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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希那穆提传》

_6 普普尔·贾亚卡尔 (印)
  “如果心智不去局限它,它就永远是无限的。行动能不能从无限的能量中产生,而不是从心智中产生?如果能的话,那又是什么样的行动?当你看到路上的乞丐时,你会采取什么行动?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不能。你自然会有行动的。只要在无限的能量中行动就不会产生问题。”
  第二天克里希那吉又问大家:“问题出在哪里?”他指着一瓶新鲜的康乃馨继续问,“为什么真的花不插而要插人造花?你们都很清楚哪个是真花。问题出在哪里?假花到底缺少了真花的什么?”
  “真花只是存在而已。”罗说。
  “不,主要的问题是什么?”
  “我们拒绝面对自己,每一刻我们都想改变自己。”阿秋回应。
  “这些我都知道。就拿罗来说好了,他够认真,有学习能力,有吸收力,具备牺牲精神,又有了解真相的能力,然而他却说:‘我该做什么?我不是真花。’他为什么会变成假花?”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二部分
  第15章 圆融自性本无碍(4)
  “我为什么心中没有歌?”罗问道。
  “没错,你的心中为什么没有火焰?缺的是什么?因为我们没有爱,缺少了爱,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人工的,失真的。我们太刻意培养智性,智性就是那朵人造花。我们把真花连根拔除了。那么我们到底如何才能有爱?”
  “我们为什么没有爱?爱需要超凡的智慧。因为我们没有爱,才会制造出各种的组织和庙宇。”他突然指向那瓶康乃馨,“那朵花刚刚开了,你们看到没有?”
  罗继续说道:“因为缺少爱,所以我才不断地想要一嗅它的芬芳。我的心中没有爱,我把精力都浪费在制造假花上了。我该怎么办?除非我拥有爱,否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为什么不能爱?”
  “我知道自己活在不自然的层次里,我的脑子虽然可以探讨任何问题,但是我很清楚我必须得到那未知的东西。我要如何才能得到它?”罗问。
  “当你说到你认清自己的不自然时,你的心是处在什么状态?对于未知的需求又是一种什么状态?一定有某种方法可以打开那扇未知的门,领受那未知的爱。到底该怎么办?爱是真正的奇迹,你无法刻意让它发生,也无法使它毁灭。它不是延续不断的。我无法制造它,也不能太把它挂在心上。
  “我只能从意识的中心采取行动,也就是对所有的生灭现象都采取开放的态度。
  “我不能执着于爱,我一旦想刻意体会它或要求它永恒不变,我就把它锁住了。
  “我虽然认清假花的不自然,但是我还是得不到那朵真花。一旦认清这点,你会怎么办?在我停止与不自然戏耍的那一刻,所有的费力与辩解就停止了。”克里希那吉说。
  “所有的渴求,所有想要做什么的欲望都停止了。这时我觉得非常放松,非常开朗,我一点也不想赶上什么。”罗说。
  “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从哪一个观点来看的?你是否已经摆脱了推理?”
  “没有爱的活动就是罪恶。”弗莱德曼说。
  “你现在已经不再和不自然的东西戏耍。即使戏耍,你也不再受制。”克里希那吉说。
  “我们总认为敏感度的头一个标志就是思想与推理。然而思想并不是爱。我得有行动才算数。透过思想我才有了自觉意识。思想把我的活力都吸光了。这点我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罗说。
  克里希那吉说:“你会不会在真花假花之间犹豫不决?你会仔细检查每一件事,你会十分的机警。你一旦不清楚,就会跌倒。
  “开始讨论时我们谈到自己是那么干枯,我们总是带着一篮假花。我们赋予了这个篮子错误的价值。认清这点你就能把篮子搁置一旁。摆脱这个篮子就是摆脱了不自然。现在你的真实状态又是什么?”
  “内心所有的皱纹都抚平了。那股想要抓住什么的感觉也没有了。我已经不再干枯。”罗说。
  “你不再干枯,意味着你心中已经有一首歌了。我想体验这种自在的感觉。”
  “经过三小时的讨论,我终于认清,缺乏热情的原因就是起源于思想。思想一放下,干枯的感觉就不见了。”罗回答。
  “要想表达这种感受是很困难的事。”我说,“某一刹那我突然有所领会,那是一种彻底的合一感,在那种状态下思想完全停止了,剩下的只有空寂。”
  罗再度打开话题:“空寂不是我正常的状态,我的心很难得空。我的人生以行动为基础,我很难不产生反应。不过有的时候我的行动也并不是一种反应。没有反应的行动与接受挑战的行动有何不同?”
  克里希那吉回答:“你只能检查这行动是否会制造进一步的反应,一连串的反应。如果你真的很快乐,你自然会做对事情。有的行动是从快乐中产生的,有的行动则是想从不快乐中解脱的反应;而后者并不快乐。不产生反应的快乐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我们只知道有反应的快乐。”
  “我不快乐,然而刹那间看到自己脱离了不快乐,却反而使我更不快乐。我希望能活得自由自在。”罗说。
  “我希望自己能摆脱不快乐的反应。我如何才能办到?我现在还没有跳出这个模式,其中的错综复杂我都看得很清楚。我的问题是,我想活得焕然一新,因为我已认清这个模式的徒劳无益。既然无法逃避,那么我该怎么办?”克里希那吉问道。
  “过去几天我的反射动作愈来愈少。内心的冲动也已经沉寂下来。电压低得不得了。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独自静坐。”罗说。
  “那是一种缩小的感觉。”我加了一句。
  “问题出在我们飞得太高,接着摔得太重。”这是弗莱德曼的话。
  “你们为什么飞得太高,又为什么会缩小?”克里希那吉问。
  “我为什么要拿着一个乞丐的钵?这个钵必须放下。”罗说。
  “这个钵必须放下,我必须活在快乐中。我来到你面前,但是我不想依赖你。我该怎么办?”克里希那吉说。
  “生命的电压太低,里面一点喜乐都没有。”罗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真的感觉自己没有爱,就像一个不能盛水的木桶一样?你为什么没有爱?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情绪上的弹性,你觉得自己像死人一样?”
  “我没有死,我还健在。”罗回答。
  “弹力还在,但是它已经不反应了。”克里希那吉说。
  “那是一种退潮的感觉。”罗说。
  “我们是否已接触到意识的底层了?你们有没有一种什么都不是的感觉?”克问道。
  “你是说如果我们觉得毫无乐趣,就是已经接触到意识的最深处了。心智太微细,它无法看清楚自己。”罗说。
  “你到达底层没有?”克里希那吉进一步推演。
  “在黑暗中我只看到一线光明,其亮度还是太弱。”罗有些迟疑。
  “跟着它走。”克里希那吉说。
  “我觉得爆发性的事情,应该来自内心而不是外在。我如何能做到这点?我觉得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应该是有线索的。如果能找到线索,我们就能发现它。过去的十天里那不可思议的事已经在我的心中爆发。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它就像河水一般。它使我的肉体也产生了变化。我问自己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发生在别人身上?我感觉它正在等待。我一旦觉醒,它就发生了。它为什么不在别人身上发生?这件事和聪明与否无关。阻碍你们的所有理由我都知道。不过我们已经共同度过了某些事。我们已经不能再多做什么了。现在请伸出你们的手接受合格证明书。意识深层的东西不过就是这些了。”
  他对南迪妮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发现它。我建议你弯下腰去把它拾起来。
  “他们带那个小孩来见我,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医生说他的脑子还没有长好。他看不见东西,不能微笑,也认不出人来。我用手替他治疗时,身体里有股非常强大的能量。
  “我觉得我的手发烫,突然那个小孩露出了微笑,也认得出人了。你也办得到,只要你能发现它。在我身上运作的东西,也能在你身上运作。把它拾起来就对了。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告诉你,拾起来就对了。”
  对话结束,克里希那吉准备返回奥哈伊。3月10日他在最后一次的晨间讨论中,以极为紧迫的语气谈到他必须透视自己的心念。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二部分
  第15章 圆融自性本无碍(5)
  “今天早上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我能了解自己的心念活动,我就能对你们说:仔细观察,你们也能得到它。
  “我的心到底如何活动?昨天我们谈到冥想,当时我的脑子有没有在活动?如果没有,那么在活动的又是什么?我的回答都合乎逻辑,它们是如何产生的?我说过思想者与思想是一体的,那么制造思想的驱力又是什么?也许我们可以说有一个超级心智——弥勒菩萨——在利用我,我只是一个传声筒;这是通神学会的说法。但是这个说法不能满足我。
  “如果我能很清楚地为阿秋说明,他就能办得到。当时在活动的到底是什么?昨天罗说‘焦点’,我立刻说‘选择’,然而是谁在选择?那种思考方式并不是一步接一步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在运作?”
