:“陛下钦使何在?”我自然知道齐王为何这样着急见到皇上的钦使,大雍军令,无武职者不得擅入军营,我如今没有武职在身,就是齐王也不便让我进军营的。
  随着齐王的高呼,有人高喝道:“奉敕令,齐王李显、楚乡侯江哲接旨。”
  我抬目看去,一个绯衣官员捧了黄绫圣旨从营门策马而出,李显和我连忙下马,香案早已经准备好了,荆忍带着众将簇拥着李显和我跪下听旨。
  那名官员高声朗读了一遍圣旨,众将听得明白,却是任命楚乡侯江哲为监军,便宜行事。泽州大营上下都需受江哲监督。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这些将领心中都隐隐猜到了圣旨上面写得内容,任命监军,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不过皇上和齐王之间的关系众人皆知,若是任命了别人,那些将领不免怀疑皇上是不放心齐王,准备对齐王对手了,可是任命江哲做了这个监军,可就不一样了。军中地位高的将领都知道这个江哲是皇上的心腹军师,对于江哲的事情知道得不少,雍王方面的将领自然知道江哲的厉害,相信若是他做了监军,那么齐王定然无法起异心,而齐王方面的将领却是知道齐王能够“戴罪立功”镇守泽州,就是这人向皇上留书推荐的,而且这人是齐王亲自请来的,,就是再笨的的人也知道齐王对他的敬重。所以军中将领虽然互相有隙,可是对这个监军却是都接受了他的存在。虽然江哲名声颇为响亮,可是这种文弱的书生,却是这些将领不愿亲近接受的一类人,再加上将领对监军身份的人物的忌惮排斥情绪也是难免,这些却是与江哲本人无关了。
  圣旨宣过之后,谢过钦使之后,齐王下令升帐,这是军中的大事,一旦传令升帐,逾时不到是要斩首的,不过今次升帐却是比以前更加吓人,大帐之内,虎赍卫和齐王的亲兵两侧站立,虽然前日合力厮杀作战,如今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彼此戒备,可是还是存了一较高低的心思,双方都气势汹汹,那些解了兵器进帐议事的将领都觉得背后寒气四射,不由都是心中直打突。初时的惊讶之后,这些将领也都是从血火中杀出来的猛将,自然也都不忿这些亲卫的气焰,也都露出了杀气,弄得大帐之内气氛紧张,倒像是立刻就要燃烧一般。
  李显心中苦笑,看了一眼坐在东侧上首的江哲,心道,我若是强行压制,只怕反而会激化矛盾,你的职责就是调解军中的对立情绪,怎么还是袖手旁观呢,一边想,一边使了几个眼色。
  我看在眼里,心中道,若是他们打了起来,岂不是显得我无能么?我仔细看了众将一圈,目光落到荆忍身上,看来还是得拿他开刀才行。不过这也不是冤屈了他,泽州大营两派对立,他就是雍王一派的首领,倒不是这家伙存心争夺权利,偏巧他就是无遮拦的性子,平日行事不免懈怠礼仪,而且这人心直,对于皇上自然是不敢稍有放肆,对着昔日敌对的齐王却是不免有些大大咧咧,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是皇上的心腹将领,在泽州大营内可以说是除了齐王就是他了,他这样无心行事,别人却不免以为是皇上示意他掣肘齐王,所以雍齐两派将领的对立也就显露了出来,偏偏这个荆忍又是个极重情义的人,这样的人都有些护短,若是两派将领闹了起来,这荆忍总是带着亲信袍泽打头阵,结果让齐王越发难作。若是齐王置之不理,军心不稳无法克敌,若是齐王想要杀一儆百,偏偏这荆忍即是皇上爱将,又是无心之过。如今我若是不处罚荆忍,就不能镇住雍派将领,这也是我要拿他开刀的理由。
  想到这里,我微笑道:“元帅,本监军初来乍到,还不清楚军中事务,不知道如今军情如何?”
  李显一愣,心道随云怎么这么积极,前日我跟他说起军情,他还懒得听呢,总是到了大营再说,如今怎么主动问了起来。他正要搭话,我轻轻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李显立刻住口不言。阶下众将,能够入得帐来的都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所以虽然齐王没有答我,可是他们个个也是哑口无言。只有荆忍,数年不见,早就心痒痒地想跟我问候,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一见我出言询问,齐王又是默然不语,只道是齐王故意给我难堪,他又是除了齐王之外的第二人,便开口道:“禀告先生,末将——”
  他刚要说话,我突然脸一沉,喝问道:“荆忍,监军和元帅说话,你为何胡乱插话?”
  荆忍一愣,连忙辩解道:“先生,末将无心插话,只是元帅没有回答,末将才多言了?”
