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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希那穆提传》

_18 普普尔·贾亚卡尔 (印)
  苏南达插了一句:“普普尔,请你检查一下。当下就是本来面目,整个过往都在本来面目中。”
  “但是本来面目又是什么?”我问道。
  “你如何能断言过去就包含于现在?你真的经验过,还是仅止于理论?这是我的问题。而普普尔问的是,你凭什么说过去就包含于现在?这是一个概念、理论,还是你真的有了洞见?”克里希那吉问他自己。
  我说:“让我们来看看克里希那吉说的是什么。他询问:有没有一种时间是超越过去、现在和未来,超越变成活动的?有没有一种时间是独立于这两种时间之外的?”
  “你已经说得很完整了。”克里希那吉说。
  “只有觉察才能让它在眼前出现。我要如何才能达到当下的经验?”
  “你无法达到它,你无法经验它,你无法想象它。
  “你无法经验它,但是你的脑子已经被经验所局限。它透过文字、话语而产生了度量,然而当下是无法以这种方式接近的,不是吗?心智必须抹除所有的理论、概念,直接和真相接触。宗教探索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克里希那吉说。
  “你说的那个时间有没有办法深入探索?”我有点迟疑地问道。
  “你可以用文字来形容它,但是文字并不是那个东西的本身。”
  “你不能分割过去、现在和未来。”苏南达说。
  “是的,但问题仍然存在。”克里希那吉说。
  “是的,问题仍然存在,但发问者却不存在了。这就是它不可思议的地方。”我说。
  “是的,发问者就不存在了。”克里希那吉说。
  “这个问题只是在口头问一问就行了吗?”拉迪卡问。
  “这个问题的作用是什么?”阿希特问道。
  “让我们来探索一下。时间就是演化和变成的活动。时间就是从这里到那里——包括心理上的和生理上的时间。我们都知道变成和不再变成的过程——也就是积极和消极无为的状态——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这样的轨道上活动。现在突然冒出了一个人,他问我们:为什么要变来变去?这个问题一直留在我心中,让我们来检查一下,让我们来弄清楚它。我们发现观看和思考之间的空当就是时间。另外你又发现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包含在当下这一刻。接着普普尔问道:我们能不能经验当下这一刻?我说:不能。经验之中一定有一个经验者的存在。经验者属于过去,而且经验的本身就是时间。那个已经完全放下理论和臆测的脑子,到底处于什么状态?那个能够认清觉察就是解脱行动的脑子,又处于什么状态?它认清根本没有空当,所以时间也就不存在了。觉察是超越时间的,然而当下到底是什么状态?觉察就是当下,觉察和时间是无关的,你不能说:我要学着去觉察。
  “什么是觉察?它既然和时间无关,那么我们能经验它吗?显然是不可能的。觉察之中并没有觉察者的存在,觉察就是当下,因此它是超越时间的,从觉察中产生的解脱行动,也是超越时间的。”
  问题已经得到开展。
  “因此在觉察之中,过去和未来已经彻底消灭?”我有点犹豫地问道。
  “觉察到什么?”阿希特问道。
  “先生,在对谈中,什么是觉察的必要条件?”苏南达问道。
  
  第45章 时间是什么?(4)
  “克说:当下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于是我们的脑子就问道:我如何接触这当下?他说:当下之中存在的只有觉察,你是无法接触到它的。如果你能安静地聆听这一洞见,那么过去、现在和未来就被铲除了。”我有点犹豫地探索这个问题。
  “你们看当下即是已经发生了。聆听是超越时间的,如果我能真的聆听,当下就出现了。聆听之中是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克里希那吉说。
  “那么这些探索又是为了什么?”阿希特问道。
  “从问答之中就会产生聆听,从聆听之中又会产生问答。”我说。
  “我并不是在谈理论。”
  “觉察是超越时间的。”
  “那么我就必须问你一个问题:觉察有可能加以检查吗?”我说。
  “我认为可能。检查心智就能去除所有的概念、理论、希望和欲望,然后心智就会处在非常纯净的状态,在那种状态中你就可以真的探索了。如果我告诉你爱和时间是无关的,你会如何聆听?你的反应是什么?首先你听到一些话,这些话是有含义的,你通常会按照自己的能力去诠释它们,你能不能听到话中的真相?”克里希那吉问道。
  “我们无法如此聆听,我们只能听到字面的意思。”阿希特说。
  “文字话语并不是那个真实的东西。”克里希那吉说。
  “我听到这些话,但是并不了解。”阿希特重述了一遍。
  “来,和我对谈一下。”克里希那吉拉近听者和他的距离。“假设我说了一句话,你要如何聆听?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吗?”