  “我想我知道克里希那吉在说什么。”罗说,“克里希那吉完全清楚听者之中有谁是和他并驾齐驱的。不过任何真人都能有此体验,克里希那吉应该更超越这样的状态。”
  “了解听者的心,试着去随机应变,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让我们更超越一点。”克里希那吉说。
  “什么样的心智既不需要书籍,也不需要知识?”罗问。
  “你永远都是焕然一新的。一定有一股创造力在透过你运作。这个创造力的本质是什么?”弗莱德曼问道。
  “你是三位一体。首先是克里希那穆提这个人;他也是一位折磨人、迫人的上师;他又是真理与如实的能量。他们三者是一体的,真理的三种面貌。问题是,克里希那穆提到底是谁?”弗莱德曼问道。
  “我要如何着手研究那个在运作的东西?”克里希那吉说。
  罗回答:“第一天当你谈到没有焦点的活动时,我们发现这种状态对你而言,真的是随时在发生的实相。如果我们能安住于这个状态,所有的冲突都将停止。如果我能认清这点,我谈话的品质就截然不同了。”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把这创造力传给别人?”克里希那吉问道。
  “除非透过辨识,否则无法传给别人?”弗莱德曼说。
  “不,有一样东西透过克在运作,我想与人分享这样东西。我知道这是可能的。我觉得其可能性就像把阳光与人分享一样。”克里希那吉说。
  “你吸收的是不是别人也能分享的能源?如果是的话,我们要如何才能利用这能源?”弗莱德曼向克挑战。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它是对我开放的。它一直都在那里。我和它的距离愈来愈近。别人为什么不能得到它?如果你一直在克的身旁,你能得到它吗?我不认为。我想知道它是如何运作的。我知道它如何在我身上运作。今天清晨我醒来时有个感觉,好像‘我’是不存在的。明天早上我醒来又会有不同的感受。这种情况一直在发生。当我说话时,它就自然冒出来,我从不需要累积知识。对大部分人来说,知识永远是陈旧的。克希望你们也能不累积,不追求安全感。如何才能办到?就算克真的是被弥勒菩萨利用的工具,现在这个存有也对你们说:‘你们应该办得到。’虽然有不同,这存有仍然坚持:‘你们也能办得到。’他希望你们能办得到,因此他革除了所有的分界。我觉得它现在正在运作,有些人已经进入其中。
  “我们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我办到了,而你还没有,我现在告诉你,你也能办得到。但是你如果问我:‘我办到了没有?我要经过什么样的考验?有没有考验?我如何才能知道自己办到了?’那么你就迷失了。因为根本没有考验。如果你问:‘这样够不够?’这个问题的本身就是障碍。
  “我告诉罗:‘出去,试试看。’记得我第一次在马杜赖演讲,贝赞特夫人对我说:‘亲爱的,你的姿势还蛮好,手势也不错,只可惜你太没有经验了。我知道你能办得到。你就开口吧!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即使你讲得一团糟,也要保持和缓。你必须彻底处在未知中。’我现在也同样告诉你们:‘你已经办到了,出去,打开那扇门。’
  “我所有的关系都是如此,我从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旧有的关系。我没有停泊之处,永远都在出离。
  “有人告诉我,我今天说的话和早先不一样;未来可能又有所不同。克就是如此,克永远没有定点。”
  对话结束,我与克里希那吉私下晤谈。他问我感觉如何,五周来的讨论对我产生了什么影响。我告诉他,我的自我意志变得很弱,我觉得非常年轻,就像又重生了一样。我觉得自己如同某件必然要发生的事的一部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应该的,我能做的很有限。
  我告诉他有关意识的讨论快要结束时,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事。对话的本身激发了强烈的自我觉察,晚上睡觉时觉察仍然在进行。有一天晚上我突然爆发了思想者与思想合一的觉受;我的眼前出现耀眼的光明,接着我就进入了深睡状态。第二天同样的情况又再度出现。第三天有一刹那,我觉得所有的思想都被粉碎了,眼前出现巨大的光明,接着又是无梦的深睡。他听我说完这些话,并没有把这个经验当一回事。他说:“这件事已经结束,继续往前走。”他接着问我打算做些什么。我说:“我不知道。我想写作,但是又想什么都不做。”他说:“什么都别做,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二部分
  第16章 宗教情怀便产生了(1)
  心智一旦了解自己的运作,宗教情怀便产生了
  1950年9月11日,克里希那吉从奥哈伊写了一封信给我:“我回到此地已经有三个礼拜,我需要一段长时间的休息,因为三年来一直在演讲。另外我决定要闭关一年,不接受访问,不做公开演讲,也不进行公开或私下对谈。这一整年我都试着禁语,因此,今年冬天我不来印度了。”
  他的闭关做得很彻底,不见人,也不接受访问。从拉嘉戈帕尔那里我们得知克里希那吉完全处在空性中。1950年8月至1951年12月,克里希那吉与印度毫无接触,我们事后问他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他的答复显得有点含糊。当时他的身体很疲倦,内心也觉得枯竭,或许还有些不纯净的东西,仍在浸染着他清澈的意识。因此他依照神秘的传统,闭关面对自己。
  1950年的早春,南迪妮要求分居与孩子监护权的控诉案被撤回,这个消息出现在印度的各大报纸。甚至美国的《时代》杂志也刊出了头条:《擦鞋垫的反抗》。这句话出自克里希那吉的演说,他曾经热切地指出印度妇女地位的不平等,男人对待她们就像门前的擦鞋垫一样。杂志的内文还把南迪妮要求和丈夫分居的理由归因于克里希那吉。不久拉嘉戈帕尔拍电报给我,质问《时代》杂志的消息是否正确。我们回电,把细节都告诉了他,并且对克里希那穆提的名字被提出一事表示十分关切。1950年克里希那吉返回奥哈伊,罗莎琳和拉嘉戈帕尔不断质问他在印度所发生的事。拉嘉戈帕尔在印度的友人曾捎信提到克的新朋友。罗莎琳与拉嘉戈帕尔为此事相当着急,坚持要知道更多有关这些朋友的事。克里希那吉仍然没有清楚地说明。
  罗莎琳与拉嘉戈帕尔很担忧蜕变的克里希那穆提。克本质敏感、害羞、被动,他们清楚这一点,因此很快便发现了他的改变。面对他们的压力,克变得愈来愈被动和沉默,他完全退回到自己的内心世界。