  我冷冷道:“岂有此理,一军之中,帅位只可一人独据,我和元帅说话,元帅又没有许可你代为回答,你怎敢多言,难怪我听闻你飞扬跋扈,目无尊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若非你平日无所忌惮,今日怎有胆子抢在元帅前面答话。”
  荆忍先是有些委屈,可是他早已习惯将我的话翻来覆去的想上几遍,这一想居然冷汗直流,想到数年来自己虽然无意,在军务上和齐王多有纷争,甚至有时迫着齐王改变主意,虽然有时自己说得对了,可是这样子无礼,难怪齐王一派的将领总是和自己为难,荆忍不是笨人,想到昔日离京之时,皇上让自己好好支持齐王,自己却是如此行为,怪不得江先生要出言斥责。想通了之后,心中委屈全消,反而是心惊胆战,他可是知道江先生手段厉害,心肠钢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荆忍战战兢兢地道:“末将知罪,请先生责罚。”
  我心道,这荆忍果然是仍然畏惧我昔日的余威,拿他开刀可是选对了人了,目光一扫,只见雍王一派的将领人人面有不安之色,看来这几年都是没有少给齐王添麻烦,而齐王一派的将领却是人人欢欣。
  我故意露出冰冷的神色,道:“本监军承皇命监督众将,荆忍犯上不敬,有害军心,罪在不赦,呼延寿,你给我将他推下去斩迄报来。”
  阶下众将立刻哗然,雍派将领看着那面寒似水的监军,心道莫非是监军和齐王合谋要铲除荆忍,可是这监军乃是皇上钦命,总不会偏向齐王吧。那些齐派将领虽然恼恨荆忍,可是数年并肩作战,却也对他颇为了解,虽有敌意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人乃是难得的大将,若是杀了也不免觉得惋惜。这时,呼延寿已经寒着脸带了两个虎赍卫就要将荆忍推下去。
  雍派将领虽然心中疑虑,可是看到那些虎赍卫的服饰,都知道这是皇上的禁卫,心道莫非是皇上有心杀了荆忍不成,更是不敢阻拦,有的更是担忧起来,若是荆忍不肯凭白送命,搅闹起来,可就糟了,那样我们也没法子替他求情了。谁知出乎他们的意料,平日飞扬跳脱的荆忍居然只是苦着脸束手就擒。若是换了别人,荆忍自然不甘心这样被绑起来,可是当日在寒园我早就磨得他软了,在我面前,荆忍怎也鼓不起勇气反抗,再说我身后站着一个小顺子,荆忍可是深知小顺子的手段的,自然更加不敢反抗,就是冤枉也喊不出口,他可是知道我的本事,当年在寒园他可没有少因为强辩而被我惩戒,所以荆忍心中早就有了成见,若是不含冤,或者还会没事,若是强辩含冤只怕是罪加一等。想到寒园里面堆着的那些他抄过的书籍,荆忍就不寒而栗。
  等到呼延寿将荆忍带了下去,李显心道,怎么人都带下去了莫不是随云真的动了杀机,而不是装个样子而已。忍不住看了江哲一眼,道:“随云,还未开战,就斩杀大将,未免有些可惜,不如饶了他这一次吧?”
  我淡淡道:“军中铁律,轻慢主将乃是死罪,若是人人如此,军中岂不失了规矩。”
  这时,阶下众将一看不好,这个监军是真的铁了心要杀人了,雍派将领连忙纷纷上前恳求,不过这次可都是先给齐王行礼之后再说话了,齐王一个眼色,那些也是心有戚戚焉的齐派将领也是纷纷求情。我这才脸色温和地道:“既然众将都为他求情,我就饶了他这一次,传令下去,将荆忍杖二十,而后若再有怠慢上位者,定斩不赦。”
  军令传下,又过了片刻,呼延寿等人带了上身精赤,血痕宛然的荆忍前来复命,我这才收起怒容,淡淡道:“荆忍,杖罚你也受过了,以后可不许再犯,陛下命你为副,你怎可如此糊涂,扰乱军心,以前的事情到此为止,今后不许再擅自行事,否则就是齐王殿下不管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荆忍虽然受罚,心中却想,既已受刑,看来先生不会生气了,便欣然答应。我见他这些神态,知道他虽然听命,但是还没有戒惧之心,灵机一动,便道:“荆忍,方才罚你,乃是军法,你好歹从我数年,也算是我的弟子,作为师长,我也要罚你不从上命,这个刑罚你若是不想受,可以断绝师徒恩义,我就不再管你。”
  荆忍一听连忙道:“先生尽管责罚,弟子并无怨言。”他可是颇以身为我的弟子为荣,怎肯破门而出。再说若是真的断绝师徒恩义,不说如今我的身份,就是别人的耻笑也是受不起的。
  我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门下虽有铁律,可是对你却只有一种惩罚,小顺子,你待会儿到他帐中监督他抄写军规百遍,不许他偷懒,找人代写。”
  李显忍不住笑道:“早就听说随云你最喜欢罚荆将军抄书,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荆忍苦着脸应诺,看看齐王,心道:“我可再不敢和他作对,罚我抄写什么兵书军规也就罢了,若是先生恼怒起来,罚我抄写那些四书五经可怎么办呢?
