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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与沉思

_14 苏利·普吕多姆(法)
当我从你颤抖的钟楼,
看见邻近黑色的鹰,
我感到我整个生命的根茎
都在你的枝杆上发抖。
怀着令人妒忌的敬意,
带着姗姗来迟的内疚,
我也来分担你的过失;
你的不幸,我来承受。
欧多依塘
年轻人和老年人,各种各样的复仇者,
你们冒着枪弹,冲在壁垒前面,
栽倒在冷天下,遍躺在平原上,
兄弟们,请原谅我,如果
我在你们也曾看过树林的门口,
看着这些横陈在枯叶中的树木,
自酸泪流。
我们珍爱这片树林,爱它的年龄,
爱它的位置,爱种树的陌生先辈,
特别爱它倾泻浓荫
在人们心中唤起的甜蜜美梦,
爱它狭窄的小路、荒野的草地
和清凉的缺口,朦胧的林边如明亮的幻景
在那儿消逝。
林中,沉睡着一口古老的天然池塘,
静静的钓鱼处,鱼钩飞速提起,
鱼鳞的银光跃出水面,互相交错,
千百只美丽的昆虫来此映照翅膀;
水那么平静,没有一片叶子滑过,
水又那么敏感,水母的触须
来回弄出波纹。
水塘上三棵橡树搭起可敬的阴凉;
巨大的树干四周,突出的树根
离开地面,成了临时板凳,
夏天,当乌云沉沉压向地面,
树枝展开叶子,为渴望沉睡的眼睛
遮挡那可能透人林中的阳光,
如同烈日下的帐篷。
它的常客,儿童、妇女、飞鸟
和梦幻者,在厚厚的树冠下,
安度着宁静的时光,
树冠充满健康的气息,长长的枝条
像一把随时准备弹奏的大竖琴,
让空气在音阶清脆的跳跃中更潦亮,
呼吸起来更甜蜜。
人们读着牧羊人或领主
刻在树皮上的古名,下次来时
树长高了,名字却越来越糊;
全身都用石膏修补过的树干,
根部开口凹陷,堆积着
乌黑的灰土,就像烧尽了回忆的
炉中余灰。
这儿幽深宁静:我们不敢相信
游离不定的小路消失得那么遥远,
粗大的橡树和水都在这角落安身。
是什么晕眩推远了它虚巧的疆界?
昔日在此漫步的人们,谁曾记得
紧挨这人间乐园的棱堡
威严高大的尖墙?
年轻人和老年人,各种各样的勇敢者,
听到祖国的召唤你们集合在一起,
枪弹击倒了你们,就像风吹麦子,
原谅我吧,如果强烈的仇恨
压得我直不起腰,我由于懦弱
最后一次想起这些倒在枯叶中的树木,
如果我还敢爱这片森林!
现在,这些百年大树倒在地上,
折断了的枝条四处散乱,一动不动,
树梢被弹片削断,遍地横躺;
在槽口上,人们根据环形的年轮,
计算着大树度过的漫长岁月
和那些名字已不复存在的人们
在裹尸布的恐怖中沉睡的时光。
啊!这些受辱受害的大树,
也许没有鲜血淋漓的伤口,
也没有长声呼号所证明的剧痛,
但它们也许有着人一般的痛苦,值得同情,
残根断树,战胜者马匹的障碍,
唤起了理智所蔑视的伶悯,
可它毫不伤人心!
也许,大树们在互相追问
为什么曾中止生命以让它休息、
像轻吻一样遍布哀伤的秋天,
如今凶横野蛮,风刮雷轰,摧残一切,
再也不像是传递上帝恩泽的使者;
或许,别人教它们懂得了
美丽的大树也不过是一个桩!
当冷爪鹰从狼群出没的路口
把强盗带到我们的围墙底下,
当别的树林与强盗们展开搏斗.
同一块土地的子孙,它们和我们一样
武装了起来;为了这块被践踏的著名土地
它们的体液与我们的血都将流淌!
至少,它们为我们而战。
像一支庞大的军队无声地停止前进,
倾听着远处滚过的骑兵的马蹄声,
被轰倒的大树数不清的枝干,
切削得如同铁投枪,可怕地等着;
最粗的树桩像是一个元老院,
在巨大的灾难中沉思,
权衡着最后一仗的天平。
美丽的橡树被枪炮击残,孤孤单单;
乌黑的泥水浸泡着它们的根部;
再不会有人来树荫下就坐憩息;
情侣拆散了,相爱的人都在哭泣;
从前的卫士如今成了刽子手;
再无暖窝,再无爱情!让它们像人一样,
英勇地倒下、牺牲!
年轻人和老年人,各种各徉的殉难者,
你们遭到看不见的枪弹的袭击,
一边骂一边倒在厚厚的灌木丛中,
兄弟们,请原谅我,如果
我看见这些躺在枯叶中的老橡树,
仿佛看见来自高卢祖先的援军,
我为森林找到了永别!