  他们察觉他因为长期在印度,接触印度的友人,使他对人对事的态度,有了截然不同的新貌。他首次有机会接触和他昔日背景完全无关的朋友。这些人对他没有任何要求,他们只感觉到他所示现的浩瀚无边的神性。他们以新鲜无碍的眼光看待他,带给他的是衷心的崇敬、热情与友谊。
  阔别十八个月之后,克里希那吉在1951年的冬天返回印度。拉嘉戈帕尔作陪同行。过去几年克所结交的朋友都蜂拥而至,到孟买与他会合。克里希那吉进入屋内,庄严地与大家打招呼,他握着我们的手,一语不发。他仍然保持彻底的沉默。拉嘉戈帕尔则显得有点不自在。我们和他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十分拘谨。
  在孟买期间,克里希那吉没有打破他的沉默。但是他于1月5日到2月12日之间,必须在马德拉斯作十二场的公开演讲。南迪妮和我一起前往马德拉斯,下榻于瓦桑?威哈尔。我们住在阳台上的一间由碗柜隔出来的房间;我们与马哈瓦恰利合用一间浴室,克里希那吉不和我们一起而是在他自己的房内用餐。
  拉嘉戈帕尔主控一切,他和马哈瓦恰利的关系愈来愈明朗化。他虽然表面上对马哈瓦恰利很友善,心里的话却从不吐露。马哈瓦恰利称他为拉嘉戈帕尔先生,对他很尊敬,总是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尽量满足他的意愿。因为瓦桑?威哈尔楼上的房间皆已出租,拉嘉戈帕尔只得暂住在通神学会的赖德拜特馆。
  我们问克里希那吉禁语闭关一年的理由,他仍然回答得很含糊,不过他主动对我和南迪妮谈起了拉嘉戈帕尔。他试着让我们了解拉嘉戈帕尔为他做了多少的牺牲。他很希望我们和拉嘉戈帕尔能成为朋友。某天晚餐后,克安排了一个聚会,要我们到赖德拜特馆与拉嘉戈帕尔碰面。
  拉嘉戈帕尔显得很有礼貌;但是他阴郁的脸庞上那对凹陷的双眼,却像锥子一样,企图穿透我们的每一句话。他多疑而又追根究底,你必须非常警醒,才能妥当回答他那些看起来无邪的问题。他似乎想趁我们不注意时抓到一些漏洞。他暗示克里希那吉不可靠,因为他的心念永远都在改变。拉嘉戈帕尔从瓦卢(一位在塞奇莫尔照顾克的仆人)那儿得知欧塔卡孟所发生的事,他花了四个多小时询问我们转化过程中的所有细节。那是一个非常辛苦的经验,结束时我们姊妹俩都累垮了。
  后来我们才发现拉嘉戈帕尔的另外一面。他似乎深深地被我们吸引。他温暖而热情,我们变成了好朋友。多年以后他告诉南迪妮,很可惜他们必须在克的庇荫之下相遇。他具有南印度人的才智与机敏,对于混乱与污秽非常易感,总是穿着毫无瑕疵、纯白上浆的库尔塔与宽松长裤,他的言行举止都很有威仪。
  克里希那吉和拉嘉戈帕尔于1952年春天返回欧美。
  五年来饱受羞辱与骨肉离散之苦,南迪妮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了。她承受着各方的压力:当她和孩子见面时,她的前夫总是摆出专横的态度;克里希那吉身边老一辈的人对她也不以为然。她得了致命的子宫颈癌,不得不飞往英国,接受紧急开刀治疗。
  我拍了一份电报给克里希那吉,告诉他这个消息。他没有任何回音,就像消失了一般。他和我们的关系已经终止,但是我们仍然能感受他静谧的气息。它使我们有能力面对这不幸的事件。
  南迪妮在伦敦从医生那里获知自己得癌症的消息。她以极为平静的心情面对迫在眉睫的死亡。她告诉我,当时她有一阵子几乎没有任何念头或感觉,内心一片寂静。后来她在旅馆房间里等候开刀时,还严重地出血。即使如此,她心中仍然没有什么念头,也没有恐惧、焦虑或担忧。她在开刀前夕打电话回孟买家中,充满温柔与关怀地问候她的孩子。
  后来她告诉我,她在开刀的过程里,一直听到极为响亮的笑声。她并没有失去知觉,周围的事她都知道。她发现自己走在一片绿油油的野地里,微风吹拂着她,鸟儿在她的耳边歌唱。她始终觉得有股保护的力量在支持着她。这股力量并不想延续她的生命,而是不论生死都与她同在。这股力量,这静谧的气息,一直都护卫着医生的手术刀。
  手术第二天,我陪在她的身边。当时有人告诉她,昨天替她开刀的医生突然中风,无法继续行医,因此有两天的时间,她都没有接受治疗。手术过后,无论她把身体转向哪一边,那股保护的力量都在她的左右上下。几天之后她在床上打坐,那静谧的气息进入了她的体内。有一天年轻的助理医师突然来到她的房间,看见她在打坐的模样,禁不住问她:“你是不是一位瑜伽师?”
  犹如地底的泉水,虽然看不见,却充满着活力,南迪妮就这样延续了多年的生命。50年代她一直和母亲同住,她在邻近突然看到两名贫困的孤女,她们虽然和远房阿姨住在一起,却总是在大街上度日。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南迪妮便收养了这两名孤女,并且开始创办一个小小的育幼院。不久,她把这个学校迁移到附近的两个车库。邻居的孩子们很快便蜂拥而至,老师与帮手也自告奋勇前来工作,今天这个学校已经拥有一百五十名儿童。学校取名为巴阿南达,它为流浪的儿童提供了一个富有创意的空间,否则这里只是一片荒凉的水泥地。沉默的南迪妮一直都是学校的焦点。孩子们围着她谈天,欢笑,玩耍。学校提供他们音乐、舞蹈、编织、绘画、语文、戏剧、科学与数学的课程。经过二十五年的发展,巴阿南达终于成为克里希那穆提印度基金会的一部分,而南迪妮也变成了基金会的一员。她自己的孩子,后来长大成人回到她的身边,带给她丰盛的爱与护持。
  南迪妮和克里希那吉一直维持着深刻的友谊,当他回到印度时,她陪着他前往各个中心,他离开,她就以书信与他保持联系。如今头发已经花白,她仍旧纤弱,美丽,不为人知。
  1952年的冬天,克里希那吉和拉嘉戈帕尔决定参与浦那的一个小组讨论。罗?萨希布?帕瓦尔当负责安排一些朋友在维他瓦地聚会。自从1950年阿秋脱离社会党以后,他一直住在此地某山丘的一个小木屋里。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二部分
  第16章 宗教情怀便产生了(2)
  在维他瓦地参与讨论的朋友,来自各种不同的背景。多佩施瓦卡尔在浦那大学教哲学。S.M.裘西是一位严峻正直的齐帕旺婆罗门,他是社会主义者,也是萨尔瓦?西瓦僧团的活跃分子。他和罗?萨希布?帕瓦尔当是至交,他们曾经和萨尔瓦?西瓦僧团的义工一起扎营工作。曼盖施?帕高卡是位诗人。杜尔嘉?巴瓦特则是一位瘦小而脸上多骨的女人,她是作家,也是人类学者,曾经和弗瑞尔?爱尔温一起在马蒂亚?帕拉戴施工作。她的肉体与心智都很强悍,从未结过婚,具有无穷的精力,十分关心印度的贫穷问题。她对罗?萨希布忠心耿耿。马哈瓦恰利、帕玛贝与桑吉瓦?罗也从马德拉斯赶来参与讨论。学者伊克巴?那林?古尔图来自瓦拉纳西,而L.V.巴韦则来自塔纳。我是其中的另一名女士。