  接下来,齐王给我引见了军中众将,其中有几人我颇为留意,樊文诚、黄龄,齐王身边亲卫军的统领,夏宁、罗章乃是齐王麾下有名的猛将,这四人都是齐王的亲信,当年太子李安就是拿了兵符也调不动他们。雍王方面的将领我虽然也认得几个,可是如今长孙冀远在关中,裴云屯兵长江北岸,司马雄更是统领禁军,如今自然都见不到,剩下的这些将领我虽然多半听过,却也很难引起我的注意。之后齐王下令十日之后全军大比,命众将各自准备,言语中隐隐暗示大比之后就要出兵攻打北汉,众将这几年本就隐忍得难受,听了这个消息自是人人振奋,都想着在大比之中占先,也好出战之时打头阵。
  等到众将退下,我本想去自己的营帐休息,却被齐王硬扯到了他的寝帐,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的营帐也得小顺子他们整理好了才能入住,所以我就舒舒服服的倚在齐王那张大床之上,而齐王则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好像等我问他什么。
  我却是装聋作哑,好像不知道他在等我问他出兵之事,其实仔细想来,如果不是皇上和齐王都想着出兵平汉,又何必这么紧张两人之间的芥蒂呢,更用不着皇上亲自写信相请,还要派了虎赍来催我前去,齐王也未必就这么急着去请我,否则我就是再休息几年恐怕也不要紧。
  过了片刻,李显终于苦笑道:“随云,你不要装聋作哑了,还是快点说说你对这次出兵有什么看法吧?”
  我故意惊问道:“殿下何出此言,大雍规矩,监军不可过问战事,这些事情殿下自该去问军中大将和幕僚才是。”
  李显气结,他却是聪明,眼珠一转,道:“随云,你可知道镇守边关事关重大,不得圣旨不能回京。”
  我愣了一下,道:“自应如此。”
  李显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道:“若是我们和北汉对峙,别说是一年两年,就是三年五年,我也有法子让你不能回京,却不知道到时候慎儿还认得你么?”
  我听了仿若晴天霹雳,心道,糟糕,我怎么忘记了这件事情,若是北汉不能攻克,我就不能回京,想到贞儿、柔蓝和慎儿,心中更是焦虑,想了半天,不由失笑道:“殿下可真是哲的克星,当年在南楚的时候,我对殿下可是戒惧得很,殿下的侍卫手一按上刀柄,我便立刻屈服,如今殿下的杀气我却是不怕了,却又被殿下拿家室来威胁,让我想做个清闲的监军也不行,却不知到底是让我压制殿下还是殿下压制我啊?”
  李显苦笑,道:“那是你没有准备对付我,否则大概我就是被你卖了还在替你数钱呢。好了,快些想想,这次皇上的意思就是除掉龙庭飞,只要此人一死,北汉就是迟早覆亡的局面,可是龙庭飞领军作战从无败绩,本王虽然骄傲,也知道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和他拼兵力,恐怕会损失惨重,到时候大雍元气大伤,又如何对付南楚呢。”
  我见齐王心诚,暗道,罢了,若是困在这里,也是没有趣味,要想报复齐王还怕找不到机会么,再说,我既然来了军中,若是不理军务,只怕皇上那里也说不过去,还是平了北汉要紧。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殿下和龙庭飞比较,谁的军略强些?”
  齐王想了一下道:“本王擅长战阵,在战略上似乎不如龙庭飞,而且此人在军事上面的天赋确实出色,本王应该不如他,不过是靠着兵多将广罢了,不过本王倒也自信,这龙庭飞就是本事再强,也不可能让本王一败涂地就是了。”
  我摇头道:“殿下所说只对了一半,龙庭飞军略确实强过殿下,这些年来,他屡次进攻大雍,都是得胜而归,最次也是全身而退,北汉军骁勇善战,龙庭飞麾下颇有几个大将,再加上明时势,知进退,所以大雍屡次败在龙庭飞之手。可是殿下若是和龙庭飞作战,却也不会弱过他,只是殿下心中只想着铲除龙庭飞,所以才不免被龙庭飞玩弄于股掌之上。”
  齐王有些迷惑,道:“随云你不是也认为北汉有龙庭飞才是我军挫败的主因么?”