  “你不可能听到一句话之后,完全不加以诠释。”阿希特说。
  “和克里希那吉对谈时,你只是聆听而没有妄念的活动,但是又能充分理解他在说些什么。这种深刻的聆听就能让问题得到开展。”我说。
  “你所谓的理解是什么?”苏南达问道。
  “你能不能就下面这个问题进行对谈——爱是否和时间无关?”
  “不要只是在嘴上说说就算了。我们都已经被训练得过于智性化了。一个并不太聪明的可怜人,也许更能了解某一句简单的话。”克里希那吉说。
  “如何才能全神贯注地探索?”阿希特问道。
  “请仔细听着。你告诉我:爱和时间是无关的。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另外一个人却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你告诉他:不要以一厢情愿的想法来了解这句话;你想透过辩证、思想和智性化的过程去了解这句话,那是无法达到目的的。但是他说:这是我唯一拥有的工具,我却认为还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工具存在。他又说:请告诉我那个工具是什么。我说:你必须放下自己的智力和充满着时间感的知识。”克里希那吉说。
  阿希特问道:“你指的是不是要完全放下智力这个工具?”
  克里希那吉说:“当然不是。我说的是要放下知识。知识就是演化。你能不能不存有任何名相和知识,立刻产生洞见和理解?我认为可以。你能不能对某件事产生纯然的觉察?这种觉察能不能加以探索?”
  关于时间的讨论继续在马德拉斯进行。1984年的1月4日,瓦桑?威哈尔举办了一次研讨会,这个主题再度被提出。乔治?苏达尔山教授和学者迦干那特?优帕迪雅都在场。
  “下面的问题曾经被我们的友人在不同的时间里提出过。当变成的活动停止以后,还有没有另一种时间的存在?如果因果已经止息,也就是一个人此生或过去世所累积的记忆或期望等全都放下了,还有没有另一种展露各种事件的时间存在?”乔治?苏达尔山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加入了讨论:“克里希那吉也谈到过那种能够和烦恼同时生起的觉察力;时间和当下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们曾经说过:现在就是过去,也是未来。我们也曾经说过:时间不只是变成和期望,同时也是占有、累积知识和活在知识中。这些都是时间。现在我们要问的是有没有另一种时间的活动,思想是不是一种物质的活动。思想应该也是一种活动,因此思想和时间是类似的。钟表上的时间指的是从这里到那里。
  “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你一旦去除心理上的时间感,还有没有一个超越思想和时间的活动存在?”这位大师开始展开参究。
  “你指的是脑子停止活动,还是心智停止活动?”苏达尔山如此探究。
  克里希那吉说:“我想把脑子和心智分开。脑子是受限的,心智则是在脑子之外的。对我而言,心智和脑子是完全无关的东西,它是文字、思想无法度量的。反之,脑子的活动则是充满着度量的,而度量就是时间。任何从知识中产生的活动都是已知的——也就是自我和自我中心的活动。然而我们有可能不再以自我为中心吗?我们能完全超越自我吗?”
  “自我就是时间的产物。我的地位、我的权利,就是从自我中心产生的活动。只要自我所累积的知识、经验和记忆存在,时间的记忆就存在。”克里希那吉说。
  迦干那特?优帕迪雅问道:“我们以任何一种方式来形容时间都可以,譬如时间就是思想,时间就是活动,等等。所有的生灭和变成的活动,也都是时间。然而时间的背后,有没有一个完全没有生灭的心智?如果有的话,它一定是在我们之外的。我们根本无法接触、影响或检查它。”
  “我们确实不能。只要自我还在那里生灭,变成的活动一直在进行,我们就无法接触到它。”
  “不只是变成,存在的感觉也是障碍。”这位佛家学者如此解释。
  “优帕迪雅吉所说的存在指的是‘神我’,除了变成的活动之外,‘神我’的感觉也是一种阻碍。”拉塔?布尼尔加入了谈话。
  “当思想的生灭停止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它停止了?”克里希那吉问道。
  “简而言之,当变成的活动停止之后,还有没有一个神存在的感觉?”拉塔继续探索。
  “你所谓的神是什么?”