回春
空气还在哀叹,四周
还回响着最后的炮声,
军人们轰击过的大地
还在剧烈地抖颤;
焦黑的废墟残瓦上
还飘着乌黑的浓烟;
被军人践踏的田野
依然遍体鳞伤;
可是,如同天上的星星
撕破无边的浓黑,
爱情撩起了巨悲
蒙在它身上的纱巾。
情侣、恋人和夫妻
纯洁的爱、庄重的爱,
在战火中陪伴着勇士,
它也受到了同样的威胁;
勇士们在混战中消失,
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嘴唇因羞耻而紧闭,
眼睛因尊敬而低垂;
因为,共同的不幸
使准备献身的青年
抑制住自己的一切柔情,
只渴盼经受战争的考验;
为了祖国,他们唯一的情人,
他们挺身而出,
抛开妻子、许诺
或尚未完成的表白;
“我爱你!”这几个
埋在痛苦中的字眼,
在崇高的牺牲面前
似乎永远被人忘却。
然而现在,忠贞的爱情
又在希望中悄悄萌发;
听到春天神圣的命令,
它又充满活力重新来临。
抬起泪水未干的双眼,
带着不久前的惊怕和恐慌,
战后复归的人们羞容满面,
试图对视过去旧有的目光;
既然草地又披上了绿装,
空气飘逸着丁香的芬芳,
既然鸟儿在唱,他们也坚强起来,
低声呼喊着彼此的名字。
不能回答的将不止一人:
只有名字的喊叫声
在荒芜的墓穴中回响;
他的伙伴已在草下长眠;
在不断摇晃的草下,
他睡了,死了,只得到
乌云寒冷的泪滴
和狂风无魂的叹息。
战争啊,你最可悲的作品,
是把手和手拉开,突然地
把可爱的白天
扼杀在黎明,
是破坏人类的命运,
袭击无选择的人们,
伤害已出生的人们,
也伤害将出生的胎儿。
但是,幸存的夫妇们,
重新筑起了小窝;
在无数悲哭的孤独者中,
他们觉得结合得更紧;
经历了那么多恐慌的日子,
他们更亲密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仿佛感到,现在的吻
比初恋时的吻更为甜蜜;
就这样,由于他们能够
互相等待一个漫长之冬,
脚踩着雪,所以他们相聚在
被焚的旧屋顶的灰烬中。
爱情,永恒的自然之子,
由于它,田野又鲜花重放,
它像大自然一样不可战胜,
它将把流干的血一一偿还。
尚在母腹中躁动的
未来的人们啊,
这春夭来自死亡,要记住
你就生在这个春天!
{其他}
碎瓶
扇子一记把花瓶击出条缝,
瓶里的花草如今已枯死发黄;
那一击实在不能说重,
它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可那条浅浅的裂痕,
日复一日地蚕食花瓶,
它慢慢地绕了花瓶一圈,
看不见的步伐顽强而坚定。
花瓶中的清水一滴滴流尽,
花液千了,花儿憔悴;
但谁都没有产生疑心。
别碰它,瓶已破碎。
爱人的手也往往如此,
擦伤了心,带来了痛苦,
不久,心自行破裂,
爱之花就这样渐渐萎枯。
在世人看来总是完好无事,
他却感到小而深的伤口在慢慢扩大,
他低声地为此悲哀哭泣,
心已破碎,别去碰它。
眼睛
蓝的,黑的,都可爱,都很美,
无数的眼睛看见过黎明的曙光;
如今,它们却在坟墓深处沉睡,
而太阳,照常升起在东方。
黑夜比白昼更温柔美妙,
它迷住了数不清的眼睛;
星星还在天空中闪耀,
眼猜却布满了阴影。
啊!难道它们失去了视力?
不!这不是真的!
它们转向了某个地方,
转向了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西斜的星辰虽然离开了我们,
但仍然高高地挂在天上,
瞳仁也一样,需要休息、睡眠,
但它不可能真的灭亡。
蓝的,黑的,都可爱,都很美,
它们在坟墓的另一方,
对某个宏伟的黎明张开,
闭上的眼睛还在看,还在望。
忧郁
在我做梦的时候,
白露在旷野里悄无声响,
凝聚而成,夜的凉手
把它们放在花的绒毛上。
从何而来,这些颤抖的水滴?
没有下雨,天气晴朗。
那是因为远在聚成之前,
所有的露水已在空中。
我的泪水从何而来?全是光芒
在光芒四射的天庭
毫无泪水
在天的极顶。
那是因为在眼中有泪水之前
我已在心中拥有了它们。
这悲哀,我忘了它痛苦的缘由
和名称,这悲哀
夜啊,那是你也能够
用来制造眼泪的忧郁。
{沉思集}
诗是翻腾的内心之叹息。
诗是被心谱成音乐的宇宙。
天生是诗人兼哲学家的人非常不幸;他最甜蜜的幻想变成了痛苦的沉思;他审视所有事物的两面,并因此为他所欣赏的东西的死亡而悲泣。那些只是哲学家的人也很值得同情,因为他们往往费尽心血——那是快乐之源,才成其为哲学家。可诗人是幸福的,假如幻想不是最大的痛苦的话。最后剩下这些令人难解的生灵,其冷漠使人讨厌。“上帝”、“死亡”、“广阔”、“永恒的时间”,这些是他们的常用词。他们无疑是幸福的,可与畜牲无异,这种幸福令人怜悯:我宁愿要别人高贵的不幸而不要他们的无忧无虑。
当一个人无缘无故地间你:“你写诗吗?”的时候,如果你反问他是否他也写诗,他会很高兴的。
相信一个焚毁其作品的诗人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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