  我笑道:“正是如此,北汉若没有龙庭飞支撑,早就被大雍所破,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对付北汉就是对付龙庭飞啊?”
  齐王想了一想,道:“莫非你是想离间龙庭飞和北汉朝廷的关系么,只怕是很难,现在龙庭飞迫得信任,又是准驸马,就是想要离间也没有这么容易。”
  我摇头道:“离间并不容易,现在的北汉主虽然不是什么明君贤主,但是却有一样好处,就是敢放手,敢信人,龙庭飞得侍这样的主君,也是他的福气,这离间一策,用在龙庭飞身上却是无用的。就是有用,只怕也耗时太多。”
  齐王道:“那么随云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微微一笑,道:“龙庭飞用兵虽然千变万化,可是万变不离其宗,他用兵喜欢奇正相辅,常常自率大军,然后遣一军为偏师,或者自领大军攻城破寨,或者令偏师袭我侧翼辎重,我雍军虽众,却往往落得一个被他恃强凌弱的机会。”
  李显有些尴尬地道:“正是如此,他每次用兵或者派遣谭忌飘忽我大军左右,或者让石英千里奔袭,我为了对付龙庭飞总是不敢轻易分兵,就是这样,一有松懈,还往往被龙庭飞所乘,这些年来,北汉屡次进犯,用兵都是千变万化,让我不明白龙庭飞是如何如臂使指地指挥偏师?”
  我轻轻一笑,道:“你这是把龙庭飞想得太高了,他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分出分神指挥偏师,殿下不见龙庭飞常用谭忌另领一军,而石英虽然也会独自出击,却往往一击而退,不似谭忌一般飘忽难测,应该说谭忌也是一个将才,只可惜光芒被龙庭飞掩盖罢了。”
  李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龙庭飞就是三头六臂,如果没有得力的将领,也不可能履战履胜,这一点竟给我忘记了,只因大雍将领多半都败在龙庭飞手上,所以对他颇为忌惮,却忘了他身边的几个大将的重要性。”
  我冷冷道:“龙庭飞是北汉军的魂魄,他麾下的将领就是他的羽翼手足,既然龙庭飞不可轻攘,那么我们就先断绝他的羽翼,折断他的手足,消磨他的心志,打击他的信心,这样连番打击,龙庭飞是苍鹰,也要陷入罗网,就是猛虎也要虎落平阳,殿下还怕他能够翻出大雍的手心么?”
  齐王只听得一阵心寒,良久才道:“我们应该如何进行?”
  我也不回答,站起身来,半晌才道:“若是殿下肯依从我的计策,一件件按照计划进行,我可以担保一年之内,龙庭飞授首,北汉称臣,不知殿下可愿遵从?”
  齐王正容道:“先生之命,李显无不遵从。”
  我又道:“此事不可外泄,否则若是龙庭飞防备到了我们的手段,又要多费手脚,所以除了我和殿下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此中真相。”
  齐王笑道:“这是自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本王自然知道守密的重要性。”
  我满意地道:“既然如此,我便进行第一步,十日后的大比正是好时机,我要选一个人。”李显目光一闪,没有说话。
  十日之后的大比热闹非常,这次齐王下令只比较战阵,各军选出千人来以木制兵器互相交战,这一次的大比的结果倒是令人万分惊讶,因为荆迟杖伤初愈(实际上是我不许他出战,他实际上已是副帅身份,)怎可与众将争锋),故而他的这一军是由参军宣松领军的,宣松虽然通晓军机,可是武艺不高,很少领军上阵,所以人人都道他必败无疑,谁知这宣松居然指挥有方,十几场厮杀,竟然一场未败,就是不能取胜也能得个平手。
  这个宣松我也听过他的名字,此人投雍王之后不就,就被派到荆迟军中做参军,后来荆迟常年滞留长安,都是此人领军,想不到竟有如此手段。我一边惊叹,一边问齐王道:“殿下,这样的人才应该让他作将军才是,怎么还让他做参军呢?”