  阿秋回答:“一种我即是神的感觉。”
  我插了一句话:“一种存在的感觉。”
  “什么东西存在着?当你知道自己还存在的那一刻,你就进入了自我的活动。”
  我说:“我不接受这种说法。对我们大部分人而言,思想的投射是可以停止的,也就是不再变成什么了,但是那样的状态并不是死寂的,它是活生生的。”
  苏达尔山加入了探索:“你所谓的神指的是一种状况、活动,还是一个本体?神的定义应该是一个本体。”
  “我说的神不是本体。”
 
  第45章 时间是什么?(5)
  苏达尔山说:“那么你所谓的神就是彻底的认同,不再为自己谋求任何东西,自己和万物不再有任何界分了。”
  我问道:“你为什么要否定神?神只是一种还存在的感觉,难道你认为什么都不存在了吗?”
  “神和变成的活动是没有分别的,变成的活动一旦停止,存在感也就止息了。”优帕迪雅说。
  “没错。”克里希那吉说。
  “变成和存在是相同的,如果还有变成和存在感,自我中心的活动就一定存在,但是前者停止,后者也就跟着止息了。假设这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还有没有一个支撑着万事万物的东西存在?”迦干那特?优帕迪雅问道。
  “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你认为变成和存在有什么区分?”我问这位佛家学者。
  拉吉解释说:“在梵文里它们是同一个字。Bhava就意味着存在和变成。”
  阿秋说:“优帕迪雅吉所谓的智慧和智力是无关的。智力一旦认清自己的四分五裂和局限,它就会停止活动,于是智慧就产生了。”
  “我想再深入探讨一下变成和存在。存在是一种没有分别的状态。”
  “你为什么要区分变成和存在?”克里希那吉问。
  “有一种状态之中会产生各种现象,而各种现象也会消失于其中。”
  “你指的是自我吗?”克里希那吉问道。
  “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中,存在的又是什么?”我如此探究。
  “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是没有自我的。”克里希那吉说。
  “那么全神贯注的本质又是什么?”我问道。
  “你想问的是全神贯注的本质,还是全神贯注背后的基础?”拉塔吉问我。
  “全神贯注是没有任何背景的。”克里希那吉把我们带回到核心的问题。
  科学家苏达尔山开始深入探索:“这个物质宇宙有两种活动。其中的一种活动是由不相连贯的事件来标明的,中间有年表,有一连串的事情,然后你又订出一些法则来串连这些事件。譬如你会说风是由不同的温度造成的,你发现一个事件会造成另一个事件,接着又造成了另一个事件,于是你就了解了一些事情。但是另外还有一种活动,你是不加以区分的。譬如有一种物体,它的活动是非常自由的,物理学家决定这种自由的活动是不需要解说的。在当时这是一项非常伟大的发现,你不会去问它为什么持续地运作下去;你只认为这是事物的本质,你说那就是物体运作的本质。
  “我们可以把这个理论扩大,变成一个概论,也就是说缺少了这件事,所有的系统都不能运作了。一个独立的系统——独立在这里指的是没有相关的东西,一个完整的系统是没有历史、没有任何事件的。你一旦把这个独立的系统放在另一个东西的铸型里,事件才产生,可是你却说以这种封闭的形式运作实在不自然,因为我们喜欢线性的思考方式。于是我们就提出了下面这个问题:它为什么不朝着直线运动?只有当一个系统不完整时,才会按照时间的先后开展。这里所谓的不完整,指的是这个系统之内的行为是有模式的,你一旦以某个模式来衡量这个系统中的行为,你就会开始谈到事件和年表。
  “但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并不是毫无特色的,只不过它的活动没有年表,也没有任何事件。很不幸我们都太习惯于年表的概念,因此大自然的演化永远令我们困惑:演化之中怎么可能没有事件发生?每当一个活动发生,而我们无法找出确切的因果时,我们就会觉得非常焦虑,我们会觉得我们无法充分理解,我们想要把它摧毁。
  “也许这两种活动可以作为我们讨论的模型。首先我们有一种物质的时间,其中有事件的发生,还有因果第二定律的产生。另外还有一种时间,你根本无法找出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因为其中根本没有事件的发生。”苏达尔山停止了说话。
  克里希那吉问道:“后者何时会发生?”