  罗?帕瓦尔当赞成我的加入,两年来他已经成为我的好友。他严峻的本质与我的背景及态度全然不同,我们之间产生了深刻的相应。我们彼此探讨有关美、艺术、西方的心智以及印度人的创造铸型。我首次和一位传统的婆罗门知识分子建立了紧密的接触。作为一位公仆的女儿,我的童年和传统并没有什么关联,而孟买的社交生活更是如此。
  苏南达此时已嫁给罗与阿秋的弟弟帕马,她和南迪妮都没有被邀请参加讨论会。她美得惊人,本质单纯又带点孩子气,再加上嫁给豪门做媳妇,罗很难相信她是认真的。不过罗还是请苏南达前来照顾克的衣食所需。这里的生活极为简朴,房间狭小,缺乏舒适的设备。
  被排除在讨论会之外,苏南达心里很难受,克里希那吉感觉到她的不悦,对她特别温暖。他时常与她长谈,漫步于树林间。他待她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
  讨论进行了一个多礼拜。每天早晚我们都聚集在维他瓦地。克这次应对的大多是扎根于马克思主义的社工,因此讨论一直在贫穷与社会工作的主题之间来回激荡。如此贫穷的国家,关心这个主题是很可以理解的,不过与会者毕竟都是上智之人,他们不久就发现自己内心的矛盾、冲动与不圆满才是障碍所在。克以无穷的耐心逐步深入探讨心智的本质、社会工作、思想与思想者以及空寂等主题。他告诉这些社会主义者,衣、食、住、行的问题永远无法靠理论来解决,人类必须如实处理民生所需,而不该用它来满足心理上的意图。虽然这些顽固的社会主义者仍然把自己紧拴在栖木上,但是他们的立场已经开始动摇。
  周末一到,我们各自离去。与会成员除了帕瓦尔当兄弟、弗莱德曼、我及克的通神学会老友之外,全都解散,不过讨论的内涵在那些强硬的社会主义者的心中已经造成明显的冲击。多佩施瓦卡尔教授后来写了好几本书讨论克里希那吉的教诲。数年之后,S.M.裘西也告诉我,自从1934年以来,印度的社会主义一直受到西方思想及其辩证法的支配,马克思变成一切社会主义思想的发光点。他们并没有认清,马克思主义一旦应用于印度的环境,根本缺乏应有的基础。
  S.M.裘西说,他的社会关怀一直都放在人类的才干是否能充分发展上,因此道德是社会主义不可或缺的元素。1949年社会主义者陷入了最深的困境与进退两难之局,然而,S.M.裘西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1944年至1945年之间他被捕入狱,有一阵子他感觉也许为达目的应该不择手段;但是他仍旧相当困惑。与克里希那吉的讨论,对他产生了解放的作用。他说:“讨论的内容帮我厘清了我对不公不义的认识,也帮助我面对困惑,认清真相。”
  在维他瓦地参与讨论期间,我发现自己无情地全神贯注于观察之上。我观察自己心中生起的每一种感觉,每一个念头,也观察身外的每一个脸孔、叶片与石块。有一回我在维他瓦地附近的树林里独自散步,突然发现自己在狂奔。那是个寂静的傍晚,某只鸟的鸣声重叠在其他的鸟鸣声之上;蚊子的喃喃低语,蟋蟀的唧唧叫声,远方的说话声,我自己的心跳声,一波一波地涌进心田,尼姆、杜尔西及茉莉的香气也像强风一样袭卷着我。我漂浮在由各种色彩染成的大海中。菩提树活泼的绿意,无花果树的鲜绿,芒果树嫩芽的粉绿,仙人掌的淡绿,这些色彩与音声合成一体,充满着我的鼻孔、我的耳朵、我的眼睛和我的嘴。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株仙人掌前低泣,完全无法承受这春日傍晚惊人的能量。浓得像蜜一般的美感,存留在我的眼耳之中,长达几天之久。在全神贯注的观察之下,心中的美感便觉醒了;至于观察些什么,却并不重要。这美感的强度随着时日递减,然而觉知之门已由它接管,从此我的双眼很难得再有遗漏。
  克里希那吉与拉嘉戈帕尔从维他瓦地赶往瑞希山谷。此时学校已经重新开放,由皮尔逊担任校长。他结集了一群热心的年轻教师在他的周围。瑞希山谷位于安得拉邦的饥馑地带,这儿的土地荒芜,彭恩小姐必须亲自挖井取水。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仍然种植了几千棵树木,为这片荒芜的土地带来了绿洲。四周的山丘都是由巨大的岩石与卵石形成,经过时间与强风的摧残,它们看起来如雕塑一般;巨大的卵石耸立在世界上最古老的岩石之上,看似不稳定,其实相当均衡。每逢黄昏与黎明,山谷的上空就像调色板调出的深黄与石英紫;空气则新鲜得一尘不染。虽然此地的土壤贫瘠,人烟稀少,从阿嫩德布尔到蒂鲁伯蒂却散布着神秘主义者的神殿。距离学校二十英里处便是默德讷伯莱。
  瑞希山谷有一棵像庙宇一般的老榕树;它的根部形同石柱,它的枝干变成了猴子的栖所,树干中空之处则是眼镜蛇的家。人们在老榕树的四周搭了一个舞台,孩子们在树干之间起舞,有时还躲到中空之处。此地的鸟儿稀少,因为能吸引它们前来的树木尚未种植。
  学校虽然只有三十个学童,问题却很大。老师们时常进行冗长的讨论,检讨权威、自由与秩序的问题。没有解决的办法,参与讨论的人只能随着问题不断地更动、质疑与观察。克里希那吉此时接到有关拉吉嘉特的报告,他立刻拍电报给维他瓦地的阿秋,邀他来瑞希山谷会面。
  阿秋很快有了回应,不久便到达瑞希山谷。克把他拉到一旁,建议他去瓦拉纳西的拉吉嘉特服务。瓦鲁那河对岸的土地本来是要用做农业实验的,因为缺乏工人,所以一直荒废在那里。桑吉瓦?罗与学者伊克巴?那林?古尔图都是贝赞特夫人的挚友,他和克里希那吉同时退出通神学会,而且从瑞希山谷基金会成立以来一直提供捐款。他们年事已高,拉吉嘉特需要新的进取精神。克里希那吉告诉阿秋,他们必须做很多的事,不但要有各种设施,还要保住那一片土地。然而这并不是也不该是阿秋去拉吉嘉特的理由。
  克里希那吉说阿秋的心中塞满了社会工作的并发症,而且已经深入他的血液。“把它从你的血液里连根拔除。深刻的转化必须产生于自我的核心。除非自我的核心产生变化,否则所有的社会工作都是毫无意义的。当你在拉吉嘉特时,不要让工作冲昏了你的头,你要记得最重要的事还是转化自我。你的心必须随时全神贯注。”克如此提醒阿秋。