  齐王尴尬地道:“军中同僚多年,谁不知道宣松可以领军,可是大雍的规矩,不能上阵杀敌的就不能作将军,宣松虽然通军务,可是他是幕僚出身,又是文人,所以不能让他领军。”
  我忍不住笑道:“当日东晋之所以衰败,是因为轻视武人,用文人统军,以至于外不能御蛮夷,内不能平叛乱,后来局势纷乱,各方将领纷纷割据独立,这都是重文轻武的害处。如今大雍想必因此定下不许文人领军的律条,只是未免矫枉过正,这样的人才不让他领军,真是暴跈天物,怪不得我见这些年来的战报,荆迟这一军是攻如烈火,守如磐石,我还奇怪呢,荆迟的性子,若是让他进攻,那是无敌的先锋猛将,若是让他防守,只怕是力有不逮,却原来有这么一个枪手。这样的功绩却让他屈居人下,至今连入帐议事的资格都没有,真是可惜。”
  齐王听了不觉面红耳赤,其实若是李贽还在领军,只怕早就破格将宣松升为将军了,只是李显虽然不会故意为难李贽的旧部,却也懒得为了提拔偏向李贽的将领而更改旧例。
  我装作没有看见,道:“不过这倒也好,这次宣松正可以派上用场,这样的大功立下来,殿下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保举他提升将军,让他自领一军了。”
  李显连忙道:“就依你,就依你。”
  我轻笑出声,目光飘向远处,那里荆迟正扯着宣松说些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可见他得意洋洋地拍胸膛的模样着实好笑。小顺子不知何时回到我身后,传音道:“荆将军是跟宣参军说,他和您关系很好,一定有法子可以让宣参军自领一军去做将军。”
  我不由动容,想不到荆迟竟有这样的胸怀和眼光,倒也让我刮目相看呢。
  附录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其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於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第十八章苍鹰折翼(上)~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七日,刚刚举行过军中大比,泽州大营上下都得到军令,准备出征,就在一切齐备之后,前线传来敌情,在泽州东峪出现了北汉的前锋游骑,李显听了探报皱眉道:“随云,怎么龙庭飞会这时候出兵呢,虽然他每年都会出兵攻打泽州,可是基本上不是在春耕时分就是秋收季节,如今新粮已经入仓,他这时来进攻未免有些奇怪?”
  我披着长衣,在灯下看着地图,淡淡道:“今年春天,龙庭飞曾经入寇泽州,所以秋天不来也没有什么奇怪,不过此人通晓军略,我们大雍这样大的动作,殿下你亲入东海,哲重入军旅,皇上和殿下又是忙着筹备物资,整顿军马,这种种征兆都说明大雍将有战事。龙庭飞手下肯定有人时时探听我方军情,如今沁州已经降霜,天气开始转为寒冷,但是距离大雪封道还有一月之期,也算的上是我们进军的一个好时机,龙庭飞定是担心我们进军沁州,劫掠杀戮,然后在降雪之前毁掉他们的存粮,这样接下来的冬天北汉可就难过了。我们兵强马壮,若是进攻沁州,龙庭飞就是天大本事也不能面面俱到,与其被我们困着攻打,自然不如以攻代守,先下手为强,等到他们退去之后,明年春天之前我们就不能进攻了,再说了,前些日子北汉军伏击我们的事情,就是我们没放在心上,你以为他们会相信我们不记仇么。”
  李显其实心中也有类似的看法,他看向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泽州给他们一个教训好了,以逸待劳也没有什么不好,你觉得我们该如何进行呢?”
  我指向沁水与十里河交界之处的庙坡道:“殿下,你觉得这里如何,这可是个瓮中捉鳖的好地方?”
  李显看了一会儿,道:“你认为派谁去比较好?”
  我轻轻道:“名义上镇守那里的应该是荆迟,可是实际上主持那里的人是谁就要看殿下你的器量心胸了。”
  李显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道:“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这次本王就按照你的计策行事,什么功劳面子,只要最后我军胜了,本王就是天大的功劳,难道还会去和部将争功么?”转而又道:“不过本王担心他们不会入圈套。”
  我微微一笑,道:“庙坡这里存放着泽州大营的所有粮饷,若是敌军都想不到攻击这里,那么除了和我们硬碰硬,就没有任何胜算,难道同等军力比拼之下,我们又是以防御为主,难道还会落败么,兴兵犯境,若是不能因粮于敌,那么就是打个平手,也是败了,而且还请殿下放心,龙庭飞就是再厉害,也不能轻易赢了这一局。”