  苏达尔山回答:“当这个系统无法拿自己和别的模式相比时,后者就发生了。”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克里希那吉往下推演。
  “我们所谓的封闭系统,其实也许应该称之为完整的系统。”苏达尔山说。
  “这所有的系统——譬如官僚体系、科学体系和宗教体系——是不是先天就带来了熵?”克里希那吉询问。
  “是的。”
  “那么只要脑子是集体的,它就会形成一个系统。”
  “十分正确。”
  “因此在集体意识中就有退化的种子喽?”克里希那吉探索。
  “克里希那吉,我关切的是你所指的全神贯注对于脑子的影响。脑子也是物质体系的一部分,它就像大树和鸟儿一样,我不需要过于关注它。”苏达尔山博士说。
  “确实不需要。”克里希那吉说。
  “有的时候我用我的脑子,有的时候我利用那些树木,我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脑子里发生的事——思潮和各种不同的活动?我应该更关心脑子的活动吗?”苏达尔山问道。
  克里希那吉说:“只要我的脑子是受制的,它就是有限的。脑子具有无限的潜能,这种潜能已经被它自己的局限抹杀。你是一名科学家而我不是,你吸收了大量的知识,偶尔你也会对事物产生洞见。你的脑子不断地活动,不断地增添知识,这就是产生制约的因素。这是很明显的事。因此脑子变得愈来愈有限,而那些添加的东西就是自我。我们不需要再讨论各种不同的术语了。自我就是一种体系,只要它存在一天,退化的因素就在那里。”克里希那吉说。
  “这个自我是小写的自我,而不是大写的自我。”苏达尔山说。
  “自我就是自我,不管小写或大写。对我而言,自我就是渺小的,因此没有所谓大写的自我。”克里希那吉说。
  “现在再回到普普尔吉提出的问题:先生,你曾经说过全神贯注是没有背景的。”拉塔吉说。
  克里希那吉转头问苏达尔山:“你是一位科学家,对你而言什么是全神贯注?请简化一点。”
  “我认为全神贯注就是没有分界,不再认同其他任何东西,包括对于任何存有的觉知。全神贯注就是合一,其中没有期望和记忆。”
  克里希那吉问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没有一个背景的存在?”
  苏达尔山说:“没有背景,我觉得这是最扼要的一句话。全神贯注之中是没有背景的,因为背景暗示着一个铸型,一种理想。全神贯注之中是没有比较的。全神贯注是合一而没有二元对立的。”
  克里希那吉问道:“全神贯注是没有背景的。我们刚才讨论的是时间,我说爱是没有时间感的,爱是没有回忆的,爱不是欲望或欲乐的活动。欲望和欲乐的活动都牵扯到时间,而爱是没有时间感的。”
  我说:“这真是一个大跃进。”
  优帕迪雅感叹地说:“你的教诲像是一把否定一切的利器。”
  但是克里希那吉不肯承认这句话:“我的教诲是可以接近的。我并没有把它放在高不可及的地方,然后说它是不可接近的。”
  优帕迪雅问道:“爱有没有生灭?”
  “没有。有生灭就不是爱了。”
  优帕迪雅说:“那么它就是无法讨论的。”
  
  第45章 时间是什么?(6)
  克里希那吉说:“什么是对谈?对谈就是你问我答,最后你和我都忘掉了自己的存在,剩下的只有问题的本身。如果你把问题留在那里,让它自己开花结果,它就会充满活力,它自然就会生出答案。优帕迪雅吉,你明白我的答案了吗?”
  拉塔?布尼尔说:“他接受你所说的话——问答确实会制造一股无我的能量,但是他仍旧不明白这和爱有什么关系。”
  克里希那吉说:“我说:有爱的地方就没有时间感。你听到这句话,便提出了一个问题,接着我又回答你的问题,于是我们就有了语言和超越语言的沟通。最后剩下的便是那个问题和那个事实的本身。如果你能保住它,它就会开始流动。”
  我说道:“你说爱是没有时间感的。”
  “认清这句话的美。”
  我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心中也没有任何反应产生,但是这个问题仍然存在。”
  “那么就保住它。普普尔,拿起一朵莲花,看着它。”
  “我看着它。”
  大家停顿了很久。接着拉塔?布尼尔对优帕迪雅吉说:“在观看之中是没有问题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克里希那吉的问题。”
  克里希那吉感受到对谈的内容已经有点贫瘠,于是突然停止讨论,向前跨了一大步:“死亡是超越时间的。”
  苏达尔山插进来一句话:“请你慈悲一点,不要一下子就跨那么大一步,优帕迪雅吉已经觉得他很难回答你的问题了,虽然他完全同意你的观点。我们要如何把你所说的这句话与‘存在’和‘变成’相连?”