  阿秋同意赴拉吉嘉特服务。克里希那吉的话已经渗透他的内心。他知道克是一位伟大的导师,但是以他社会主义的观点来看,克的教诲不该只给少数人享用。他认为克的精神应该普及到拉吉嘉特的每一寸土地。这是一片圣地,因为上面有佛陀的足迹。恒河在此向北汇流入海,克里希那吉也曾站在河道弯曲之处观赏日出。克教诲背后的无限慈悲,应该不必通过语言就能传达给恒河边的每一位村民、渔夫、织工和农人。受过政治熏陶的阿秋认为,如果无法做到这点,拉吉嘉特就不可能安定,克的教诲也不可能普及。阿秋的背景及政治生涯已经是个传奇,他历经各种内在与外在的革命,甚至准备用暴力获取自由。他热情如火地献身于印度独立运动,因此而声名大噪。如今这位斗士在精神上已披上僧袍,此种角色的转换,激起了尼赫鲁与其他社会主义同志的兴趣。再也没有人比阿秋更适合这份下乡服务的工作了。
  阿秋来到了拉吉嘉特。当时由基金会主持的瑞希山谷小学,是个为中产阶级儿童创办的平庸学校。阿秋从第一刻起便彻底感到不满;他决定建立一座乡村医院,为附近的村民提供服务。这是阿秋在建立一个宗教中心的过程里展现的第一个社会行动。他告诉我:“那个行动是要让附近贫苦与不幸的村民了解我们的无条件的友情。”不久,英国皇家外科医师学会的会员凯利医生也加入了医院的工作,他是一位非常有慈悲心的人。
  如同所有的印度人一样,阿秋对大地有份狂热的爱。对他而言,大地就是母亲。现在阿秋的心又转向了土地。恒河边的土壤肥沃,但是缺少农作物。峡谷的地形以及乏人照料,使得原本肥沃的土壤变得贫瘠了。长久以来人们不是忽略它,就是掠夺它。阿秋计划为农民子弟设立一所农业学校,当时筹划委员会的副委员长克里希那马哈利爵士,特别能接受阿秋的处理方式。不久,这所农业学校就在瓦鲁那河的对岸诞生,学校的周围开了路,也凿了井。阿秋的居所是附近的一栋小木屋,里面没有电,卫生设备也很原始。他唯一的伙伴就是凯利医生,后者住在他对面的一栋小木屋里。凯利医生在阿秋的帮助之下,为拉吉嘉特附近的贫民设立了诊疗中心与医院。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二部分
  第16章 宗教情怀便产生了(3)
  对阿秋而言,设立这所农业学校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举动,他终于能目睹这片古老的圣地、上面的恒河与分明的四季再度活跃,重获尊严。迦尸是印度最古老最神圣的城镇,它的土地蕴藏着革新的种子。多少世纪以来,它一直在等待大师的出现。如今克里希那穆提的声音又能为人听闻,地底的种子再次萌芽。
  此时勒克瑙大学数学系的主任拉姆?达?米斯拉也加入了阿秋的工作。拉姆?达?米斯拉一直独身,他后来决定放弃他的职业,出家当和尚。结识阿秋之后,他才有机会听到克里希那穆提的教诲,于是他打消了当和尚的念头,前来拉吉嘉特服务。他和阿秋分享那栋小小的木屋。凯利医生开始在医院工作,米斯拉博士充当他的助手,为病人清理伤口,扎绷带。任何工作他都不嫌低贱,他的任务就是要让这所乡村医院每天都能运作。他为人严肃,饱读印度的经书与数学,此外他还喜欢种植花草树木。他对食物非常讲究,时常邀请朋友品尝他亲手料理的贾里巴斯(夹满蜜糖的甜点)、卡寇利斯(一种素菜麦饼)以及新鲜可口的豌豆。
  就在这段时期,甘地吉最信赖的中尉之一维诺巴?巴韦开始推动“捐地运动”。他长途跋涉,赤着脚从一村走到另一村,要求地主捐献土地给贫民。印度的传统就是由唐吉诃德式的行为、圣徒行径、牺牲奉献与正义的姿态编织而成,因此这个运动非常契合印度的民族精神。
  甘地吉遇刺,许多青年人的希望随着破灭,于是转而追随维诺巴?巴韦。大家高唱:“所有的土地都归于上天。”骨瘦如柴、于思满面的苦行者维诺巴吉,走在尘土飞扬的小径上,他饮食节俭,一无所求。只有在印度你才能不自觉地随意观察别人。事实上,人们一向认为圣人就应该有古怪的行径。有段时间捐地运动在印度爆发,四处都能感觉它的余波。各都会首长及知识分子,穷人与富裕的人,全都赤着脚长途跋涉,维诺巴吉在保纳尔设立了一所修院,里面的圣徒也陪着大家同行。罗?萨希布与阿秋?帕瓦尔当深受捐地运动感召,他们认为维诺巴倡导了新的革命,他以非暴力的态度解决了贫穷问题。从古以来,印度的乡村一直为城市居民提供物资、人力与技术,阿秋认为现在应该是转变的时候了。
  从某一方面来说,阿秋透过拉吉嘉特的工作,连接了克里希那吉的教诲、他自己的受制于社会主义背景的反应和来自维诺巴?巴韦的冲击。
  1953年初克与拉嘉戈帕尔前往孟买,他们住在卡尔米加路的罗汤锡?穆拉尔吉家。早年温暖的情境不复存在。克里希那吉变得非常内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内。我们很难再听到他的笑声,从他房内传出的时常都是拉嘉戈帕尔愤怒而又急躁的吼声。
  克里希那吉大量接受访问,与出家众、学生、年老悲苦的男女晤面。他在J.J.艺术学院举行演讲;小组讨论又开始了,但是他不再参与,每天早晚他都待在起居室里。过去他曾经加入的诵唱也已停止。拉嘉戈帕尔似乎在全权决定克里希那吉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贾姆拿达斯一向对克充满敬爱与热忱,拉嘉戈帕尔对克的冷嘲热讽,令他感到极为愤怒。他并没有告诉我们拉嘉戈帕尔说了些什么话,他只暗示我们拉嘉戈帕尔苛责克里希那吉。拉嘉戈帕尔对我还算友善,但是我们在出版与组织事务上时常争论不休。我无法赞同在公共机构里抱持守密的态度。拉嘉戈帕尔傲慢自大,时常拒绝回答别人的问题。他什么事都想知道,却从不披露心中的想法。我告诉他,我无法在这样的条件下与他共事。
  罗汤锡家中的风波,并没有在克的演讲中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造成了克里希那吉与拉嘉戈帕尔最后的决裂。因为拉嘉戈帕尔每天都公开吵闹,克里希那吉在不堪其扰之下,说了一些有损圆满人格的话。这些话一说出口,克里希那吉立刻省察其中的弦外之音。克从来没有如此深陷苦恼过。
  克要我们带他到沃儿利海滩兜风。我们沿着海边散步;海水开始回潮,风浪很大。那时候的沃儿利海滩是没有人去的地方。克里希那吉一语不发远远地走在我们前面。他停下脚步等我们赶上。他转过头来面对我们,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说了一句拉丁语:“错在我。”他知道我们听得懂。接着我们又听到他说了一句话,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话已经出口,箭已经射出,我不能再做什么,那支箭自己会找到目标的。”从此以后他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不久,小组讨论又开始了。克里希那吉谈到,任何时刻,当心中的怨恨、愤怒、贪欲、热情或宽大的心情生起时,我们能不能如如不动地安住于那个状态,既不去改变它,也不去加强它?