  李显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地图道:“按照斥候的回报,后日龙庭飞的主力就会到达秦泽,而我们正好在那里迎战。”我点头道:“秦泽地势平坦,虽有些荒原丘陵,但是还是很适合两军作战,也难怪这些年来大雍和北汉基本都会选在这里决战。”
  李显感叹道:“是啊,秦泽荒原之上野草繁茂,都是浸透了两国战士鲜血的缘故啊,本王和龙庭飞在秦泽交战至今已有四次,本王都是只能勉强全身而退罢了,我大雍在秦泽埋葬了无数忠勇的将士,这次本王要让龙庭飞受到折翼之痛,希望他够聪明,可别让本王望穿秋水才好。”
  我胸有成竹地道:“这个王爷不用操心,我们留下的线索,足够他们发现庙坡乃是我们存粮之处,而且北汉军将领自负得很,就是发现可能有问题,也会想尽办法来达成任务,可是这次他们却会发现撞上了铁板。”李显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除非是龙庭飞亲自带兵偷袭,其他的北汉将领还没有被李显放在眼里。
  飒飒秋风,荒草离离,毗邻秦泽北面的十里原广袤荒凉,几个身穿暗黄色软甲的大雍斥候伏在丘陵之后盯着远处的天际,丘陵下面,几匹战马在那里悠然的吃着草料。其中一个斥候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因为长期望着远方而觉得酸涩的眼睛,就在这时,他的同伴惊道:“敌军来了。”他连忙抬眼望去,只见苍穹尽处,碧蓝的天空背景上,突然浮现出一条深棕色的曲线,不过是呼吸之间,那起伏不定的线条越来越清晰,在黄色的原野上飞速的移动着,又过了片刻,已经可以看清楚那线条是由成千上万北汉铁骑组成的,而在一片深棕色当中,最耀眼的就是位于骑阵中心的一片火红。而几个斥候也看到了在头上的天空里翱翔着的几头苍鹰,这是北汉军用来探听军情的猛禽。而这些斥候都十分清楚,大雍和北汉的统帅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让自己的亲卫穿着红色甲胄,不过虽然都是红色,在战场上倒也容易分辨,不说盔甲的样式不同,齐王的亲卫使得都是马槊长矛,而龙庭飞的亲卫却都是硬弓劲弩。几个斥候知道龙庭飞果然已经亲率大军入侵泽州,自己的行踪恐怕也已经被头上的苍鹰发觉,若是再呆下去只怕是没命回营了。便悄无声息地上了战马,策马飞奔,回去报告军情去了。
  又过了一阵子,北汉军已经到了近前,原本飞奔中势如潮水一般汹涌起伏的散列队形迅速的集中收缩,这一收缩阵线,那狂奔如雷的战阵的气势越来越凌人,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令人相信若是前方有人挡路,定会给这支铁骑撕个粉碎。在距离丘陵数里之外,速度开始减慢,然后在那些大雍斥候监视的丘陵下面停了下来。只有百骑左右的红甲骑士簇拥着一个穿着火红战袍的将领速度不减,直接冲上了丘陵,然后停住战马。
  那红袍将领掀起掩盖住面容的面甲,露出一张英俊的绝无瑕疵的面容,深邃得犹如渊海的深碧双目露出湛然的神采,俯视着眼前那渗透了大雍北汉勇士鲜血的原野,那睥睨天下的傲然身姿仿佛山峰一样高大。他身边的近卫和身后的千万北汉军勇士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都露出甘愿效死的狂热光芒。
  这时,有四个近卫排众而出,同时高声发出了节奏轻扬的呼哨,天上盘旋的苍鹰都是一个俯冲,分别落到了四个近卫的左臂上。而策马而立的龙庭飞似乎没有丝毫留意,只是目光澹澹地看着将要展开血战的沙场。又过了片刻,整军之后的各军主将都策马上了丘陵,恭恭敬敬的立在龙庭飞马后。
  北汉众将几乎都是身材雄壮,英气迫人,但是其中却有一个青袍将领与众不同,他身材瘦削修长,虽然也是身高八尺,却是没有什么凌人的气势。可是他面上覆着一个相貌狰狞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如同冰雪一般冷酷无情的幽深黑眸。他马上挂着的兵器乃是一柄长戈,通体漆黑如墨,只有开刃处如霜雪一般寒芒四射。若是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人似乎落落寡合,和众将都隔着一段距离,除此之外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可是其他将领望着他的目光却都是有些畏惧退缩,仿佛这人乃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存在一般。