  苏达尔山继续说:“在我们讨论死亡之前,让我们先谈谈爱和这个问题的关系。你以前说过,当两个人或许多人进行对谈时,谈话人的自我感会消失,剩下的只有问题的本身在那里进展。它透过不同的人来展现自己的活力。我想优帕迪雅吉不知道如何回应,并不是因为他不赞同你,也不是因为你的话语就像摧毁一切的飞弹一样,最后连发射台也毁掉了。重点在于他该如何回应你早先的问题——对谈是否有自己的活力?”
  克里希那吉问苏达尔山:“现在你了解了没有呢?”
  “了解了。”
  克里希那吉说:“那么就请你为优帕迪雅吉解释一下。”
  “我认为克里希那吉的意思是,对谈的目的并不是要一个人提问题,然后另一个人回答,而是要让问题和答案在参与者之中自动地运行。因此并不是某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一些资讯,而是要利用人们的声音,让答案从问题中自然产生。但是我们一直都认为这一定是问答式的教授法。克里希那吉认为当问题停止的那一刻,就是最宝贵而自然的时刻,因为在那一刻我们会看到自己早先所说的话的意象——换句话说,此刻还有没有一个我的存在?有没有变成的心态?或者存在的是其他的状态?从某一个观点来看,确实还有存在的感觉;从另一个观点来看,所有的问题一旦止息,还有谁在那里提问题?还有谁在那里试着了解?如果能保住问题,或者在没有问题时保住答案,其本身就是一种对谈,也是一种无言的冥想,因为那是言语无法触及的境界。”
  克里希那吉说:“没错。现在让我们来谈一谈死亡。根据佛陀和龙树的说法,死亡到底是什么?”
  佛家学者优帕迪雅吉说:“某一个原因令生命诞生,相同的原因又令这个生命结束,这就是死亡。”
  “我存在是因为我的父母相遇而生下了我。我活了八十年或一百年。这一百年结束,我就死了。其中有一个肇因,还有这个肇因的消失,对不对?这是不是你们所谓的死亡?”克里希那吉问道。
  “这个肇因不是属于物质或生物层面,而是属于记忆和思想层面的。龙树认为在这个活动中是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
  克里希那吉问道:“如果你说过去和现在都包含在当下这一刻,那么当下这一刻就是死亡。变成和停止变成,这是不是死亡?”
  优帕迪雅吉说:“是的。”
  “这是合乎逻辑的。”克里希那吉说。
  “是的。这么说确实合乎逻辑。”
  克里希那吉继续说:“这是不是脑子里的概念?”
  “是的。”
  克说:“概念我没兴趣,我是真的死了。”
  优帕迪雅吉说:“每一刹那都是一个结束,每一刹那都是分离。死亡是一直在发生的。”
  “但是我有一个儿子已经快死了,我感到非常哀伤、孤独、沮丧,我痛哭流涕。这时候你出现了,你跟我讲了一大堆死亡的原因,但是我仍然感到痛苦,这时你该怎么办?”
  优帕迪雅吉说:“存在的东西每一刹那都在灭亡。”
  克里希那吉说:“这些道理我以前都听过了,但是我仍然觉得哀伤。”
  优帕迪雅吉说:“那个把每一刹那连结成记忆的是什么东西?”
  克说:“假设我来见你,你跟我解释了一大堆理论,结果我说:去你的!你该怎么办?”