  克里希那吉认为根本的问题很少在心中生起;我们只关心一些琐碎的小事,我们很少停下来问自己那些根本的问题。即使提出根本的问题,也只是从已知的经验中找些容易的答案搪塞一下就算了。
  “教育都在教我们压制自己的强大情绪,但是这份抗拒之心反而助长了情绪。我们可不可能只问自己最根本的问题,而不产生心念的活动?就让自己安住在这个问题之上,而不转移目标?如果能安住在自己的问题或烦恼之上,它就会在心中充分展现,充分揭露,如此问题或烦恼就能彻底止息。”
  1953年,克里希那穆提的侄儿纳林来孟买看望克。他是克里希那吉长兄的儿子,刚刚拿到硕士学位,获得做律师的资格。克里希那吉把纳林带到他的房间。那时已近傍晚,克打开窗户让夕阳照在他的脸上。他问纳林将来想做什么。纳林有点犹豫,克建议他到瑞希山谷教书。纳林说他会仔细考虑。当天晚上纳林告诉我,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笼罩在一圈又美又清凉的蓝光之中。他奋力把它推开,半个小时后它又回来了。纳林觉得这个经验扫除了他所有的烦恼。1953年他前往瑞希山谷教书。他先从老师做起,后来才当了副校长。
  过了一段时间,纳林又在牛津大学取得教育硕士学位。一年之后他回到瑞希山谷,但是不久又出国了。他后来在鲁道夫?施泰纳(译注:奥地利科学家、艺术家及神秘主义者,神智运动倡导者)创办的学校教了许多年书。他对于佛学极有兴趣,和英国的佛法修持者有来往。1978年他在克里希那吉的要求之下回到印度,成为瑞希山谷学校的校长。
  1953年年尾,克里希那吉和拉嘉戈帕尔前往瓦拉纳西。基蒂与西瓦?罗人在美国,于是克写信问我能不能让他们住在赛车俱乐部属于我们的房间。这个俱乐部是殖民地时代在德里留下的最后遗迹。克里希那吉与拉嘉戈帕尔在那里住了一晚,次日便赶往瓦拉纳西的拉吉嘉特。克准备对拉吉嘉特学校的孩子们作十五场的演讲。
  这些演讲对克里希那吉是一项挑战。他必须发现新的词汇,好让那些不太懂英文的孩子了解他的意思。有关权威、恐惧、悲伤与死亡等十分复杂的问题都做了沟通。克里希那吉的停顿、全神贯注、摄受力与热情,深探打动了每一个孩子的心,年纪最小的也不例外。克里希那吉的语气非常温和,说话的速度很慢;他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孩子们都安静地聆听。
  1954年1月4日,克里希那吉在演说中说:“教育不是到二十一岁就停止了,一直到死你都在学习。人生就像一条河,它永远都是流动不息的。它是活生生的。有的人只抓住河流的一段,却自认了解了全部,其实他抓住的只是一潭死水。如果我们不能随着河水同行,我们就会被遗弃。我们能不能观察河水的流动?观察岸上所发生的事?我们能不能了解、面对人生?”
  他以最简单的方式来探讨复杂的恐惧。他讲到恐惧塞满了孩子的内心,他也谈到恐惧与惩罚的本质,智慧的必要。他注意到这些孩子大多来自保守的家庭,因此深入探讨了“传统”、“保护”、“防卫”等字眼。他说:“受人尊敬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深入研究,你会发现它其实是害怕自己会犯错。”
  “人为什么不能犯错?”他问道,“为什么不去发现?老一辈的人并没有创造出一个美丽的世界,里面到处都充满着黑暗、恐惧、腐败与冲动;他们并没有创造出一个美好的世界。如果你们能摆脱恐惧或者面对恐惧,这个世界就会完全不同了。”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二部分
  第16章 宗教情怀便产生了(4)
  “什么是苦难?”一个十岁的小孩提出了这问题。克里希那吉心痛地询问在场的老师:“这么小的孩子就会问这个问题,你们不觉得可怕吗?”然后他转头对那个孩子解说苦难与恐惧。“你无法避免苦难,也不能逃跑。你必须了解它是怎么一回事。帮助你了解就是老师的职责。”
  一个小女孩问道:“上帝是什么?”
  克里希那吉说:“回答这个问题时,请大人、小孩和老师都仔细听一听。你们有没有欣赏过在阳光中起舞的叶片,一片孤零零的叶子?你们有没有观察过水上的月光,前天晚上的红月亮?你们以前有没有看过翱翔的鸟儿?你们对父母有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我不是在谈恐惧、焦虑或服从,我指的是那种强烈的感觉——当你看到一名可怜的乞丐,垂死的小鸟或是在岸边被火化的尸体时,你心中生起的那份巨大的同情心。那个坐轿车的有钱人,那个可怜的乞丐,还有那只骨瘦如柴的马儿,你看到他们时,心中有没有同情与了解?我们能不能感觉到这个美好的地球是我们大家的?
  “当然,这些事的背后还有更深奥的东西。要想了解心智以外的那个深奥的东西,你的脑子必须安静,而且要自由自在。你如果不能了解周遭的世界,你的脑子就无法安静。因此你必须从近处起步,从小事开始,而不要想去发现像上帝这样大的题目。”
  在某次的演讲中,他为孩子们解说静坐的必要:“人愈上年纪,就愈觉得紧张、不安。他们很难安详地坐定下来。”
  他告诉孩子如何才能避免模仿。人心制造了传统,依循传统就是一种模仿。
  “人心能不能彻底自由?”他问道,“不是从经验中获得自由,而是自由地经验。只有不再背负传统的心,才能自由自在。”
  他在最后一次的演讲中和孩子谈到宗教。“人心一旦了解自己的运作,宗教情怀就产生了。要想做到这点,脑子必须安静——这种安静不是死气沉沉的,而是非常活泼、非常机警的。要想认识真理,也就是上帝,你必须先了解什么是苦,什么是生存的挣扎。要想超越心智,自我感必须停止,如此才能发现那个人人都追寻崇拜的东西。”
  在瓦拉纳西时,我们问克里希那吉,他要如何才能创办一个反映他的教诲的学校。他回答道:“首先这个学校必须具有浩瀚无边的气氛,就像进入宏伟的寺庙一样。学校必须具有美感、空间、安宁与庄严的气息。学生与老师必须有同体的感受;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圣境界,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学校里必须有真诚无惧的精神。孩子们必须接触大地,心中必须有超尘出世的品质。”
  “你要如何才能把这些精神具体化?”