  龙庭飞没有回头,可是他能够感觉到身后那种诡异的气氛,心中轻叹一声,他不是不知道麾下众将对鬼面将军谭忌的排斥和忌惮,可是谭忌是他不可缺少的臂膀,也就只好委屈众将了。龙庭飞麾下人才济济,虽然先锋将军苏定峦身死雍都,可是如今魔宗派来的三位弟子鹿伯言、鹿仲天、鹿叔函却几乎都可以和苏定峦比肩,每次出兵,磐石将军段无敌必然在后面严阵以待,稳稳地守住北汉军的退路,飞虎将军石英如同一柄利剑,可以轻而易举地刺透敌人的要害,可是他们却都不如谭忌来得重要。
  鬼面将军谭忌,出身本是泽州和沁州交界处的山中猎户,住在深山之中,既不完粮也不纳税,心中也无国家之念,可是十四年前,北汉和大雍对峙之时,大雍的一位将军在领军偷袭敌营的时候,路过了与世无争的谭家寨,为了守秘,那位嗜血的将军下了屠杀令,除了带了所有积攒的毛皮,想到山外给心爱的女子买一支金钗的谭忌之外,全寨二百余人被杀得干干净净。而心急难耐连夜赶回的谭忌就在雍军大肆屠杀之际返回了山寨,可是无能为力的谭忌只能躲在山梁之后,眼睁睁的看着家园尽毁。自知无力报仇的谭忌一把大火焚毁了山寨,然后穿越一条只有寨中猎户知道的崎岖山道赶在雍军之前进了沁州。之后,那位千里偷袭沁州的将军被严阵以待的北汉军围歼,当时还是偏将的龙庭飞麾下多了一个亲兵近卫。
  之后谭忌从一个小卒逐步升到了将军,虽有龙庭飞赏识,却也是艰难万分,只因谭忌惨遭巨变之后,性情大改,不喜与人交谈,又以严苛军法带兵,同僚部下都是畏之如虎,就是比他位阶高的也都对他心存忌惮。北汉军的习俗,喜欢勇猛狂放之士,这样一来不免多些骄兵悍将,可是谭忌麾下却是军律森严,稍有违犯,就是杖责鞭打,若有再犯,就是斩首,初时有人不服,以勇力抗之,可是谭忌虽然外貌文质彬彬,手段却是残狠无比,将那些反抗的军士全部擒拿处死,并加上叛逆犯上的罪名,连家人也受到牵连,这样一来,再没有人敢触犯谭忌。军规肃然之后,谭忌便用心训练了一支精锐的骑兵,这些骑兵都是远攻近战,马上马下都十分出众的勇士,长戈、马刀、硬弩是他们随身必带的武器。谭忌又从龙庭飞学习战阵,而且可以说是青出于蓝,沙场之上,可以凭着骑阵击败数倍之敌,或许是因为相貌不够威武,谭忌几乎是终日带着青铜鬼面,所以人称鬼面将军。后来谭忌又在军中选了一批资质过人的勇士,亲传戈术,以其中最出色的三十六人为亲兵,更让这些人都戴了和自己样式相同的青铜面具,称作鬼骑,这些鬼骑只带长戈,最擅冲刺,每逢战时,就奉了谭忌之命,或攻敌人软肋,或遇强用强,摧敌之锋锐,这三十六鬼骑乃是谭忌用来摧毁敌军战意军心的利器,谭忌又是不断训练候补,如有阵亡立刻补上新人,谭忌的威名倒是大半都是这三十六鬼骑替他睁来得。
  不过若是仅仅如此,也不至于人见人畏,这谭忌最令人诟病之处就是嗜杀,虽然战乱纷呈,从军杀敌,没有不杀人如麻的,可是却也有个底线,杀俘不祥,因果报应,也是几乎人人都信的。征战之初,虽然也有杀戮平民,肆虐妇孺的事情,可是随着天下局势渐渐清晰,若是没有必要,这残杀无辜的事情也是能不做就不做了。可是谭忌却是分外的冷酷无情,兵锋所知不留俘虏,大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这样的残狠,就是同僚的北汉将领也是难以忍受的。幸好还有龙庭飞时时耳提面命,管制拘束,否则这谭忌恐怕就会更加过分。这样一个精通战阵,所向披靡的将领,又是心如铁石,冷酷无情的人物,怎不令人戒惧呢?
  龙庭飞心中又是叹了一口气,其实他虽然器重谭忌,可是却不喜欢他。依着龙庭飞的个性,是不喜欢谭忌这种阴狠残酷的手段的,可是龙庭飞却又知道,除了谭忌之外,麾下众将还难以独当大雍铁骑,而且谭忌的残酷手段,也是北汉军能够在大雍境内肆虐的重要保证。若非是大雍边民畏谭忌如同鬼魅虎狼,北汉军恐怕会阻力重重,因此虽然谭忌多有不为龙庭飞所喜之处,却是始终得到龙庭飞的重用和信赖。
  收起无奈的心思,龙庭飞微笑道:“谭将军,你说我们这次应该如何进攻呢?”
  青铜面具之后传来幽冷的声音道:“大将军心中自然早有成算,末将无知,却也知道我军不过十万,敌军却有三十万,若不能攻敌之必救,摧敌之肝胆,就是有败无胜,若是将军许可,末将愿领一军,尽毁敌军根基。”
  龙庭飞满意地道:“谭将军说得不错,我军远来,敌军占了地利人和,我们若是不能出奇制胜,就是有败无胜,萧桐,你来告诉大家我们得到的情报。”
  龙庭飞近卫之中,曾经随着林碧去东海的萧护卫排众而出,朗声道:“大将军,诸位将军,属下奉了将令探察敌情,已经得到敌军动向,这次敌军统帅带了十五万主力,明日就会到达秦泽战场,据探马回报,领军的是齐王本人,监军江哲也随军同行,而敌军辎重大营安在庙坡,负责镇守的是敌军副将荆迟,大概有三万人马。另外泽州境内分散驻守十二万大军也已经开始集结。”
  萧桐乃是魔宗爱徒,专司负责搜集军情,他手下多有魔宗高手,搜集到的情报自然不会有差,可是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将军问道:“萧护卫,荆迟乃是敌军大将,怎么去守辎重呢,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么?”