  我插了一句话:“优帕迪雅吉说,佛法从没有解答过死亡的问题,它只谈到生灭。”
  克里希那吉说:“先生,多年以前我曾经和一个垂死的人相处过。他的太太跑来跟我说:‘他想见你最后一面。’于是我去看他,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双手。他说:‘我快死了,不要再跟我讲一大堆哲理。我不想死,但是我真的快死了。我这一生过得相当不错,我的行为都很合乎伦理,我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我无法忘怀过去的一切,我真的不想死。’这时你该怎么回答他?千万别跟他讲那套生灭的大道理。”
  优帕迪雅吉说:“答案是他不能不死。”
  克里希那吉大声喊道:“我的天啊!这就是你要对你的儿子、你的太太或先生说的话吗?他不能不死?当然他不能不死,因为他已经得了癌症,他已经得了肺结核,他还很年轻,而且他一直说:‘我的天啊,请帮助我了解死亡。’”
  优帕迪雅吉说:“但是死亡本来就是人生的一部分。”
  “优帕迪雅吉,你是不是说痛苦是无法止息的?”我问道。
  这位佛家学者回答:“除非痛苦的原因被排除了,否则它是无法止息的。”
  克里希那吉说:“但是这个垂死的人并没有排除痛苦的原因,你必须帮助他。没有人握过他的手,因此我握着他的双手,令他有一种被爱的感觉。我不会去和他谈什么生灭的大道理。”
  克里希那吉继续问道:“此刻的困难是什么?他可能会死也可能不死,但是在这一刻我们都在逐渐死亡,我们正在这种感觉中死去。毫无疑问我们感到非常哀伤,但问题不在我们的兄弟是否会死。感到哀伤想要求助的是我们。他需要安慰,但是我什么都不能给他,我们无法给他生命。这个人要面对的是内心的死亡,这才是他的问题。”
  苏达尔山询问:“问题是不是在于如何对待这个人?”
  
  第45章 时间是什么?(7)
  克里希那吉说:“不,问题在于你如何对待死亡。”
  “在这个过程中存在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我觉得我的朋友已经快死了,他很恐惧,很不快乐,而且很不愿意死。另一件事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能给他什么帮助。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哪一件事?”
  克里希那吉回答:“两者都要讨论。我快要死了,我想认识死亡。5月我就八十九岁了,也许我还能再活十年。我并不恐惧,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因为我的一生随时随刻都在生也在死。我的内心没有任何执着,也不想拥有任何东西。我同时在生也同时在死,这两者对我而言是没有分别的。我也许还活在幻象中,但是我已经能如实面对它。现在我的朋友快死了,从没有人爱过他,而他也不爱任何一个人,那么佛陀对他说的话又有什么帮助?他需要一个人对他说:‘朋友!我们是一体的,我知道你现在觉得非常孤独。’然而死亡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他是那么孤独,和每一个人都隔绝了,他恐惧极了,而你还要和他谈什么生灭的问题,我只能说,看在老天的份上,别说了。”
  优帕迪雅吉问道:“我能给他爱吗?爱是可以给予的东西吗?”
  克里希那吉说:“不是我给他爱,而是他与我是一体的。”
  优帕迪雅吉说:“他很快就要死了,而他不想死。我们如何给他爱?爱是无法改变因果的,不管你的慈悲有多大多深,它还是无法改变因果。”
  克说:“他对你的哲学不感兴趣,他对佛陀说的话也不感兴趣。他马上就要死了,不要再告诉他生灭的理论,他是不会感兴趣的。这些话对他而言都像灰烬一样,包括佛陀的话语在内。因此你能不能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我的朋友,如果你死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也将随你而去。虽然我以前不认识你,但是你的妻子来见我,并且要我来看你,今天我们两个将一同死去。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我的一生随时都在生,也随时都在死,这两者是没有分别的,每一天我都大死一番。’接着我对我的朋友说:‘我了解你心中的恐惧,让我们同生共死。’这样,死亡之中就不再有恐惧了。”
  
  第46章 慈悲的传承
  1984年的4月我在奥哈伊的阿尔亚?威哈拉。这本自传快要完成了,但是该如何结尾呢?河水已经满盈,教诲的精髓有可能提纲挈领吗?有的时候它显得那么明澈、单纯,有的时候又显得遥不可及,浩瀚无边,涵盖了对整个宇宙的觉察。我向克里希那吉寻求写结尾的指引。
  4月28日我们在松舍相见,他的头发已经银白,时间在他脸上留下了刻痕,但是那双眼睛仍然和初次启蒙后拍的那张照片上一样;那是一对清澈、无染而又永不回顾的眸子。我问他什么是他教诲的总结。对我而言,其范围非常广泛,它包括了佛陀的教诲和吠檀多哲学。他虽然否定了大梵或婆罗门的境界,但这些否定的话语却来自他身上的那股大能。这使我想起了时常被人提出的问题:“克里希那穆提是谁?他的传承到底是什么?”他是不是人类演化中的突变?也许好几个世纪以后,人类才能了解克里希那穆提带给人脑的挑战。