  “我会深入研究克的教诲,也就是全神贯注的品质。”克里希那吉接着说,“我会研究如何才能让孩子们不通过背诵或记忆来学习。我会告诉他们要全神贯注,而不是专注在一个焦点之上。我会注意孩子们的睡眠、饮食、游戏与室内的家具;我会提醒他们全神贯注地观察树木、鸟儿以及周围的环境。我要让他们在醒觉的气氛中长大。”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三部分
  第22章 醒来吧!(1)
  1961年3月中旬,克里希那吉离开印度前往罗马。他启程的前几天,南迪妮和他在我孟买的寓所中面谈。克里希那吉盘坐在床上,南迪妮席地而坐。谈话进行到一半,他突然停止说话,合上双眼,笔挺的身躯完全静止不动。南迪妮觉得空寂的大能穿过门窗,一波波地涌进屋内,笼罩着她的身体,渗透她的每个毛孔。她也变得完全静止,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这种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突然她听到克里希那吉的声音,于是逐渐觉察周遭的情况。她发现必须有足够的体力,才能承受这股轰响的大能。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克里希那吉。
  在此以后,克里希那吉远行了一段时间,在拉尼凯特与克什米尔进行了长时间的休息和禁语。他心中的那股浩瀚无边的大能再度觉醒。1961年的春天,克里希那吉开始在日记中展现洞见。3月25日克里希那吉搭飞机前往罗马,他在飞机上写了一封信给南迪妮:
  距离孟买三十分钟之远,飞机抬升到三万五千英尺。天空非常蓝,蓝得那么强烈,蓝得那么淡雅,蓝得那么柔和,令你禁不住想掉泪。有一段时间,那蓝色几乎变成深黑。我们飞得很高,机身很稳定,大海就在遥远的下方。从地平线到地平线,给人一种奇妙、安详、不可解和浩瀚无边的感受。晴空万里无云,接近地平线的部分,蓝几乎成了嫩绿。那真是令人惊叹的景象,美得不可思议。机舱凉爽,甚至有一点冷,可以使人从炽热中清醒过来。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清醒,很抱歉临行之前带给你不少麻烦,当初我们到达孟买时,天气还很温暖晴朗,不幸后来变得寒冷而多雨。
  他从罗马又写了一封信给南迪妮:
  休息和无所事事,一定迫使身体超越了局限,现在它已经像泄了气一般。希望你一切安好,做这些练习时,不要太费力,如果太费力,这些练习就无法做得正确。只要你全神贯注,事情自然会正确。不要就此安顿下来,让火继续燃烧。这整件事实在太奇妙了,不要让自己迷失在琐碎之中,不要让自己被生活淹没,保持清醒,让自己处于全神贯注的状态。
  万达?斯卡拉维利夫人是克里希那吉的好友,一位不寻常的女士。她热情、古怪、机智,来自一个教养良好的意大利家庭。她和克里希那吉在罗马会面,接着一起前往佛罗伦萨附近的埃尔莱契欧旅游。后来克又到日内瓦的柏契尔?布伦那诊所接受全面体检。
  5月克里希那吉在伦敦。多萝西?普莱特是克里希那穆提出版有限公司驻英国的代表,她安排克住在温布尔登球场附近的一栋房子,并且负责照顾克。克与一群特别邀约而来的友人一同开会,对他们演讲。傍晚他就在温布尔登球场散步。5月12日他写了一封信给南迪妮:
  欧提的那股大能再度起了作用,很多事情都在发生,周围的人却不知道。它是那么不可思议,言语似乎毫无用处。日子过得很快,但是每一天都像一千年那么长。让自己保持醒觉,不要让任何事熄灭了你的火焰,不要让任何一个念头和动机逃过你的观察。保持清醒。
  5月18日他又从温布尔登写了一封信给南迪妮:
  年纪愈大,我们的心智就愈机械化,因此打破思想和感觉的每一个模式,是非常重要的——每一个心念的活动,我们都要加以觉察。我们要不停地观察,不要让任何一个情绪壮大,也不要让身体的觉受遮盖了内心的清明。不要让火焰熄灭,也不要让每天生活中的事件掩盖了它。欧提发生的事再度出现,这次感受非常强烈,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很惊讶,欧提的那股大能又在轮脉之间强而有力地运转。
  6月1日,在从伦敦写给南迪妮的信中,他又再度提到欧提事件。
  不要被平庸琐碎的日常小事掩蔽,保持强烈的生命力,不要让火焰熄灭。这里一切安好,欧提的那股大能,正在身上猛烈而痛苦地运作。
  普莱特小姐注意到克正在经历一场神秘体验,于是她写了一封信给拉嘉戈帕尔,形容当时所发生的事。她就此事询问克里希那吉,克告诉她,除了保持静默、放松和安心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上忙;不过他强调不要让任何人碰触他的身体。她说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旁观一个最殊胜的奥秘。
  6月14日,克里希那吉经过纽约到达奥哈伊。我的女儿拉迪卡当时正在布林莫尔大学修博士学位。她在6月16日前去探望克。克在一封寄给南迪妮的信中如此说道:
  见到拉迪卡了,她看起来很好,我们谈了很长的时间。人生短暂,有太多内在而非外在的事情等待我们去发现。我们的内心还有浩瀚的领域尚未加以探索。不要让任何一天毫无发现地过去,内心如果能产生爆发性的能量,外在的事物自然会得到照料。
  6月17日,也就是克去奥哈伊的前一天,他开始记录自己的彼岸之旅,这些记录中的洞见和无限的觉知,日后在札记中完全呈现。
  7月开始,克再度从奥哈伊写信给南迪妮,7月4日的信中他写道:
  你也许还记得,我离开的两天前,你觉察到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能量,你说要想承受那股巨大的能量,必须有很大的体力。那股能量现在又出现了,欧提的大能又在轮脉之间运作。不要被任何事情纠缠,注意自己内心深处的思想和情感,让自己保持简单、明澈。
  书信来往继续进行。7月19日他从格施塔德发了一封信给南迪妮:
  恐惧真的会破坏和曲解所有的观察,它会滋生幻觉,迟钝心智,摧毁内心的尊严。面对恐惧时,让内心保持开放,不要为自己找任何借口,无情地加以探索,注意每一种形式的恐惧,然后加以净化,一分钟都不要让它在心中停留。心中一旦有恐惧、嫉妒或执着,你的心就不再纯真炽热地觉察。欧提的大能一直在运作着。
  斯卡拉维利夫人负责在格施塔德接待克里希那吉。她曾经对人描述克在坦内格木屋中的意识状态。那次的状态和在欧塔卡孟时相似,却又不相同。克当时并没有剧痛。无论在散步或在屋子里,白天清醒时或刚从睡梦中醒来,他都似乎处在至福或彼岸的状态中。斯卡拉维利感受到他内心及周遭神圣的大能。她提到克面相的变化以及他的觉察力;她同时也能感受空寂与圆满。那期间他一直在萨嫩举行公开演讲,演讲时他的情况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异样,日常生活与神秘体验的界线似乎完全消失。
  7月18日,他在格施塔德写下这段札记:“我们的眼睛和脑子记录所有外在的事物,譬如高山、大树、急流;它们同时还累积知识、技术以及其他的事物。同样的一对眼睛和脑子,又被训练去观察、拣择、谴责和辩护,接着我们把这些印象再转向内心。我们在内心建立各种观念,对各种事物产生辨识,于是这些东西就形成了我们的理性思考。这种内在的观察是无法深入的,因为它仍然局限在自己的理性思维中。这种向内的凝视和向外的观察并没有什么不同,它们看起来不同,其实是相同的。
  “然而确实有一种不同于由外向内的观察。受限的眼睛和脑子并不能整体观察,它们必须彻底静止下来,不再拣择或批判,而只是消极无为地觉察。这种观察是超越时空的,从其中就会产生崭新的觉知。”
  据我们所知,那是他最后一次经历这类的神秘体验。多年之后,他似乎又进入了不同层次的浩瀚无边的空寂状态。他曾经昏倒,也曾经神识出体,然而那些过程似乎都具有不同的本质。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三部分
  第22章 醒来吧!(2)
  1961年的晚秋克回到瑞希山谷。当时的校长是巴拉宋达兰医生。师生以及校长之间的关系温暖而友善,学校充满着活泼的气氛。克感受到这些现象,他的反应十分热情。他经常神入于这片土地和附近的山丘。从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瑞希孔达山丘,他和这座如雕塑般的丘陵进行着无言的交谈。从这山丘散发的至福感传达了这片山谷和居民的幸福。据当地人说,瑞希孔达住着很多先知和智者,夜晚会发出令人费解的强光,照亮了整个山坡。