  萧桐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荆迟虽然是敌军大将,又是雍帝心腹,却是和齐王不睦,如今雍帝正一门心思和齐王修好,这荆迟自然要受点委屈,末将得到情报,监军江哲初入泽州大营,就杖责了荆迟,所以齐王就趁机剥夺了荆迟的职权,将他贬到后方去守辎重。荆迟原本带着七万大军,也被齐王拆分了,只让荆迟带着三万人去守辎重,另外四万人被齐王留在了中军。”
  另外一个将军笑道:“李显还自称能带兵呢,这样趁机报复,也未免心胸狭窄了一些。”
  谭忌冷冷道:“这也未必是李显心胸狭窄,你们不是也听说过,这两年多来,荆迟也没有少给齐王掣肘,这种良机,李显若不利用,也太可惜了,不过这李显还是手下留情的,若是他存心对付荆迟,就是让他去送死也未必不行。”
  他这一说话,众将都是默然不语,场中顿时充满了尴尬的气氛,龙庭飞心中一叹,朗声道:“荆迟也算是出色的战将,他带着三万人马守护辎重,我们想要一举摧毁敌军要害,也是十分艰难,李显这样做也不算是大材小用,谭忌,你可有信心将荆迟部击败,尽夺敌军粮草辎重。”
  谭忌冷然道:“荆迟虽然是一员猛将,可是性情如烈火,对付这种人,末将自有把握,请大将军放心,末将必定让敌军进退两难。”
  龙庭飞满意地点点头,道:“好,谭忌听令,我给你精兵一万,命你在十日之内,败荆迟,破敌军辎重,之后你可自由行动。不过一定要在十一月月底之前返回本部,你可有异议?”
  谭忌幽幽道:“末将领命。”,那声音带了几分狂热。北汉众将听了都是心中战栗,若是谭忌自由行动,泽州又该是血流成河了,多年征战,谭忌曾经三次攻破固县,两次血洗河西,甚至曾经深入到端氏镇和嘉丰一带,就连泽州重镇的晋城周边也曾经被谭忌洗劫过。对于泽州军民来说,谭忌是可以止小儿夜啼的魔鬼。
  龙庭飞轻轻一叹,若不是北汉兵微,何必要用此凶人残杀无辜百姓,可是这种事情却总是要有人去做的,除了谭忌,还有谁能去担这个恶名。
  纵马下了丘陵,谭忌被亲信的三十六鬼骑簇拥着走进自己的中军,原本谭忌自负戈术高明,并不喜欢这样的保护,可是两年多前,凤仪门的杀手就是趁着鬼骑冲阵之时,化装成亲兵模样,将谭忌刺成重伤,若非谭忌武功高明,再加上亲军舍命保护,只怕谭忌已经命丧战场,从那以后,谭忌就时刻留心自己的安危,三十六鬼骑若不上阵厮杀,就终日和谭忌形影不离,他们都和谭忌穿着相似的衣甲,再加上都是带着同样的青铜面具,除了亲信之外,根本无法迅速有效地分辨他们的身份。若是鬼骑冲锋之时,谭忌若是没有一马当先领着他们冲锋,就是以鬼骑的候补人选为近卫,其他人根本不能接近谭忌身侧,这样一来,若想刺杀谭忌,没有宗师本领,根本就是难逾登天,非是贪生畏死,在谭忌看来,就是死,也应该有足够的亡魂陪葬。
  谭忌其实很明白龙庭飞对自己的观感,对于他这样敏感的人来说,龙庭飞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出来,可是那种隐隐的厌恶和排斥,其实谭忌心中了如指掌,可是他从来却不怨恨,是龙庭飞亲自传授兵法给他,也是龙庭飞请名师传授他武功,他也知道龙庭飞其实是看中了他的残狠和冷静,他只是龙庭飞手中的利器,甚至有一天,龙庭飞会在无法忍受他的作为之后将他弃如敝履,可是谭忌却是不能改变自己的做法,他明明知道,只要他肯约束自己的行径,不要超过众人忍耐的限度,就可以得到龙庭飞的真心信赖和众将的接受。可是对于谭忌来说,他的人生早就在家族尽毁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当他看着心爱的女子裸身躺在血泊之中,当他看着白发的祖父被生生钉在门板之上,当他看着敬爱的父亲死不瞑目,仍然张手护着年幼的弟妹,当他看着慈爱的母亲咬舌自尽的惨状,谭忌早就没有了任何对人生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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