  突然克里希那吉抓着我的手说:“保住这个挑战,把这个人忘掉。”他的双手就像海上的风暴一样,充满着大自然的能量。“你看看宗教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总是注意老师而忘掉教诲。我们为什么要如此重视那个身为人师的人?老师也许可以展现教诲,但是那个更超越的东西又是什么?水瓶固然可以盛水,但你要喝的是里面的水,而不是去崇拜那个瓶子。人们总是崇拜瓶子,而忘了里面的水。”
  我的身心都跟着反应。“即使开始真正探索教诲的内容,都是一项重大的突破。”
  克里希那吉说:“没错,确实如此。人类总是喜欢依人不依法,这是很严重的腐化。你看那些伟大的老师——譬如穆罕默德、耶稣基督和佛陀。你看看他们的信徒把他们的话语弄成什么模样了?连佛教的比丘都能杀人,完全违逆了佛陀的教诲。
  “教诲必须透过一个人来示现,但是这个人并不是那些教诲,它是与个人无关的,我们不能因为对这个老师的爱和情感而忘了他的教诲。你们要认清教诲中的真理和它的深度,并且要在生活中实践它。假设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说克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那又怎么样?你说克是一个突变,这句话并不能衡量他,这些形容词是不重要的。如果我活在佛陀的时代,我也许会被他这个人吸引,对他充满感情,但是我更关心的是他的话语。普普尔吉,你知道吗?脑子里的思想,已经把我们的脑子弄得如此狭小。如果你和一群科学家或各种不同领域的专家们谈话,你会发现他们的生活已经变得非常狭窄。他们总是以思想和经验来衡量一切。思想是有限的,经验也是有限的,它们只能涵盖人生的一小部分。”
  他有些犹豫地说:“让我们重新开始。自我就是一大堆的记忆,自我就是知识的精髓,知识永远在时间的领域之内。自我感一旦消失,时间也就不存在了。宇宙的大能是没有过往的,但是人类却强调过去,如果这股大能不受自我的捆绑,它就是超越时间的纯粹能量。”
  我问道:“但是这股大能一示现成肉身,便受到了局限。”
  “没错。示现的本身需要时间,因此不论示现成一朵花、一棵树或一个人,那股大能都会受到限制。自我感一旦消失,就超越了时间。我质疑的是,脑子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继续不断地演化、修正、助长和累积更多的知识。我看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我们熟知的冥想都是一种修炼和重复再三的诵念。它是以知识作为基础的,因此它是一件非常琐碎的事。有没有一种不是以知识或刻意修炼作为基础的冥想?只要意识还存在,意识的本身就是一种示现,其中就有时间感,因此意识必须止息,冥想才能出现。
  “去年,我进入了言语无法形容的状态,它不在知识的领域之内,而且是完全超越时间的。当我闭上双眼或散步时,它就出现了。我一直在观察,我想看看这是我的幻觉,还是我的真相。”
  克里希那吉放下讨论,进入了一种崭新的状态。
  我说:“那个境界一定把脑子的本质完全改变了。”
  “也许吧。”
  “它能不能接触人脑?”
  “可以的,可以的。”克里希那吉的声音充满着深切的慈悲,突然他问我:“普普尔吉,你读过很多古书和经典,你也和许多学者们讨论过。你接触到的都是一些什么?”
  我让这个问题悬在那里,然后有点迟疑地说:“你知道,克里希那吉,我虽然读了很多经书,但是从你那里我学会了聆听。因此我只是聆听那些经书的内容,因为其中就有你所谓的那种境界,这样我就能接触到某个东西。”
  克里希那吉问道:“为什么?”——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帮助我推演的一种方式。
  “因为要想接触到那个东西,并不需要语言文字。你说话的时候,我的心很平静,所以觉得和那个东西很接近。我在阅读经典,或单独坐在花园里听风声和鸟叫声时,也觉得和那个东西很接近。”
  “克这个人会不会变得过于重要?”
  “那股大能是透过他示现的,他当然重要。心一安静下来,你就和我们很接近了。我最近开始认清一件事,我的心智是无法接触那个东西的。它只能进展到某种程度而已,因此我知道我必须留给自我一点空间。”
  克里希那吉笑着说道:“没错,给它一点玩耍的空间。”
  “我发现克里希那穆提的个人习气已经所剩不多了。”
  “是的。”
  “接触你心智的那一刻,我们就可以感觉里面已经充满了那不可思议的东西。”
  “是的。”
  “去年这一年你一直在尝试——不对,尝试不是正确的字眼——拉近周围的人和那个东西的距离。”我停了一下继续说,“但是每一个人的因缘都是一种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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