  克继续写他的札记,至福流露在他的字里行间。从他的内心和周遭发出的能量,渗透了山谷的土壤,敏感的访客仍然能感受得到。“彼岸就在这山谷中;那感觉就像一片雨幕,然而却没有雨;它随着微风而来,如此温柔和缓。它充满着内心与外在。”
  拉迪卡和我在瑞希山谷陪伴克里希那吉。克时常独自长途散步,有时也和巴拉宋达兰医生、拉迪卡结伴同行。40年代末期种植的树木现在已经完全长大,附近的井水滋长了秧苗,山谷中的灌木充满着活泼的绿意,小径的橡树落了一地白色的香花。阿斯塔恰尔的丘陵聚集了一群孩子,他们看着夕阳没入地平线,万丈的霞光满盈着他们的心。他们在静默中注意到那名站在他们中间的陌生人。他们似乎察觉天空的云彩正在欢迎他。克后来在札记中如此写道:
  大地的色彩和天空一样;山丘、油绿的稻田、树木和布满沙石的河床,它们的色彩都和天空一样。山丘的每一块岩石和巨大的卵石就是云朵,而云朵就是这些石块。大地是天空,天空是大地;夕阳改变了每一样东西。天空像熊熊烈火燃烧着层层云朵,也燃烧着每一块石块、每一棵小草及每一粒沙子。天空燃烧着绿、紫、蓝紫和靛蓝的火焰;山丘的另一边则呈现一片紫金色。南方的丘陵燃出嫩绿和淡蓝,与夕阳反方向的东方呈现灿烂的朱红、赭黄、紫红和淡淡的蓝紫,东方和西方的色彩一样灿烂,几朵云彩聚在夕阳的四周,它们像纯净无烟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这巨大的烈火烧透了每一样东西,也渗透了大地。大地是天空,天空是大地,每样东西都活了,它们闪耀着各种色彩,而色彩就是上帝——不是人类发明的上帝。
  山丘变得透明,每一块岩石和卵石都像失重一样飘浮在这些色彩中。远方的山是蓝的——大海和天空的蓝。成熟的稻田呈现强烈的粉红和绿,它能立刻捕捉人们的注意力。穿过山谷的小路此刻紫白相间,那是由天空照射下来的色彩。你就是那道光,毫无阴影地燃烧着、爆发着,没有根,也没有只字片语。当夕阳沉得更深时,所有的颜色都变成了蓝紫色,而且显得更强烈。此刻你已完全忘却自己,也忘却了所有的记忆。那是一个没有回忆的傍晚。
  对孩子和老师的谈话中,克质疑知识在人类转化中所占的地位。孩子们的心智显得非常活泼,在克的面前,他们的反应变得更敏锐,他的言行就是一种祝福。在这些演讲中所披露的洞见,其深度、清晰度都令人惊叹,这些演讲的内容后来集成《克里希那穆提谈教育》。克在这些演讲中强调人类的两种工具,第一是知识,它只能教人如何操纵物质环境,第二是智慧,它是由观察产生的。他对孩子们说:“意识的活动中必须具有宗教精神和科学态度,崭新的心智才可能产生。”对克而言,这两种活动并不是分开的,它们是来自智慧和创意的崭新活动。
  克否定了所有的阶级关系,对他来说,师生必须站在同样的地位和层次,才能产生心灵的交会。师生也必须透过问答彼此沟通,直到所有的问题都彻底探索过,而师生同时都有了透彻的了解为止。
  谈到孩子们心中的恐惧,克说:“当你发现自己心生恐惧时,你要立刻加以探究,面对它,然后它就会消失。”他和孩子一起探索恐惧所带来的错综复杂的问题。他揭开恐惧之中所有黑暗的部分,同时细腻而明澈地揭发了改变的本质。他谈到钟表的时间和内心的时间感,后者是我应该变成什么的心理状态。恐惧的根由就是对于未来的投射。
  一个小孩问他有关死亡的问题,他说:“死亡有两种形式,肉体的死亡和思想的死亡。”“肉体终有一天要死,这种死亡我们并不害怕,我们怕的是那个由思想引发出来的‘我’——那个一直在追求金钱、家庭、想要变得更重要的‘我’——有一天会死亡。”他问那个小孩:“你能不能分辨肉体的死亡和自我的死亡有何不同?”孩子们注意聆听着,智慧的种子已经播下,至于土壤到底是肥沃还是贫瘠,只有在未来才能揭晓。
  他教导孩子们如何认识自己和冥想。某次演讲快要结束时他说:“首先完全安静地坐下来,让自己保持舒适放松,然后观赏一下大树、山丘的形状,大树的质地和色彩。暂时不要听我说话,观察那些快要枯黄的叶子和罗望子,然后再看看那些九重葛。不要用你的头脑看,而是用你的眼睛看。观赏过树木的形状、色彩、阴影之后,就把注意力从外转向内,完全闭上你的双眼。你已经观赏过外在的事物,现在闭上你的双眼,开始观察你的内心正在发生的事。不要思考而只是观察,不要移动你的眼珠,让它们保持安静。现在对面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因为你已经看过周围所有的东西,你现在要看的是自己内心正在发生什么事。要想看到自己内心发生什么事,你的心必须安静,你的心一旦安静下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你会变得非常敏感,你对于内心和外在的事都会变得非常机警。然后你就会发现外在就是内在,观察者就是所观之物。”
  他对师生讲话都以同样的方式,他谈到具有远见是紧急而又必须的事。远见之中包含了所有的小事,他非常细微地探索心智的各种阴暗面。
  克最后的演说题目是《盛开的心智》,这可能是有关教育的演讲中最大胆而具有爆炸性的。他问道:“内心的挫折能不能让它充分展现,你要如何发问才能让内心的挫折充分展现,让挫折开花结果?思想必须开花结果,才能自然凋萎,就像园子里的花朵,思想必须盛开,结出果实,然后才能死掉。同样的,思想必须有死亡的自由。正确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给内心的思想和挫折充分的自由,让它们开花结果和死亡。”
  某位老师问克:“什么叫做开花结果?”克回答:“你看那座花园和前面的花朵,它们盛开了几天之后就凋萎了。这是它们的天性。同样的,你也必须给挫折盛开的自由。”
  “你的问题是:‘生命能不能保持洁净、健康,充满着活力?’如果每一件事都有充分展现的自由,包括丑的、美的、邪恶的、善良的、愚笨的,也就是说任何事都不压抑,每一件事都把它挖出来加以检查和烧尽,如此那活力才能存在,火焰才能燃烧。”
  那名老师无法了解克的话,于是继续发问,克回答:“你知道吗,对你而言,开花结果只是一个概念。渺小的心智永远只能看到一些征兆,而无法了解事实,它没有发现的自由,它一旦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概念,让我好好思考一下。’它就已经迷失了。因为它面对的只是概念,而不是事实。它从不说:‘让它充分展现,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它能这么说,就会有所发现。可是它却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概念,让我来检查一下这个概念。’”
  他告诉那些老师,大部分的人都被囚禁在琐碎的事物中,然后他问道:“我能不能看到症状,深入于它的起因,让这个起因充分展现?但是我也许想让它朝某个特定的方向展现,换言之,我对它该如何展现已经有成见,那么,我能不能追踪这个成见?我能不能看到我在阻碍这个起因充分展现,因为我害怕,我不知道如果让它充分展现,会发生什么事?接下来我能不能深入研究我为什么害怕,我发现只要恐惧存在,起因就不可能充分展现,因此我必须对治这份恐惧——不是对治恐惧的概念,而是对治恐惧的事实。换言之,我们能不能允许恐惧充分展现。这一切都需要极敏锐的觉察,你知道允许恐惧充分展现是什么意思吗?也就是说,我能不能允许心中的每件事都充分展现。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杀人、抢劫,而是说我能不能允许自己心中的真相充分展现。”他发现那些老师仍然无法了解他的话,于是问道:“你们有没有种过植物?你们通常是怎么种的?”
  一位老师发言:“首先要整理土壤,然后施肥……”
  克继续说道:“在正确的时间,播下正确的种子,然后照料它,保护它,给它自由。你们为什么不能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心中的嫉妒?”
  《克里希那穆提传》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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